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志鵬
幾番折騰,我這才從忙碌中抽離出來—其實(shí)也算不上抽離,只是為了解決饑餓,以此作為休憩。走向北區(qū)的路,是白天特有的安靜,只有樹葉沙沙地響,風(fēng)的方向我好像知道,旁人都低低地說著話,有些只看著路默默走著,比如我。腳步匆匆,我本意是不想這樣急匆匆的,是風(fēng)推著我在走。
陽光透過層層樹葉在地上徐徐流淌,似乎我已經(jīng)沒有這個意識去踩這些光影,這些流動的光斑,不再是孩童時用手牢牢抓住卻又緊貼著手背。我本來是不會注意到的,是我的刻意讓我看見,好像覺得這樣才能從瑣事中徹底抽離。思緒隨樹葉一起沙沙地響,或者飄落,或者搖曳,隨便怎么都好,我不想思考。這日復(fù)一日的枯燥,天空潔凈,但我突然不想它這樣蔚藍(lán)。會下雨嗎?天氣好得不像樣了,一日日的藍(lán)天白云,和我的腳步一樣,起步落步,少有不暢。
遙遙看見,隱約的光,煙火升起來了,我的腳步不像早上那樣一成不變,今晚走一下,停一下回頭看看,又躍一步往前,往右邊靠近點(diǎn)兒,湊近試圖攬著我肩的伙伴。樹葉仍是沙沙的,我本不會注意到這聲響,要是我沒有見到眼前的煙火,周圍噤了聲,我是從未見過這樣的夜晚,停下的是剛剛打趣的說笑聲,一陣風(fēng),樹葉沙沙地響,但我也只聽見一瞬間,因?yàn)槎吀[的聲音在向我撲來,我認(rèn)不清是風(fēng)撲向我,還是那聲響撲向我,我只嗅到香,和白天為了解決餓而草草填飽肚子是全然不同的。
走過小道,這才見到全貌—煙火更濃了,在路燈下清晰地捕捉到它的形狀,在這夜幕中倒增了抹白。從來是看不見夜晚天空的云,雖然它低低的,雖然它與這夜幕格格不入,它仍是徐徐向上,而后越過路燈,散開,映在眼里竟不知不覺像看到云。停頓片刻,倒是這飄香讓我從失神中脫離,只是一條賣著夜宵小吃的街道罷了,但為何和白天的截然不同?同樣是這樣的街道,人更多了,聲音更喧鬧了,似乎我的情緒也更漲了,還沒仔細(xì)觀望自己,已是帶著好奇看向一個個小推車上的美食,迫不及待叫上一份煎餅馃子,抓在手上,是暖的。覺得渴,便點(diǎn)了一杯杧果西米,黃的白的揉在一起,是甜的。再聞著香到燒烤鋪拿起雞翅、肉丸、韭菜給老板烤,32號,看來需要等上一陣子。那就讓步伐再肆意點(diǎn)兒,從街道一頭兒走到另一頭兒,路燈仍映著煙火漸漸飄上,飄遠(yuǎn),耳邊人群熙攘喧鬧,衣服沾上食物的香味,而我慢慢吃著煎餅馃子。
看著星火從烤架上滋起,明明是一塊黑炭,夜晚的到來讓它燃起火焰,星火就滋滋吹起,得意得很,這才有煙火。人們都捧著熱騰騰的美食,不焦灼于排隊(duì)的漫長,好像這樣的夜很長,但值得等待,好像這樣有煙火氣的地方值得停駐,才算真正的休憩,才算肆意愉悅。直到手里的煎餅馃子吃完,我才意識到嘴唇里有些發(fā)澀,原來是晚上辯論的時候不小心咬到的,這下才覺喜悅來由。忙忙碌碌的一周,終是收獲到今晚比賽時的沉浸與無盡享受,十分滿足,像是吃到煎餅馃子的第一口,熱烈而又香脆。辯論這事是從高中開始就無比熱愛的,酣暢淋漓的頭腦風(fēng)暴和現(xiàn)場辯論讓我沉醉,當(dāng)我在辯論的時候我才能接納生活的瑣碎,擁抱日復(fù)一日的平靜,讓自己也發(fā)出點(diǎn)兒光來。想來早上是不見煙火的,夜晚才有縷縷飄香,生活的日常大抵波瀾不驚,唯有遇上喜愛的才亮起了光。日復(fù)一日,生活中瑣碎的相處爭斗,也從未舍棄內(nèi)心對于喜愛的熱望,就像白天的稀疏平靜,與夜晚的喧鬧肆意,兩者并不沖突,在交替中循環(huán)著生活,豐富著原本生活的意義。
在這里吃著夜宵的朋友們又何嘗不是如此,生活在平靜的日常中,內(nèi)心也有著一處地方等著追尋,也有一縷本不屬于白天的煙火。在白天的漫長等待中,生出星火,燃起火焰,自己能看見,他人也看得見,而后漸漸遠(yuǎn)去。我站在原地,想著白天人們大都步履匆匆,而此時卻都帶著笑,帶著期待,等上一份煎餅馃子,等上輕松和內(nèi)心的愉悅。就像是早上的所有平靜都是生活中的瑣碎部分,它可以充滿歡樂也可以日復(fù)一日地平凡瑣碎著,它可以心如止水也可以百無聊賴,這是生活中無法避免的一部分,也是我們活著必須經(jīng)歷的每一個白晝。包容接納這樣的每一個白晝,或許不想這樣漫無目的地生活,但不應(yīng)該去排斥這些好像毫無不同的白晝,因?yàn)橛羞@些的存在,才更加清楚生活中哪些是我們熱愛的,明白哪些在我們眼中熠熠生輝,我們的熱愛因?yàn)檫@些平淡而有了色彩?;钪牧闼椋礈惖膭恿?,將生活修飾美麗。
每個人的生活都是如此,白晝漫長,但好在夜晚從不缺席,路過的人遙遙地也能望見一縷煙。生活需要平淡,也需要我心中保留的那份熱愛。因?yàn)槠降?,我生活著,因?yàn)闊釔?,我追逐著我想生活的。正是有了這些平淡與百無聊賴的時刻,我們才能在追逐熱愛中加倍釋放,唯有見過平淡普通的行程景象,才能讓我在探索中看見一彎月牙兒時感到驚喜。就像在沙漠中艱難地行走,見慣無邊的黃沙,受慣周遭的悶熱,我才能再見到沙漠中的一灣月牙泉時而倍感欣喜。我渴望再見月牙灣,我渴望再重溫那一種欣喜,我渴望在行走沙漠的漫長中抓住我渴望的。我試圖再掘一灣月牙泉,我試圖讓大漠的旅途不再只有無邊的黃沙,不再只有燥熱的空氣。我要這惹人不耐的生活鮮活起來,我要我所渴望、我所熱切的人和事在我的生活中熠熠生輝,直到我走出大漠,在附近掘一處坑,燃起火,升起炊煙,讓大漠中更多的行進(jìn)者遙遙地望,是炊煙,然后燃起生的希望。
“32號在哪兒?燒烤好啦!”提起塑料盒,感受著其中的重量,熱在手心蔓延,不必回頭,煙火仍向上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