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上的彩色蝴蝶（組詩）

張 霞

天空的音符

一根廢舊的電線上，懸掛著

七個絲瓜，像靜止在

藍天中的琴鍵

秋風不能彈奏它們

燕雀也不能

它們懸掛在半空中

我仰望著

我渴望聆聽到來自虛無世界的天籟之音

忽然，一個絲瓜墜落而下

我的心中隨之“咯噔”一聲響

我似乎聽到了某種無法言表的音符

破土而出

春之境

我和愛人在闊大的廣場上

閑逛，空氣中到處彌漫著

泥土好聞的氣味

仿佛泥土也會開花，也有芬芳

像施特勞斯的《春之聲》

先是溪水嘩嘩地流淌，之后

是一陣鳥兒的啁啾聲

我們不再說話

我們不再說話的原因

是此種境界令上蒼的語言也顯得蒼白

我們陷入了此情此景

像兩粒相鄰的種子

安靜地等待著和萬物一起復(fù)蘇

一幅畫像

我悄悄地走過去，站在

他的一側(cè)

畫中人，目光炯炯有神

留著一小綹短而粗的胡須

這令所有女人

都為之心動的雄性氣質(zhì)

仿佛他的生命里充滿了陽光

照射著我

那一年，我只有十四歲

心中竟然冒出了早戀的渴望

我在他的身邊站了很久、很久

我有成為畫中人的強烈愿望

直到多年以后，相框中的我

身邊替換成了另一個男人

我都未能完全從中走出來.

田野上的彩色蝴蝶

田野上的村姑們，頸項之上

圍著不同顏色的頭巾

她們時而彎腰扶犁

時而抬頭張望，有時

也會在田埂上追逐嬉戲

像一群翩翩起舞的蝴蝶

讓周邊的原野生動起來

這是記憶中的影像

當我再次來到這片原野

玉米依然茂盛

蔬菜依舊青翠，但沒有蝴蝶的身影

造就了我內(nèi)心的荒涼

幻 境

河面上緩緩升起

一只孔明燈

風捧著它

穿越南山，邁向夜空

它越飄越遠了

成為群星中最亮的那一顆

遠處的岸邊燃起

星星點點的篝火

像是星辰在水面上的倒影

我走進這星光燦爛的山村

尋找天上的父親

我想，父親

也在打著燈籠找我

黃昏的禪院

冬日黃昏，我走在

靈巖寺的外圍

殘陽如血

紅墻灰瓦高大的影子

慢慢撲過來

在一片綠色的麥田上

我置身在它廣大的身影中

轉(zhuǎn)了一圈

又一圈

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出口

一縷青煙從寺院內(nèi)裊裊升起

好像沿著它

我便能找到鐘聲的路徑

我也是土做的

忽然想明白，我也是土做的

連我的心，我的肺，我的骨血

都是土做的，這樣我就再也不恐懼死亡

世界上任何東西

就連蝴蝶、蜥蜴、螞蟻

都是從土里鉆出來的

我也是一粒會行走的塵土

我歸于土之后

還有一顆靈魂，在塵土上飛揚

與己書

我為一只松鼠送去過冬的糧食

為鳥雀舉著鳥巢

我在一棵樹梢上咬緊牙關(guān)

堅持著不讓風吹下去

在雪來臨之前，我守著一米土壤

我在玉蘭上開啟一個芽苞

如果可以

請讓我們穿上光芒與愛

穿上悲憫，穿上肉體

等待春天吹來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