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繡娘楊雪：把非遺技藝帶到直播間

徐夢云

“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身穿漢服，披著長發(fā)，手中的針線上下飛舞，楊雪坐在繡架前，一針一針幫客戶繡制婚書的過程，被拍攝制作成短視頻，受到了很多年輕人的歡迎。1994 年出生的楊雪，并非從小接觸蘇繡。家鄉(xiāng)在湖北的她，因 16 歲時的一次旅游和蘇繡結緣，便一頭扎進這個陌生的領域。憑著認真鉆研的精神，她成為擁有 30 萬粉絲的蘇繡非遺傳承人。

與蘇繡的結緣

蘇繡，起源于蘇州，是中國四大名繡之一，也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如今，楊雪在號稱“蘇繡之鄉(xiāng)”的蘇州鎮(zhèn)湖繡品街上經營著一家蘇繡工作室。她在網(wǎng)上名氣也不小。抖音上，她為自己起名為“與卿渡掌柜小雪”，“與卿渡”是“與珍貴的朋友們一起成長”的意思。

說起和蘇繡的緣分，要從 2010 年的一次旅行說起。楊雪來自湖北武漢，當時 16 歲的楊雪和家人一起來到蘇州旅游，在高新區(qū)鎮(zhèn)湖游玩時，意外地被這樣一幕擊中：綠蔭下，小橋流水，古街一扇玻璃窗內，一根繡花針在一位身著漢服的繡娘手中飛舞。之后回憶起來，楊雪說，這畫面太美，飄著一陣“仙氣”，讓她忍不住幻想要成為畫中之人?！斑@個場景就像刻在我腦子里一樣，她看起來很溫柔，身邊還有一只狗，很安逸的感覺，我覺得那就是歲月靜好?！?/p>

這驚鴻一瞥，讓1994年出生的湖北姑娘楊雪與蘇繡再難割舍?！昂髞砦矣挚戳颂K繡題材的電視劇，下定決心要學蘇繡?！睏钛┱f。雖然并非蘇州人，但楊雪始終堅信，自己定是與蘇繡有著一種天生的緣分。

她確信自己是干這行的料。比如，“從小就喜歡縫縫補補”；再比如，從小學開始，她就展露出了對于色彩和裝飾的天賦：不是把外婆的蚊帳編織成花，就是把床沿涂上顏料、畫成五彩斑斕的樣子。所幸的是，父母從來不因此板起臉批評，反而支持她學習繪畫，并在之后培養(yǎng)她成為了一個藝術生。

但真的要成為繡娘，對楊雪而言也是一個挺艱難的決定。

自打16歲那年初識蘇繡后，她一直希望去蘇州拜師，家人一度不贊成。在楊雪的再三堅持和幾度央求下，父母才終于同意她轉學到蘇州。

她的第一站，便去了鎮(zhèn)湖。蘇州的鎮(zhèn)湖，舊屬吳縣，“閨閣家家架繡繃，婦姑人人習針巧”，有著2000多年的刺繡史。初到之時，楊雪發(fā)現(xiàn)，這個“四百繡莊、八千繡娘”的“繡鄉(xiāng)”果然名不虛傳，匯聚了當?shù)刈钯Y深的繡娘們。但這里手握繡花針的，大多都是年長的女性，處處可見一群“奶奶們”圍坐刺繡的景象。

楊雪幾經輾轉，在鎮(zhèn)湖找到了最初她偶遇的那位繡娘——響當當?shù)奶K繡大師濮鳳娟，她是著名中國民間文藝家、蘇繡非遺代表性傳承人。楊雪拜入門下開始學習。那一年，她十八歲，是當時師父門下最小的徒弟?！皫煾割I進門，修行靠個人”，楊雪回憶，刺繡靠悟性，比她想象中更難，老師教學指點完后，她每天都會回家進行至少三小時的琢磨和練習。

楊雪至今還記得，自己繡的第一幅畫是“雪中的江南水鄉(xiāng)”：雪花，小橋，流水，正是她心目中蘇州最美的樣子。不過，剛開始刺繡時并不順利。每次光編線（為保護絲線而做的刺繡準備工作）就要編一兩個小時，她性子急，免不了抓狂；在還不懂把控針的方向時，她又總想著加速，手指總會被針扎出血來。直到有一天，“繡花針的魔力”讓她學會了平靜。

“后來我考了蘇州大學，可以更方便地跟老師學習?！本瓦@樣，楊雪開始了邊讀書邊學習刺繡的生活。雖然學業(yè)并不輕松，但她始終堅持鉆研蘇繡，在創(chuàng)作中融入了很多時尚和年輕的元素，還開始嘗試用這份手藝賺錢，自給自足，解決了上大學和學古琴等業(yè)余愛好的學費。大學期間，楊雪和紡織學院的老師們混得熟，并在她們的指導下開始參加各類比賽。2016年，她用一個名為“舞”的原創(chuàng)刺繡作品，拿下了第一個蘇繡的專業(yè)大賽獎項。她繡的是一個跳舞的女孩，形態(tài)就如一個漢字“舞”。后來回憶起來，楊雪說，這繡的也是她自己，因為她太渴望一個展現(xiàn)自己的舞臺了。

鎮(zhèn)湖是蘇繡的主要發(fā)源地，如今這里也依然是蘇繡的舞臺。在曾經被觸動的地方，楊雪也成立了自己的蘇繡工作室。2017 年她大學畢業(yè)，環(huán)境藝術專業(yè)出身的她，又師承國家級非遺蘇繡傳承人姚建萍，在兩位老師的支持鼓勵下，楊雪成立了蘇繡工作室。2022年，她和傳統(tǒng)文化非遺品牌管理公司“奇人匠心”合作開了自己的品牌店“與卿渡國風館”，從工作室變成實體店，扎根在了繡品街?；叵肫鹉嵌我贿吳髮W一邊學習蘇繡的時光，一幕幕仿佛就發(fā)生在昨天。

11年后的今天，這一幕已經變成了楊雪的日常，她甚至把故事最初發(fā)生的地點——“刺繡之鄉(xiāng)”蘇州鎮(zhèn)湖的那一條古街，也完整復刻在了自己的生活里。

創(chuàng)業(yè)中的直播

創(chuàng)業(yè)之初，遇到最難的問題就是怎樣把自己的刺繡作品傳播出去，打開銷路?！耙驗槲沂且淮汤C人，沒有基礎，當時在各大平臺發(fā)文宣傳工作室，閱讀量有時候只有幾十?！?/p>

2018 年的時候，楊雪想到了利用短視頻平臺傳播推廣?！爱敃r做短視頻，只是想要讓更多人了解蘇繡，就通過視頻發(fā)一些前輩的作品，然后在直播間進行了一年的免費教學，慢慢就積累了一定的粉絲?！爆F(xiàn)在，楊雪已經在抖音擁有 30 萬粉絲，收獲點贊 226.8 萬。

這些粉絲有不少都在跟著楊雪學習蘇繡，她說，目前有線上學習群七八個，每個群都是兩百人?！白钭屛乙馔獾氖牵芏唷?90 后”“00 ”后喜歡上了蘇繡，并且愿意學習蘇繡?！?/p>

有個新疆的女孩，在直播間學習了一段時間，便執(zhí)意要到蘇州來學習。“這個女孩腿部有點殘疾，行動不方便，我還給她安排了一樓的房間，但適應一段時間后，她覺得生活不是很方便，最后還是回到新疆線上學習。”楊雪說，“現(xiàn)在她已經能夠自己獨立完成作品了，現(xiàn)在還會經常把她的作品發(fā)給我看。”

除了讓更多人認識和了解蘇繡，楊雪還讓老繡娘重拾刺繡。“工作室有七八個老繡娘，她們平均年齡已經有 75歲了，完成的繡品按件計錢，她們不在乎賺多少錢，只要可以刺繡?！痹浻幸晃荒棠毯退f，沒有刺繡做，不知道雙手應該放在哪里，因為做了一輩子了。

傳統(tǒng)蘇繡做工精細，采用真絲刺繡，成品往往價格不菲，讓很多人望而卻步。一直以來，楊雪在思考怎么樣讓蘇繡更生活化，被更多人接受。她說：“蘇繡的針法很復雜，一般繡人物，需要繡娘有很深的功底。我在繡人物的時候就采用了虛實繡法，這樣既保留了人物的輪廓，又減少了耗費的時間和精力。”

在創(chuàng)新刺繡手法的同時，楊雪也沒有放下對作品的鉆研。2018 年她去了梵高的故鄉(xiāng)荷蘭，被一幅梵高自畫像震撼，這幅畫是 1889 年梵高在圣雷米醫(yī)院接受治療時完成的。

她當即便拍了照片，決定回來后用刺繡的手法來呈現(xiàn)?！暗怯么汤C表現(xiàn)油畫對我來說是很難的，我研究了很久，嘗試了很多種針法都沒辦表現(xiàn)油畫的肌理感，最后采用了亂針繡等十多種針法，上百種線，歷時 4 個月到 2019 年才完成了這幅作品，是近幾年來我完成顏色最豐富的一件作品?！?/p>

作品以藍色為主色調，背景中混合了灰色、綠色，呈螺旋狀，可以看到梵高眼神堅定有力?，F(xiàn)在這件作品擺放在楊雪的工作室中，她自我感覺還原度很高，完成了對自己的一個挑戰(zhàn)。

在各種采訪中，她習慣重復一句話，沒有做刺繡之前，她是一個挺普通的人，是刺繡讓她找到了認真鉆研的感覺，變得更加沉穩(wěn)、細心?！敖佑|短視頻之后，我又從一個小繡娘變成了一個擁有更大力量、可以傳播蘇繡的人。此時此刻的我覺得當年做的決定非常對，很感謝當時年輕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