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鑫 石牧陽
(二里頭夏都遺址博物館 河南洛陽 471000)
內容提要:團花是中國古代紡織品的常用紋飾,到南宋以后成為某類紋飾的固定稱謂?,F(xiàn)代考古學意義上的團花在宋元時期不僅出現(xiàn)在紡織品上,也被廣泛裝飾在瓷器上,這一時期南方越窯出現(xiàn)了唐式風格的團花,湖南、江西、廣西、福建等地出現(xiàn)大批仿耀州窯團菊紋的瓷器。瓷器團花紋飾的興衰反映了宋元時期南北瓷文化交流和瓷器胎裝飾工藝的興盛衰落。
“團花”從字義即可見是一種圓形的紋樣,這一詞匯最早出現(xiàn)在晚唐時期,晚唐曾有詩詞描述“團花駿馬嬌行”。此處的團花可能指駿馬佩戴的扎好的一團花束,與后世我們認為裝飾在服飾、器物上的紋樣概念完全不同。南宋時期詩人劉過在《沁園春·玉帶猩袍》中遙想唐代郭令公“細柳營開,團花袍窄”的模樣。此時團花確定成為服飾上的裝飾紋樣。到了元明清時期,團花在服飾上的運用更為廣泛,變成了低等級官吏、命婦禮服上的規(guī)定紋樣?!对贰ざY樂志》記載:“傘一,中道。椅左,踏右。執(zhí)人,皂巾,大團花緋錦襖,金涂銅束帶?!保?]《元史·輿服志》記載:“攜金盆二人由左,負金椅二人由右。服紫羅團花窄袖衫?!保?]《明史·輿服志》記載:“八品、九品官命婦冠服的褙子上繡摘枝團花。”[3]如山西洪洞廣勝寺水神廟明應王殿元代壁畫中,最右邊的執(zhí)扇侍從著圓領袍,胸前、下擺、兩肩處各有一個圓形的適合紋飾,很有可能就是文獻記載的元代團花紋服飾(圖一)[4]。
花卉、動物元素團成的圓形紋飾早在唐宋時期就已經(jīng)運用到服飾上,但當時官方記載的名字應為“窠”“團窠”,為高等級官員、女性使用的紋飾,《新唐書》記載了唐代地方上供的紡織品有“兩窠綾”“獨窠綾”的樣式[5];同時也記載了不同品級官員官服的紋飾,如“六品以下服綾,小窠無文”[6]、“親王及三品、二王后,服大科綾羅”“五品以上服小科綾羅”[7],此處“科”通“窠”[8]?!端问贰芬苍涊d北宋景祐年間(1034—1038年),女性錦背、繡背上的“稀花團窠”紋樣[9]。南宋詩人陸游也曾寫道:“閑將西蜀團窠錦,自背南唐落墨花?!?/p>
“窠”這種紋樣既然被稱為“團窠”,必定是一種圓形紋樣,從現(xiàn)有唐宋服飾上的圓形圖案可見,“窠”最有可能是兩類紋飾。一種是現(xiàn)在稱為“聯(lián)珠紋”的紋飾,即聯(lián)珠組成的圓形邊框內加入鳥獸等形成組合紋飾。從“窠”的字義來看,有框格的含義,如擘窠大字。圓形聯(lián)珠框內的紋飾稱為“團窠”也較為合理,且這類紋飾絢爛華麗,符合貴族身份。如新疆阿斯塔那墓地TAM337號墓出土的唐高宗顯慶二年(657年)聯(lián)珠翼馬人物紋錦(圖二:1)[10];到宋代聯(lián)珠紋變?yōu)榍蚵芳y,如新疆出土的北宋球路雙鳥紋織錦(圖二:2)[11]。另一種可能為“窠”的圓形紋飾是圓圓的花朵紋?!榜健弊鳛樘拼賳T袍服上的限定紋飾,雖然在目前發(fā)現(xiàn)的眾多唐代壁畫官員像中未見能對應品級的團窠袍服,但在敦煌莫高窟壁畫中各國王子服飾上能見到平鋪盛開的圓形花朵紋(圖三:1、2)[12],且到了晚唐五代時期,此類圓形花朵紋也常出現(xiàn)在年輕貴族以及侍從服飾上(圖三:3)[13],如榆林窟第19窟五代節(jié)度使曹議金孫輩曹延祿服飾上的紋飾(圖三:4)[14]。北宋時期也有類似的圓形花朵紋紡織品,如新疆若羌縣阿拉爾墓葬出土的北宋藏青地垂蓮團花紋錦(圖二:3)[15]已是兩朵花聚合成圓形。此后元代出現(xiàn)了大量多元素聚合而成的圓形紋飾,并逐漸發(fā)展成了明清的團花紋。
圖二// 紡織品上的圓形紋樣
圖三// 壁畫中的圓形紋樣
因文獻中無具體描述也無圖例參考,唐代的“窠”、北宋的“稀花團窠”與南宋以后的“團花”,是否為一脈相承的服飾紋樣尚無定論,宋元文獻中的“團花”與明清的“團花”是否一致也難以考證。但“團窠”與“團花”作為唐宋時期服飾上的圓形紋樣是確鑿無疑的。
到了近代,考古工作者面對文物上的某類圓形紋樣,推想其大概就是文獻記載的團花,再結合從明清以來的代代相傳的對團花的認知,自然而然地將“圓圓的花朵”或者花朵、蝴蝶、龍鳳等團成的圓形紋樣定名為團花,且范圍不再局限于紡織品上,而是將金銀器、瓷器、銅鏡、壁畫上出現(xiàn)的相似紋飾都稱為團花。
因無明確的古代標準樣式可尋,目前學界對團花紋的稱謂見仁見智:齊東方認為金銀器上的團花是一種圓圓的、似俯視的花朵,與草葉結合的花朵應為折枝花[16];韓偉認為花頭夾于兩葉之間,整體呈圓形的折枝花適合紋樣可被稱為“折枝團花”,呈扁平形的也可被稱為“扁團花”[17];馮先銘認為瓷器上的團花是一種圓形適合紋樣[18]。適合紋樣不具有連續(xù)性,但在紡織品上出現(xiàn)二方連續(xù)與四方連續(xù)的圓形紋樣也可被稱為團花紋,這與瓷器構圖面積小、多做適合紋樣有關,所以目前學界對團花紋的定義并未達成共識。
綜合目前考古資料中被命名成團花紋的紋飾特征,可以歸納出團花紋是一種圓形花朵或多元素聚合成圓的紋樣,有狹義團花紋、廣義團花紋之分。團花紋常做適合紋樣裝飾在瓷碗底心、金銀器壁、鏡背上,或做二方、四方連續(xù)紋樣裝飾在紡織品或壁畫上。
狹義團花紋是一種俯視的圓形單獨花朵。以花蕊為中心,“花瓣”向四周鋪開,呈現(xiàn)對稱或放射狀,花蕊小、花瓣大,花瓣密實、外緣飽滿,如宋代青銅鏡上的團花紋飾(圖四:1)[19]。但并非所有圓形花朵都會被命名成團花,團花是一種泛稱,當一些圓形花朵明顯可辨認出品種,如圓形的牡丹花紋,就會以具體的牡丹花命名,不再采用團花這樣的泛稱。也有一些花朵花瓣不夠稠密圓潤,花蕊小、花瓣大,很難被稱為團花,常用花瓣紋、花卉紋這種更簡易的名稱。
廣義的團花紋是多種元素聚合而成的圓形紋樣。不再單純指花卉圖案,而是指“花紋”“花樣”,范疇更廣闊。且不再強調整體的對稱、旋轉、放射性,除了花朵和草葉、枝蔓外,還加入飛禽鳥獸、云氣等元素,如元代紡織品上的鸚鵡團花紋(圖四:2)[20]。這些元素經(jīng)過創(chuàng)作者主觀的組合加工設計,聚合成圓形,花卉、枝蔓、鳥獸、祥云不再是自然界客觀存在的形態(tài)。
不是所有圓形花紋都能被稱為團花紋[21],廣義團花紋必須要有獨立的人文含義,即不受圓形器體或圓形邊框本身的制約。一些鋪滿器蓋、盤底的折枝花紋飾,或者在圓形開光內繪制成花卉自然生長狀態(tài)的紋飾,雖然整體是圓形花紋,但也不屬于團花。如南宋越窯岑家山窯址出土的青釉瓷蓋(Y20:64)上的圓形圖案,受蓋子圓形外輪廓限制,整個圖案為圓形,人們只會將這類圓形花卉圖案定名為“折枝花”,而不會稱它為團花(圖四:3)[22]。又如明萬歷年間(1573—1620年)五彩開光折枝桃紋碗,這類紋飾大多被稱為“寫生花”“折枝花”(圖四:4)[23]。
究其原因是學界在長期的命名實踐中對團花形成了約定俗成的概念,即“團”除了有“圓”的意思外,還有“聚合”的含義[24]。創(chuàng)作者在設計紋飾時,將花卉、枝蔓、飛禽走獸等元素進行組合,主觀能動地將它們聚合成圓形圖案,形成了現(xiàn)在人們觀念上的團花。一些覆蓋在圓形器蓋、盤底、碗底、銅鏡上的圓形紋樣之所以未被稱為團花,是因為它本身受器形載體所限,被迫呈現(xiàn)出圓形,而不是創(chuàng)作者主動將它們聚合成圓形。一些圓形開光內的寫生花圖案,只是將表現(xiàn)植物自然生長的圖案繪制在圓形框里,并不是將各類元素重組加工聚合成圓形,所以也不會被命名成團花。
但狹義團花紋不受器形限制,即使覆蓋分布在圓形器物上也還是團花,因為它本身就是圓形,不存在被器物外輪廓限制的原因,如越窯岑家山窯址出土的青瓷水盂(Y20②:39)外壁開光中的團花,即使沒有圓形開光,花朵本身也還是圓形,所以仍被稱為團花紋(圖四:5)[25]。
圖四// 團花紋與折枝花
團花紋是我國的傳統(tǒng)紋樣,早在二里頭時期,陶器壁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狹義團花裝飾(圖五:1)[26]。戰(zhàn)國時期也有錯金銀團花紋流鼎(圖五:2)[27]。唐朝時期,色彩艷麗的狹義團花紋被廣泛運用到紡織品上,此時瓷器的審美更注重瓷器本身的釉質釉色,胎裝飾工藝還在起步階段,羅湖窯、壽州窯有少量的團花紋裝飾,晚唐五代黃堡窯、越窯開始出現(xiàn)狹義團花紋瓷器。宋元時期紡織品出現(xiàn)團龍、團鳳等廣義團花紋,此時耀州窯、磁州窯等釉質一般的窯口轉而發(fā)展刻劃裝飾工藝,開始在瓷器上頻繁裝飾狹義團花紋樣,北方以團菊紋為主,南方越窯的團花紋與唐代金銀器上的團花十分相似。到了明清時期,廣義團花紋在紡織品上的運用更為頻繁,團蝶、團云、團壽樣式更為豐富,團龍團鳳紋甚至成為最高統(tǒng)治者的禮服紋飾。隨著瓷器彩繪工藝的發(fā)展,明清瓷器上的團花紋不再局限于狹義團花紋,廣義團花紋被繪制在瓷器外壁上,如四川省成都市永豐肖家村明墓出土的明嘉靖年間青花團龍紋碗(圖六:1)[28],狹義團花紋也創(chuàng)新演變成皮球花(圖六:2)[29],跳脫出適合紋樣、二方連續(xù)、四方連續(xù)紋樣等傳統(tǒng)構圖方式,隨意錯落疊加在瓷器器壁,顯得分外活潑靈動。
圖五// 早期團花紋
圖六// 廣義團花紋與皮球花
“團”是“圓形”的含義,中國古代“天圓地方”的宇宙觀深入人心,凡事追求圓滿。古人喜愛輪廓飽滿的圓形,圓形設計不帶棱角,柔和典雅,符合中庸之道,如通過滿月寄托思念、吃圓形的月餅。且“團”也是動詞“聚合”,如吳均曾寫道:“桂皎月而常團?!薄皥F圓”“團結”“團聚”等美好詞匯均有“聚合”這一動詞含義。團花就是將各類象征吉祥的物像元素“聚合”成“圓”。這些主題元素一般均具備美好的含義,如牡丹代表富貴、菊花代表高潔與長壽,團龍、團鳳代表高貴和吉祥,團蝶代表美麗等。所以團花的內涵除了包括主題元素本身的美好寓意外,更重要的是表達出中國人對“圓”代表的圓滿、幸福、和諧的憧憬。從隋唐至明清,中國人的思想與審美發(fā)生了巨大轉變,具體可以體現(xiàn)在流行紋飾的變化,而團花紋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越發(fā)流行,這大概是因為中國人對團圓美滿的向往從未停歇吧。
團花紋是宋元時期在瓷器上廣泛使用的紋飾,南方生產(chǎn)帶有團花紋瓷器的窯址大致分布在浙江、福建、廣西、湖南、四川、江西等地。不少窯址瓷器上的團花紋樣式相近,也有窯址擁有自己獨特的風格。依據(jù)花瓣形態(tài)、裝飾工藝不同,這一時期南方地區(qū)瓷器上的團花紋飾大致可分為五類。
A類,仿唐代金銀器團花,花瓣上下多重疊壓,部分中部裝飾“十”字形或五星形。此類團花樣式集中于越窯(圖七)[30],與唐代金銀器上的團花紋飾非常相似,也與越窯興盛于唐代有莫大關系,即使到了北宋時期,越窯的裝飾風格依然保持著唐代特征。該紋飾流行于北宋時期,溫州西山窯、慈溪上林湖越窯均有發(fā)現(xiàn),湖南松溪窯、江西贛州木子嶺窯偶有發(fā)現(xiàn),南宋時期隨著越窯衰敗而消失。
圖七// 宋元時期南方瓷器上A類團花紋
B類,花瓣呈扇形的團花,一般為四瓣花,到了元代花瓣數(shù)量增多。根據(jù)從五代至元代花朵樣式演變,可分為三式。
Ⅰ式,團花線條用綬帶勾勒而成,一般為四瓣,因大部分花瓣邊沿向內對卷成忍冬花紋,筆者曾將該類團花稱為“仿忍冬紋團花”,但就目前收集的資料看,還有對卷成荷花的樣式(圖八)[31]。此類團花樣式同樣集中于越窯,浙江上虞窯寺前、慈溪上林湖、古銀錠湖均有發(fā)現(xiàn)。此類團花五代時期就已出現(xiàn),北宋中晚期數(shù)量減少。綬帶紋、忍冬紋都是唐代流行紋飾,帶有唐代遺風。
圖八// 宋元時期南方瓷器上B類Ⅰ式團花紋
Ⅱ式,團花只是用簡單的線條勾勒,不再使用綬帶樣式,只是在花瓣邊沿處向內凹折,不再對卷成忍冬花或荷花,花瓣均勻分布成四瓣且旋轉幅度小(圖九)[32]。五代時期由Ⅰ式簡化成Ⅱ式,但數(shù)量較少,見于慈溪上林湖Y26,此時北方的耀州窯也出現(xiàn)了類似的團花紋飾。到北宋中晚期,溫州西山窯、慈溪上林湖等地出現(xiàn)的數(shù)量增多,隨著越窯衰敗,南宋基本不見,但同一時期北方金代的井陘窯曾發(fā)現(xiàn)過此類團花的印模。
圖九// 宋元時期南方瓷器上B類Ⅱ式團花紋
有考古報告將此類紋飾稱為“荷花紋”[33];揚之水先生認為這類花朵是仿照現(xiàn)實中錦葵科蜀葵塑造的,也就是我們常食用的秋葵,這類紋飾也經(jīng)常裝飾在宋代金銀酒盞中[34]。
Ⅲ式,花瓣數(shù)量增多,每瓣花瓣不再均勻分布,且旋轉幅度增大(圖一〇)[35]。報告中將此類紋飾稱為“梔子花紋”,但就外貌特征看,很難判斷此類團花品種。元代湖田窯出現(xiàn)過此類團花紋,裝飾在高足杯中。
圖一〇// 元代B類Ⅲ式團花紋
C類,團菊紋,是晚唐五代時期北方黃堡窯開創(chuàng)的裝飾紋飾,起初為潦草的線形,北宋時期耀州窯發(fā)展成了規(guī)整的團菊,風靡南北方。按照花瓣的形態(tài)不同,可以分為二式。
Ⅰ式,形似菊花,花瓣呈線狀,朝一個方向彎曲旋轉(圖一一)[36]。五代北宋前期浙江越窯開始出現(xiàn),溫州石頭面山窯、浙江武義小窯、上虞窯帳子山均有發(fā)現(xiàn)。北宋中期至南宋時期,湖南地區(qū)開始流行,營田窯、松溪窯、郴州資興送塘窯均有發(fā)現(xiàn)。南宋時期福建赤土窯、湖南營田窯有出土。
圖一一// 宋元時期南方瓷器上C類Ⅰ式團花紋
Ⅱ式,規(guī)整的團菊紋,呈長條水滴狀,花瓣稠密(圖一二)[37]。北宋中晚期,四川磁峰窯,湖南鹿角窯、營田窯和煙口窯,廣西永福窯和中和窯等多地均有發(fā)現(xiàn)。南宋時期,福建后壁山窯、湖南衡山窯、浙江越窯低嶺頭等地亦有發(fā)現(xiàn),但數(shù)量開始減少。到了元代,貴州天柱縣瓦罐灘、湖南青沖窯發(fā)現(xiàn)的團菊紋已然十分潦草,走向衰敗。
圖一二// 宋元時期南方瓷器上C類Ⅱ式團花紋
D類,該類團花為圓圈點狀,裝飾在瓷器內外壁或碗底中心(圖一三:1—3)[38]。
E類,為吉州窯特有的剪紙貼花團花(圖一三:4—6)[39]。
F類,花瓣呈半圓形,不閉合,為一至四層不等,似蓮花的簡易變形(圖一三:7—9)[40]。南宋時期出現(xiàn)于福建赤土窯。
圖一三// 宋元時期南方瓷器上D、E、F類團花紋
通過上述例證可以看出,宋元時期南方各窯址裝飾的團花紋一般采用刻花劃花印花工藝,吉州窯則采用特色的剪紙貼花工藝。團花紋常在碗、盞、碟、盤類瓷器內壁中心的做適合紋樣;少數(shù)可見碗外壁上裝飾團花紋,但數(shù)量有限;吉州窯剪紙貼花瓷器則會在碗內壁或花瓶外壁裝飾團花紋。
在碗盞中心裝飾的原因:一是部分窯址工藝技術有限,團花紋只需刻劃一朵花,工藝相對簡單,或用模范模印時碗底位置印紋較易清晰,所以在此裝飾,不少窯址都出土中心帶有團花紋的模范;二是碗盞是百姓生活中最常用的瓷器,吃飯飲水時,碗中心一朵小團花若隱若現(xiàn),十分富有情趣。元朝流行高足杯后,高足杯內壁中心也常裝飾一朵小團花,低頭飲酒時可見杯底的團花在酒水中蕩漾,格外浪漫。
宋元時期南方團花紋飾的發(fā)展大致可以分為四期。
第一期:五代至北宋初期,即朱溫滅唐稱帝(907年)至仁宗乾興元年(1022年)。這一時期主要流行越窯的A類花瓣多重疊壓的團花以及B類Ⅰ式綬帶四扇團花;B類Ⅱ式簡易式四扇團花已經(jīng)出現(xiàn),但數(shù)量較少;越窯開始出現(xiàn)C類Ⅰ式線形團菊紋。
可以看出這一時期生產(chǎn)團花紋瓷器的窯址主要集中在越窯,越窯仍是南方瓷器的中心。越窯一方面保持著唐代盛燒期的裝飾特色,繼續(xù)沿用唐式風格的團花紋飾;另一方面也開始與北方黃堡窯交流,引入了北方特色的線形團菊紋。
第二期:北宋中期及晚期,即仁宗天圣元年(1023年)至欽宗靖康二年(1127年)。這一時期主要流行A類花瓣多重疊壓的團花,越窯的B類Ⅰ式綬帶四扇團花數(shù)量減少,B類Ⅱ式簡易式四扇團花數(shù)量增多。湖南地區(qū)流行C類Ⅰ式線性團菊紋,四川、湖南、廣西、福建等地流行C類Ⅱ式規(guī)整的團菊紋。
這一時期越窯B類四扇團花Ⅰ式減少、Ⅱ式增多,可以看出社會審美由復雜華麗的唐式轉變?yōu)楹啙嵥匮诺乃问?。北方耀州窯團菊紋同一時間開始在南北方多地流行,統(tǒng)一的政權使南北方瓷文化交流極為密切。
第三期:南宋時期(1127—1279年)。這一時期主要流行E類吉州窯剪紙團花,湖南、福建等地出土有C類Ⅰ式、Ⅱ式團菊紋,福建赤土窯出土了F類花瓣半圓形類似蓮花的團花紋。
這一時期北方被金國占領,團菊紋在北方除山西部分窯址發(fā)現(xiàn)外,在耀州窯、磁州窯內均已消失;南方發(fā)現(xiàn)的數(shù)量也有所下降,湖南衡山窯延續(xù)了團菊紋最后的余暉,整體迎來衰落期。此時吉州窯創(chuàng)新出了極具民俗特色的剪紙貼花團花,福建赤土窯發(fā)現(xiàn)的花瓣半圓形類似蓮花的團花與北方耀州立地坡窯址出土的紋飾極為相似,這或許與北方工匠南遷有很大關系。
第四期:元代時期,即至元十六年(1279年)至至正二十八年(1368年)。湖田窯高足杯中出現(xiàn)了B類Ⅲ式團花。貴州、湖南出現(xiàn)的團菊紋樣式非常簡單潦草。
這一時期,隨著青花彩繪工藝發(fā)展,瓷器上開始繪制復雜的圖案,團菊紋徹底衰敗,樣式簡單的團花紋作為胎裝飾紋樣不再是瓷器的主流紋飾。
除了以上比較流行的團花紋外,D類點狀團花紋較為簡單,從宋至元均有,但數(shù)量都不多,此類點狀團成的團花紋在北方耀州立地坡窯址、磁州窯乃至遼、西夏少數(shù)民族瓷器上均有發(fā)現(xiàn)。
團花紋作為一種圓形紋樣,有狹義廣義之分,其蘊含團圓美滿的深意從古到今深受人們喜愛,被廣泛裝飾在紡織品、瓷器上。宋元時期隨著刻花印花工藝的發(fā)展,瓷器上折枝花、纏枝花等紋飾競相紛呈,但輕巧可愛的團花紋一直占據(jù)著碗盞類器物的中心位置。五代時期北方黃堡窯出現(xiàn)簡易團菊紋飾,南方越窯出現(xiàn)富有唐風的團花裝飾。到了北宋中晚期,宋人的日常生活相比唐代更加世俗化,審美日益趨向含蓄典雅,崇尚簡易自然。越窯日漸衰落,耀州窯打破以往釉色審美,以胎裝飾見長,清秀素雅的刻劃花紋符合宋人審美,也易于其他小窯模仿,其代表性紋飾團菊紋風靡全國。不過此時南北方團菊紋還有一定差異,北方團菊紋更稠密規(guī)整,而南方團菊紋常出現(xiàn)花瓣分離、花瓣尾帶彎鉤的樣式。南宋時期隨著北方工匠南遷,創(chuàng)新出了吉州窯剪紙團花紋,南北也有一定交流。元代團花紋已然衰落,但人們對團花的喜愛歷久彌新。明清時期,彩繪工藝發(fā)展使得瓷器壁上可以繪制更復雜絢麗的廣義團花、團蝶、團龍等紋飾,團花樣式較宋元時期有了巨大革新,進入新的發(fā)展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