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于知琳
(首都經濟貿易大學勞動經濟學院 北京)
[提要]本文使用全國綜合社會調查、中國健康與營養(yǎng)調查和中國家庭追蹤調查這三套具有代表性的數據,探討家務勞動分工的測量方式,進而分析我國已婚男性和女性的家務勞動分工情況。研究表明:我國家務勞動分工的測量主要從主觀和客觀兩個角度進行,對家務勞動態(tài)度、家務勞動時間和時點、家務勞動量進行測度,從而反映家務勞動分工情況。通過對數據的進一步分析,發(fā)現我國家務勞動分工中性別不平等依舊存在,女性仍然承擔主要責任,如何促進私人領域的性別平等需要進一步思考和探索。
中國傳統(tǒng)社會中的“男主外、女主內”的性別認同觀點根深蒂固,無形中促成了社會中的內外領域的性別邊界。隨著新中國的成立,女性解放運動高漲,越來越多的女性參與到了公共勞動當中。在2020年世界銀行的統(tǒng)計數據中,我國15歲以上女性勞動參與率已經達到了60%。但在世界經濟論壇2021年的《全球性別差異報告》中,我國在156個國家的性別差距排名中位于第107位,兩性平等狀況不容樂觀。傳統(tǒng)的性別理論中將兩性間公私領域對立的影響依然存在,女性在私領域中的不平等依舊明顯,盡管女性從事有酬工作且性別平等觀念越發(fā)深入人心,但家庭責任分配的不平等依舊存在,家務勞動仍然是女性的主要任務。
促進性別平等具有重要的社會意義,家務勞動分工直接體現了兩性之間的地位,是造成兩性不平等持續(xù)存在的問題之一。對家務勞動分工的測量和基本情況進行分析,闡明阻礙和促進家務平等分工的因素,能夠增加人們對日常家庭生活中有利于性別平等因素的了解,邁出實現公領域和私領域之間促進兩性平等的第一步,讓女性在家庭領域取得更加有利的地位。家庭勞動力的分配受到微觀和宏觀等多種因素的影響,微觀層面主要是個人的特征,包括相對資源、意識形態(tài)和時間可用性等因素;而宏觀層面是國家背景情況,包含社會福利制度、經濟發(fā)展和性別規(guī)范等。我國大多數家務勞動分工的研究集中于對家務勞動分工因素和影響的探究,沒有對家務勞動分工本身的特性進行分析。為了更好地探究我國家務勞動分工情況,本文從對家務勞動分工測量的梳理和總結開始,踏上對家務勞動分工探究的第一步。
將“家務分工”和“家務勞動”作為關鍵主題,在中國知網的數據源中進行搜索。選擇中文文獻,在去除報紙和會議類文章后最終顯示文獻總數為72篇(截至2021年8月)。經查閱,最早出現的關于“家務分工”或“家務勞動”的文獻是1992年何白華翻譯的卡拉桑蒂和貝利撰寫的《性別不平等與家務勞動分工》一文中以社會主義-女性主義的觀點對家務勞動分工假設中的“相對資源”“性別角色觀念”和“時間擁有量”進行了批判解釋,在對家務勞動分工進行測量時,主要用“每周家務勞動時間”來計算;引用次數最多的為左際平在2002年發(fā)表的《從多元視角分析中國城市的夫妻不平等》,在個案訪談對中對家務勞動分工的平等問題進行了調查;下載次數最多的為於嘉發(fā)表的《性別觀念、現代化與女性的家務勞動時間》,通過2010年中國家庭追蹤調數據,用每周家務勞動時間為對比直接衡量家務勞動分工狀態(tài)。
基于此,本文進一步對有關“家務分工”和“家務勞動”文獻的關鍵詞進行分析,以探究在該領域研究的熱點。通過采用軟件對獲取的文獻進行了可視化的處理,繪制出了如圖1所示的1990~2021年間相關文獻的關鍵詞共現圖。圖譜共有199個節(jié)點,437條線段,0.0222的密度網絡。頻次越多的詞語,呈現出來的字體越大??芍?,在關于“家務分工”和“家務勞動”的文獻當中,大多數學者的研究集中在性別、家庭和工資經濟。(圖1)
圖1 家務分工研究關鍵詞共現圖
在我國研究家務勞動的相關文獻中,大多數學者使用的是具有代表性的全國公開的微觀數據進行實證研究,通過問卷調查對數據進行收集整理。因此,本文通過對我國微觀數據中涉及家務勞動變量數據的篩選,使用全國綜合社會調查、中國健康與營養(yǎng)調查和中國家庭追蹤調查這三套數據明確家務勞動分工的測量方式,進而對我國家務勞動分工狀況進行描述。
為進行實證研究,本文對數據進行了以下幾方面的處理:首先,在結婚年齡上,我國民法典規(guī)定,男性不得早于22周歲,女性不得早于20周歲。同時,現階段我國退休年齡是:男性達60周歲,女干部到55周歲,女工人滿50周歲?;诖?,本文將研究樣本的年齡范圍限定在22~60歲的男性和20~55歲的女性之中。其次,在樣本的婚姻狀態(tài)上,本文保留有了已婚有配偶人員,并將同居人也視為已婚。同居體現了現在家庭的生活新狀態(tài),因此將其納入到樣本當中。最后,在涉及家務勞動分工的變量上刪除了無法處理的缺失值。將有關家務勞動時間度量的變量都設置為以小時為單位計量,并將時間長度調整為“每周”。同時,針對不同的微觀數據,本文挑選其中有關家務勞動分工的變量,對家務分工測量的數據進行更為細致的清理。
通過對以上數據的處理可以得出,在涉及家務勞動分工內容的數據中,問卷設計者主要從主觀和客觀兩個角度出發(fā),從家務勞動態(tài)度、家務勞動時間和家務勞動時點和家務勞動量這幾類內容對家務勞動進行測量。
主觀角度涉及男性女性對夫妻間家務勞動分工和家庭責任的態(tài)度、對自己承擔家務勞動情況的判斷和對配偶家務勞動貢獻的滿意度;在客觀角度,調查者從客觀實際出發(fā)記錄受訪者是否參加了家務勞動、不同時期自己及配偶家務勞動的時長和頻率、子女父母是否參與料理家務及頻率以及受訪者是否幫助子女或父母料理家務及頻率。家務勞動時間的時長單位有五種類型,分別是按照天、周和工作與否、周末與否劃分。在CGSS數據中,工作日一般指周一到周五,而CFPS數據中的工作日則以受訪者現實情況為準,不是常規(guī)的周一到周五。
通過對以上數據的處理,本文將家務勞動分工的測量進行歸類,尋找各類數據可以進行比較的地方,并以此對家務分工的情況進行描述。在對家務勞動分工進行提問時,主要包括家務分工態(tài)度、家務勞動時長和時點、家務勞動量這三種類型,其中家務勞動時長對家務勞動時間進行了測量,工作日和休息日體現了對家務勞動時點的測量,家務勞動頻率對家務勞動量進行了測量。因此,本文從這三項內容出發(fā),對我國的家務勞動分工情況進行描述。
(一)家務分工的態(tài)度。在受訪者對家務分工態(tài)度方面,CGSS和CFPS中都對男性與女性的“家務勞動分攤”的態(tài)度進行了調查。如圖2所示,隨著時間的推移,男女對家務勞動分工的態(tài)度并沒有巨大的變化,大部分已婚男性和女性都對家務勞動分攤持同意的態(tài)度,且多數為比較同意的觀點,但在2014年CFPS數據中持完全同意態(tài)度的人數比例要高于比較同意人數的比例。(圖2)
圖2 兩性對家務勞動分工的態(tài)度統(tǒng)計圖(單位:百分比)
CFPS數據對受訪者對配偶的家務勞動貢獻滿意度進行了調查,結果顯示同一家庭的夫妻對對方家務勞動貢獻的滿意度多數為非常滿意,隨著時間的增加滿意度為非常滿意的人數比例上升??傮w上,男性對于對方家務勞動貢獻的滿意度(2014年滿意度數值均值為4.52;2016年滿意度數值均值為4.57)要高于女性對對方家務勞動貢獻的滿意度(2014年滿意度數值均值為4.00;2016年滿意度數值均值為3.99)。(圖3)
圖3 兩性對對方家務勞動貢獻的滿意度分值比例統(tǒng)計圖
(二)家務勞動時間和時點。在對家務勞動的時間進行測量時,調查問卷的單位主要有分鐘和小時兩種。在時點記錄上,主要分為工作日和休息日兩種,不同的問卷又將其細化為每周、每天、工作日每天、休息日每天和周末每天這五種。不同數據對工作日和休息日的定義不同,CGSS將工作日視為傳統(tǒng)意義上的周一至周五,而CFPS以受訪者自我情況為標準統(tǒng)計工作日。為了方便比較,本文將單位統(tǒng)一為小時,時長統(tǒng)一為每周。將工作日默認為傳統(tǒng)意義上的周一到周五,將休息日視為周末,在每周家務勞動時間空缺的地方用工作日和休息日的家務勞動時間的加權平均計算填補;除以家務勞動為主體計算總時長外,CHNS將家務勞動按活動內容分為為家庭購買食品、為家人做飯、洗熨衣服和打掃房間,記錄平均每天或每周花費的時間。
在2012年和2015年的CGSS數據中,男女之間的家務勞動時間差異明顯。在2012年女性的家務勞動時間約為男性的兩倍,2015年兩性家務勞動時間增長且差距拉大;在CHNS的數據中1993年以前的數據顯示女性的家務勞動時間要多于女性,而1993年以后的數據顯示女性的家務勞動時間要多于男性。兩性間的家務勞動時間始終存在差別。家務勞動時間的長短整體上呈現出遲緩上升的情況。(圖4)
圖4 兩性每周家務勞動時長統(tǒng)計圖
以CFPS四年的數據為例,追蹤調查已婚同住夫妻間的每周家務勞動時長。男性家務勞動時長約是女性時長的一半。不同時點上的兩性家務時間差異明顯,男性均少于女性。2010~2018年期間,樣本中的兩性家務勞動時間為前四年有明顯漲幅,隨后變化趨勢平穩(wěn);不管在哪一個時點,女性的家務勞動時間都多于男性的家務勞動時間約十個小時;隨著時間的推移,兩性間的家務勞動時間差距整體上沒有根本的變化,僅有較小地縮小差距。(圖5)
圖5 夫妻每周家務勞動時長統(tǒng)計圖
(三)家務勞動量。CGSS2017中將家務活動分為了做晚飯、洗衣服、打掃家里、屋里屋外的修理維護和購買日常用品。被采訪者從每天、每周、每月和每年的次數中進行選擇回答。在對夫妻做家務事的詢問中,女性包括上述全部的五項家務事,而男性則沒有購買日常用品的這一項。因此,在衡量夫妻雙方家務分工的時候本文重點關注在做晚飯、洗衣服、打掃家里和屋里屋外的修理維護這四項家務活動上的男女差異。
圖6顯示了2017年兩性間在具體的家務勞動上勞動的頻次,由圖可知男性之間家務分工的不平等。女性在做晚飯、洗衣服和打掃家里上所作頻次約為2倍左右。男性僅在屋里屋外的修理維護這一項家務勞動頻次上略高于女性。在各項家務勞動中,女性參與頻次最少的是屋里屋外的修理維護,參與頻次最多的是打掃家里或做晚飯。男性參與頻次最少的是屋里屋外的修理維護,參與頻次最多的是做晚飯。(圖6)
圖6 夫妻家務勞動分工頻次均值比較圖
在兩性各項家務勞動具體勞動頻次上,男性在做晚飯、洗衣服、打掃家里這三項勞動中多為從未做過,在修護家內物品上多為一年數次,由此可見男性多進行體力活;女性在做晚飯、洗衣服和打掃家里這三項勞動中的頻率絕大部分為幾乎每天,在屋里屋外的修理維護上多從未做過;總體上,女性在各項家務勞動活動上勞動的頻率要高于男性,男性在家庭中沒有做過家務的比例遠高于女性。因此,無論家務勞動內容如何細化分類,兩性之間仍存在較大的差異。(圖7)
圖7 兩性各項家務勞動頻次統(tǒng)計圖
在CGSS2012中,問題“你們分擔家務的情況和下面哪項最接近”為我們展示了當年男性與女性對自己分擔的家務情況的自我判定。在已婚男性樣本中,大多數認為自己做了該做的或比該做的少一點。在已婚女性樣本中,大多數女性認為自身做的比該做的多一點或比該做的更多。因而可知,男性和女性在對自身分擔家務情況進行斷定時,女性常常要做更多的家務勞動,擔負更多的家庭責任。(圖8)
圖8 兩性對分擔家務情況的自我評定統(tǒng)計圖
本文利用全國綜合社會調查、中國健康與營養(yǎng)調查和中國家庭追蹤調查這三套數據,對家務勞動相關變量進行了篩選,明確了家務勞動分工的測量方式,較為系統(tǒng)地分析了我國已婚男性和女性的家務勞動分工情況。
經過研究梳理可知,在對家務勞動分工的測量上,研究者主要通過問卷收集數據。本文從主觀和客觀兩個角度設計問題,對家務勞動分工進行刻畫。通過詢問家務勞動態(tài)度、家務勞動時間、家務勞動時點和家務勞動量來描述家務勞動情況,家務勞動時間主要是從客觀角度對家務勞動的時長進行直接提問;家務勞動時點則主要分工作日和休息日進行客觀記錄;家務勞動量則從客觀和主觀兩個角度進行提問,以家務勞動頻次體現客觀承擔量,以主觀感受判斷夫妻間家務勞動的承擔量。
對我國家務勞動分工情況研究結果表明,家務勞動分工中的性別不平等雖然在過去幾十年間發(fā)生了變化,但是女性仍然承擔著更多的家務勞動。在對家務勞動分工的態(tài)度上,兩性對家務勞動分工的態(tài)度大部分為同意平等分工的立場,在對對方家務貢獻的滿意度上,男性的滿意度要高于女性;在家務勞動時間和時點上,大部分數據結果顯示女性在每周家務勞動時間上約為男性家務勞動時間的兩倍,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差異并沒有明顯的減少趨勢;在家務勞動量上,女性在傳統(tǒng)的家務勞動上的勞動頻次約為男性的兩倍,男性主要參與的是非傳統(tǒng)的家務勞動,在對自己的家務勞動量進行自評時,女性往往會比計劃中的分擔量承擔的更多,而男性則比計劃中的分擔量承擔的更少。由此可見,女性雖然越來越多地進入了公共領域進行勞動,但其在私人領域的不平等依舊顯著。政府的性別平等政策和女性解放運動雖然讓大部分人都贊同了家務勞動平等分工的觀念,但實際上女性仍然是家務勞動的主體,性別平等的追求并沒有完全使得處于私人領域的家庭得到完全的兩性平等。因此,探究如何促進家庭領域的兩性平等,仍然是一個值得我們進一步思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