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行》的藝術成就分析

黃棟杰

在我國悠久的歷史長河中，產(chǎn)生了諸多膾炙人口的古詩。古詩在絢爛的文化中可謂是濃墨重彩的一筆，彰顯著中華民族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魅力，《琵琶行》便是其中的代表性作品之一?！杜眯小肥前拙右椎囊皇组L篇敘事抒情詩，詩中以琵琶女為依托，揭露了現(xiàn)實社會中諸多不合理的現(xiàn)象，展現(xiàn)了詩人細膩的思想感情，敘事與抒情緊密結合，人物形象鮮明，具有較高的藝術成就。筆者從《琵琶行》的主題思想入手，探索其藝術成就。

一、《琵琶行》的主題思想分析

《琵琶行》創(chuàng)作于元和十一年（816），這是詩人被貶為江州司馬的第二年。在此之前，白居易曾任左拾遺，后又任左贊善大夫。他直言敢諫，同情民間疾苦，寫了很多諷喻詩，得罪了朝廷權貴，也觸怒了唐憲宗。元和十年（815），宰相被藩鎮(zhèn)勢力刺殺，白居易在情急之下上疏懇請批捕刺客，這一舉動再次觸動權貴利益，最終他被貶為江州司馬，相當于變相地發(fā)配某地，接受一個閑散職務。經(jīng)歷過政治上的打擊之后，白居易早年間的銳氣逐漸被消磨，情緒日漸消極，滿懷郁憤無處發(fā)泄。

在這樣的背景下，白居易在一個月夜送別客人，到了潯陽江邊，遇到了琵琶女，創(chuàng)作了膾炙人口的《琵琶行》。在《琵琶行》中，詩人敘述了琵琶女高超的琴技，并用生動形象的語言描繪了琵琶曲，將自己的身世遭遇融合其中，抒發(fā)自己在仕途上受打擊、受貶斥的悲涼情感，展現(xiàn)了宦海浮沉和人生悲哀，增強了作品的感染力?！巴翘煅臏S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不但道出了詩人不得志的憤懣心情和琵琶女悲慘的遭遇，也替天下所有不幸者說出了心聲，詩人同情琵琶女的身世，同情天下所有的不幸者，產(chǎn)生了惺惺相惜的情感。

二、《琵琶行》的藝術成就分析

（一）音樂描寫特色

1.通過雙聲疊韻詞描寫聲音

音樂是無形的，它虛無縹緲、過耳即逝，人們不能通過視覺或者觸覺來感知它，文字描寫的難度較大。在《琵琶行》中，詩人善于用雙聲疊韻詞來描寫聲音，這樣不但能夠讓音樂的描寫更加生動形象，還能讓詩句富有音樂性。在詩中，“嘈嘈”“切切”等都屬于雙聲詞，直接對琵琶樂進行描寫；“幽咽”“間關”則屬于疊韻詞，能夠生動、形象地對琵琶樂進行模擬，展現(xiàn)樂曲的特點。這些雙聲疊韻詞不但能夠再現(xiàn)琵琶曲，還能讓詩的節(jié)奏更加明快，使詩的韻律更加和諧。

2.通過比喻描寫聲音

為進一步展現(xiàn)琵琶曲的內(nèi)容，加強讀者的感受，詩人運用比喻手法對聲音進行描寫，將琵琶的聲音比喻成現(xiàn)實生活中常見的聲音，這有助于引發(fā)讀者的想象，讓讀者身臨其境地感受琵琶曲。其中，“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就運用了比喻的手法，能夠讓人感受到大弦音樂的粗重、急促，同時感受到小弦的輕細、綿密?！按笾樾≈槁溆癖P”展現(xiàn)了琵琶聲高低交錯，清脆的聲音和濁重的聲音相互交織?！伴g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將琵琶曲比喻為婉轉(zhuǎn)的鳥鳴聲、水在冰下流動受阻的聲音。“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將琵琶聲比喻為銀瓶破碎、鐵騎沖鋒的聲音，展現(xiàn)了琵琶曲調(diào)的激越、雄壯，體現(xiàn)了聲音的爆發(fā)力。此外，在一首精彩的琵琶曲彈奏完畢后，詩人用“四弦一聲如裂帛”表達樂曲的終止，將琵琶聲比喻為絲綢被撕裂的聲音，語言惟妙惟肖，引人遐想。在整首詩中，詩人多次運用比喻的手法，通過生動形象的比喻展現(xiàn)琵琶曲曲調(diào)和旋律的變化，能夠全面激發(fā)讀者的想象，讓讀者身臨其境。

3.對音樂中的空白進行描寫

在琵琶曲的彈奏中，樂曲的旋律在不斷發(fā)展變化，其中包含了“空白”部分，詩人用“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描寫了空白藝術，展現(xiàn)了琵琶樂曲余音不絕于耳、余韻無窮的藝術效果。在這段“空白”中，聲音暫停但樂曲中的情感沒有停，聽者可以充分發(fā)揮自身的想象力，與彈奏者形成強烈的情感共鳴。

4.利用側(cè)面烘托描寫音樂

為深入展現(xiàn)琵琶曲高超的藝術境界，詩人在詩中運用了側(cè)面烘托的手法。首先，在開頭處，詩人“醉不成歡慘將別”，心情十分沉郁，但此時“忽聞水上琵琶聲”，頓時來了興趣，這從側(cè)面說明了琵琶曲的吸引力、感染力。另外，在琵琶女完成曲子之后，“四弦一聲如裂帛”，如同絲綢被撕裂，此時“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周圍船舫里的人們都被琵琶曲吸引了，聽眾感受到了曲調(diào)中的憂愁，內(nèi)心變得無比平靜。在詩的結尾部分，琵琶曲“凄凄不似向前聲，滿座重聞皆掩泣”，從側(cè)面展現(xiàn)了琵琶曲的凄涼、憂愁，詩人從琵琶曲中感懷自己的仕途，想到自己被誣陷、被貶的經(jīng)歷，悲從中來。

（二）人物形象塑造特色

《琵琶行》中共包含了兩個人物形象，一個是琵琶女的形象，另一個是詩人的形象。在中唐時期，城市出現(xiàn)了畸形的繁榮，商業(yè)經(jīng)濟非常發(fā)達，政治環(huán)境十分險惡，這兩個人物形象具有較強的現(xiàn)實意義。在男尊女卑的社會環(huán)境下，琵琶女原本是一個才貌雙絕的女藝人，少年時期她受到很多紈绔子弟的追求，享受著奢華無比的生活。然而，時光流轉(zhuǎn)，世事無常，琵琶女人老珠黃，門前冷落，只能嫁給一個商人，從年輕時的風光無限到年老色衰時的獨守空船，人生不同境遇下的對比讓人感到無比凄涼。在詩人自身的形象塑造中，“江州司馬”年輕時才華橫溢，名震一時，多次中舉，被授予翰林學士，任左拾遺，受到唐憲宗的重視。后來，因為官場的黑暗，他在朝廷中受到打擊和排擠，最終被貶，來到了荒涼偏僻之地。在京都（長安，今西安）時，他躊躇滿志，與惡勢力作斗爭，憂國憂民；在邊城，他臥病在床，與好友訴說不平之事，人微言輕，這巨大的反差讓詩人內(nèi)心充滿感傷。詩人通過塑造這兩個角色，讓《琵琶行》有了靈魂。在整首詩中，詩人受到琵琶曲的觸動，感懷琵琶女的身世，將自己的遭遇和琵琶女聯(lián)系起來，產(chǎn)生了漂泊感、挫敗感、失落感，心中的悲憤難以壓抑。

（三）寫景特色

在古詩詞的寫作中，“景”與“情”難分難舍，詩人通常需要通過寫景來抒發(fā)情感，凡是善于抒發(fā)情感的詩人，都會圍繞情感描繪景色，《琵琶行》同樣如此。白居易的《琵琶行》具有聲畫結合、有聲有色的特點，相當于一幅絕妙的“有聲畫”，詩人用景色烘托情感氛圍，提高了詩的表達效果。首先，在整首詩的開頭部分，詩人寫了“楓葉荻花秋瑟瑟”“別時茫茫江浸月”等語句，選取了楓葉、江水、荻花、月色等景物，渲染了悲涼、低沉的送客景色，形成了一幅“秋夜送客圖”，這幅圖畫的情感基調(diào)是沉郁的。在琵琶女彈奏完精彩的琵琶曲之后，“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這是一幅“聽眾陶醉圖”，當讀到這句詩時，讀者腦海當中可以浮現(xiàn)出江上的場景，眾多船只安靜地停留在江面上，船上的人陶醉其中，望著遠方的燈火沉思，一時之間難以從絕妙的琵琶曲中走出來?！敖那镌掳住痹僖淮武秩玖似嗝赖木吧?，潯陽江水倒映的月色如此凄涼、安靜，詩人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不在京都，而是在這偏僻荒涼之地。在描述自身的生活環(huán)境時，詩人用“住近湓江地低濕，黃蘆苦竹繞宅生”來描繪，展現(xiàn)了環(huán)境的惡劣，進一步抒發(fā)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情感。從中可以看出，詩人在抒發(fā)情感時高度重視景色描寫，通過生動、形象的語言刻畫環(huán)境，描繪了江邊送客、船上聽曲等場景。

（四）敘事特色

1.敘事與抒情結合

在《琵琶行》這首詩中，詩人用娓娓道來的敘事風格闡述了整個事件的經(jīng)過，在敘事的過程中融合了人物形象、自然環(huán)境的描寫，展現(xiàn)了完整的故事情節(jié)，具有一定的傳奇色彩。其中，在詩的開頭部分，詩人在一個秋天的月夜里送走好友，此時主人下馬，客人在船上準備離開，詩人想要和好友再次舉杯同飲。正當此時，江上出現(xiàn)了琵琶聲，主人被這優(yōu)美的琵琶聲吸引住了，竟然忘記了返回，客人也沉浸在琵琶聲中，沒有發(fā)船。于是，“移船相近邀相見”，詩人和朋友想要一睹彈琴者的容顏，將船靠近，添酒回燈重新開始一場新的宴席。一曲過后，琵琶女整頓衣裳，開始訴說自己的身世，從年少時期的風光無限，到年老色衰時的獨守空船、夜深夢啼。詩人聽罷，不禁被琵琶女的身世觸動，將琵琶女視為自己的“天涯淪落人”，進而開始訴說自己被貶官的遭遇。從整個敘事過程來看，詩人將敘事與抒情巧妙結合起來，表達了對琵琶女的同情和感激。

2.敘事詳略有致

在《琵琶行》中，詩人采用了詳略有致的敘事方法，整個敘事內(nèi)容虛實相生、脈絡分明、層次清楚、曲折生動，能夠激發(fā)讀者的情感，引發(fā)讀者的共鳴。例如，詩中對“潯陽江頭夜送客”部分的內(nèi)容簡寫，將詩的主體部分用來寫琵琶曲和琵琶女的身世遭遇，著重表現(xiàn)了曲調(diào)的變化情況；將琵琶曲的輕重緩急、音調(diào)特色、彈奏藝術淋漓盡致地描寫出來，運用了多種語言表現(xiàn)手法，讓人如臨其境。另外，詩人簡單描述了自己被貶后的悲慘生活，表達了自己對優(yōu)美樂曲的向往，用“江州司馬青衫濕”展現(xiàn)詩人對自身遭遇的憤懣、悲哀之情。詩人運用詳略有致的敘事結構，完整地闡述了整個事件的脈絡；通過敘事來表達情感，有效地加強了讀者對詩句內(nèi)容的理解，增強了詩的可讀性。

（五）抒情特色

《琵琶行》在抒情方面具有由淺入深、層層遞進的特色。在詩中，白居易是封建社會的官吏，也是飽讀詩書的文人。他沒有受到封建思想的束縛，在朝廷當中抨擊權貴，在生活當中同情民間疾苦，不認為琵琶女身份低微，愿意傾聽琵琶女的訴說，甚至還認為自己和琵琶女“同是天涯淪落人”，借助琵琶曲的千回百轉(zhuǎn)和琵琶女的凄涼遭遇抒發(fā)情感，具有較強的藝術性。在整首詩中，詩人的人物形象與琵琶女的形象擁有很多相同點，這些相同點是詩人抒情的關鍵。首先，白居易原本在京城做官，因為被貶才來到潯陽江，琵琶女本來住在京城，后來嫁于商人，才來到潯陽江，這是二者命運的第一個交會點。其次，白居易和琵琶女都是少年時期就頗有名氣，白居易在十六歲寫成《賦得古原草送別》，在京城名聲大噪。琵琶女在十三歲就已經(jīng)在琵琶彈奏方面頗有成就，并且長相秀麗，是一個才貌雙絕的女子，這是二者命運的第二個交會點。最后，白居易和琵琶女都受到了命運的拋棄，跌到了人生的谷底。白居易被貶到潯陽城，從此臥病在床，生活條件十分惡劣。琵琶女人老珠黃，門前冷落，只能嫁給商人，再加上商人重利輕義，琵琶女只能獨守空船，這是二者命運的第三個交會點。從中可以看出，詩人在情感抒發(fā)方面層層遞進，由琵琶曲引入自己的感想，又由琵琶女的遭遇聯(lián)系到自身被貶的遭遇，不禁悲從中來，將自己的情感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出來。

（六）語言特色

1.通俗易懂、明白曉暢

通俗易懂、明白曉暢是白居易詩的突出特色。在《琵琶行》中，很多詩句都和口頭語相似，語言真摯、樸實，惟妙惟肖，如“東船西舫悄無言”“別有幽愁暗恨生”“猶抱琵琶半遮面”等，這些語句平凡卻不平淡，具有較強的語言特色，在讀的過程中就可以明確詩句的內(nèi)在含義，無須進行過多思索。此外，《琵琶行》屬于因事起意的詩，詩人觸景生情，用通俗的語言記錄眼前景，語言的節(jié)奏隨著景色和情感的變化而變化，能夠拉近與讀者之間的距離，語言耐人尋味。

2.韻律和諧、朗朗上口

《琵琶行》中的語言韻律和諧、節(jié)奏清晰，讀來朗朗上口，易于記誦。例如，詩中寫到的“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我聞琵琶已嘆息，又聞此語重唧唧”等語句十分押韻，部分語句融合了生動形象的比喻以及舒緩的節(jié)奏，能夠加深讀者的記憶，提高朗誦效果。除此之外，《琵琶行》當中的語句具有較強的抒情性，整首詩中的語句幾乎全部服務于感情的跌宕起伏，充滿了濃烈的感情色彩，敘事特點由起初的客觀敘事逐漸轉(zhuǎn)化為主觀敘事，質(zhì)樸的語言能夠調(diào)動讀者的情感，激發(fā)讀者的想象。

綜上所述，《琵琶行》是唐詩當中七言歌行體的扛鼎之作，這首詩采用了明白曉暢的語言，運用了高超的藝術手法，將琵琶女的身世和詩人被排擠、被貶的遭遇結合起來，用“琵琶聲”訴說“落魄事”，展現(xiàn)了世態(tài)炎涼和人情冷暖，曲調(diào)因情而起，情隨事遷，具有較強的情感吸引力，能夠引發(fā)讀者的共鳴?！杜眯小繁环Q為“千古絕唱”，以“天涯淪落，相逢相知”為主題，在音樂描寫和人物形象塑造、寫景、敘事、抒情等方面具有較高的藝術成就。在學習《琵琶行》時，學習者需要著重關注這首詩的藝術成就，從藝術的角度對詩中的人物形象、敘事特色、抒情特點等進行分析，抓住詩句的核心，對古詩進行鑒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