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逢陽

張洪波

沒見過逢陽的時候，他在編張家口的文學雜志《長城文藝》，也發(fā)過我的詩?！堕L城文藝》是全國文學刊物搞刊授比較早的單位之一，名聲很大，許多文學青年都很向往。真見到逢陽的時候，他已成為我的同事。當時河北省作協(xié)主席堯山壁把我們倆召集到石家莊，成了河北省作協(xié)創(chuàng)辦的河北文學院第一期學員。說是學員，實際上山壁是讓我和逢陽在中國文聯(lián)出版公司河北圖書編輯部工作；說是編輯部，實際上就我們兩個人，我當時還幫助花山文藝出版社的戴硯田創(chuàng)辦《詩神》雜志。當時，我們都住在石家莊市莊路2號的河北省文聯(lián)的辦公樓里。我在一樓張駿和劉小放的辦公室搭鋪，逢陽在四樓搭鋪；吃飯的時候他會下來喊上我，去食堂或出去吃，常常還得喝點兒。逢陽喜歡酒，喝酒不是那種兇悍壯烈地喝，而是一小口一小口地細抿，像在品酒；看他喝酒，你也會感覺那酒的香。逢陽眼睛高度近視，喝酒的時候常會側(cè)著頭幾乎是趴在酒杯旁把酒斟滿，然后抬起頭招呼你也端杯一起喝。當然，你喝沒喝他并不管，反正他也看不太清，靠自覺。

1984年，邊國政與詩人劉小放、姚振函、蕭振榮等組成“沖浪詩社”，我們利用我們搞圖書出版的便利，為沖浪詩社的10個人一個人出了一本詩集，每本獨立書號，這在當時算是個不小的事件。后來，邊國政開玩笑時經(jīng)常提起他的“政績”——出版了沖浪詩叢。

1984年深秋，河北省作協(xié)與河北省林業(yè)廳組織幾位作家和詩人徒步太行山采風。我和逢陽也參加了，主要是去了易縣，見到了易水，見到了狼牙山；我們在深山里的君義村住了一夜，下山后還在清西陵住了一夜。那一次我和逢陽互相拍了許多照片，他在孫臏洞給我拍的照片曾多次在刊物上使用。在太行山里我看到了一個詩人對山民的深刻認識和理解，逢陽對山民的好是我看到了他還悄悄地給老鄉(xiāng)塞錢。

我和逢陽為了中國文聯(lián)出版公司河北圖書編輯部的出版事宜，還一起出差去過鄭州、南京等地。臨行前，還在老邊（邊國政）主持的《茶余飯后》報辦了臨時記者證，以方便買個車票什么的。那時的中國新聞出版總署還沒有統(tǒng)一發(fā)放記者證。到了南京，我們在玄武湖畔找了個小旅社住下。旅社旁有一個小飯館，銷售的一毛五一碗的醪糟似的東西很好吃，我們倆就總?cè)コ?。老板發(fā)現(xiàn)了，過來問，逢陽出示記者證，表示要了解一下這種食品的做法。老板一看記者證《茶余飯后》，驚呼“茶余飯店”！正對路。事實上，《茶余飯后》幾個字是費新我的書法集字，還別說，那個“后”字猛一搭眼還真有點兒像“店”字。于是老板當即要免單，弄得我們再不敢去那家店了。

逢陽熟人多，每到一個地方，都會有人接待和登門拜訪。記得到鄭州那次在河南省文聯(lián)招待所剛住下，小說家段荃法先生就來看望，還一起吃了飯。我那時剛邁入文壇門檻，段荃法這么知名的小說家都來看望逢陽，我好生羨慕。

有一次從南京回到石家莊，我寫了一組詩給逢陽看。他把眼睛貼在稿紙上反復看了幾遍，然后抬起頭來，認真講了他的讀后看法：這里那里……他的認真讓我感動。我說，你這個辦文學刊授的開始面授了。他卻慢條斯理地說：“還有花生米，晚上喝點兒？”

給中國文聯(lián)出版公司報選題，他寫選題報告一絲不茍，字跡清晰美觀，一筆一劃的。我說你沒必要那么認真。他的眼睛立刻在瓶子底樣的鏡片后面閃出不滿意的光來，“寫字是要給別人看的，要是亂畫那不等于罵人！”最后那個“人”字發(fā)出一個上挑的張家口似的尾音，像是在商討，可我明明看出他有點兒生氣。接著他又仿佛自言自語：“又不是領導，還敢不認真！”最后的“真”字又尾音上挑，由“真”的發(fā)音變成了“嗯”的結(jié)束，又像商量。

前些年，德成兄把沖浪詩社的朋友們召集到承德。大家親人般相聚，逢陽在夫人牛桂全的陪同下也來了。他的視力已經(jīng)非?？皯n，近于失明了，可他還是樂觀地與大家嬉鬧，像回到了年輕時代?？粗业谋亲铀?，心疼！

逢陽，原名劉根來，1946年出生，2017年離世。松霖要我寫點兒文字紀念他，我知道我寫得再如何如何，逢陽也無法再把臉貼在紙上看到了。本來還想寫一寫他的風趣幽默，寫他的仗義疏財，寫他的陂陀人生……可是我寫不下去了，心里好郁悶！

逢陽兄，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