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部落”來了援藏“第一書記”

張海磊

“昨夜別小兒，何時回家鄉(xiāng)。高原風雨行，雪域再故鄉(xiāng)?！?016年9月9日，李明康到甘孜藏族自治州石渠縣當援藏干部的第一晚，寫下這首《別》。

從此，他與雪域高原為伴，將脫貧念于心間。當記者見到李明康的時候，這位來自城市的紀檢干部在高原已經(jīng)變成了黑臉康巴漢子。

一人、一車、援藏夢

2016年7月，成都市金牛區(qū)向全區(qū)各單位發(fā)出了第四批對口援建石渠縣的報名通知，金牛區(qū)建設(shè)和交通局紀工委副書記、監(jiān)察室主任李明康考慮到自己有多年高原工作經(jīng)驗，毫不猶豫地報了名。

但回家說起自己要到石渠援藏，家里人都不同意他去。老婆問他：“你之前一直在邊遠艱苦地區(qū)工作，常年不著家，父母都八十多歲了，現(xiàn)在剛穩(wěn)定下來又要出去？女兒又馬上要上高二了，正是需要爸爸的關(guān)心和呵護的時候，你也該陪一陪小孩了。你在部隊從最低的嘉獎到最高的榮譽稱號‘2000年共和國衛(wèi)士都拿全了，你還圖什么？”

圖什么？李明康當時也想過這個問題，“說實話，我還真不圖什么，我認為我有高原工作生活經(jīng)歷，我去的話工作和生活可能都更好適應(yīng)一點”。

再三抉擇，李明康還是做通了家屬的工作，帶著組織的信任和鼓勵，以及對家屬的愧疚到了石渠，投入火熱的援藏工作中。

平均海拔4200米以上，空氣中含氧量是成都平原的45%，石渠縣是四川最偏遠、海拔最高的縣城。曾經(jīng)，這個被稱為“太陽部落”的地方飽受包蟲病的侵蝕。

2016年9月，正是雪域高原最美的季節(jié)，雪山晶瑩，草甸青綠。李明康踏著秋色，來到石渠，擔任縣交通運輸局副局長，負責工程項目規(guī)劃、辦公室管理和洛須片區(qū)的道路建設(shè)，后又同時擔任奔達鄉(xiāng)格絨村第一書記。

“剛來的時候局里的廢舊皮卡車閑置，我重新修理后竟然動了起來?！崩蠲骺嫡f道。從此以后，他三分之二的時間與這輛皮卡車為伴。

采訪當天，李明康開車帶記者前往格絨村，車輪碾壓過的土路揚起一片塵土，一路坑坑洼洼顛簸得人要散架。在一段環(huán)山路前，車子慢下來，一側(cè)是筆直的山坡，另一側(cè)是垂直的山崖，金沙江奔涌向前?！斑@個紅崖子還不是最險的，每次經(jīng)過，風吹時會有碎石往下掉，汛期時一側(cè)的河水上漲，有種在水上漂的感覺?！崩蠲骺嫡f。就是這種連當?shù)厝硕疾辉缸叩摹把伦印?，從奔達鄉(xiāng)到真達鄉(xiāng)短短30公里的路上還有4個。

石渠縣多為土路，坑洼較多，皮卡車曾多次“不爭氣”，拖車3次、拋錨8次，爆胎、減震器壞掉無數(shù)……

“石渠縣今年要完成2500多公里的通村通暢道路建設(shè)，以后再來就方便多了?！崩蠲骺甸_著車，眼里充滿期望。

第一個住在村里的干部

在高原湛藍色的天空下，外墻為藏紅色的格絨村村委會格外顯眼，李明康住在村委會的一個小調(diào)解室里，不到20平方米的房間既是辦公室又是臥室。在他來之前，房間是另一番模樣：沒有窗戶，雨天漏雨，墻皮卷起……

臨近中午，62歲的格絨村村民仁清拉姆聽說李明康書記回來了，像個孩子一樣特意跑來?？吹嚼蠲骺岛螅煌５刎Q起大拇指，滿臉都是迎接親人歸來般的興奮。

去年12月29日，當仁清拉姆從村長四郎扎西手里接過綠油油的小白菜時，她怎么也沒想到，自己家門口的土地上還能種菜。

藏族群眾飲食多以牦牛肉、奶制品為主，村民買蔬菜最近也要到距離村子60公里的洛須鎮(zhèn)，價格較貴還不新鮮。

“能不能在村子里蓋個大棚，教村民自己種菜？”金牛區(qū)建設(shè)和交通局支持8萬元資金后，李明康開始著手實施，采購原材料，帶村民建大棚，手把手教村民整地、播種、澆水……

去年12月29日，早上八點不到，格絨村熱鬧起來。

村民們聚集在大棚前，剛摘的小白菜、瓢兒白、茼蒿、蘿卜、生菜擺放整齊。村支書吆喝，村長把菜稱好遞給要買的村民，村會計收錢記賬，儼如一個小菜市場。村支書四郎言登說：“我們以市場價一半的價格把種出來的新鮮蔬菜賣給村民，賣菜收入一半留出來用作集體資金，一半當補助資金發(fā)到村里的五保戶?！碑斕?，仁清拉姆從村里領(lǐng)到了90塊錢的補助。

駐村的日子里，當孤獨半夜襲來，“一把豆豆，一壺老酒，一個孤人，一夜憂愁”，李明康會寫點小詩排解。

“2017年初我回成都休假，2月12小兒子出生，2月21日老爹去世，3月18日假期結(jié)束，從成都趕回村里，4月6日又傳來二哥去世的消息?！闭f起家庭，他眼眶泛紅。

格絨村村民看在眼里記在心里。有次下了一晚上雪，第二天一大早李明康出門擦去皮卡車上的雪，正巧路過的仁清拉姆以為李書記要離開，便呼叫其他村民，念叨著“不走，不走”。當?shù)弥顣浿皇菚簳r離開去工地看項目后才松開挽留的手。從此以后，每次下雪，仁清拉姆和其他村民都會輪流幫李明康把車擦干凈。

一個紀檢人的堅持

到村子里的第二天，李明康開著皮卡車出發(fā)了，他要去檢查洛須鎮(zhèn)龍溪卡村的道路施工現(xiàn)場。今年李明康負責的洛須片區(qū)的村通村暢道路建設(shè)涉及56個村，近100公里。

一到工地，他圍著20多米長的擋墻看了一圈又一圈，然后拿來一把鋤頭，爬上基礎(chǔ)坎用力一拉，一塊條石就滾下了溝，“這樣的擋墻能擋什么？擋風還可以，要是下雨，這擋墻就擋不住了。”現(xiàn)場施工負責人被李明康問得說不出話來?？赐険鯄Γ峙郎吓赃叺纳笆?，彎下身子，用手在石堆上一挖，塑料布、瓶子、大塊石頭等全被挖了出來。在鐵的事實面前，施工方的人員只能承諾返工整改。

有次驗收結(jié)束后，已經(jīng)是黃昏時分，李明康回到縣城。他前腳到家，施工方派人進了屋。來者一進門，從包里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塞給李明康。

李明康臉色嚴肅起來：“請把這錢用在工程上、材料上，不準再偷工減料，要長期攬活做，信譽是第一，把工程做成良心工程……”來人接過李明康甩過來的信封，無言以對，出門便消失在夜幕中。

對于這類事，李明康已“見多不怪”了。

曾有工地上的工人看不下去，問他：“李局長，你一個援藏干部管這么多，何苦呢？”

“如果現(xiàn)在當沒問題通過了，以后有問題了怎么辦，那個時候老百姓罵的是我們。這是國家的扶貧資金，是老百姓能真正享受到實惠的。”李明康常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

離開的當天，原路返回，從洛須鎮(zhèn)到石渠縣，再從石渠縣到玉樹巴塘機場，這條路線對李明康來說再熟悉不過，也許是不久他又要一個人面對無盡又寂靜的山路，一路上，李明康一直在跟記者聊天，當然話題還是離不開石渠那片土地。

到達巴塘機場，記者跟李明康揮手告別?！跋麓文銈冊賮恚??！崩蠲骺档难凵窭飳憹M期盼與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