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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仲舒的《春秋》書法正變

      2022-11-23 20:56:50趙友林
      關(guān)鍵詞:正例春秋繁露春秋

      趙友林

      (聊城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山東 聊城 252000)

      《春秋》書法是《春秋》學(xué)中極其重要的一個概念。所謂《春秋》書法,就是孔子在修《春秋》時所作的“筆”、“削”,其中蘊含著孔子的褒貶予奪和微言大義①參見趙伯雄先生的《春秋學(xué)史》,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2004年,第149頁。。因此,考察《春秋》書法也就成了《春秋》學(xué)中非常重要的闡釋方式。在《春秋》三傳中,《公羊傳》(包括《谷梁傳》)就主要是通過揭示《春秋》書法來探討《春秋》的微言大義的;嗣后,經(jīng)歷代公羊?qū)W者的補充闡發(fā),《春秋》的書法不斷擴充、完善。在這一過程中,西漢的公羊?qū)W大師董仲舒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董仲舒在其《春秋繁露》一書中闡發(fā)了大約二百余例書法,從而構(gòu)建了自己的書法系統(tǒng),形成了自己的《公羊》學(xué)思想體系。在闡發(fā)《春秋》書法的過程中,董仲舒首次對《公羊》書法所涉及的正例和變例作了回應(yīng),并作了比較全面和深入的考察,促進了書法的條例化,豐富了《春秋》書法的內(nèi)涵,揭示了《春秋》的辭和義的關(guān)系。

      一、《春秋》書法的常辭正例

      在《公羊傳》(下文簡稱《公羊》)所揭示的書法中,有正例、變例之說。正例,或稱“例”,或稱“義例”。正例“就是一些記事的規(guī)則,同一類的事,用相同的手法記下來”②趙伯雄:《春秋學(xué)史》,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2004年,第38~40頁。。而變例就是對正例的違背,是逸出正例之外的個例?!豆颉吩诮忉尅洞呵铩窌r,往往構(gòu)建書法正例以明大義,同時根據(jù)這些正例來闡發(fā)書法變例。如隱公三年《公羊》有“天子記崩不記葬”、“諸侯記卒記葬”之例,闡明了尊王之義。再如隱公四年:“春王二月,莒人伐杞,取牟婁?!睂Υ?,《公羊》立“外取邑不書”這一正例,即《春秋》對魯國之外的攻取城邑之事是不加記載的;但這里記載了莒國攻取杞國牟婁之事,這是書法變例。對于這一變例,《公羊》繼續(xù)解釋說:“此何以書?疾始取邑也?!边@里之所以記載此事,是因為這是攻取城邑的開始,故加以記載以示憎惡。

      對于《春秋》書法,董仲舒承《公羊》闡釋的路子,一方面注重正例的歸納總結(jié),另一方面也非常注重書法之變的探究。關(guān)于書法之變詳見下文,這里首先討論其對書法正例的考察。

      董仲舒對于《春秋》書法正例,已經(jīng)有明確的認識。首先,他把《春秋》正例或例稱作常辭或正辭。如《春秋繁露·竹林第三》(下文不再標出“春秋繁露”,只標出《春秋繁露》的具體篇目)有云:“春秋之常辭也,不予夷狄,而予中國為禮。”所謂常辭,“就是經(jīng)常說法、一般原則”①周桂鈿:《董學(xué)探微》,北京:北京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8年,第254頁。。有時,董仲舒把常辭稱作正辭?!毒A第五》:“春秋之法,未逾年之君稱子,蓋人心之正也。至里克殺奚齊,避此正辭?!边@里的“正辭”就是“未逾年之君稱子”。不論是常辭,還是正辭,都可理解為《春秋》書法中的例,或正例?!安挥枰牡遥柚袊鵀槎Y”這一正例意為《春秋》不贊成夷狄而贊成中國,“未逾年之君稱子”這一正例意為國君去世之年,嗣君當稱作子。

      其次,對于《春秋》正例的形式特點,董仲舒也已經(jīng)有明確的認識和說明。《玉英第四》:“春秋事同者辭同?!薄洞呵铩酚浭?,其書寫的法則是事同則辭同,即對于同類之事,往往用相同的手法加以記載。這是對《春秋》書法正例所做的首次明確的表達,后世對“例”的認識也基本是在此基礎(chǔ)上進行的闡發(fā)。如宋代的程頤說:“《春秋》大率所書事同則辭同,后人因謂之例。”②程顥、程頤:《二程集》,北京:中華書局,1981年點校本,第1202頁。再如宋代的胡安國說:“《春秋》之文,有事同而辭同者,后人因謂之例;然有事同而辭異,則其例變矣。”③胡安國:《春秋傳》(卷首),四部叢刊影宋本,第2頁。

      不僅如此,董仲舒非常注重對書法正例的探討。在《春秋繁露》中董仲舒對《公羊》的書法,進行承襲、補充、引申、彌縫等;同時,還發(fā)明開拓新的書法。而在所發(fā)明的新的書法中,有很多是以例或正例的方式加以探討的。首先,對《公羊》書法進行補充引申。如對《公羊》的“所見異辭,所聞異辭,所傳聞異辭”這一書法義例總則(分別見于《隱公元年》《桓公二年》《哀公十四年》),董仲舒補充發(fā)揮說:“春秋分十二世以為三等:有見、有聞、有傳聞。有見三世,有聞四世,有傳聞五世。故哀、定、昭,君子之所見也,襄、成、文、宣,君子之所聞也,僖、閔、莊、桓、隱,君子之所傳聞也。所見六十一年,所聞八十五年,所傳聞九十六年。于所見,微其辭;于所聞,痛其禍;于傳聞,殺其恩,與情俱也?!雹芴K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楚莊王第一》,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9-10頁。在此,董仲舒主要作了兩方面補充:一是對《公羊》三世進行確指,如昭、定、哀三世是所見世,共六十一年; 二是指出在這三世中《春秋》書法之所以不同,是與情俱,即因時間的由遠而近而導(dǎo)致情感的由淺而深,書法也因情感的這種不同而有所變化,具體表現(xiàn)為于所傳聞殺其恩,于所聞痛其禍,于所見微其辭。其次,對《公羊》書法進行概括、推演,闡明新的義例。如《王道第六》:“諸侯來朝者得褒,邾婁儀父稱字,……荊得人?!痹谶@里,董仲舒立一正例,即“諸侯來朝者得褒”,凡是前來朝聘魯國的,《春秋》都加以褒揚。這一例是在《公羊》書法闡釋的基礎(chǔ)上歸納總結(jié)的。隱公元年:“三月,公及邾婁儀父盟于眛。”《公羊》:“儀父者何?邾婁之君也。何以名?字也。曷為稱字?褒之也。曷為褒之?為其與公盟也?!臂鋬x父前來與魯隱公結(jié)盟,故稱邾婁君的字加以褒揚。莊公二十三年:“荊人來聘?!薄豆颉罚骸扒G何以稱人?始能聘也。”荊是夷狄之國,因其前來朝聘魯國,故稱“人”加以褒揚。根據(jù)《公羊》的闡釋,董仲舒從而歸納概括出“諸侯來朝者得褒”這一正例。再如,桓公元年“鄭伯以璧假許田。”《公羊》:“有天子之存,則諸侯不得專地也?!敝T候不得專地,是對天子威權(quán)的維護。依此邏輯,董仲舒在《玉英第四》中演繹出“大夫不得用地”之例,大夫不得專地,這是對諸候威權(quán)的維護。此外,董仲舒還運用屬辭比事⑤“屬辭比事”是《春秋》三傳特別是《公羊》《谷梁》闡發(fā)《春秋》書法義例的一種基本方法。它是一種比較的方法,經(jīng)過前后比較,以明《春秋》書法之異。同時,它又是一種歸納法,經(jīng)過比較同類事件,加以歸納推衍,揭示某種書法條例。的方法,考察《春秋》書法,歸納成例。如《奉本第三十四》董仲舒立有一例:“師出者眾矣,莫言還?!避婈牫稣?,《春秋》不記載其回來之事。這一例應(yīng)是董仲舒比較《春秋》經(jīng)文而少有言師之還者,從而得出這一結(jié)論。再如,董仲舒在《觀德第三十三》中立有一例:“滅人者莫絕?!薄洞呵铩酚涊d諸侯滅亡他國的事件,一般不書寫諸侯國君的名字,以示不斷絕他和君位的關(guān)系。這一例大概是在比較《春秋》經(jīng)文而少有滅亡他國而記載諸侯國君的名字的,故得出“滅人者莫絕”之說。

      據(jù)初步統(tǒng)計,在《春秋繁露》中董仲舒所闡發(fā)的新的書法中,有約三分之二是用“例”或“正例”的方式來表述的。這也就使得董仲舒的《春秋》書法呈現(xiàn)出條例化的特點。書法的條例化是漢代《春秋》學(xué)一個明顯的特點,《左傳》學(xué)是如此,《公羊》學(xué)也是如此。漢代《春秋》學(xué)書法的條例化是從《公羊》學(xué)開始的。對此章權(quán)才曾說:“漢初《公羊》先師如胡母生、董仲舒,開始暢通條例,開了以‘例’說《春秋》的先河?!雹僬聶?quán)才:《何休〈公羊解詁〉研究》,《廣東社會科學(xué)》1984年第1期,第95頁。漢初公羊?qū)W者胡毋生曾著有《條例》一書,東漢末年《公羊》學(xué)家何休曾經(jīng)得見并據(jù)以參考,但已亡佚。而董仲舒的《春秋》書法條例,至今仍保存在他的《春秋繁露》一書中。因此,根據(jù)前文所論,可以說《春秋》書法的條例化,在董仲舒那里已經(jīng)開始了。這種條例化對當時的《公羊》學(xué),甚至是經(jīng)學(xué),都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對此,章權(quán)才曾評價說:“通過‘例’向《春秋》之學(xué)注入了新的內(nèi)容,使之成為政治性很強的經(jīng)學(xué);而且借助‘例’,使經(jīng)學(xué)內(nèi)部諑步統(tǒng)一起來。”②章權(quán)才:《何休〈公羊解詁〉研究》,《廣東社會科學(xué)》1984年第1期,第95頁。

      二、《春秋》書法無通達之辭,而有變例

      《春秋》書法有常有變。相比較而言,董仲舒更注重對書法之變的探討。董仲舒或承《公羊》之說,對《公羊》闡發(fā)的書法變例進行補充、引申;或以《公羊》正例發(fā)明新的書法變例;或運用屬辭比事的方法,發(fā)明新的書法變例;等等。(關(guān)于這一問題,筆者已另辟專文論述,此不贅述)不僅如此,董仲舒對《春秋》書法的變化性、變化特點等,都作了探討。首先,他對書法的這一變化特點,是有明確的認識的。他說:

      “春秋無通辭,從變而移?!雹厶K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竹林第三》,第46頁。

      “詩無達詁,易無達占,春秋無達辭。從變從義,而一以奉人(廬文弨認為“人”疑作“天”)?!雹芴K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精華第五》,第95頁。

      這里的通辭和達辭可看成是同義詞,意為“通用的辭,指放之四海而皆通的說法”⑤周桂鈿:《董學(xué)探微》,第254頁。?!洞呵铩窌ㄖ胁]有這種通達之辭。上文提到的常辭正例是《春秋》書法的一般原則,而從形式邏輯上看,多是非充分式判斷和充分式判斷,而非充分必要式判斷;因此,《春秋》書法中的常辭正例并不排除個例的存在。因此,《春秋》書法的常辭正例并不能完全概括《春秋》中的事例,也就是不能到處套用。其實,《春秋》書法往往“從變而移”,“從變從義,而一以奉天”,一切根據(jù)實際情況的變化、根據(jù)大義的呈現(xiàn)而不斷變化的。

      董仲舒的“春秋無通辭”“無達辭”,突出了《春秋》書法的變化性。而影響《春秋》書法變化的一個原因,就是事物總是處于特定處境中的,即董仲舒所概括的,事物都有其“所處”,都有其“私”。如:

      難者曰:“春秋之法,大夫無遂事。又曰:出境有可以安社稷、利國家者,則專之可也。又曰:大夫以君命出,進退在大夫也。又曰:聞喪徐行而不反也。夫既曰無遂事矣,又曰專之可也,既曰進退在大夫矣,又曰徐行而不反也,若相悖然,是何謂也?”

      曰:“四者各有所處,得其處,則皆是也,失其處,則皆非也。春秋固有常義,又有應(yīng)變。無遂事者,謂平生安寧也。專之可也者,謂救危除患也。進退在大夫者,謂將率用兵也。徐行不反者,謂不以親害尊,不以私妨公也。此之謂將得其私,知其指。故公子結(jié)受命,往媵陳人之婦于鄄,道生事,從齊桓盟,春秋弗非,以為救莊公之危。公子遂受命使京師,道生事,之晉,春秋非之,以為是時僖公安寧無危。故有危而不專救,謂之不忠;無危而擅生事,是卑君也。故此二臣俱生事,春秋有是有非,其義然也。”①蘇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精華第五》,第88-90頁,第95-96頁。

      任何事物都是處在具體的環(huán)境或處境當中的,此即其“私”,其“所處”。因此,書法隨事而變,旨意隨事而見。如《公羊》有“大夫無遂事”這一義例,對于大夫出行在外而擅自生事,《春秋》一般是不加記載的。但莊公十九年卻書作“公子結(jié)媵陳人之婦于鄄,遂及齊侯、宋公盟”,公子結(jié)在媵陳人之婦的途中,擅自與齊桓公結(jié)盟,但因為他是“救莊公之?!?,是“安社稷利國家”的行為,這是值得褒揚的,故《春秋》加以記載而不加非議。而僖公三十年“公子遂如京師,遂如晉”,公子遂奉命前往京師,又擅自前往晉國,而當時魯國安寧無危,因此公子遂如晉是不以魯僖公為意,故《春秋》加以記載以譏之。再如,同樣是大夫擅自回還,襄公十九年書作“晉士丐帥師侵齊,至谷聞齊侯卒,乃還”,而宣公八年卻書作“公子遂如齊,至黃乃復(fù)”。據(jù)《公羊》解釋,“還”為善辭,是對士丐的贊許;原來晉士丐在侵齊的過程中,聽聞齊侯去逝,乃罷兵而歸,故稱贊他不伐人喪,用“還”以明士丐帥兵有進退之權(quán)。而公子遂由于身有疾病,而擅自回還,這是以私妨公;其實大夫奉君命而出,即使聽聞父母亡故,也不能以親害尊,而要徐徐而行,在沒有收到君命之前,也不能返回的;故《春秋》變換書法以譏刺公子遂。

      事物“各有所處”(《精華》第五),都有其存在之“私”,因此《春秋》書法也往往隨之遷移變化。上文第一部分提到“春秋之常辭也,不予夷狄,而予中國為禮”這一正例,董仲舒從夷夏之防出發(fā),認為《春秋》對中原諸夏和夷狄之國的記載是有區(qū)別對待的。但這種情況在宣公十二年的邲之戰(zhàn)卻發(fā)生了變化:“晉荀林父帥師及楚子戰(zhàn)于邲,晉師敗績”。這里《春秋》對晉國大夫稱其名,對楚國之君稱其子爵,這是貶晉揚楚。董仲舒根據(jù)《公羊》的解釋,推原其事,指出《春秋》書法之所以有這樣的變化,是因為在邲之戰(zhàn)中,晉行夷狄之事,楚有君子之行,故作如是記載。再如,上文第一部分提到“未逾年之君稱子”這一常辭正例,但同樣是未逾年之君,僖公九年書作“晉里克弒其君之子奚齊”,文公十四年書作“齊公子商人弒其君舍”。對書法的這種變化,董仲舒作了如下分析:

      仁人錄其同姓之禍,固宜異操。晉,春秋之同姓也,驪姬一謀,而三君死之,天下之所共痛也。本其所為為之者,蔽于所欲得位而不見其難也。春秋疾其所蔽,故去其正辭,徒言君之子而已。若謂奚齊曰:“嘻嘻!為大國君之子,富貴足矣,何必以兄之位為欲居之,以至此乎云爾!”錄所痛之辭也。故痛之中有痛,無罪而受其死者,申生、奚齊、卓子是也。惡之中有惡者,己立之,己殺之,不得如他臣之弒君,齊公子商人是也。故晉禍痛而齊禍重,春秋傷痛而敦重,是以奪晉子繼位之辭,與齊子成君之號,詳見之也。②蘇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精華第五》,第88-90頁,第95-96頁。

      在這里,董仲舒提出“仁人錄其同姓之禍固宜異操”,即這里是對同姓的記載,是由親親之義而來的痛心之辭:晉為同姓;驪姬欲使其子得君位,而致使晉難發(fā)生,無罪而死者有三人;此是甚痛心之事;故《春秋》于此改變稱謂而為“君之子”。而文公十四年“齊公子商人弒其君舍”這樣的書法變化,據(jù)《公羊》“己立之,己殺之,成死者,而賤生者也”的解釋,董仲舒指出,齊君是商人所立,后又被商人所殺,故以成君之稱,以表達對公子商人的譏刺。

      對于事物之“所處”、之“私”,董仲舒有時還概括為事物之“所發(fā)”,如:

      春秋理百物,辨品類,別嫌微,修本末者也。是故星墜謂之隕,螽墜謂之雨,其所發(fā)之處不同,或降于天,或發(fā)于地,其辭不可同也。③蘇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玉英第四》,第76頁。

      董仲舒指出,事物“所發(fā)”往往不同,也就是說,事物的發(fā)生總是以不同方式出現(xiàn)的,對此,《春秋》書法也要有相應(yīng)的變化。如同樣是物體的墜落,星自天而落于地,故莊公七年星墜《春秋》書作“星隕”;螽是從地上發(fā)生的,即從地上飛起,而又落下,故文公三年螽墜《春秋》書作“雨螽”。

      董仲舒認為事物各有“所處”,各有其“私”,各有“所發(fā)”,其實是看到了事物的特殊性,解釋了《春秋》書法的多變性。不僅如此,董仲舒還對事物之“處”、之“私”進一步推擴,認為天地萬物皆存在眾多方面的不同,因此《春秋》書法的屈伸、詳略也是必然的:

      屈伸之志,詳略之文,皆應(yīng)之。吾以其近近而遠遠、親親而疏疏也,亦知其貴貴而賤賤、重重而輕輕也,有知其厚厚而薄薄、善善而惡惡也,有知其陽陽而陰陰、白白而黑黑也。百物皆有合偶,偶之合之,仇之匹之,善矣。①蘇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楚莊王第一》,第11頁。

      世間萬物的不同,涉及遠近、親疏、貴賤、輕重、厚薄、陰陽、白黑等,此即“百物皆有合偶”。這種萬物的不同,就會導(dǎo)致《春秋》文辭或有詳略,義旨或有抑揚。董仲舒把這種同異上升到萬物,最終指向天道。他在《精華》第五中說:“春秋無達辭。從變從義,而一以奉天?!倍偈姘堰@種書法上的變化歸結(jié)于天道,《春秋》書法的變化是合乎天道自然的。這就為《春秋》書法的變化提供了天道哲理依據(jù)。

      總之,事物都有其“所處”、“所發(fā)”,都有其“私”,因此,《春秋》的一個重要任務(wù)就是辨同析異:“春秋理百物,辨品類,別嫌微,修本末者也?!薄洞呵铩穭e嫌疑,理百物,遂人道之極;人辨其品,物區(qū)其類,正其名義;別嫌微,美惡貴賤不相假借;由本逮末,循自然之理。因此,對于百物,要別其品類,明其嫌微,這樣才能對于《春秋》書法同異的理解不斷深化。

      《春秋》書法的變化是合乎道的,由此,董仲舒又把儒家思想中的經(jīng)權(quán)思想引入到《春秋》書法中。經(jīng)權(quán)思想是儒家的一種政治理論,強調(diào)守經(jīng)達變。經(jīng)權(quán)思想落實到《春秋》書法,即是《春秋》書法的常與變的問題?!洞呵铩分械某^o正例即是經(jīng),變例可理解為權(quán)。對此,董仲舒曾有如下說明:

      春秋有經(jīng)禮,有變禮。為如安性平心者,經(jīng)禮也。至有于性雖不安,于心雖不平,于道無以易之,此變禮也。是故昏禮不稱主人,經(jīng)禮也;辭窮無稱,稱主人,變禮也。天子三年然后稱王,經(jīng)禮也;有故,則未三年而稱王,變禮也。婦人無出境之事,經(jīng)禮也;母為子娶婦,奔喪父母,變禮也。明乎經(jīng)變之事,然后知輕重之分,可與適權(quán)矣。②蘇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玉英第四》,第74-75頁。

      這里董仲舒對經(jīng)權(quán)的理解,是在《公羊》基礎(chǔ)上所做的進一步申發(fā)。按,《公羊》于桓公十一年曾對經(jīng)權(quán)作過探討,認為“權(quán)者反于經(jīng),然后有善者也”,權(quán)變雖是對經(jīng)對常道的違背,但是合乎善的。對此,董仲舒則從情感方面作了說明,認為經(jīng)權(quán)、常變的不同之處在于人們的性情之感,“安性平心”者是為經(jīng),否則便是變;但無論經(jīng)權(quán)、常變,它們的共同之處就是合于道,或都是道的體現(xiàn),此即“于道無以易之”,這是與《公羊》一致的。經(jīng)權(quán)落實到《春秋》書法中,經(jīng)作為一種常道,在《春秋》書法中表現(xiàn)為事同辭同,而權(quán)變則逸出了這種書法規(guī)則。之所以會逸出書法規(guī)則,則是上文提到的事物各有所發(fā),各有其私。如昏禮的常辭正例是“不稱主人”,但由于“辭窮無稱”,此種情況是可以稱主人的。天子的稱謂其常辭正例是“三年然后稱王”,但有特殊緣故,是可以“未三年而稱王”的。婦人之事,其常辭正例是無出境之事的,但遇有為子娶婦,或奔喪父母等這種特殊情況,婦人是可以有出境事務(wù)而《春秋》加以記載的。

      總之,《春秋》書法“從變從義”,這是因為事物各有“所處”,各有其“私”,各有“所發(fā)”。同時,《春秋》是孔子表現(xiàn)王道的大制作,因此,《春秋》書法的變化也是出于王心的裁量,根據(jù)王道大義呈現(xiàn)的不同要求,而不斷變化。關(guān)于這方面的論述,詳見下文。

      三、《春秋》書法之變的多向探索

      《春秋》書法是“從變而移”的,這既有它存在的客觀性,也有其王心考量的??疾臁洞呵锓甭丁分卸偈娴慕庹f實踐,其對《春秋》書法變化的探索主要涉及詭辭說、嫌疑說、王魯說、三世進化說等。

      (一)詭辭與書法的避諱

      1.詭辭諱變

      關(guān)于諱,《公羊》有“《春秋》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為賢者諱”(見閔公元年)之說,此外還有為內(nèi)(即魯)諱,為中國諱之說。據(jù)此,董仲舒提出了詭辭之說:

      春秋之書事時,詭其實以有避也;其書人時,易其名以有諱也。故詭晉文得志之實,以代諱避致王也。詭莒子號謂之人,避隱公也。易慶父之名謂之仲孫,變盛謂之成,諱大惡也。然則說春秋者,入則詭辭,隨其委曲,而后得之。①蘇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玉英第四》,第82-83頁,第77-78頁。

      所謂詭辭,即為尊者、親者或賢者而在文辭上有所變化以有所詭避,這是一種婉曲的表示方式。對于詭辭,董仲舒首先探討了它的兩種表達方式,即詭實和易名。所謂詭實,就是改變某種事實以隱諱;所謂易名,就是改變名號稱謂以隱諱。如《僖公二十八年》記載:“天王狩于河陽?!碧焱踉诤雨栣鳙C,這是一種詭辭,其實是晉文公召天王。這是有損周王尊嚴的,為維護周王的尊嚴,于是采取詭辭的方式,改變晉文公召天王這一事實,而書作“天王狩于河陽”。再如,隱公八年“九月辛卯,公及莒人盟于包來”,董仲舒認為,實莒子而書作莒人,這是易其名而有諱;諸候不肯隨從隱公盟會,而隱公卻主動隨從莒國會盟,《春秋》為魯諱,為尊者諱,故變莒子而稱作莒人,以示對方對魯隱公的順從。再如,閔公元年“齊仲孫來”,據(jù)《公羊》的解釋,這里的齊仲孫實是魯國的公子慶父;而公子慶父是弒殺子般的首惡。董仲舒認為,《春秋》變公子慶父的名號而書作齊仲孫,是為魯諱避弒殺之大惡。又如,莊公八年“夏,師及齊師圍成,成降于齊師”,根據(jù)《公羊》的解釋,董仲舒指出,這里的“成”實是“盛”,而盛國與魯是同姓之國,今魯國出師滅同姓之國,是大惡,故為魯諱而易盛為成。

      董仲舒的詭辭說,是對《公羊》避諱書法的理論總結(jié)。運用這種理論,董仲舒在具體書法闡釋實踐中,或承襲《公羊》的解釋作進一步的發(fā)揮,或發(fā)明新的詭辭避諱書法進行闡發(fā)。主要涉及為魯諱,為賢、為善而諱。

      2.為魯諱(即為內(nèi)諱)

      《公羊》中多言為魯而諱,對此董仲舒或加承襲。如,莊公二十八年“臧孫辰告糴于齊”,《公羊》:“告糴者何?請糴也。何以不稱使?以為臧孫辰之私行也。曷為以臧孫辰之私行?君子之為國也,必有三年之委。一年不熟告糴,譏也?!睋?jù)此,董仲舒于《玉英》第四闡發(fā)諱避之說:“告糴于齊者,實莊公為之,而春秋詭其辭,以予臧孫辰?!鼻f公派遣臧孫辰到齊國買糧,這是治國無能的體現(xiàn),故《春秋》為魯莊公諱,把買糧之事移之于臧孫臣。

      對為魯而諱,董仲舒既有對《公羊》的承襲,也有自己的發(fā)明。如:

      傳曰:“臧孫許與晉郤克同時而聘乎齊。”按經(jīng)無有,豈不微哉!不書其往而有避也。……不書聘乎齊,避所羞也。②蘇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玉英第四》,第82-83頁,第77-78頁。

      按,成公二年《公羊》:“晉郤克與臧孫許同時而聘于齊。蕭同侄子者,齊君之母也,踴于棓而窺客,則客或跛或眇,于是使跛者迓跛者,使眇者迓眇者。二大夫出,相與踦閭而語,移日然后相去。齊人皆曰:患之起必自此始!二大夫歸,相與率師為鞍之戰(zhàn),齊師大敗?!倍偈娓鶕?jù)傳文所記之事,發(fā)明為魯諱之例,認為魯國等大夫出使到齊,卻受到羞辱,故《春秋》移除魯之聘問齊國之事而不書,以諱避這種恥辱。

      3.為賢、為善而諱

      《公羊》中也多有為賢者諱之說,對此,董仲舒有的加承襲。如《觀德第三十三》:“邢、衛(wèi),魯之同姓也,狄人滅之,春秋為諱,避齊桓也。”按,邢、衛(wèi)被狄滅亡,但《春秋》并沒有記載此事,對此董仲舒承襲了僖公元年、僖公二年《公羊》“曷為不言狄滅之?為桓公諱也”的闡釋,認為《春秋》移除邢、衛(wèi)被狄滅亡之事而不記載,是為賢者齊桓公避諱。

      在《春秋繁露》中,董仲舒也發(fā)明了一些為賢者諱之例,如為賢者紀侯而詭其實:

      難紀季曰:“春秋之法,大夫不得用地。又曰:公子無去國之義。又曰:君子不避外難。紀季犯此三者,何以為賢!賢臣故盜地以下敵,棄君以避難乎!”

      曰:“賢者不為是。是故托賢于紀季,以見季之弗為也。紀季弗為,而紀侯使之可知矣?!窦o季受命乎君,而經(jīng)書專,無善一名而文見賢,此皆詭辭,不可不察。春秋之于所賢也,固順其志而一其辭,章其義而褒其美。今紀侯,春秋之所貴也,是以聽其入齊之志,而詭其服罪之辭也,移之紀季。故告糴于齊者,實莊公為之,而春秋詭其辭,以予臧孫辰。以酅入于齊者,實紀侯為之,而春秋詭其辭,以與紀季。所以詭之不同,其實一也?!雹偬K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玉英第四》,第82-84頁。

      莊公三年“紀季以酅入于齊”,《公羊》:“紀季者何?紀侯之弟也。何以不名?賢也。何賢乎紀季服罪也。其服罪奈何?魯子曰:‘請后五廟以存姑姊妹?!薄豆颉氛J為,《春秋》書紀季之字而不書其名,這是賢紀季,因為他服罪而保存了紀國的宗廟。而董仲舒在此基礎(chǔ)上又指出,《春秋》書“紀季”又書“以酅”,這是一種詭辭的表達方式。紀季是賢者,是不會擅自作主把酅地送給齊國的;這種表達方式其實正說明紀季是接受了紀侯的命令才去這么做的。紀侯是賢君,故順從他把土地并入到齊國之意,但把其服罪之實加以詭避,并移到紀季身上。

      與為賢而諱相近的,董仲舒還發(fā)明了為善而諱。為善而諱,即為了保全某種善事而有意變換文辭。如桓公二年,“宋督弒其君與夷”。據(jù)隱公三年“葬宋繆公”《公羊》的解釋,宋殤公與夷是被莊公馮弒殺的,可是這里卻把此事移于宋督名下。對此,董仲舒認為,不書莊公馮弒殺之事,是有意避諱的。不過,一般的避諱是因一些羞恥難言之事,而這里是為了“避所善”,即避諱好的事情。董仲舒據(jù)隱公三年《公羊》所記而原其事,認為宋宣公、宋繆公都不把君位傳于其子,具有謙讓這種崇高的美德。不過,這種美德卻導(dǎo)致了后來宋繆公之子莊公馮弒殺宋宣公之子殤公與夷這樣的亂事。如果如實寫出莊公馮弒殺國君之事,那么就會彰顯出宋宣公、宋繆公謙讓君位的錯誤,其謙讓的美德也就無法保全了。因此,為了保全宋宣公、宋繆公謙讓的善志,就采取避諱的方式,沒有如實寫出莊公馮弒殺國君之事,而是把宋國的弒殺之事移在宋督頭上。這就是為善而移其事,易其名。②詳見《春秋繁露義證·玉英第四》第77-78頁。

      (二)避嫌與書法的變化

      《春秋》常于易使人誤解的嫌疑之處施加書法變化?;腹辏骸笆卸?,及鄭師伐宋。丁未,戰(zhàn)于宋?!薄豆颉罚骸皯?zhàn)不言伐,此其言伐何?辟嫌也。惡乎嫌?嫌與鄭人戰(zhàn)也?!备鶕?jù)戰(zhàn)不言伐之例,這里書戰(zhàn),不當再書“及鄭師伐宋”;但如果僅書戰(zhàn)不書伐,則“戰(zhàn)于宋”一語就有魯與鄭國交戰(zhàn)的嫌疑。故為避免這種嫌疑,這里書戰(zhàn)又書伐,以表明交戰(zhàn)的雙方分別是魯、鄭一方和宋國一方。

      董仲舒吸收《公羊》之說,并作了進一步的發(fā)揮,提出了“春秋常于其嫌得者,見其不得”這一例法:

      “楚莊王殺陳夏征舒,春秋貶其文,不予專討也;靈王殺齊慶封,而直稱楚子,何也?”曰:“莊王之行賢,而征舒之罪重,以賢君討重罪,其于人心善,若不貶,庸知其非正經(jīng)?春秋常于其嫌得者,見其不得也。是故齊桓不予專地而封,晉文不予致王而朝,楚莊弗予專殺而討,三者不得,則諸侯之得,殆此矣。此楚靈之所以稱子而討也。春秋之辭多所況,是文約而法明也?!雹厶K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楚莊王第一》,第2-3頁。

      按,《春秋·宣公十一年》:“冬十月,楚人殺陳夏征舒。”《公羊》:“此楚子也,其稱人何?貶。曷為貶?不與外討也。……諸侯之義不得專討也。”《公羊》認為,楚王殺陳夏征舒,貶楚王為“楚人”,是不贊成諸侯的對外專討之權(quán)。但同樣是不贊成外討,昭公四年《春秋》卻書作“楚子 … …伐吳,執(zhí)齊慶封,殺之”。對于書法的這種變化,董仲舒提出了“春秋常于其嫌得者,見其不得也”這一例法。所謂嫌得,即懷疑是對的?!洞呵铩烦3T谌藗儜岩墒菍Φ牡胤?,通過變換文詞以示其非。之所以在宣公十一年把楚子書作“楚人”,是因為楚莊王賢明,而夏征舒罪重,以賢討罪,人多不疑其非,但實際上諸候并無專討之權(quán),故《春秋》變“楚子”為“楚人”加以譏貶,表明不予專討之義。其它如齊桓、晉文皆是賢君,其所行之事常常被認為是正當?shù)?,但實際上應(yīng)當受到譏刺的。對此《春秋》也常在書法上加以變化,以明其不得。如僖公元年“齊師、宋師、曹師次于聶北,救邢”中,實是齊桓公卻書作“齊師”;僖公二十八年“公朝于王所”中的“王所”,《春秋》常書作“京師”,這里卻書作“王所”;《春秋》象上述的表達,是對齊桓、晉文的貶斥??傊ㄟ^書法的這種變換,對于如楚莊王、齊桓公、晉文公這樣的賢善之人都加貶抑,見其不得,則其他諸候雖嫌于得,也是不得。此外,董仲舒發(fā)明的“春秋之用辭,已明者去之,未明者著之”①蘇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楚莊王第一》,第4頁。,“春秋之道,視人所惑,為立說以大明之”②蘇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玉杯第二》,第43頁。,都是對《春秋》常于嫌疑處施加書法變化以明褒貶的說明。

      (三)《春秋》王魯與書法的變化

      《春秋》之辭有內(nèi)外之別、華夷之辨。成公十五年《公羊》云:“《春秋》內(nèi)其國而外諸夏,內(nèi)諸夏而外夷狄。王者欲一乎天下,曷為以外內(nèi)之辭言之?言自近者始也。”《春秋》用詞,有內(nèi)外之分,夷夏之別,這體現(xiàn)了統(tǒng)一天下自近始的思想。對此,董仲舒作了吸收、繼承。如董仲舒在《楚莊王第一》中曾指出,《春秋》“于外道而不顯,于內(nèi)諱而不隱。于尊亦然,于賢亦然。此其別內(nèi)外、差賢不肖,而等尊卑也”。不僅如此,董仲舒在《公羊》的基礎(chǔ)上進行了開拓。如董仲舒對《公羊》的華夷之辨、內(nèi)外之分,以三統(tǒng)說加以深化,灌注進《春秋》新王和王魯之義:

      春秋應(yīng)天作新王之事,時正黑統(tǒng),王魯,尚黑。絀夏、親周、故宋。③蘇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三代改制質(zhì)文第二十三》,第187-189頁,第198-200頁。

      春秋上絀夏,下存周,以春秋當新王?!呵镒餍峦踔?,變周之制,當正黑統(tǒng),而殷周為王者之后,絀夏,改號禹謂之帝,錄其后以小國。故曰:絀夏、存周,以春秋當新王。④蘇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三代改制質(zhì)文第二十三》,第187-189頁,第198-200頁。

      董仲舒以三統(tǒng)循環(huán)的朝代更替理論,把《春秋》納入到繼周之后的一個新的朝代,此即“以春秋當新王”,從而與殷、周組成白、赤、黑新的三統(tǒng)。因此,《春秋》不是純粹的歷史記錄,而是出于撥亂反正的目的,虛擬出一個亂周之后的新的時代,蘊含著孔子的政治理想和治國大道,因此孔子曾說:“吾因其行事,而加乎王心焉。”(《俞序》)對于新王之事,董仲舒又因著《公羊》的華夷之辨、內(nèi)外之別,把新王的實體落實到魯國,這就是“王魯”之說。

      《春秋》王魯,魯就是道或王道的化身,代表了開化與進步,因此魯國也就具備了褒貶進退的標準。如:

      諸侯來朝者得褒,邾婁儀父稱字,滕薛稱侯,荊得人,介葛盧得名;內(nèi)出言如,諸侯來曰朝,大夫來曰聘;王道之意也。⑤蘇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王道第六》,第116頁。

      董仲舒從王魯義出發(fā),發(fā)明“諸侯來朝者得褒”之例。隱公元年邾儀父前來與魯隱公締結(jié)盟約,隱公十一年滕侯、薛侯來朝魯,莊公二十三年荊人來魯聘問,僖公二十九年介國盧來朝魯,故《春秋》在書法上皆加變化以褒揚:邾國雖微,但不稱其君之名而稱字;滕、薛雖微國,不稱伯爵或子爵而稱侯爵;荊楚雖夷狄,不稱“荊”而稱作“荊人”;介國雖微,不稱人而稱其名。從王魯義出發(fā),董仲舒還對魯國與他國的行事,作了區(qū)分。如魯國前往他國皆寫作“如”,他國來魯稱作“朝”或“聘”。董仲舒關(guān)于《春秋》書法的這種變化,在《觀德第三十三》篇中也有論述,凡是親魯慕魯?shù)?,則加褒揚,而背魯或不以魯為意的,都加貶斥。①蘇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觀德第三十三》,第274-275頁。

      《春秋》王魯,與《公羊》的內(nèi)外之別交織,突出尊內(nèi)王魯之義;同時,吸收《公羊》“自近者始”之說,賦予王魯?shù)娜柿x思想內(nèi)核和王魯?shù)臐u進過程,由此考察書法之變:

      親近以來遠,未有不先近而致遠者也。故內(nèi)其國而外諸夏,內(nèi)諸夏而外夷狄,言自近者始也。②蘇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王道第六》,第116頁。春秋刺上之過,而矜下之苦;小惡在外弗舉,在我書而誹之;凡此六(俞越認為,“六”為衍文)者,以仁治人,義治我。躬自厚而薄責(zé)于外,此之謂也。③蘇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仁義法第二十九》,第255頁。

      《春秋》王魯,而王道的實現(xiàn)有一個由近及遠的過程。儒家從來都是強調(diào)反觀內(nèi)省的,因此,王魯當先自內(nèi)、自魯始。由此董仲舒申發(fā)出仁義之說,以仁義觀來關(guān)照王魯?shù)某尸F(xiàn)。仁者愛人,義者治我,君子正人當先正己,此即躬自厚而薄責(zé)于人。董仲舒據(jù)隱公十年《公羊》之釋“《春秋》錄內(nèi)而略外,于外大惡書,小惡不書,于內(nèi)大惡諱,小惡書”,指出對內(nèi)小惡必書,對外則略,這正是王道仁義的體現(xiàn)。

      (四)三世漸進說與書法的變化

      《春秋》書法,還有因時間上的遠近而導(dǎo)致的變化,這就是《公羊》三世說,即“所見異辭,所聞異辭,所傳聞異辭”(《公羊》曾于隱公元年、桓公二年、哀公十四年多次提到)。不過這種書法變化的深層原因以及書法的變化特點等,《公羊》沒有具體言說。董仲舒在此基礎(chǔ)上又作了進一步闡發(fā):

      春秋分十二世以為三等:有見、有聞、有傳聞。有見三世,有聞四世,有傳聞五世。故哀、定、昭,君子之所見也,襄、成、文、宣,君子之所聞也,僖、閔、莊、桓、隱,君子之所傳聞也。所見六十一年,所聞八十五年,所傳聞九十六年。于所見微其辭,于所聞痛其禍,于傳聞殺其恩,與情俱也。是故逐季氏,而言又雩,微其辭也;子赤殺,弗忍書日,痛其禍也;子般殺,而書乙未,殺其恩也。④蘇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楚莊王第一》,第9-11頁。

      董仲舒在《公羊》基礎(chǔ)上作了兩方面補充。一是對《公羊》三世進行確指,有見三世,即昭定哀,等等。二是指出在這三世中,因時間的遠近而引起的情感的親疏變化,從而導(dǎo)致《春秋》書法的變化。于所見世臣子對于君父恩厚,于所聞世少減,于所傳聞世則恩情更淺,故在書法上或微其辭,或痛其禍,或殺其恩。

      所謂“微其辭”,就是于所見之世因有所畏懼,而采取隱晦的說法。微辭之說源于定公元年《公羊》的解說:“定、哀多微辭,主人習(xí)其讀而問其傳,則未知己之有罪焉爾?!倍òе?,《春秋》的文辭多采取隱晦的說法。董仲舒承襲此說,認為昭公二十五年“秋七月,上辛大雩。季辛又雩”,就是運用了微辭,《春秋》書雩祭,又書“又雩”,這種微辭的運用是表明魯昭公欲以雩祭為名,驅(qū)逐季氏;但這件事是在所見之世,故為避時難以保全其身,而采取了這種隱晦的說法。于所聞痛其禍,董仲舒也是吸收了《公羊》的說法。文十八年“冬十月,子卒”,《公羊》:“子卒者孰謂?謂子赤也。何以不日?隱之也。何隱爾?弒也。弒則何以不日?不忍言也。”魯文公處于所聞之世,對于子赤之卒不書其日,是于所聞之世而痛其禍。何休注:“恩痛王父深厚,故不忍言其日,與子般異。”不忍言其卒日,恩痛情深,也包含著對篡弒者的譴責(zé)。于傳聞殺其恩,董仲舒發(fā)明子般之卒這一書法加以說明。莊三十二年“冬十月乙未,子般卒”,這里記載卒之日期,董仲舒認為這是于所傳聞殺其恩。

      董仲舒的三世漸進說,在時間這一維度上賦予了《春秋》書法的情感漸次變化的因素。同時,董仲舒還賦予了王心的考量,從而使書法的變化呈現(xiàn)出王道的漸次實現(xiàn)。如:

      孔子曰:“吾因行事,加吾王心焉,假其位號,以正人倫,因其成敗,以明順逆?!惫势渌?,則桓文行之而遂,其所惡,則亂國行之終以敗。故始言大惡,殺君亡國,終言赦小過,是亦始于麤粗,終于精微,教化流行,德澤大洽,天下之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而少過矣,亦譏二名之意也。①蘇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俞序第十七》,第163-164頁。

      孔子立新王之道,因《春秋》之行事,加其王道之心,正是非,明得失;正人倫,明順逆。而新王之道的呈現(xiàn)在時間坐標軸上是一個漸次的過程,隨著時間的變遷,王化逐步推移,人道不斷完善。而《春秋》書法適應(yīng)這一過程也不斷有所變化,如《春秋》先是記載殺君亡國這類大惡之事,到后來記載小過之舉。書法的這種變化,正體現(xiàn)了王心呈現(xiàn)的次第,即“始于麤粗,終于精微”,從而漸至于王道,“德澤大洽,天下之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而少過矣”。正因為漸至王道而少過,所以書法也少有變化了。如定公六年“季孫斯、仲孫忌帥師圍運”,哀公十三年“晉魏多帥師侵衛(wèi)”,《公羊》均釋為:“譏二名,二名非禮也?!倍偈娉写私忉屨f:“天下之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而少過矣,亦譏二名之意也?!焙髞恚涡萦肿髁顺幸u,認為譏二名正是王道治定的體現(xiàn)②何休注,徐彥疏:《公羊傳注疏》,《十三經(jīng)注疏》清阮元??瘫?,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影印本,第2339頁。。

      在時間推移、王化漸至的過程中,“始于麤粗,終于精微”的書法變化,不僅表現(xiàn)在大惡、小過的不同呈現(xiàn),還表現(xiàn)在內(nèi)外、夷夏等的相關(guān)記載也漸趨一致。如在《奉本第三十四》中,董仲舒分析了進入所見世之后,《春秋》書法的變化特點。如定公十四年“齊侯、宋公會于洮”,而據(jù)桓公五年《公羊》“離不言會”之例,兩個國家相會不能說會見;而定公十四年正是所見之世,故兩國可言會。再如,《春秋》對于夷狄往往有不同于中原諸夏的表述方式,但這種情況至所見世有所轉(zhuǎn)變,如昭十六年“楚子誘戎曼子殺之”,哀公十三年“公會晉侯及吳子于黃池”,這里的戎曼子、吳子皆按照諸夏諸國的方式而稱其爵位,對此董仲舒說,“遠夷之君,內(nèi)而不外”、“以近內(nèi)也”,③蘇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奉本第三十四》,第279-282頁。因進入所見世,把夷狄之國看作華夏而在記載上漸趨一致。

      四、《春秋》書法之變與辭、意的疏離

      《春秋》書法有常辭正例,也有書法變例。書法正例表現(xiàn)為一種意義通則,建立了辭、事、義之間的聯(lián)系?!洞呵铩窌ㄗ兝憩F(xiàn)出文辭表達的具體性、針對性,在意義的揭示上更具靈活性,不過,這也導(dǎo)致了辭與意的疏離。如上文曾說《春秋》書法往往“移其辭以從其事”,但這并不是要達到辭與事的統(tǒng)一。由于“事”的復(fù)雜性,導(dǎo)致辭的遷移呈現(xiàn)出多向性,或移除其辭而不錄某事,致使事不明;或變易其辭,致使辭與事的疏離;同時,王心的呈現(xiàn)也具有隱微難知的特點;這就導(dǎo)致《春秋》書法變例多具有符號的標識意義,辭也就不能自動呈現(xiàn)《春秋》大義。

      對于辭與意的疏離,《公羊傳》是有比較明確的認識的,對此董仲舒也作了吸收和發(fā)揮。如《公羊》曾在僖公元年等多個年份提到“實與而文不與”,其意為《春秋》對有關(guān)事件內(nèi)心是贊同的,但在文辭表達上卻不贊許。如僖公元年“齊師、宋師、曹師次于聶北,救邢”,這里的齊師其實是齊桓公,但《春秋》卻書作齊師。對此《公羊》解釋說:“不與諸侯專封也。曷為不與?實與而文不與。文曷為不與?諸侯之義不得專封也。諸侯之義不得專封,則其曰實與之何?上無天子,下無方伯,天下諸侯有相滅亡者,力能救之,則救之可也?!敝T侯沒有擅自封國的權(quán)利,故在文辭上加以變化,不稱君而稱師,以示對齊桓公擅自封國的行為的否定。但在春秋時期,禮崩樂壞,天子失威,對于諸侯國之間的滅亡之事無能為力;現(xiàn)在齊桓公能前來救援,代行天子之事,這又是值得肯定的。這就是實與而文不與。對此,董仲舒作了吸收和發(fā)揮。他在《王道第六》中說:“誅惡而不得遺細大。……桓公存邢衛(wèi)杞,不見春秋,內(nèi)心予之,行法絕而不予,止亂之道也,非諸侯所當為也?!薄洞呵铩分v求尊尊卑卑,尊天子,抑諸侯,維護天子的權(quán)威。對于破壞天子的惡行都加以貶斥。故對于齊桓公代天子行誅伐之事,雖內(nèi)心贊同,但在文辭上仍加以貶絕,因為這畢竟是天子之事,不是諸侯的權(quán)利。

      《公羊》的“實與而文不與”,可以概括為“誅辭不誅意”。與此相對,董仲舒又提出了“誅意不誅辭”之說,即在文辭的表達上,表面上是贊同的,但內(nèi)心是斥責(zé)和否定的。如:

      齊桓、晉文擅封致天子,誅亂,繼絕存亡,侵伐會同,常為本主,曰:“桓公救中國,攘夷狄,卒服楚,至為王者事”;晉文再致天子;皆止不誅,善其牧諸侯,奉獻天子,而服周室,春秋予之為伯,誅意不誅辭之謂也。①蘇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王道第六》,第118頁,第121頁。

      言圍成,甲午祠兵,以別迫脅之罪,誅意之法也。②蘇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王道第六》,第118頁,第121頁。

      齊桓公代天子行事,擅封諸侯,當貶斥;晉文公兩致天子,這是以臣召君,也當貶斥;但齊桓、晉文都善于統(tǒng)御諸侯,尊王襄夷,故又在文辭上稱揚其霸主之行。如前文提及的僖公二十八年“天王狩于河陽”之事即是如此,在文辭上并沒有對晉文公召天王加以譴責(zé),但又寓含貶斥之意。這種“誅意不誅辭”的解說,還見于董仲舒對莊公八年“師次于郎,以俟陳人、蔡人。甲午,祠兵。夏,師及齊師圍成,成降于齊師”中的解說。董仲舒認為,這里的“甲午,祠兵”也是誅意之法,是魯不欲伐同姓之國盛的托辭,但這和真正的脅迫之罪是不同的,“下言圍成,此言祠兵,明非迫脅,見魯亦欲滅盛也”③陳立:《公羊義疏》,《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30冊,第192頁。。因此,《春秋》書“甲午,祠兵”,這種用辭表面上不是對魯國的譏刺,而實際上是貶斥的。

      不論是誅辭不誅意,還是誅意不誅辭,由于這種書法的變化實際上遮蔽或隔斷了辭和事以及辭和意之間的關(guān)系,從而造成了辭與意的疏離,使辭成為一種意義的指示符號,因此對義旨的把握,也就需要一番深思和曲折:

      說《春秋》者,入則詭辭,隨其委曲,而后得之。④蘇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玉英第四》,第83頁。

      辭不能及,皆在于指,非精心達思者,其庸能知之!詩云:“棠棣之華,偏其反而;豈不爾思,室是遠而。”孔子曰:“未之思也!夫何遠之有?”由是觀之,見其指者,不任其辭,不任其辭,然后可與適道矣。⑤蘇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竹林第三》,第50-511頁,第47-49頁。

      對于辭和義的遮蔽或隔斷,一定要探討背后的曲折事實,才能探得義旨所在。對此,董仲舒又提出了“辭不能及,皆在于指”、“見其指者,不任其辭”的解讀方法。對旨義的把握,不能局限在文辭的表面,而是需要精心達思,作深入的思索,突破文辭的束縛,真正進入大道之域。理解旨義的這一過程,董仲舒又概括為“考意觀指”:

      “戰(zhàn)攻侵伐,雖數(shù)百起,必一二書,傷其害所重也。”問者曰:“其書戰(zhàn)伐甚謹,其惡戰(zhàn)伐無辭,何也?”曰:“會同之事,大者主??;戰(zhàn)伐之事,后者主先。茍不惡,何為使起之者居下?是其惡戰(zhàn)伐之辭已!且春秋之法,兇年不修舊,意在無苦民爾;苦民尚惡之,況傷民乎!傷民尚痛之,況殺民乎!故曰:兇年修舊則譏,造邑則諱,是害民之小者,惡之小也;害民之大者,惡之大也。今戰(zhàn)伐之于民,其為害幾何!考意而觀指,則春秋之所惡者,不任德而任力,驅(qū)民而殘賊之;其所好者,設(shè)而勿用,仁義以服之也。詩云:‘弛其文德,洽此四國。’此春秋之所善也。夫德不足以親近,而文不足以來遠,而斷斷以戰(zhàn)伐為之者,此固春秋所甚疾已,皆非義也?!雹尢K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竹林第三》,第50-511頁,第47-49頁。

      董仲舒認為,《春秋》“惡戰(zhàn)伐”,對于戰(zhàn)爭是厭惡的,貶斥的。但這一旨意在《春秋》中并沒這樣的文辭表述。對此,董仲舒從多個方面進行了分析。首先,“戰(zhàn)伐之事,后者主先”,即《春秋》對被侵伐的國家,在記敘時列在前面,這就表達了對戰(zhàn)爭的厭惡。接下來,董仲舒指出,兇年時修理舊的建筑加重了民眾的痛苦,故《春秋》加以譏刺,此即“兇年修舊則譏”;對于加重民眾苦難的事情尚且譏刺,那么對于殺民害民的戰(zhàn)伐之事加以譏刺,也是理所當然的了?;诖?,董仲舒又進一步推論,修舊、戰(zhàn)伐,皆是害民;害民源于上之為政者的棄德任力,殘害民眾;因此,凡是棄德任力,殘害民眾的,都是在譏之列,而凡是任德尚仁,皆是在褒之列。對旨意的這種推求,即是“考意而觀旨”。從以上可以看出,考意而觀指又是一種類推的方法,也是推演的方法。

      雖然董仲舒提出了“見其指者,不任其辭”、考意觀旨的解讀方法,但這種解讀方法本身就存在很大的自由闡發(fā)空間,從而使得義旨的探求也就具有自由散發(fā)性。如莊公四年“紀侯大去其國”,《公羊》:“大去者何?滅也。孰滅之?齊滅之。曷為不言齊滅之?為襄公諱也?!洞呵铩窞橘t者諱,何賢乎襄公?復(fù)仇也。”在這里,《公羊》由“大去”闡發(fā)出齊襄公復(fù)仇之義和為之避諱滅人之國之事。而董仲舒卻由此闡發(fā)出賢紀侯之義,紀侯“率一國之眾,以衛(wèi)九世之主,襄公逐之不去,求之弗予,上下同心,而俱死之,故謂之大去。春秋賢死義且得眾心也,故為諱滅。以為之諱,見其賢之也。以其賢之也,見其中仁義也”①蘇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玉英第四》,第84頁。,紀侯率眾上下同心,保家衛(wèi)國而皆死。春秋賢之,認為紀侯死義,得眾心,有仁義,故《春秋》于莊公四年易滅亡之名而為“大去”,記作“紀侯大去其國”,以為紀侯避諱。

      不過,這種對《春秋》義旨探求的自由散發(fā)性,并不妨礙董仲舒所探討的《春秋》微言大義的正確性,他認為這是“獨修之意”。董仲舒說:

      春秋之道,固有常有變,變用于變,常用于常,各止其科,非相妨也。今諸子所稱,皆天下之常,雷同之義也;子反之行,一曲之變,獨修之意也。②蘇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竹林第三》,第54頁。

      按,宣公十五年“宋人及楚人平”,《公羊》認為,《春秋》記載此事是“大其平乎己”,是對宋楚兩國主動講和的稱揚。在此基礎(chǔ)上,董仲舒又大力闡發(fā)了楚國將領(lǐng)子反的仁愛之心。首先,董仲舒指出,一般人只看到子反作為臣子不顧君命,擅自行動,與宋講和,便認為應(yīng)當受到譴責(zé)。董仲舒指出,這是“雷同之義”,是人們易知易曉的。但其實,子反之所以擅自行動,是因為他目睹宋國民眾的慘狀,大發(fā)仁愛之心,不計個人利害,而與宋國講和;這種仁愛之心是子反的“獨修之意”,更應(yīng)當受到稱揚,但這是一般人體會不到的。子反的“獨修之意”其實是董仲舒的“獨修之意”,因為他清楚地知道,《春秋》之義本就是隱微難知的,他說:“其辭體天之微,故難知也。”③蘇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精華第五》,第96頁。因此,對隱微難知的“獨修之意”的探求也就合乎天意了,從而為其義旨的探求找到了合理本源。而從這一角度說,《春秋》“文辭不隱情,明情不遺文”④蘇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天道施第八十二》,第471頁。,文辭并沒有真正掩蓋《春秋》的微言大義,它總能夠通過精心達思的委曲探求,使義旨得以呈現(xiàn)。

      綜上,董仲舒對《春秋》書法的正例和變例作了比較全面和深入的考察。董仲舒指出,《春秋》書法既有正例,也有變例。對于書法正例,董仲舒用“常辭”或“正辭”加以指稱,明確了書法正例的存在,同時也指出了正例的形式特點,并在《公羊》的基礎(chǔ)上作了大量的實踐,總結(jié)出許多書法正例。這些探討開啟了《春秋》書法的條例化,也影響了后世對書法正例的看法。

      董仲舒還指出,《春秋》書法有常辭正例,但沒有通辭達例;《春秋》書法“從變而移”,是經(jīng)常處于變化之中的。不僅如此,董仲舒還對書法的變化性提供了理論支持和王道政治依據(jù)。他認為,事物都有其“所處”,都有其“私”,這就導(dǎo)致《春秋》所記之事具有復(fù)雜性和多樣性,從而使得《春秋》書法也隨之變化。因此《春秋》書法的這種變化是合乎天道自然的。同時,《春秋》是孔子表現(xiàn)王道的大制作,因此,《春秋》書法的變化也是出于王心的裁量而不斷變化;而隨著三世的漸進,王道的漸次實現(xiàn),《春秋》書法也逐漸消彌了因事物內(nèi)外親疏等的不同而引起的變化。在《春秋繁露》中,董仲舒對《春秋》書法之變進行了多個方面的解說實踐,既有對《公羊傳》的承襲,也有自己的發(fā)揮和發(fā)明,主要涉及詭辭避諱而導(dǎo)致的書法變化,《春秋》王魯與書法的變化,三世進化與書法的變化,等等。

      董仲舒突出書法的變化,使得《春秋》書法具有很強的張力,在《春秋》意義的揭示上具有很大的靈活性,但這也導(dǎo)致了辭與事、與義的疏離。對此,董仲舒是有明確認識的,從而提出了“誅意不誅辭”之說,認為《春秋》書法的變化在某種程度上是對辭與事義的有意遮蔽或隔斷。為了探求《春秋》大義,董仲舒又提出了“辭不能及,皆在于指”、“見其指者,不任其辭”和考意觀旨的解讀方法,認為對旨義的把握,不能局限在文辭的表面,而是需要精心達思,突破文辭的束縛,真正進入大道之域。而通過這種方式所探討的《春秋》大義,其實就是闡釋者的“獨修之意”。這種“獨修之意”雖然不易知曉,但是合乎天道的,因此從這個角度可以說,《春秋》的文辭并沒有隱蔽其義旨,只不過需要精心地去探求而已。董仲舒的這種書法變化理論為其意義的自由灌注提供了依據(jù),也使得《春秋》學(xué)者可以不斷地闡發(fā)出符合當下的微言大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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