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作工匠，源出香山幫

文/芊予

蘇州園林承載著蘇州風韻，代表著江南文化，它們大多誕生于一批又一批既懂技術又懂藝術的香山幫匠人之手。香山幫是中國古建筑營造技藝發(fā)展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是中國對外展示中華文化與風骨的窗口。

2021年7月上映的非遺題材紀錄電影《天工蘇作》，也擷取了香山幫傳統(tǒng)建筑營造技藝，讓這項入選“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名錄”的技藝煥發(fā)青春，進入大眾視野。

民間匠幫的傳奇

所謂香山幫，其實是對太湖流域營造匠人的統(tǒng)稱，是一個以技藝傳承為紐帶，以精美手工為載體的匠幫組織。千百年來，他們是中國唯一一支從民間走向官方、走向世界的園林建筑施工團隊。

香山幫的“香山”指的不是北京香山，而是蘇州古城西南的太湖之濱一帶，隸屬于現(xiàn)在的吳中區(qū)，吳王夫差在這里種植香草，故而得名香山。

在蘇州梓義公所內，保存著一塊刻于清代道光三十年的“水木匠業(yè)興修公所辦理善舉碑”，碑文中提到的“水木匠業(yè)，以香山幫為最……”，便是香山幫在歷史記載中的首次出現(xiàn)。但實際上，香山幫的歷史遠不止于此。

相傳2500年前，春秋時期吳王闔閭、夫差相繼建造蘇州大城以及離宮。因為有了市場需求，在香山一帶涌現(xiàn)出了一大批能工巧匠，這大概是香山幫最早的源流。

到了唐代，“塑圣”楊惠之打造的甪直保圣寺羅漢就是香山幫的泥塑代表。南宋時期，《營造法式》在蘇州重刊，其中增加的一些蘇州當?shù)刈龇?，與香山幫做法一脈相承。到了明代，香山幫的名聲一下傳遍了全國，因為團隊里出現(xiàn)了一名殿堂級的人物——蒯祥。

蒯祥是蘇州吳縣人，生于明惠帝建文元年，祖上世代都是香山匠人，父親蒯富曾被明王朝選入京師，承擔總管建筑皇宮的“木工首”。永樂十五年，不到20歲的蒯祥帶領香山匠人入京修建北京皇宮，親手設計了“承天門”，即天安門。之后，蒯祥官至工部侍郎，永樂大帝尊呼他為“蒯魯班”，而他所領導的香山匠人也成為皇家宮殿、園林，甚至陵寢的專用設計與建造師。這使香山幫聲名鵲起，為其之后成為太湖流域傳統(tǒng)建筑的締造者提供了先決條件。后來，蒯祥被無數(shù)香山幫工匠尊稱為祖師爺。

有了皇家品牌背書，香山幫在明清時期成了香餑餑。伴隨著業(yè)務需求量增加，香山幫的工程技術也不斷地走向精細化和專業(yè)化。

在很長的時間里，香山幫工匠除了師徒關系外，并沒有固定的團隊組織，大部分是根據(jù)工程項目，自由組合成一支臨時的團隊，相互配合。待工程結束，隊伍就地解散。直到光緒年間，香山幫工匠才慢慢有了作坊和公司的概念，開始對外掛牌營業(yè)。

民國初年，著名建筑家、建筑教育家姚承祖發(fā)起“魯班協(xié)會”，在蘇州先后創(chuàng)辦梓義小學、墅峰小學，免費供香山幫工匠讀書，并把香山幫工藝整理成圖文并茂的《營造法原》。香山幫的工藝，終于得到了一次系統(tǒng)又全面的闡述。

走向世界的古建流派

隨著西方建筑文化的流行，香山幫的發(fā)展遇到了瓶頸。20世紀50年代初，蘇州市園林管理處組織民間匠人，陸續(xù)修復留園、拙政園、虎丘、怡園、滄浪亭、獅子林等園林。散落民間的香山幫工匠被大規(guī)模召回，許多人成了蘇州專業(yè)園林修建隊的一員。

1978年，美國紐約大都會博物館代表團來中國，希望能移建中國園林。他們聽從古建筑學家陳從周教授的建議，決定把網(wǎng)師園的“殿春簃”庭院復制到館內，并取名為“明軒”。1979年12月，明軒項目的193箱構件漂洋過海到達紐約，相關工匠隨后到達，僅用五個月便順利竣工驗收通過。占地不足一畝，但書房、假山、花壇、清泉、半亭一應俱全。中國建筑的精巧雅致，成為紐約的一方盛景。

“香山幫傳統(tǒng)建筑營造技藝”于2006年5月20日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名錄”，并于2009年9月30日入選“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名錄”。

香山幫傳統(tǒng)建筑營造技藝之所以能夠成為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得益于它鮮明的特點：色調和諧，結構緊湊，制造精細，布局巧妙。2500多年的傳承發(fā)展，形成一個技藝全面、水平精湛、特色鮮明、風格統(tǒng)一的古建筑流派。

香山幫建筑營造的制作標準非常嚴謹，擁有“八大作”的完備工藝體系，使之具有獨特的風格。

香山幫重煥青春

有人說，香山幫所到之處，必留精品建筑。他們擅長化腐朽為神奇，專注于打造一方宜人天地。其實，沒有人天生就是能工巧匠，這主要基于兩方面原因。一方面，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吳地繁華，江南自古稱為“魚米之鄉(xiāng)”，濃厚的文化氛圍讓蘇州人精神富足。這讓蘇式風雅流向深處，讓香山匠人們不僅能鉆研手上功夫，還能將平日里關于人文、美學的沉淀投身于建筑。同時，江南這塊寶地擁有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和地理條件。太湖沿岸多產(chǎn)巖石，陽澄湖畔的細泥適宜燒制優(yōu)質磚瓦等，賦予了香山幫發(fā)揮才能的空間和基石。另一方面，香山幫對于匠人的要求十分高。師徒之間通過手口相傳，學徒要經(jīng)過“學三年，幫三年”的磨練，才能成為獨當一面的匠人。所謂術業(yè)有專攻，香山幫匠人的工種也劃分得尤為細致。早在北宋時期，江南的建筑行業(yè)就有“木作”“水作”兩大工種，“木作”就是木匠，“水作”就是泥水匠。后來，“木作”再細分出雕花作，“水作”細分出磚雕作和石雕作。精細程度，可見一斑。大木作、小木作、水作、磚細、油漆、石作、泥塑、假山、鋪地……各個工種的匠人分工協(xié)作，才共同造就了一座座精美絕倫的蘇式建筑。

香山幫匠人窮盡心力和手藝，憑借精湛的技術、過硬的本領，為蘇州的典雅精細作出最好的注解，也為中國建筑寫下了輝煌的一筆。

如今，香山幫傳統(tǒng)建筑營造技藝蒸蒸日上，無論是蘇州園林的修復工作，還是各個博物館內的技術指導，抑或海內外新建的蘇州園林，都能看到香山幫建筑營造的身影。他們追求極致，懂得用工藝驚艷世人，更懂得用何種材料打造人間奇景。

今年4月，蘇州市人民政府辦公室印發(fā)《關于推動蘇州市“香山幫”傳統(tǒng)建筑營造技藝保護傳承的實施意見》，提出總體目標，明確重點任務。這對于香山幫的傳承來說，絕對是一個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