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下的三國路

子嘉

蜿蜒的小路和童年的書寫，一起在紅瓦房子中來到了盡頭。

我知道，我今后再也不能走這條路了，只是三國永遠正青春，關于三國的記憶已將我的歲月裝點，成為了烙印在心里最美好的風景。

我讀小學的時候，學校要求小學生站路隊回家。通常是住得比較近的幾個孩子站成一隊一起走，還會有一名學生擔任路隊長管紀律。為了擺脫路隊長的約束，我和同行的同學悅文、文彬以及小翡發(fā)現(xiàn)了一條連接著學校和家的鄉(xiāng)間小路，小路的盡頭消失在鱗次櫛比的紅瓦平房之間，蜿蜒又隱蔽。知道這條小路的同學并不多，因此只要拐進路口，我們四個就可以盡情地撒歡兒了。

小路是風景宜人的，大片嬌艷的粉豆花里蜂飛蝶舞，菜地上躺著喇叭一樣的南瓜花，在和風與夕照里閃爍著金燦燦的顏色；小路也是吸引孩童的，小賣部的老冰棍兩毛錢一根，賣五彩橡皮糖和辣條的小推車吆喝聲此起彼伏。但對我而言，走小路最大的樂趣是可以和同伴們暢聊“三國”的故事。

這都要得益于我們的小學語文啟蒙老師——她時常建議我們閱讀四大名著，尤其推崇《三國演義》。她常說，《三國演義》并非只有男孩子可以讀，女孩子同樣應該讀。我記住了她的這句話，因此去新華書店買了一本改編后的兒童讀物版《三國演義》。第一章“桃園三結義”就深深地吸引了我，讓我學會了一個成語，叫“義結金蘭”。我很快津津有味地讀完了整本書，大約了解了《三國演義》講了個怎樣英雄輩出的故事，而后便迫切地想要讀原著，從書架上找出媽媽買的白話本的《三國演義》，抱著厚本本開始讀。雖然小學時期的我的確對很多字詞和詩句都一知半解，甚至完全不懂，但是讀到關羽夜走臨沮，兵敗麥城的時候我卻是狠狠地哭了一場，好久都沒有再翻動書頁的力氣。

最后在姥爺?shù)墓膭钕拢乙а雷x到了諸葛亮病逝五丈原，更是號啕大哭，哭得枕巾都濕了。后來看到冰心在《憶讀書》中寫道：“談到《三國演義》，我第一次讀到關羽死了，哭了一場，便把書丟下了；第二次再讀時，到諸葛亮死了，又哭了一場，又把書丟下了，最后忘了是什么時候才把全書讀到‘分久必合的結局。”真是和我的經(jīng)歷不謀而合。不禁感嘆時間真的是個圓圈，我們的光影和情感在不同的時空里交錯重疊。

在語文老師的帶領下，我們班開始刮起一股強烈的三國風。班上幾乎人手一本《三國演義》。每周做讀書筆記的課堂上，班上有一大部分同學都在寫《三國演義》的讀書筆記，包括我，以及放學和我同行的小伙伴。我們都覺得在課間討論的時間太少，便將話題全都帶到了中午和下午放學走的小路上。

“劉備攜民渡江和長坂坡摔孩子到底是真仁義，還是收買人心？”

“諸葛亮的空城計是真聰明，還是一場豪賭？”

“曹操是一代奸雄，還是梟雄？”

“周瑜真的氣度很狹小嗎？”

“赤壁之戰(zhàn)的孫劉聯(lián)軍中哪邊的貢獻更多？”

“諸葛亮如此足智多謀、出神入化，為什么最后蜀漢還是滅亡了？”

“……”

我們總會為這樣的話題爭論不休，甚至面紅耳赤——盡管這些問題在我們年事稍長讀完《三國志》后就很輕易有了心中的答案，但對于當時的我們來講，還是一個個徹底的無底洞。

還有一件在小路上討論的趣事，是關于我們對“三國”中“文臣”的排名——小時候的我們總是熱衷于給書中人物搞各種排名。文彬說有一次他和家人吃酒席，他家的某位親戚聽說他很喜歡“三國”，便告訴他“三國”中的武將排名為“一呂（呂布）二趙（趙云）三典韋，四關（關羽）五馬（馬超）六張飛?！蔽谋蛑v了這件事后，我們幾個便興致勃勃地要給三國人物按智力來排名。最后我們討論出來的結果為“一諸葛（諸葛亮）二龐（龐統(tǒng)）三司馬（司馬徽），四徐（徐庶）五周（周瑜）六郭嘉。”排完后小翡興奮地說：“天，還押韻，這真是巧合，說明我們排對了！”

小學畢業(yè)的那天，我們四人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一起走在這條令我們激情飛揚的小路上，我們不約而同地說好暑假要讀完白話本的《三國演義》。到岔路口我們分別，悅文回家，文彬被他父親接走了，小翡又和我同行了一段路，快到他家時，他突然停下腳步，說：“我們給這條路起名‘三國路吧。你說，這條路上究竟埋藏了多少我們有關‘三國的往事回憶？”

蜿蜒的小路和童年的書寫，一起在紅瓦房子中來到了盡頭。抬起頭，英雄的身影馳騁在夕陽的柔光里，曲折的故事在晚風中縈繞。我知道，我今后再也不能走這條路了，只是“三國”永遠正青春，關于“三國”的記憶已將我的歲月裝點，成為了烙印在心里最美好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