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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文長與“徐文長”的戲曲評點

      2023-04-15 05:53:52張勇敢
      關(guān)鍵詞:徐文長西廂畫意

      張勇敢

      (江蘇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江蘇 徐州 221116)

      在中國戲曲評點史上,碧筠齋嘉靖二十二年刊刻《古本西廂記》,這是今知最早的戲曲評點本。大約這部坊賈主導(dǎo)的商業(yè)型評本問世十年后,徐渭以文人身份涉足當(dāng)時正處于起步階段的戲曲評點,為戲曲評點注入強大的動力。徐氏評點的《西廂記》流播坊間,旨在射利的書坊敏銳地嗅到了徐評本的商業(yè)價值,刊印了諸多冠以徐渭名號的戲曲評本,留存至今的便有六種。學(xué)術(shù)界討論這些批本時爭議很大,徐渭本人的戲曲評點有何特色及價值?冠名徐文長的戲曲評本如何認定?題署徐氏名號的序言又該如何定性?本文擬在已有成果的基礎(chǔ)上對這些問題繼續(xù)探討。

      一、徐文長的戲曲評點

      徐渭是中國古代著名的戲曲作家、戲曲理論家,不僅撰有聞名于世的《四聲猿》,而且著有全面展現(xiàn)南戲風(fēng)貌的《南詞敘錄》。同時值得注意的是,徐渭還是最早從事戲曲評點的文人,王驥德對其評點《西廂記》的情況多有記述,如“往先生居,與予僅隔一垣,就語無虛日,時口及崔傳,每舉新解,率出人意表。人有以刻本投者,亦往往隨興偶書數(shù)語上方。故本各不同,有彼此矛盾不相印合者?!?1)王驥德:《題記》,《新校注古本西廂記》卷六,萬歷四十二年刊本。又如“天池先生解本不同,亦有任意率書,不必合窾者;有前解未當(dāng),別本更正者。大都先生之解,略以機趣洗發(fā),逆志作者。至聲律故實,未必詳審?!?2)王驥德:《評語》,《新校注古本西廂記》卷六。徐渭仕途坎坷,生活困頓,一生輾轉(zhuǎn)多處,有段時間和王驥德“僅隔一垣”。根據(jù)徐朔方先生的研究,徐渭“嘉靖三十一年遷居目蓮巷,與其弟子王驥德僅一垣之隔。蓋三十七年冬遷塔子橋,三十八年即徒(徙)”(3)徐朔方:《晚明曲家年譜·徐渭年譜》,浙江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第98頁。。據(jù)此可以判定,早在嘉靖三十一年至三十七年,徐渭已經(jīng)開始了《西廂記》的評點工作,這是今知最早的文人評點戲曲記錄。他評點之時不拘文意,故能時時出新,發(fā)人深省,堪稱“隨興”而題、“任意”而書之評點。再借助上述“本各不同”“前解未當(dāng),別本更正”等記載可知,徐渭的戲曲評點應(yīng)當(dāng)持續(xù)數(shù)年,并在多部《西廂記》上施評,且各部評本的觀點存有差異。

      遺憾的是,徐渭生前不曾自刻評本,亦無好友為其出資刊印,題有徐渭手批的文本已經(jīng)佚失。今見冠以徐渭字號的《西廂記》評本頗為復(fù)雜,其間有寓含徐文長部分真批而又經(jīng)書坊增飾的評點本,又有雜糅眾本批語而成的托名評本(見下文)。此二者或難以判定真正的徐氏批語,或與真正的徐評本毫無關(guān)系,都不宜作為探討徐渭戲曲評點的有效史料。若想真切感受徐渭的戲曲評點,還須從頻頻記述徐氏評點事宜的王驥德身上尋求突破。作為徐氏弟子,王驥德熟悉其師《西廂記》評點:“余所見凡數(shù)本,惟徐公子爾兼本,較備而確。今爾兼沒,不傳?!?4)王驥德:《題記》,《新校注古本西廂記》卷六。這部最具代表性的徐爾兼藏本亡佚不傳,幸其部分批語以“徐云”面目進入《新校注古本西廂記》,王驥德曾明確指出:“余注自先生口授而外,于徐公子本采入較多?!?5)王驥德:《評語》,《新校注古本西廂記》卷六。其間口授、采錄部分,顯然可以成為我們探察徐渭戲曲評點的文獻。在《新校注古本西廂記》自序中,王氏又指出“微辭”“方言”之注解,“大抵取碧筠齋古注十之二,取徐師新釋亦十之二?!?6)王驥德:《自序》,《新校注古本西廂記》卷首。而在《新校注古本西廂記》“凡例”中,王氏又說他引錄的“天池先生新釋”標以“徐云”(7)王驥德《新校注古本西廂記凡例》曰:“凡采用碧筠齋舊注,及天池先生新釋,并不更識別時,間揭一二。筠注曰‘古注’,徐釋曰‘徐云’,今本直曰‘俗注’?!??;诖?,我們完全可以借助《新校注古本西廂記》中的“徐云”批語探析徐渭的戲曲評點,其間所得雖非徐評全部,但卻能一窺徐氏評點之真貌,進而探知中國戲曲評點領(lǐng)域中的文人初評情形。

      審視這些“徐云”批語可以發(fā)現(xiàn),徐渭有時是對摘選的具體內(nèi)容進行解釋、分析,如評點《西廂記》首折〔后庭花〕唱詞云:“‘襯殘紅’二句,只應(yīng)上白‘怎生便知他腳小’意,‘休提眼角’以下,又推出一層意,‘慢俄延’以下四句,正腳蹤兒將心事傳也,‘剛剛打個照面’,正眼角耳留情處也?!畽砷T’指鶯鶯進去之門,言其形之紆徐系戀,及門而舉步差遠,復(fù)打個照面,而傳情無已也?!?8)王驥德:《新校注古本西廂記》卷一第一套〔后庭花〕尾批。徐氏評點之時先摘詞句,然后對其語義、文情等進行解析,此類文字主要以文本疏解為要。有時是對曲白進行鑒賞、評論,如“褻而雅,真妙手也”(9)王驥德:《新校注古本西廂記》卷四第二套〔小桃紅〕尾批?!按藰O褻之詞,卻用得免俗”(10)王驥德:《新校注古本西廂記》卷三第一套〔賞花時〕尾批?!叭詨糁姓Z,從天而降,模寫如畫”(11)王驥德:《新校注古本西廂記》卷四第四套〔水仙子〕尾批。等,揭示了《西廂記》文辭及情境的精妙處。徐批中最值得關(guān)注的是以“人”為中心的討論,如對王實甫描摹鶯鶯美貌的曲文“解舞的腰肢嬌又軟”,徐渭批曰:“‘解舞’以下四句,形容略似妓人,與前‘顛不剌’數(shù)語相戾,且與前‘未語人前’數(shù)語又自不類?!?12)王驥德:《新校注古本西廂記》卷一第一套〔幺〕尾批。徐氏認為此處摹出一位風(fēng)情萬種的倚門“妓人”,這不合鶯鶯矜持、嬌麗之形象,且與前文“顛不剌”“未語人前”等摹畫的鶯鶯形象大相徑庭。人物形象之外,徐渭亦對人物語言予以觀照,對于不合身份的酸腐之語,他批以“‘人有過’以下數(shù)語,不免頭巾”(13)王驥德:《新校注古本西廂記》卷四第一套〔油葫蘆〕尾批。;對于寫人效果較好的諧趣之語,徐氏則予以褒贊,如“回話夫人妙絕,末二語更俊”(14)王驥德:《新校注古本西廂記》卷四第二套〔鬼三臺〕尾批。。徐渭以“人”為視角的批語還有不少,如“‘無語低頭’,只尋常扯湊,自他人旁觀而狀之即可,不應(yīng)鶯之自稱?!?15)王驥德:《新校注古本西廂記》卷五第一套〔金菊香〕尾批。又如“‘佳人薄倖’及‘無信行志誠’,俱不得實指鶯鶯說,蓋此施于逾墻搶白之后則可。此時鶯初無背盟之意也。”(16)王驥德:《新校注古本西廂記》卷二第二套〔朝天子〕尾批。前者是說,鶯鶯低頭自語的情態(tài)當(dāng)為他人所見,與此相關(guān)的唱詞不應(yīng)出自鶯鶯之口;至于后者提及的“薄倖”諸語,則與鶯鶯言行及思想相違。這些批語通過曲白摘錄、品評建構(gòu)鮮活的戲曲情境,然后在生動的情境之中考察人物言行的得體與否,展現(xiàn)了徐渭對于戲曲人物書寫問題的敏銳捕捉及細致思考。

      作為中國古代最早從事戲曲評點工作的文人,徐渭借鑒《古本西廂記》的摘評體式,同時又憑借自身的戲曲創(chuàng)作及批評優(yōu)勢打開了《西廂記》評點的新格局。不無遺憾的是,文獻佚失及書坊作偽令徐評《西廂》風(fēng)采難以再睹,所幸《新校注古本西廂記》引錄的“徐云”批語為我們打開了一扇窗口。這些以曲文、人物為對象的評點,今日看來或許不免顯得內(nèi)容單薄,但在嘉靖年間卻是非常難得的戲曲論述。更為重要的是,“徐云”批語還有助于認識中國戲曲評點的初期形態(tài)、視角及內(nèi)涵,其作為最早的文人評點所蘊含的特定戲曲評點史價值無法替代。

      二、“徐文長”戲曲評點之討論

      萬歷中后期,多部冠以徐文長名號的評本涌進市場,今日可見者有《重刻訂正元本批點畫意北西廂》(以下簡稱“畫意”本)、《田水月山房北西廂》(以下簡稱“田水月”本)、《新訂徐文長先生批點音釋北西廂》、《新刻徐文長公參訂西廂記》、《徐文長先生批評北西廂》等多部。這批評點本不僅引發(fā)了古人的廣泛關(guān)注,而且成為現(xiàn)代學(xué)術(shù)研究中的熱鬧話題,相關(guān)討論主要涉及兩點:

      其一,“畫意”本與“田水月”本的刊刻時序及關(guān)系。學(xué)者多從刊本形態(tài)及內(nèi)容探究二者的刊刻次序,但結(jié)果卻大相徑庭。張人和先生有云:“學(xué)術(shù)界一般認為田水月本刻于萬歷,《批點畫意北西廂》刊于崇禎”(17)張人和:《田水月本〈西廂記〉與〈批點畫意北西廂〉》,《〈西廂記〉論證》(增訂本),中華書局,2015年版,第267頁。。王鋼先生對上述推論提出質(zhì)疑,謹慎提出“似乎批點畫意本更早一些”的看法(18)王鋼:《也談徐渭評本“北西廂”》,《文獻》,1988年第3期。。和刊印時序密切相關(guān)的話題是,“畫意”本與“田水月”本的關(guān)系。張新建從卷前序言、版本形態(tài)、出目總目、批語字體諸方面,比堪“畫意”本與“田水月”本,指出二者在體制方面遵守碧筠齋本舊制,在吸收筠本注釋的同時又做了大量的評釋工作(19)張新建:《〈田水月山房北西廂〉與〈重訂元本批點畫意北西廂〉之關(guān)系》,《文獻》,1986年第2期。。此論談及兩部評本的底本問題,稍后王鋼提出“畫意”本、“田水月”本乃為王起侯刻本的挖改重印本的觀點(20)王鋼:《也談徐渭評本“北西廂”》,《文獻》,1988年第3期。。在指出二者同源共祖的同時,學(xué)術(shù)界也探討了二者自身的內(nèi)在關(guān)聯(lián),早期研究者提出“畫意”本使用“田水月”本的原版,并通過挖版的方式添加批語(21)張新建:《〈田水月山房北西廂〉與〈重訂元本批點畫意北西廂〉之關(guān)系》,《文獻》,1986年第2期。;“田水月”本“似乎是原刻”,畫意本“很可能是依據(jù)田水月本而重刻的”(22)張人和:《田水月本〈西廂記〉與〈批點畫意北西廂〉》,《〈西廂記〉論證》(增訂本),中華書局,2015年版,第267頁。。近年來,研究者多認同“畫意”本先于“田水月”本的觀點,提出后者是以前者為基礎(chǔ)的增刪本或翻改本,如“田水月”本應(yīng)是“畫意”本的翻刻本,前者是徐渭晚年評定本,后者是徐渭早期評本,前者在后者基礎(chǔ)上增加了三分之一的批語(23)楊緒容:《王實甫〈西廂記〉匯評》,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5頁。。

      其二,“畫意”本、“田水月”本等能否稱為徐渭評本?這些標榜徐文長的評點本在明清時期非常引人關(guān)注,先有徐渭本人“滋喙”暨陽刻本,后有王驥德一針見血地聲討:“世動稱先生注本,實多贗筆”(24)徐渭:《和唐伯虎題崔氏真詩》,《新校注古本西廂記》卷六。。及至凌濛初評?!段鲙洝窌r,亦以“贗筆”批判:“徐解牽強迂僻,令人勃勃?!?25)凌濛初:《西廂記凡例十則》,《西廂記》卷首,天啟年間刊本。到了清初,毛先舒更是一語道破評本真身:“田水月本,改《北西廂記》最悖謬,舉一端耳,合‘田水月’成‘渭’字,當(dāng)是市傭偽托徐天池。”(26)毛先舒:《詩辨坻》,《歷代曲話匯編》(清代編第一集),黃山書社,2008年版,第564頁。明清文人對冠稱徐文長的批本多持否定態(tài)度,斥之偽作的呼聲不絕于縷。而現(xiàn)代不少學(xué)者以徐渭評點戲曲文獻為依據(jù),推論昔日的徐評本即為今日可見的“畫意”本、“田水月”本。之所以論定二者為徐渭評本,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它們卷前有署以徐渭字號(“漱者”“青藤道人”)的自敘,且“田水月”本又有徐渭印章“田水月”之標志,這些直觀證據(jù)確實容易讓人信以為真。與此同時,又有學(xué)者感受到了這些刊本身上的商業(yè)色彩,從而謹慎得出真?zhèn)瓮娴膶W(xué)術(shù)觀點。如蔣星煜先生認為《重刻訂正元本批點畫意北西廂》“在一定程度上還是一個徐文長批點本的”(27)蔣星煜:《〈重刻訂正元本批點畫意北西廂〉考》,《〈西廂記〉的文獻學(xué)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315頁。,“被人議論最多的田水月山房本以及我所發(fā)現(xiàn)的明山陰延閣主人李廷謨訂正的《徐文長先生批評北西廂記》在內(nèi),都很難被證明是陳洪綬所說的‘真本’?!?28)蔣星煜:《六種徐文長本〈西廂記〉的真?zhèn)螁栴}》,《〈西廂記〉的文獻學(xué)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310頁?;谏鲜鲇懻摽烧f,冠名徐文長的批本多有不同,各本須分別對待,楊緒容對此指出:“田水月”本與“畫意”本最為接近已經(jīng)失傳的徐爾兼藏本,它們都是徐評“真本”,崇善堂翻刻“田水月”本而成的《徐文長先生批評北西廂》亦為“真本”;李廷謨《徐文長先生批評北西廂》不能算作“真本”,明后期刊印的《新訂徐文長先生批點音釋北西廂》《新刻徐文長公參訂西廂記》很可能是徐評贗本(29)楊緒容:《徐渭〈西廂記〉評點本系統(tǒng)考述》,《華中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人文社會科學(xué)版),2013年第5期。。

      前賢時俊已對冠名徐文長的《西廂記》評本進行了較為全面的考察,前輩學(xué)者如張人和、蔣星煜等小心求證,時下學(xué)者如黃季鴻、陳旭耀、楊緒容等細心比對,謹慎推理,確實解決了不少復(fù)雜的學(xué)術(shù)難題。學(xué)術(shù)界雖然取得某些共識,但其間存在的分歧也很明顯,這批評本身上還有不少待解之謎。朱萬曙先生談及徐文長評點系統(tǒng)時指出:六種評本表現(xiàn)出一脈相承的關(guān)系,各本評語有著或多或少的差異,又有不少批語是相同或意思相近的。它們的刊刻時間難以考訂,究竟孰先孰后,誰影響誰,也難以確定(30)朱萬曙:《明代戲曲評點研究》,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215-219頁。。斯言甚是。無論是評本的刊印時序及內(nèi)在關(guān)系,還是諸本的真?zhèn)纬潭燃皩傩?,都存在著明顯不同乃至截然相反的聲音,這批評點本顯然還有繼續(xù)探討的空間。

      在中國戲曲評點史上,士商協(xié)作是萬歷中后期一種重要的戲曲評點生成機制,書坊紛紛借鑒名公資源打造“名公”評本,“李卓吾”“陳眉公”“湯顯祖”等皆是書坊傾力打造的評點“明星”。作為有明一代“奇”人的徐渭,無論是其全面、卓越的文藝才能,還是其狂蕩不羈、傲視權(quán)貴的“狂人”形象,抑或是引錐自戕、舉斧擊顱、擊殺繼妻的“異士”行為,都使徐渭成為晚明社會的焦點人物。再加上徐渭真實的《西廂記》評點經(jīng)歷,徐文長自然容易成為書商的重點作偽對象,今見冠以徐文長名號的評本即可視作書坊打造的“徐文長”評本。這批評點本不能一概而論,具體而言,“畫意”本、“田水月”本借鑒徐渭批語,但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徐評本。我們前文列舉的“徐云”批語,有不少在“畫意”本、“田水月”本中難覓蹤跡,相對于徐渭“無語低頭”之批,“畫意”本“似他人語”(31)《重刻訂正元本批點畫意北西廂》卷五第一套〔金菊香〕眉批,明刊本。之批不免顯得乏善可陳。較之徐氏為“無信行志誠”所作的評語,“畫意”本批以“‘信行’‘至誠’,紅自述己德”(32)《重刻訂正元本批點畫意北西廂》卷二第二套〔朝天子〕眉批。。此批不僅淺顯,而且存有明顯錯誤,因為劇中“誰無信行?誰無至誠?”是紅娘對張生“你姐姐果有信行”疑慮之回應(yīng),“畫意”批語將之視為紅娘“自述己德”實有不妥。鑒于“畫意”“田水月”批語與真正的徐批在文字表述、解析程度等方面差距較大,且不乏有違《西廂記》文本內(nèi)容的低級錯誤,我們很難相信它們是真正的徐文長評本。但不容否認的,“畫意”“田水月”本參考、借鑒了徐批內(nèi)容,上述“畫意”本中的“似他人語”即與徐批視角完全一致,而前引“徐云”卷一第一套〔幺〕曲尾批又見于“田水月”本。故此我們認為,“畫意”本、“田水月”本直接或間接地汲取徐文長戲曲評點的內(nèi)容,是寓含部分徐批而又經(jīng)書坊增飾的“徐文長”評本。至于直接冠名的《徐文長先生批評北西廂記》,它不僅襲取“畫意”本的部分評語,而且大量抄錄容與堂、起鳳館等書坊刊印的《西廂記》評語,可以稱為雜糅眾本而成的托名評本。稍后出現(xiàn)的《新訂徐文長先生批點音釋北西廂》《新刻徐文長公參訂西廂記》,同樣是雜抄、拼湊而成,它們只是襲用徐氏名號而與真正的徐批毫無關(guān)聯(lián),更可稱為書坊基于商業(yè)利益而偽造的“徐文長”評本。

      三、對“徐文長”戲曲評點的兩點認識

      “徐文長”是晚明書坊炮制的“名公”評點個案,其研究離不開以評點本為本位的細致辨析,同樣少不了晚明時期“名公”評點視域的綜合審視。拓寬研究視野,將“徐文長”置于“名公”評點的生態(tài)環(huán)境中,“徐”評本的真實面目與歷史意義才能得以更好地呈現(xiàn)。現(xiàn)以已有的學(xué)術(shù)成果為基礎(chǔ),對“徐”評研究中關(guān)注不夠、爭議較大的兩個問題略作闡述。

      (一)“暨本”:今知最早的“名公”評本

      今見最早的“名公”評本是萬歷三十八年容與堂刊刻的標以“李卓吾先生批評”的五部作品。一年之后,“徐文長”評點的《重刻訂正元本批點畫意北西廂記》面世,此時距徐渭評點《西廂記》已有50余年的時間。徐渭評點戲曲的時間約早于李贄40年,徐文長的坊間盛名不不遜于李卓吾,何以“徐文長”評本晚于“李卓吾”評本呢?其實事實并非如此,萬歷坊間早有“徐文長”評本出現(xiàn),這便是今知最早的“名公”評本:“暨本”。

      “暨本”之名見于王驥德《新校注古本西廂記》“評語”:“今暨陽刻本,蓋先生初年略之筆,解多未確。又其前題辭,傳寫多訛,觀者類能指摘?!弑境?,頗為先生滋喙?!?33)王驥德:《評語》,《新校注古本西廂記》卷六。徐渭曾在多部《西廂記》上面施加批語,這些批本在文人群體或市井坊間流傳,并成為書坊炮制名家評本的資源,暨陽書坊即汲取徐文長批語打造“徐文長”批本。諸葛元聲應(yīng)邀為“暨本”作序:“苧羅鄉(xiāng)王君起侯父,幼抱奇案,擅華未露,誦讀之暇,一見文長手稿,即欣然命梓。”(34)諸葛元聲:《序》,《重刻訂正元本批點畫意北西廂》卷首。王起侯籍貫在西施故里“苧羅鄉(xiāng)”,此處位屬諸暨,亦即唐五代時改稱的“暨陽”,此次王起侯刊刻的《西廂記》即為王驥德提及的“暨本”。萬歷三十九年,《重刻訂正元本批點畫意北西廂》以“重刻”之名問世,它與王驥德描述的“暨陽刻本”的形態(tài)、特征相同,故其翻刻底本當(dāng)為王起侯刊刻的“暨本”。從“暨本”到“畫意”本,劇中批語或有變化,但前者的主體面貌應(yīng)當(dāng)保存在后者中。另有書坊在“畫意”本的基礎(chǔ)上增刪批語,刊成《田水月山房北西廂藏本》。早出的“暨本”已經(jīng)成為后來“徐文長”評本的建構(gòu)基礎(chǔ),“畫意”本相應(yīng)地可以用來返觀佚失“暨本”的形貌?!棒弑尽本硎撞粌H含有諸葛元聲撰寫的紹介評點、刊印情況的序,還有多篇署曰“漱者”“青藤道人”“秦田水月”撰著的敘言。就批語一端而言,“暨本”確實含有徐渭《西廂記》評本的批語,同時也有大量批語實系書坊人員增寫,此為書坊打造“名公”評本的常用伎倆。這部最早的“名公”評本不容樂觀,因為據(jù)其翻刻的“畫意”本即存在多方面的舛誤。以“漱者”之序為例,其間“碧筠齋”題為“碧筠齊”,“齊本”“齊正”為“齋本”之誤,“崔張”誤作“董張”,“陶宗儀”誤作“陶客儀”。不止如此,“畫意”本的卷前目錄與劇中目錄也不一致,如《僧房假寓》與《僧房假館》、《齋壇鬧會》與《清樵目成》、《衣錦還鄉(xiāng)》與《衣錦榮歸》等。有理由相信,這些訛陋也會存于“暨本”身上,此或為徐渭對其“滋喙”不已的重要緣由。

      “暨本”盡管??辈痪?,但其在中國戲曲評點史上的意義還是非常突出的。依據(jù)存世的戲曲評點文獻,我們認定萬歷三十八年的“李卓吾”評本為“名公”評點之開端,但在徐渭逝世的萬歷二十一年之前,“徐文長”評點的“暨陽刻本”已經(jīng)出現(xiàn)。所以“暨本”是今知最早的“名公”評本,它比“李卓吾”評本至少早出18年。由此我們可以推想,在萬歷前期諸家書坊紛紛推廣校注為主、評批為輔的戲曲評本時,暨陽書坊已經(jīng)富有前瞻性地開發(fā)“名公”資源了,晚明時期蔚為大觀的“名公”評點由此拉開序幕。

      (二)“自敘”:能否作為徐評真?zhèn)蔚呐卸ㄒ罁?jù)?

      《重刻訂正元本批點畫意北西廂》今存多部藏本,各本卷首自敘篇數(shù)不等,這種情形應(yīng)為內(nèi)容缺略和后人錯訂所致,實際情況為該書卷前當(dāng)有分別署為“漱者”“青藤道人”“秦田水月”的序言(35)陳旭耀:《現(xiàn)存明刊〈西廂記〉綜錄》,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第119頁。。三篇題署徐渭字號、印字的序言,成為今人認定徐渭評本的有力證據(jù),但在偽評盛行的萬歷后期,我們不禁要問:它們真的出自徐渭之手嗎?

      卷前三篇自敘,首為“漱者”之《敘》,曰:

      余于是帙諸解并從碧筠齋本,非杜撰也。齊正(齋本)所未備,余補釋之,不過十之一二耳。齊(齋)本乃從董解元之原稿,無一字差訛。余購得兩冊,都偷竊。今此本絕少,惜哉!本謂董(崔)張劇是王實甫撰,而《輟耕錄》乃曰董解元。陶客(宗)儀,元人也,宜信之。然董又有別本《西廂》,乃彈唱詞也,非打本。豈陶亦誤以彈唱為打本也耶?不然,董何有二本?附記以俟知者。漱者。(36)“漱者”:《敘》,《重刻訂正元本批點畫意北西廂》卷首。

      此敘不明“董西廂”與“王西廂”之別,認為董解元撰著兩部《西廂》?!笆摺蹦诵煳紕e號,我們實在難以相信在戲曲界熱烈討論《西廂記》的晚明,撰有戲曲作品、著有戲曲理論的徐渭竟會如此懵懂無知。其實從《南詞敘錄》提及北曲雜劇的情況來看,徐渭對雜劇文獻是十分熟悉的,其《南詞敘錄》開篇即云:“北雜劇有《點鬼簿》,院本有《樂府雜錄》,曲選有《太平樂府》,記載詳矣?!?37)徐渭:《南詞敘錄》,《歷代曲話匯編》(明代編·第一集),黃山書社,2009年,第482頁。而《錄鬼簿》分別列舉“董解元”“王實甫”,前者以創(chuàng)始之功位列卷首,后者則附有“《崔鶯鶯待月西廂記》”,這些情況應(yīng)為徐渭知悉?;诖诵虼嬗小段鲙洝烦WR性錯誤,我們不得不懷疑“漱者”的真實身份。

      次為青藤道人《敘》,云:

      余所改抹,悉依碧筠齋真正古本,亦微有記憶不明處,然真者十之九矣。白亦差訛,甚不通者,卻都碧筠齋本之白矣,因而改正也。典故不大注釋,所注者正在方言、調(diào)侃語、伶坊中語、拆白道字、俚雅相雜、訕笑冷語,入奧而難解者。青藤道人。(38)“青藤道人”:《敘》,《重刻訂正元本批點畫意北西廂》卷首。

      “青藤道人”亦為徐渭之號。此敘說“改抹”悉遵碧筠齋本,上述漱者敘說“諸解”皆出自碧筠齋本,自己“補釋”只占十之一二。若此,“青藤道人”“漱者”的戲曲評點與碧筠齋的校注、評批具有高達百分之九十的相似度。我們知道徐渭的戲曲評點是一種“隨興偶書”“任意率書”的評點風(fēng)格,所言、所論多“出人意表”,試問其評本怎么能與校注為主的碧筠齋本持有90%的相同批語。“畫意”本是以“暨本”為基礎(chǔ)的重刻本,其間作品題旨之發(fā)掘、人物情態(tài)之鑒賞、敘事藝術(shù)之揭示等內(nèi)容令人欣喜不已,我們實在難以相信這些品評性質(zhì)的批語會出現(xiàn)在中國最早的戲曲評點本——碧筠齋本之上。所以無論是從徐渭評本與碧筠齋本的相似度來考慮,還是從嘉靖年間碧筠齋本的評點視角、價值來推測,我們都很難相信撰寫敘言的“青藤道人”“漱者”就是徐渭本人。

      最后為“秦田水月”的《自敘》:

      世事莫不有本色,有相色。本色,猶俗言正身也;相色,替身也。替身者,書評中“婢作夫人,終覺羞澀”之謂也。婢作夫人者,欲涂抹成主母,而多插帶,反掩其素之也。故余于此本中賤相色、貴本色。眾人嘖嘖者,我煦煦也。豈惟劇哉?凡作者莫不如此。嗟哉!吾誰與語?眾人所忽,余獨詳;眾所所旨,余獨唾。嗟哉!吾誰與語。(39)“秦田水月”:《自敘》,《重刻訂正元本批點畫意北西廂》卷首。

      該序后署“秦田水月”,鈐有“文長”“酬字堂”二印。其間“秦田水月”為徐渭印字,“文長”“酬字堂”分別為徐氏的號、宅名,三者都將序言作者指向徐渭本人。序言并舉“本色”“相色”,并對二者予以通俗化解釋,最后表明“賤相色、貴本色”的文藝觀點。從題署、內(nèi)容等方面來看,這篇富有文人色彩、理論思想的序言是有可能出自徐渭之手的。但在前述兩序真實性堪憂的情況下,我們又不得不對“秦田水月”之?dāng)⒈3忠欢ǖ木?。在此序真假難以直接判定的情形下,不妨看看晚明的一部題署徐渭編選的戲曲選本《選古今南北劇》。該集卷首有署曰徐渭的自序:“漁獵之暇,曾評訂崔張傳奇,予差快心,亦差掛好事者齒頰。已而旁及諸家,隨手摘錄,都無標目,亦無詮次,間忘所自出。總之,此技唯元人擅場。故予所取十之七八,而近代十二三?!?40)“秦田水月”:《序》,《選古今南北劇》卷首,明代清遠齋刊本。序言以徐渭口吻自述,且題“秦田水月漫題”,序后更有“文長”“酬字堂”二印。該序言之鑿鑿,且有徐氏題名、印名、宅名,但《選古今南北劇》卻非徐渭摘選。因為該集前三卷幾乎全部錄自《雍熙樂府》,甚至連編排順序也一樣;同時集中還出現(xiàn)了徐渭逝世之后的作品,這明顯是一個假托徐渭的選本(41)徐朔方:《托名徐渭的〈選古今南北劇〉與〈古今尺牘振霞云箋〉》,《文獻》,1991年第3期。?!哆x古今南北劇》的序言顯然是他人偽作,與其題署、鈐印相同的“秦田水月”之?dāng)⒒蛞嗳绱恕?/p>

      對于“徐文長”評點的數(shù)部《西廂》評本,卷首題為“漱者”“青藤道人”的序言多因錯訛不堪而引人注目,令人生疑。蔣星煜即云:“這兩篇題語是否真的出于徐文長的手筆呢?要作出否定的回答也拿不出根據(jù)。使人們最困惑的是:像這樣一個戲曲專家,會不會分不清董西廂與王西廂呢?”(42)蔣星煜:《〈重刻訂正元本批點畫意北西廂〉考》,《〈西廂記〉的文獻學(xué)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315頁。上述質(zhì)疑甚是。晚明的戲曲評點中,托名題序現(xiàn)象并不少見,如“李卓吾”評本題有“李贄”“卓吾”“禿翁”“卓老”等名號的序,又如“陳眉公”評本上的“繼儒”序,皆為此類。所以立足作偽成風(fēng)的時代背景,我們不得不對問題重重的序言作出偽名題作之推論。合而言之,標署徐渭不同字號、印名的序言存在著各種各樣的問題,它們當(dāng)為書坊裝飾評本、壯大聲勢之伎倆,不宜視作判定徐評真本的證據(j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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