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雯
(五邑大學 文學院,廣東 江門 529020)
20 世紀上半葉的中國,炮火隆隆,硝煙彌漫,九一八事變、盧溝橋事變、三大戰(zhàn)役等作為重大歷史事件,被寫進教科書,被改編成小說和電視劇,家喻戶曉,成了中國人不可忘卻的記憶。這些戰(zhàn)役,都發(fā)生在爭取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的正面戰(zhàn)場。而在正面戰(zhàn)場之外,其實還有一個隱蔽的戰(zhàn)場,這個戰(zhàn)場不像正面戰(zhàn)場那樣廝殺震天,卻殺機四伏,波瀾深藏,活動在這個戰(zhàn)場上的革命者就像在懸崖上走鋼索的人,稍有不慎,就會跌落萬丈深淵。正面戰(zhàn)場和隱蔽戰(zhàn)場互相補充,共同抗敵,最終迎來了民族獨立、人民解放和新中國的成立。無論是正面戰(zhàn)場還是隱蔽戰(zhàn)場,都涌現出了一批拋頭顱灑熱血的仁人志士和革命英雄,可是,被大眾熟知的多是正面戰(zhàn)場上的英雄,如黃繼光堵機槍眼、董存瑞炸碉堡的英雄事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隱蔽戰(zhàn)場由于其特殊性,革命者們往往隱姓埋名,常常犧牲了也無人知曉,就像盛開在人跡罕至的山谷里的花朵。
21 世紀以來,涌現了很多以隱蔽戰(zhàn)場為題材的小說和電視劇,如《驚蟄》 《潛伏》 《暗算》 《懸崖》等,都獲得了良好的市場反響。也許正如作家麥家所言:“這是個消解崇高和英雄的年代,但同時我們又無比需要他們。”[1]這些作品的大火,反映的正是當下大眾對崇高人格和雄渾人生的渴望與尊崇。2021 年4 月,當代著名軍旅作家、魯迅文學獎得主衣向東推出新作《身份》,也為我們還原了一段隱蔽戰(zhàn)場鮮為人知的歷史。與一些純虛構的諜戰(zhàn)作品不同,《身份》是根據革命烈士龔昌榮的真實經歷改編的,具有較強的紀實性和傳記色彩。龔昌榮是廣東江門水南鄉(xiāng)一僑商的養(yǎng)子,早年常參加水南鄉(xiāng)農民自衛(wèi)團組織的革命活動,廣州起義時擔任工人赤衛(wèi)隊敢死連連長,起義失敗后,他隨隊撤至海陸豐一帶,擔任工農紅軍第四師連長,堅持革命斗爭。后因組織需要,從正面戰(zhàn)場轉到隱蔽戰(zhàn)場,擔任中共中央特科紅隊隊長,負責鋤奸、保護共產黨領導人等地下工作。在此期間,龔昌榮率隊員掩護中共中央領導人轉移,鏟除了眾多叛徒特務,特別是先后處決了國民黨三大“反共高手”(史濟美、黃永華、雷大甫),為保護上海黨組織以及黨中央立下赫赫戰(zhàn)功。在大量真實史料基礎上,衣向東為我們還原了一個有血有肉的地下工作者形象,再現了一段比純虛構諜戰(zhàn)作品更加真實的隱蔽戰(zhàn)場歷史。
20 世紀上半葉以來,涌現了不少以隱蔽戰(zhàn)場為題材的作品,如《永不消逝的電波》 《英雄虎膽》 《羊城暗哨》等,里面的地下工作者都有著極為相似的特質:智勇雙全、意志堅定,無論是性格還是人品,都顯得十分完美,而敵人、對手則都是丑惡、兇殘或愚蠢的,故事的結尾,代表正義的共產黨一方必定戰(zhàn)勝邪惡的反動派。此類“高大全”的完人英雄和“神魔對立”的敘事模式在中國傳統的革命歷史小說里很常見,這與革命英雄主義傳統有關,也與非此即彼、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有關。對革命者的拔高和神化,極大凸顯了革命者英雄的一面,而他們作為常人的一面,則被遮蔽了。我們看不到他們內心那個豐富的情感世界,也無法窺見他們在革命之外的日常生活,他們仿佛只有革命者這一個身份。雖然在現實生活中,他們除了革命者,還可能是父親、兒子、丈夫,他們同樣擁有作為常人的喜怒哀樂。
比起這些沒有七情六欲,從不為兒女情長所累的圣人、完人式英雄,《身份》里的革命英雄明顯接地氣多了,比如主人公龔翰文被組織派到上海執(zhí)行“打狗”任務之前,是工農紅軍某連連長。比起隱蔽戰(zhàn)場的謹小慎微,他更喜歡正面戰(zhàn)場的酣暢淋漓,因此當得知自己將要從正面戰(zhàn)場轉移到隱蔽戰(zhàn)場時,他的第一反應是不樂意的,糾結的,在經過一番思想斗爭之后,才接受了組織的安排。龔翰文到了上海之后,租住在一戶民居里,房東女兒冉墨萱秀氣的眉眼讓他想起了妻子張秀芳。接下來,作者用大量篇幅寫到了他和妻子張秀芳相識、相知、相愛的點點滴滴,寫到了他對妻兒的思念、擔憂和歉疚。這樣的描寫很少出現在過往的革命歷史類作品中,可正是這些看似閑筆的段落,生動展現出革命工作者的情感世界,使得人物形象更加豐滿立體。
《身份》里革命工作者的性格、人品也不像傳統革命小說里的那樣完美無瑕,他們往往有著各種各樣的缺點,如“打狗隊”隊員劉小光雖聰明機靈,可是性格急躁;董全勝外表憨厚,擅長社交,卻缺乏耐性;陳一石本來冷靜沉穩(wěn),可最后還是被愛情沖昏了頭腦,為了保護女友不惜供出了“打狗隊”成員的住址,害得打狗隊幾乎全軍覆沒。此外,《身份》還重點寫到一類叛變的革命者,他們也曾有過忠于共產黨、報效祖國的理想,但在敵人的嚴刑拷打、威逼利誘之下,他們最終選擇背叛,甚至成為迫害共產黨員的得力助手。其中,最為典型的要數華老板,他很早就參加革命,機敏過人、有勇有謀,很快成為黨的骨干,擔任上海中共特科總負責人??墒?,隨著官職的不斷攀升,他開始飄飄然起來,迷戀起賭博和女人,沉醉于聲色犬馬中,后終于在一個娛樂場所被國民黨抓住。被逮捕后,為了自保和高官厚祿,他主動供出了大量中共聯絡站和領導人的重要信息,給共產黨的地下工作帶來毀滅性的打擊。在《身份》之前,很少有革命歷史小說對共產黨員中的此類叛徒進行如此大篇幅的描寫。
在傳統的革命歷史小說中,革命英雄們不僅智勇雙全,能力超群,還總能在危急的關鍵時刻力挽狂瀾,化險為夷。比起這些超人一般的革命英雄,《身份》里的革命者顯得平凡多了,在執(zhí)行任務時,他們要認真部署,詳細規(guī)劃,確保每一步都較穩(wěn)妥后才會開始行動,可就算這樣,他們也常常因對方的謹慎和偽裝而失敗,比如叛徒何家才,住所飄忽不定,也很少在公開場合露面,即便是出門,也必定把自己偽裝起來,要么化裝成老人,要么戴墨鏡禮帽,很難辨認他的相貌。龔翰文等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一條他要去一家茶樓看戲的線索。去茶樓刺殺的時候,龔翰文本已摸準何家才所在的包廂,可是沒想到他扮成了一個走路顫顫巍巍的白胡子老頭,等龔翰文回過神來,何家才早已逃之夭夭。“打狗隊”接到暗殺熊國樺的命令之后,制定了一個周密的行動計劃,并親眼見到熊國樺被擊斃,卻沒想到對方是倒地假死。更糟糕的是,身邊的戰(zhàn)友一旦叛變,就會危及到包括自己在內的諸多地下工作者和領導人的生命,在《身份》里,無數地下工作者就是因身邊叛徒的出賣而犧牲,包括主人公龔翰文和其領導的“打狗隊”。龔翰文和“打狗隊”隊員本來都十分謹慎,平時將自己偽裝成商人、小販,名字也是假的,互相不知道住處,由一個指定聯絡人負責聯絡,聯絡時用暗語,聯絡點也設了花盆等日常物件作為提醒物,可由于指定聯絡人的出賣,“打狗隊”成員的住址被一一供出,整個“打狗隊”被國民黨一網打盡。小說的最后,以龔翰文走向刑場而結束。一些讀者可能對這個結局感到不滿,因為在傳統革命歷史小說中,不管過程多么曲折,取得最終勝利的,往往還是代表著正義的共產黨一方,比起來,《身份》的結局顯得過于殘酷。可這樣的殘酷,在真實的中共地下斗爭史上比比皆是。龔翰文和他的“打狗隊”隊員,都是在戰(zhàn)爭年代犧牲的無數地下工作者中的一員,他們和普通人一樣,有著自己的個性和情感,也想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安穩(wěn)日子;他們沒有超能力,遇到問題也會生氣、急躁、痛苦、感情用事,可為了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為了心中的共產主義信仰,他們寧愿犧牲個人的幸福和生命,來換取中國更光明的未來。比起傳統革命歷史小說中那些“高大全”的完人式英雄,他們不夠完美,可更加真實,小說也因此具備了一種平民化的美學氣質。
如果說正面戰(zhàn)場是驚濤駭浪,那么隱蔽戰(zhàn)場就是波瀾深藏的水面,看似平靜,卻有無數暗流和漩渦在下面涌動。正面戰(zhàn)場拼的是武力、裝備、戰(zhàn)術,隱蔽戰(zhàn)場則更加考驗人的智慧、謀略和謹慎。隱蔽戰(zhàn)場隱藏于日常、市井之中,看起來歲月靜好,實則兇險異常,因此《潛伏》中余則成對翠平說:“我們的敵人是空氣,每一個窗戶后面都有一雙眼睛,每一片樹葉后面都有一只耳朵。”所以地下工作者必須學會偽裝,在外人眼中,他們是商人,是小販,是工人,唯獨不是革命者。《身份》里,龔翰文初到上海時,化名祁廣輝,身穿青藍長褂,手戴串珠,偽裝成一家陳皮店的老板;后來該聯絡點被叛徒暴露,龔翰文又化名鄺惠安,搖身一變?yōu)榧揖叩甑睦习?。“打狗隊”其他成員也有著各自的營生,董全勝在魚檔賣魚,張明德和張善峰當雜工,劉小光在陳皮店里當小伙計。平時里,他們行事低調,盡可能把自己隱藏在人群中,但任務來臨時,他們就會迅速行動起來,像黑暗里的一柄利劍,直插敵人心臟,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很多以地下工作為題材的作品喜歡著重凸顯地下工作兇險的一面,確實,隱蔽戰(zhàn)場看似平靜,危險卻無處不在,無論我方還是敵方,都在竭盡所能偽裝自己,聯絡、策反、殺戮也都在暗中進行,今天的戰(zhàn)友,明天可能就變成了敵方的幫兇,稍不小心,就會引來殺身之禍。在隱蔽戰(zhàn)場上奮戰(zhàn),猶如在懸崖上走鋼索,步步驚心,神經時刻都要繃緊,任何細小的錯誤都可能會導致重大的損失。詭謀和暴力刑罰,對地下工作者來說毫不陌生,詭謀屬智慧的交鋒,暴力刑罰刺激人的感官,考驗人意志的極限,這因此也成了諜戰(zhàn)作品的敘事重點,如麥家小說《風聲》,講述的就是國民黨特務科為了找出內奸,把幾個有嫌疑的人帶到一個別墅軟禁,引誘他們互相告密、互相揭發(fā)的故事。真假難辨的信息,花樣百出的刑罰,誘供和反誘供,對誰是“老鬼”的猜測,都吊足了讀者胃口。與這些作品相比,《身份》顯得平實許多,雖然主人公龔翰文帶領“打狗隊”隊員執(zhí)行的大多都是暗殺之類的危險任務,可作者并沒有渲染其中的詭謀和暴力,而是讓我們看到了地下工作者日常的一面。確實,地下工作者并不是時刻都陷于詭謀、暗殺或刑罰中,相反,他們大部分的時間,是扮演人群中的普通人,在敵人看不到的地方靜悄悄地蟄伏,積蓄力量;任務來臨時,才會帶上武器,像黑暗中的利劍一樣向敵人刺過去;任務完成后,又戴上“面具”,退回到日常生活。在《身份》中,有大量關于地下工作者日常生活的描寫,如龔翰文化名祁廣輝開陳皮店的時候,經常有顧客光顧,偽裝成老板的龔翰文,常常要接待顧客,回答顧客們關于陳皮的各種問題,如5 年陳皮、10 年陳皮、20 年陳皮的區(qū)別,陳皮的藥用價值,陳皮入菜的方法等等。陳皮店開張之后,生意很好,可是很久都沒接到組織交待的任務,偽裝成陳皮店店員的劉小光按捺不住,抱怨道:“倆大活人,天天圍著這堆壇壇罐罐轉,再這樣下去,我看咱倆真成了賣陳皮的了!”龔翰文平靜地說:“你以為我喜歡天天坐在這里喝茶看報?我像你一樣,恨不能將那些可惡的叛徒一個個除掉,可你別忘了,靠我們一兩個人,打不垮國民政府?!保?]51《身份》中的這些場景、對話,不僅給小說賦予了一個堅實的物質外殼,還還原了地下工作平淡、日常的一面,這一面因為不夠驚心動魄,常常被那些以編織驚險情節(jié)見長的諜戰(zhàn)作品所忽略,卻是真實地下工作的一個重要部分:蟄伏在日復一日的單調枯燥中,等待組織的命令和任務的到來。
地下工作者是隱蔽戰(zhàn)場上的戰(zhàn)士,也是生活中的兒子、父親和丈夫。對于地下工作者的感情生活,一些作品采取了回避的態(tài)度,如新中國成立初期的很多革命歷史小說中的地下黨,似乎只有革命者這一個身份,這一方面與“英雄無性”的傳統觀念有關,一方面與當時“主題先行”、塑造“高大全”人物形象的寫作理念有關。在一些作家眼中,英雄都是大公無私、舍小家為大家的,描寫其感情生活會顯得其不夠理性,不夠神圣。上世紀90 年代以來,隨著市場經濟的建立和大眾文化的流行,很多作家在以地下工作為題材的作品中加入了言情小說的元素,男主人公不但智勇雙全、能力超群,在工作時所向披靡,在情場上也是魅力無邊,十分招惹女性喜歡,如當下的一些諜戰(zhàn)劇中,編劇常常將諜戰(zhàn)人物置于情感的多角關系之中,這樣的描寫迎合了部分讀者的審美心理,可并不符合地下工作的實際,因為在隱蔽戰(zhàn)場中,面對周圍潛在的危險和暗處的敵人,必須理智冷靜,偽裝好自己,時刻保持警惕,盡可能低調,尤其忌諱感情用事,因為一旦感情用事,就可能給我方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身份》的結尾,“打狗隊”全軍覆沒,正是由聯絡員陳一石私自和女學生談戀愛引起的。因此一個訓練有素的,合格的地下工作者,必須學會克制自己的感情。龔翰文和妻子張秀芳青梅竹馬,感情甚篤,可因為革命的關系,兩人長期處于分離狀態(tài),龔翰文來上海時,敵人為了誘捕龔翰文,還把張秀芳關進了廣州監(jiān)獄,本來幸福美滿的一家人,被迫天各一方。難忍思念之苦的龔翰文多次想過要把妻兒解救出來,接到自己身邊,可鑒于地下工作的特殊性,念頭一次次冒出來,又一次次被打消。在上海的時候,龔翰文認識了房東女兒,一個追求進步的漂亮女青年,在觀察、接觸的過程中,房東女兒對他的感情由敬佩慢慢上升到愛慕,這樣的情節(jié)如果放在有的諜戰(zhàn)作品中,很可能被處理成“一男二女”的三角戀模式,可是《身份》沒有陷入這樣的俗套,無論是龔翰文、張秀芳,還是房東女兒冉墨萱,對待情感的態(tài)度都顯得理性且克制,雖然冉墨萱在和龔翰文扮演假夫妻期間忍不住向龔翰文表達了愛慕之情,可對待愛情十分忠貞的龔翰文不為所動,而冉墨萱也不是胡攪蠻纏的那種女性,當她得知龔翰文有妻室后就默默退出了。比起一些諜戰(zhàn)作品中周旋于幾個女人間的情場浪子式人物,龔翰文顯得不夠風流,可這恰是一名地下工作者必備的素質:冷靜,克制,把熾熱的情感都深藏心底。
隱蔽戰(zhàn)場看似平靜,實際上卻危機四伏,處處藏著兇險,地下工作者們都是一群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過日子的人。很多諜戰(zhàn)作品為了凸顯地下工作的兇險,把情節(jié)編織得驚心動魄,扣人心弦,懸念一個接一個,高潮迭起。這樣的故事很吸引人眼球,可過快的敘事節(jié)奏容易讓讀者神經緊繃,至始至終都處于一種緊張的狀態(tài)。比起來,《身份》的敘事節(jié)奏顯得從容舒緩、張弛有度,地下工作者執(zhí)行任務時的驚心動魄和蟄伏期的日常場景交替出現,既吊足了讀者的胃口,又緩解了讀者的緊張情緒。
《身份》的開頭,是幾個共產黨員被處決的場景,很快,主人公龔翰文就出場了,他的任務是刺殺出賣戰(zhàn)友的共產黨叛徒、國民黨偵緝處處長謝成安,為犧牲在香港的這些地下黨員復仇。龔翰文思維縝密,冷靜內斂,勇敢過人,先假扮成接頭人來到被特務盯梢的裁衣店,在裁衣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偽裝成裁衣店老板的叛徒干掉,再設計將老謀深算的謝成安誘騙到一家餐館,自己則提前潛入酒店,偽裝成酒店服務生,趁謝成安獨自一人留在房間里時將其擊斃,后迅速離開現場。完成這兩個任務之后,龔翰文就隱藏起來,沉寂一段時間,等風聲過一些了,再開始新的行動。在沉寂期里,龔翰文和“打狗隊”隊員們認真扮演陳皮店老板、魚檔工人等角色,空閑時候會去海上練槍,學美術的陳一石還會在船上作畫;龔翰文和冉墨萱扮演假夫妻時,隨時面臨被特務盯梢和國民黨反動派突擊檢查的危險,每天都如履薄冰。此外,龔翰文還常常要冒著風險外出執(zhí)行任務。在這樣的高壓環(huán)境之下,人會不自覺繃緊神經,處于一種高度緊張的狀態(tài)。不過龔翰文和冉墨萱的日子并不像想象中那樣灰暗壓抑,在家呆著的時候,龔翰文會跟冉墨萱學做菜,冉墨萱還給龔翰文織起了圍巾,“初冬的早晨,龔翰文像往常一樣出門的時候,突然被冉墨萱喊住,她拿起一條深灰色毛線圍脖,追到了門口”[2]123。這些溫馨安寧的場景穿插在驚心動魄的暗殺行動之間,調節(jié)了原本緊張的敘事節(jié)奏,也給小說增添了濃郁的生活氣息。
《身份》中的龔翰文和他所率領的“打狗隊”,是歷史上真實存在過的革命者,他們生逢亂世,對黨忠誠,信仰堅定,匍匐在黑暗中,積蓄力量,等待時機,只要組織一聲號令,便如出鞘利劍一般展開行動,令敵人聞風喪膽。長夜難明,總有人舍命燃燈,他們就是這漫漫長夜中的“點燈人”。小說中一些情節(jié),如策反、偽裝、酷刑、暗殺、“細胞”戰(zhàn)術也是隱蔽戰(zhàn)場上司空見慣的殘酷。這段真實的歷史不應該被忘卻,龔翰文們的故事值得代代流傳,他們肉身雖已消亡,精神卻化作天上的星星,永遠指引著后人前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