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一驥
2022年12月14日,世界杯半決賽中法國隊戰(zhàn)勝摩洛哥隊,法國巴黎的街頭充滿狂歡的人群
2022年12月14日晚,世界杯半決賽在衛(wèi)冕冠軍法國和本屆賽事頭號黑馬摩洛哥之間展開了。法國在常規(guī)賽時間段以2比0輕松取勝,但其實無論這場比賽誰勝利,巴黎的街頭都將會充滿狂歡的人群。
摩洛哥在西歐有著海量的移民,他們擊敗比利時,布魯塞爾有人為之狂歡;他們擊敗西班牙,馬德里有人張燈結(jié)彩。相比高調(diào)的摩洛哥球迷,法國球迷在本屆比賽中略顯低調(diào),盡管法國隊才是真正的奪冠熱門。
20年前的韓日世界杯,讓我們見證了法國隊的低谷。小組賽首輪,奪冠大熱門、衛(wèi)冕冠軍、歐洲杯新科冠軍法國隊,被名不見經(jīng)傳的塞內(nèi)加爾擊敗,后面的小組賽盡管一代宗師齊達內(nèi)帶傷上陣,也難挽頹勢。
法國隊最終小組賽后就早早回家。也正是從那屆世界杯開始,法國隊開創(chuàng)了衛(wèi)冕冠軍小組賽被淘汰的“世界杯魔咒”。解鈴還須系鈴人,本屆世界杯這一魔咒也被衛(wèi)冕冠軍法國打破了。在這20年間,法國足球起起伏伏。
1998年世界杯功勛球員、法國隊主帥德尚
2004年歐洲杯,法國被希臘爆冷淘汰,后者最終奪冠,締造了當年的希臘神話。2006年世界杯是齊達內(nèi)、亨利、特雷澤蓋等黃金一代的最后告別。最終,黃金一代以齊達內(nèi)的“世紀之頂”而遺憾謝幕。之后2008年歐洲杯和2010年世界杯,他們連續(xù)兩屆大賽小組墊底,法國足球迎來了至暗時刻。
2012年歐洲杯后,1998年世界杯功勛球員德尚走馬上任主帥。這位曾帶領(lǐng)摩納哥擊敗皇家馬德里打入歐冠決賽的主教練,也為法國足球打開了新的篇章。2014年世界杯,他們惜敗給了最后奪冠的德國隊;2018年歐洲杯,他們又在本土的歐洲杯決賽中不敵C羅領(lǐng)銜的葡萄牙隊。雖然無緣冠軍,但世人都發(fā)現(xiàn),這支法國隊正在越來越強。
最終,2018年,法國隊一路過關(guān)斬將,20年后重奪世界杯冠軍。杰出的主教練外加源源不斷的天才球員,讓這支法國隊在4年后不僅沒有走入“冠軍魔咒”的泥潭,反而變得更加強大,成為了本屆冠軍最有力的競爭者。
法國的成功,首先離不開本國足球造血系統(tǒng)。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法國足球一直和其大國地位不相匹配。國際大賽屢屢失利的他們,最終以克萊楓丹國家青訓基地為起點,在功勛教練雅凱的帶領(lǐng)下,讓這個國家更多優(yōu)秀人才被挖掘出來。
曾經(jīng)的亨內(nèi)和阿內(nèi)爾卡、如今的姆巴佩,都接受過克萊楓丹的培養(yǎng)。除了國家?guī)ь^,法國各地方俱樂部也孜孜不倦地培養(yǎng)著新人。姆巴佩成名于“法國的阿賈克斯”摩納哥隊,高中鋒吉魯出道于蒙彼利埃,楚阿梅尼成名于波爾多,卡馬文佳則來自雷恩。不像英格蘭的倫敦一家獨大、西班牙馬德里和巴塞羅那的兩開花,法國足球青訓是雨后的春筍,青年才俊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如果說青訓是法國足球成功的基礎(chǔ),那么移民就是法國足球的加速器。
在法國,參與足球運動一直是移民實現(xiàn)階層跨越的重要契機。由于歷史原因,法國足球的人才不限于本土。1998一代中,齊達內(nèi)來自阿爾及利亞,亨利來自加勒比地區(qū),今天的法國隊同樣如此。姆巴配的父親是喀麥隆裔,母親是阿爾及利亞裔;登貝萊有毛里塔尼亞、塞內(nèi)加爾和馬里的三重背景;隊中定海神針瓦拉內(nèi),則持有馬提尼克護照。
法國球星姆巴佩
2022年10月25日,巴黎圣日耳曼隊的球員在歐冠聯(lián)賽的比賽中慶祝
無論哪支球隊奪冠,巴黎圣日耳曼都會成為贏家。
寬松的移民政策、優(yōu)厚的社會福利以及不那么難拿到手的護照,讓法國成為很多海外移民,特別是前法國殖民地國家移民向往的國度。他們遠渡重洋來到法國,足球是他們在這里生根發(fā)芽的重要領(lǐng)域。
強大的青訓系統(tǒng)和源源不斷的海外生力軍讓法國隊茁壯成長,而中東財團的涌入則讓法國足球在俱樂部層面賺足了眼球。和法國足球曾經(jīng)不匹配該國的國際地位一樣,巴黎作為國際都市曾經(jīng)也缺乏一支傳統(tǒng)強隊。里昂、馬賽、摩納哥、波爾多乃至蒙彼利埃,在歷史上都遠遠強于巴黎圣日耳曼隊。2011年卡塔爾財團入主巴黎圣日耳曼隊,土豪財團揮金如土,也讓巴黎圣日爾曼隊成為了國內(nèi)霸主和歐洲新晉豪門。
如今,巴黎圣日耳曼隊陣中,有阿根廷隊核心梅西、法國隊核心姆巴配、摩洛哥隊核心阿什拉夫。無論哪支球隊奪冠,巴黎圣日耳曼都會成為贏家。中東財團的投入,給了法國年輕人更多的希望:只要好好踢球,他們就可以像姆巴佩那樣拿到豐厚的薪水,實現(xiàn)階層的跨越。金錢是職業(yè)足球的原動力。
賽前的法國隊并不被大眾看好,除了所謂的冠軍魔咒外,陣中大將博格巴、本澤馬等人的受傷,也為其衛(wèi)冕蒙上陰影。但正因為老將們受傷,隊中新人才得以上位。他們之中,有的人沒有參加過上屆世界杯,他們有對于冠軍更強的渴望。正是這份朝氣與活力,讓法國隊因禍得福。四年過去了,法國隊跑得更快了。
為了迎合陣中荷蘭幫,摩洛哥隊聘請了會說荷蘭語的技術(shù)總監(jiān)。
從外貌上看,法國隊有著更多的“非洲面孔”,而來自非洲的摩洛哥隊則有著清一色的“歐洲面孔”。
摩洛哥原住民柏柏爾人,是典型的高加索人種,勇武而又剛強的民風讓他們的國家隊被稱為“阿特拉斯雄獅”。1986年到2000年,摩洛哥足球經(jīng)歷了短暫的輝煌。在1986年墨西哥世界杯上,他們戰(zhàn)平英格蘭和波蘭,兵不血刃擊敗葡萄牙隊,那是摩洛哥足球最初的崛起。
幾經(jīng)沉淪后,2018年摩洛哥隊再次殺入世界杯,并且險些從有著伊比利亞雙雄的小組中突圍。4年后,雄獅歸來,他們不僅擊敗了4年前的對手西班牙和葡萄牙,而且在小組賽中讓比利時黃金一代黯然謝幕。
和法國足球一樣,摩洛哥足球的成功和西歐移民政策息息相關(guān)。放眼這支摩洛哥隊,陣中大部分球員都來自歐洲聯(lián)賽,很多球員甚至從小在歐洲長大,他們的荷蘭語或者西班牙語,要比他們的摩洛哥阿拉伯語更為熟練。前場核心齊耶赫在荷蘭長大,中場鐵閘阿姆拉巴特出道自鹿特丹的費耶諾德隊,后衛(wèi)馬茲拉維來自阿姆斯特丹的阿賈克斯青訓隊。
為了迎合陣中荷蘭幫,摩洛哥隊聘請了會說荷蘭語的技術(shù)總監(jiān)。摩洛哥足球的崛起,是21世紀世界移民潮的一個縮影,人才更為自由流動,職業(yè)球員在選擇代表的國家時也有了更大的自由度。
由于青壯年勞動力不足,西歐吸引了大量北非移民,這其中摩洛哥移民首當其沖。他們跨過地中海來到西班牙、法國、比利時、荷蘭,許多人在這里開肉店、理發(fā)店,當起了碼頭工人。小組賽中,摩洛哥2∶0擊敗比利時,比利時多地發(fā)生騷亂。事實上,制造騷亂的不是失望的比利時球迷,而是縱情慶祝的摩洛哥移民。
法國和摩洛哥半決賽前,也有球迷開玩笑道,不知道這次是“法國一隊”贏還是“法國二隊”贏。面對移民潮,摩洛哥足協(xié)嗅到了機遇。他們緊盯著歐洲各國的青年才俊,說服那些有摩洛哥背景的優(yōu)秀球員為摩洛哥出戰(zhàn)。在比利時,他們找到了阿馬拉和哈努斯;在西班牙,他們找到了門神布努和目前效力于大巴黎的在西班牙長大的阿什拉夫;在法國他們找到了鮑法爾;在荷蘭,他們最終說服齊耶赫為摩洛哥效力。
齊耶赫曾是荷蘭青年隊的主力球員,但是屢次不被荷蘭國家隊征召的他最終心灰意冷,決定效力于父親一直支持的摩洛哥隊。其實,摩洛哥陣中的大部分球員都有著和齊耶赫相似的經(jīng)歷。由于種種原因,他們或許永遠無法在國家隊層面代表法國、西班牙、比利時或者荷蘭,如果不是加入摩洛哥國家隊,他們或許永遠無法登上世界杯的舞臺。
正是摩洛哥給了他們這樣一個機會。在精神上,作為歐洲社會亞群體的他們,在摩洛哥國家隊找到了歸屬感;在職業(yè)規(guī)劃上,代表國家隊參加世界杯并且打入半決賽,無疑會成為他們職業(yè)生涯中濃墨重彩的一筆,也會成為他們加入豪門俱樂部的敲門磚。門神布努已經(jīng)被拜仁隊相中,邊鋒法布爾有望加盟米蘭,中場阿姆拉巴特則被法國總統(tǒng)馬克龍贊譽為世界最佳中場。
移民“福利”之外,摩洛哥成功的另一個因素是“主場作戰(zhàn)”。雖然舉辦地是在卡塔爾,但是地理上的近距離加上宗教的原因,讓摩洛哥在本屆大賽中幾乎是主場作戰(zhàn)。凡是有摩洛哥比賽的場次,現(xiàn)場總是坐滿了摩洛哥的球迷。
21世紀是勞務(wù)自由的時代,這也讓“國家”和“世界杯”這兩個概念有了全新的含義。曾經(jīng)的世界杯被看作“和平時代的戰(zhàn)爭”,國家榮譽對于球員至高無上。如今的世界杯更像是球員抬高身價的表演舞臺。他們借著勞務(wù)自由的東風,選擇讓自己職業(yè)生涯利益最大化的舞臺去展現(xiàn)自我。
責任編輯何任遠 hr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