小句復合體視角下英漢物理教材的知識建構(gòu)

關麗妹

（廣東財經(jīng)大學，廣州 510320）

小句復合體是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中重要的概念之一，其主要功能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表達說話者對物質(zhì)世界和精神世界的經(jīng)驗；二是通過銜接手段將語義上相互依賴的各個小句連成一體，共同表達一個完整的概念，從而描述了事物之間更抽象、復雜的內(nèi)部關系[1]。本文選取了美國高中物理教材和中國人教版物理教材中關于牛頓運動定律的章節(jié)作為語料，在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的小句復合體的理論框架下，對比這兩個文本的小句復合體的使用情況，分析兩個文本在建構(gòu)物理知識時采用的銜接手段和特點。

一、英漢小句復合體

（一）級階的概念

在講述小句復合體前，必須先提到系統(tǒng)功能語法的一個重要概念，就是級階（Ranks）。級階意味著一個有意義的語言單位可以在一個級上分出比它低一級的單位[2]。在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中，英語的階級由低到高包括詞素、詞、詞組和小句。小句是創(chuàng)造意義的主要資源，但另一資源是將兩個或兩個以上小句組織成更大的整體[2]。這個更大的整體就是小句復合體。漢語和英語一樣也是有級階的。

南宋文學理論家劉勰在他的著作《文心雕龍》中寫到：“夫人之立言，因字而生句，積句而成章，積章而成篇?！币簿褪钦f，漢語的單位從低到高是字、句、章和篇。后來，也有許多學者對漢語的級階進行了研究和說明。呂叔湘[3]對漢語的語法單位做出了排序，他認為詞是最小的單位，在詞和句之間還有一個單位是詞結(jié)，句是由詞結(jié)構(gòu)成的。再進一步對句進行分析，如果句由一個詞結(jié)構(gòu)成，則是簡句；如果句是由兩個或更多的詞結(jié)構(gòu)成，則是繁句。Halliday[4]認為漢語的語法單位由低到高是字、詞、詞組、小句、句子。胡壯麟[5]則提出漢語是有5 個級階的：詞素、詞、詞組、小句和小句復合體。英語和漢語都可以劃分成從低到高的級階，而且它們的級階有相似之處，這給英漢句子結(jié)構(gòu)的對比，以及后文小句復合體的對比打下了基礎。

（二）英語小句復合體的結(jié)構(gòu)

兩個或更多的小句結(jié)合在一起就構(gòu)成了小句復合體（clause complex）。這些小句是以不同地位來進行彼此聯(lián)結(jié)的，小句之間的關系通常用言語標記來表示。Halliday 指出小句與小句之間的功能語義關系有兩種，一種是邏輯依賴關系（logical dependency），第二種是邏輯-語義關系（logicalsemantic）。

邏輯依賴關系下分為并列型（paratactic）和從屬型（hypotactic）。要分析小句間的邏輯依賴關系就要看兩個小句的地位情況。如果兩個小句之間是并列、平等的地位，那他們之間的關系就是并列型。如下面這個從英語物理文本中舉出的例子：

（1）You could touch it directly and push or pull it, or you could tie a string around it and pull on the string.

兩個小句之間的關系如果是從屬型，則意味著其中一個小句控制或依賴另一個小句。例如：

（2）If you are holding this physics textbook right now,your hands are exerting a contact force on it.

在這個小句復合體中，第一個小句依賴于第二個小句，所以這兩個小句是從屬型的關系。

小句間的邏輯-語義關系則是看一個小句的意義是對另一個小句進行擴展（expansion），還是被投射（projection）。擴展是指一個小句用不同的方式來對另一個小句的意義進行擴充。擴展下有三類方式，即解釋（elaboration）、延伸（extension）和加強（enhancement）。解釋是指一個小句對另一個小句的內(nèi)容進行擴展或說明，用來表示并列關系的小句在語義上通常與第一個小句的內(nèi)容接近或基本相同。也就是說，表示并列關系的小句并不會增加任何本質(zhì)上的新信息；延伸則是指第二個小句對第一個小句的意義進行增加或者替換；加強指依賴句對控制句在時間、地點、方式和原因等方面進行補充或說明。表示并列關系的加強對基本上和傳統(tǒng)意義上的并列差不多，只不過在關系中帶點環(huán)境成分的味道[2]。

投射指“一個小句的功能不是對（非語言）經(jīng)驗的直接表征，而是對（語言的）表征的表征”[6]。主要包括三種類型：報道語（reports）、思想（ideas）和事實（facts）。如果對報道語和思想是原話引述，則投射的是一種并列關系，如果是間接引述，則投射的是意義，那么投射句和被投射句之間是一種從屬關系。

（三）漢語小句復合體

漢語復句中同樣也存在著類似的語句結(jié)構(gòu)和語義特征，雖然在具體的句子組合方式上與英語有所不同，但基本的相互依賴關系和邏輯-語義關系相同，同樣可以在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的理論框架下討論漢語中的同類結(jié)構(gòu)[7]。

胡壯麟[7]指出，漢語小句復合體的相互依賴關系也可以分為聯(lián)合關系和主從關系。漢語的聯(lián)合關系主要有連詞、連接成分和逗號、分號等表示。在用連詞或者連接成分連接的復句中，有許多表示小句間邏輯語義關系的排比模式，如“一……就……”“或者……或者”“越……越……”等。漢語中的主從關系通常由從屬連詞等表示，但由于漢語特殊的表示從屬關系的方式，有時也對辨認關系的類型造成困難。在人教版高中物理教材中出現(xiàn)的并列型和從屬型小句復合句例子有很多。如下面兩個例子：

（3）物體加速度的大小跟作用力成正比，跟物體的質(zhì)量成反比，加速度的方向跟作用力的方向相同。（并列型）

（4）一切物體總保持勻速直線運動狀態(tài)或靜止狀態(tài)，除非作用在它上面的力迫使它改變這種狀態(tài)。（從屬型）

漢語小句復合體之間也存在著各種不同的邏輯語義關系，可以分為擴展和投射兩類。漢語復句的擴展下也同樣有三種類型：解釋、延伸和加強。漢語的投射和英語的投射十分相似。被投射的可以是言語，也可以是思想。但是需要注意的是，漢語語法一般不把投射小句復合體分析為小句復合體，而是分析成單句，被投射句為嵌入結(jié)構(gòu)部分，充當投射句的賓語[8]。在本文中，為了對比中美物理教材中英漢小句復合體的使用情況問題，還是把漢語的投射小句分析為小句復合體。

方琰[9]用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的框架并借鑒Ouyang對漢語小句復合體型的分類方法，闡述小句之間的各種關系，列出了漢語小句復合體的相互關系和邏輯—語義關系結(jié)合的各種可能性，如表1。

表1 漢語小句復合體分類

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的理論框架下對漢語小句復合體的分類方法和國內(nèi)的一般漢語語法著作對漢語復句的分類有相似之處。國內(nèi)一般漢語語法著作都根據(jù)分句之間的意義主次，把復句分為聯(lián)合（等立）和偏正（主從）兩大類。他們都是先從小句的邏輯依賴關系下手，對小句進行分類。

高耀墀[10]將復合句分為并列復合句和偏正（或主從）復合句兩種基本類型。并列復合句是指分句與分句是并列關系，基本是平等的關系。偏正復合句也叫做主從復合句，有的分句是主要的、或正的，有的分句是次要的、從屬的、或偏的。并列復合句又可以繼續(xù)分類為：并列復合句、進層復合句、選擇復合句、承接復合句和轉(zhuǎn)折復合句。而偏正復合句下可分為八類：時間復合句、因果復合句、條件復合句、連鎖復合句、讓步復合句、推論復合句、比例復合句以及解釋復合句。

王力[11]把復合句分為等立句（coordinate clauses）和主從句（subordinate clauses）兩種，這兩種之下還有子類，等立句下有累積式、離接式、轉(zhuǎn)折式、按斷式和申說式；主從句下有時間修飾、條件式、容許式、理由式、原因式、目的式和結(jié)果式。

二、英漢物理教材小句復合體對比

本文選擇了美國高中的物理教材Physics：Principles and problems[12]和中國高中物理教材人教版必修一[13]來進行對比。然后，又進一步選取了兩本教材中關于牛頓運動定律的一章進行分析，牛頓運動定律的內(nèi)容分別位于美國教材的第四章Forces in One Dimension，和人教版必修一的第四章“牛頓運動定律”。

（一）單復句使用比例

這兩章文本的小句使用情況如表2所示。

表2 牛頓定律章節(jié)的單復句使用情況對比

首先，人教版教材牛頓定律這章的字數(shù)是遠遠高于美國高中教材的，但是這兩章的總句數(shù)方面，卻是美國教材的總句數(shù)（385）多于人教版教材（254）。這說明人教版物理教材中的復句的句長，是長于美國物理教材的復句的。

另外，在這兩章中，都是復句的比例要比單句的比例高，漢語和英語文本使用單句的比例分別是24.02%%和39.74%，英語文本的單句使用比例明顯是比較高的。對英語文本中的單句進行分析，英語物理教材中的單句大多數(shù)是祈使句和疑問句。如：

（5）Tie a piece of heavy cord around the middle of a book.

（6）Which string broke in step 2?

英語物理教材中的祈使句大多數(shù)是讓學生去執(zhí)行某個動作，為了讓學生能清楚地了解自己應該如何進行操作，單句祈使句的使用是非常有效的。在漢語文本的單句中，也有一部分句子是疑問句。疑問句是對學生拋出的問題，引導學生進行思考，所以疑問句的長度不適宜太長，不然會不利于學生的理解和思考。所以，在祈使句和疑問句中，使用單句的情況比較多，知識的建構(gòu)比較簡單明了。

（二）復句：并列關系與從屬關系

使用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的分析框架，對這兩個文本中的復句邏輯依賴關系進行分析，結(jié)果如表3所示。

表3 并列型和從屬型復句使用對比

值得注意的一點是，表3中兩本教材的復句總句數(shù)，和上面表2中統(tǒng)計的兩教材的復句句數(shù)是不一樣的，表3的復句數(shù)量比較多。這是因為在表2中所統(tǒng)計的復句是多重復句。也就是說，并列復句和從屬復句常常會自相或者互相重迭，構(gòu)成更復雜的復句，這種復句就是多重復句。在這一小節(jié)中，為了對比兩個文本中并列復句和從屬復句的使用情況，表3是統(tǒng)計出每一個并列復句和從屬復句的數(shù)量的。所以，表2和表3中的復句句數(shù)代表不一樣的意義。

從表3可以看出，兩個文本出現(xiàn)的并列型和從屬型復句的情況是正好相反的。英語文本中，從屬型復句的數(shù)量（189） 比并列型復句的數(shù)量（74） 明顯要多。從屬型復句占復句總量的71.86%，而并列型復句只占28.14%。而漢語文本中則是并列型復句的數(shù)量（178）比從屬型復句的數(shù)量（99）要多，數(shù)量的差距也是很顯著的；并列型復句占復句總量的64.26%，從屬型復句占復句總量的35.74%。

這一顯著的差異可以從英漢兩種語言本身的特性，以及這兩種語言對知識的建構(gòu)來解釋。中文是線性的意合語言，漢語有語序的象似性和話題有關性這兩個特點，漢語句子的鋪排是以“意”為核心的。同一主題的小句往往可以組成多重的并列復句，多個小句通過顯性或者隱性的邏輯銜接連接在一起。英語是則是更注重語法形式，句子結(jié)構(gòu)完整、嚴謹，句子內(nèi)部結(jié)構(gòu)清晰，在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都采用形合手段、顯性的邏輯銜接。

（三）并列復句標志詞對比

漢英文本并列復句的擴展情況如表4所示。并列復句的擴展就是一個小句是用了什么方式來對另一個小句的意義進行擴充。擴展下有三類方式：解釋、延伸和加強。

表4 并列復句擴展類型使用分析

首先，漢語文本中的并列復句使用的次數(shù)比英語文本要多，但兩者也有相似之處，并列復合句中占多數(shù)的都是并列延伸句。在延伸關系中，一個小句通過附加新的東西來擴展另一個小句的意義。附加的東西可以只是附加新的內(nèi)容，也可以是替換原來的，或者提供新的可選擇項等[7]。在漢語教材的并列解釋句中，使用“冒號”這一手段來對另一個小句的意義進行擴充的復句是最多的。例如：

（7）人受到兩個力：重力G 和電梯地板的支持力F。

在英語物理教材中并列延伸句中，使用頻率最高的標志詞是and；在漢語物理教材中，使用頻率最高的是“逗號”這一標點符號，也就是沒有使用標志詞。這是因為在漢語中許多連接詞是可以省略的，即使省略了也不會影響閱讀者的理解。另外，在并列加強句中可以發(fā)現(xiàn)兩個文本大多是使用表示因果范疇的標志詞，如so、and so、and consequently 和and therefore，漢語文本中的“由此”“從而”以及表示時間范疇的標志詞。

（四）從屬復句標志詞對比

英語物理教材使用的從屬復句比漢語文本要多，但兩個文本的從屬復句所使用的標志詞種類都很多。對著兩個文本中的從屬復句的擴展方式進行分析，統(tǒng)計情況見表5。

表5 從屬復句擴展類型使用分析

從表5可以看出，不管是英語物理文本還是中文物理文本，在從屬型復句方面都高頻率地使用從屬加強句。在加強句中，小句通過幾種不同的方法來加強另一個小句，包括時間、地點、方式、因果、條件等。在英語物理文本中，高頻使用的是表示肯定條件的標志詞if，表示同時的時間范疇的標志詞when，以及表示原因范疇的標志詞because。相似地，在漢語物理文本中，也高頻地使用了表示肯定條件的“如果”，以及表示因果范疇的“所以”“由于”“那么”，還有一樣表示同時的時間范疇的“當……時”。另外，兩者也還都使用了其他表示手段、結(jié)果和條件范疇的標志詞。

這說明，不管是英語還是漢語物理文本都使用從屬加強句，來具體化物理知識或者事件發(fā)生的具體時間或條件，讓學生能夠更好地理解物理知識。并在進行推理或者歸納物理知識時，使用表示因果—條件和方式范疇的標志詞，增強知識建構(gòu)的邏輯性和條理性。

三、小結(jié)

在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的理論框架下，探討了英語和漢語小句復合體在高中物理教材中進行知識建構(gòu)的不同模式。在小句復合體的邏輯依賴關系中，英語文本中高頻使用的是從屬型復句，而漢語文本則是高頻使用并列型復句。分析兩個文本中的小句復合體的擴展方式，發(fā)現(xiàn)了英語和漢語文本具有一些共性，在并列型復合中占多數(shù)的都是并列延伸句，一個小句通過附加新的東西來擴展另一個小句的意義。而在從屬型復句方面，都是高頻率地使用從屬加強句來具體化物理知識。因為兩個文本中投射復合句的數(shù)量并不多，所以沒有分析到文本中的表示“被投射”關系的小句復合體，后續(xù)的可使用更大的語料進行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