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晉敏
逝去的時光總是令人懷想、眷戀,就像普魯斯特在《追憶似水年華》里說的:幸福的歲月是失去的歲月。這不禁讓我想到曾在瓦廠鄉(xiāng)工作的日子,想起留在那段時光里的人和事。
2016年3月,我到瓦廠鄉(xiāng)擔任宣傳委員。雖然在那之前,我在縣委宣傳部工作,但平時做的都是一些辦公室的日常業(yè)務,對于如何抓好一個鄉(xiāng)鎮(zhèn)的宣傳思想文化工作只是一知半解。宣傳委員的工作對我來說是一個新的挑戰(zhàn)。
到了瓦廠后,我不得不從如何使用照相機、攝像機以及如何撰寫新聞稿件開始學起,這也就意味著在工作上我要付出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剛開始的半年,因為孩子太小只能隨我一起到瓦廠,他那時候特別認人,一天到晚像一貼膏藥一樣粘在我身上。記得有一次需要到黑馬村采寫新聞,他哭鬧不止,加之時間緊急,我不得不帶著他和我的母親一起去。要想做到孩子和工作同時兼顧好,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投出的稿件也總是石沉大海。我心急如焚又一籌莫展。
2017年4月,我狠下心把剛滿一歲的兒子留在了縣城,交由母親照料。剛離開孩子那幾天,我特別難受,時常陷入想念孩子的痛苦里。我只有在工作時才能夠暫時忘記想念孩子的痛苦,我就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把一天到晚的時間安排得滿滿的,讓自己累得一倒在床上就能睡著,這樣我就不會太受想念孩子的折磨。我的努力終于有了回報,至今我還清晰的記得,第一篇被《大理日報》采用的是司法所聯(lián)合幾個部門利用街天開展法律宣傳的圖片新聞,這給了我極大的鼓舞。
2018年5月,鄉(xiāng)黨委政府安排我掛鉤瓦廠村。當時正值脫貧攻堅工作的關鍵時期,全縣范圍內都在進行C、D 級危房改造和住房質量鞏固提升。當年春節(jié)過后,我們鄉(xiāng)村干部就開始每家每戶入戶核查住房情況,并就住房面積是否達標、是否需要改造或進行質量鞏固提升做好詳細登記。
“5+2”“白+黑”是當時很多人用來形容脫貧攻堅工作的常態(tài)。白天入戶做群眾工作,晚上回鄉(xiāng)參加會議研究下步工作打算,周末不能回家看望家人也是當時我們工作的真實寫照。
回想起那時的工作任務是繁重的,但慶幸的是我遇到了一支團結干事的隊伍。我們鄉(xiāng)上下派到瓦廠村的工作隊有4 人,村干部4 人,加上駐村工作隊長1 人。不足10 人的工作隊伍,凝心聚力干事的決心和信心深深感染了我。
瓦廠村4名村干部的原始學歷雖不太高,但是他們都各有所長,在工作中堪稱完美搭檔。村黨總支部書記、村委會主任習新宏具備超強的全面統(tǒng)籌協(xié)調能力;蘇茂華副支部書記具有豐富的群眾工作經(jīng)驗;馬玉福副主任業(yè)務能力極強;桑學偉主任廚藝極好。
鄉(xiāng)上派出的工作隊員基層工作經(jīng)驗不足,但卻能熟練使用電腦,有很強的業(yè)務水平和能力,能夠高效完善檔案資料,也能積極有效應對工作中出現(xiàn)的一些新困難和新問題。
當時的鄉(xiāng)人大主席習靜負責聯(lián)系瓦廠村,我們一起入戶、一起做檔案。她的女兒當時在上初二,處于學習的關鍵時期。記得那年暑假,我們無法回縣城,我的丈夫帶著兒子來瓦廠探望我,她的女兒也來瓦廠看她。正值雨季,即便天空下著雨,我們也帶著他們一起去下鄉(xiāng)入戶,一方面是為了讓他們體驗和感受我們的工作生活,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能夠多陪伴他們。
那時,瓦廠村的駐村工作隊長是時任縣委統(tǒng)戰(zhàn)部常務副部長的孫朝忠。他曾當過鄉(xiāng)黨委書記、鄉(xiāng)長、殘聯(lián)理事長、信訪局長等多個職務,但到瓦廠村駐村后,他成為了瓦廠村的“第一書記”,不是名譽上的“第一書記”,而是把身心都留在了瓦廠村。他常常一兩個月才回家一次,輔導女兒作業(yè)也大多通過視頻聊天完成。
孫隊長帶著我們一起走遍了瓦廠村327 戶農(nóng)戶,有的農(nóng)戶家甚至去了四五次。至今我還記得有一戶農(nóng)戶,家里只有他一個人,一直和自己的哥哥一家擠住在一起。剛開始,無論我們說什么,他都堅決不蓋房。2018年10月24日晚,孫隊長帶著我們一行人第五次來到他的家里,從一塊磚、一根鋼筋、一袋水泥為他做預算,他最終同意建房,并于第二天開始動工。
另外一戶農(nóng)戶住在大村子里,周圍都是鄰居家的房子,車路無法通到家門口,如果在原有的地基上建新房,二次搬運將產(chǎn)生極高的成本。2018年雨水來臨后,他家的廚房墻體坍塌,十分危險。鄉(xiāng)村干部第一時間到他家慰問,并動員他們搬遷??蔁o論我們說什么,他都表示拒絕搬遷。后來,經(jīng)過我們三番五次地勸說、動員,他終于搬出老房子,蓋起了新房。
通過與群眾面對面溝通、交流,我從中體悟到:做好群眾工作不能簡單粗暴,更不能跟他們置氣,也不能以完成工作任務為目的,而是要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切實站在他們的角度想問題、辦事情,才能贏得他們的認可和支持。
孫隊長對全村每家每戶的情況都了如指掌,哪家是低保戶、哪家有殘疾人、哪家因病致貧、哪家因學致貧、哪家有老人等等,都深深刻在了他的腦海里,每當需要了解某戶農(nóng)戶的家庭情況時,他都對他們的基本情況如數(shù)家珍。
通過鄉(xiāng)村干部的共同努力,瓦廠村如期完成了當年的C、D 級危房改造和住房質量鞏固提升任務。最終,看著那些原本破舊的房屋換上了新裝,原本拒絕搬遷的農(nóng)戶住上了新房,群眾臉上綻放出了幸福的笑容,遇到我們時也總是熱情地打招呼,而不再是不理解的冷漠,這讓我們深感欣慰。
2020年7月,瓦廠村在脫貧攻堅交叉驗收考核中,獲得了零舉證、零反饋的好成績。那既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結果,也是一次工作成效的展示,更是對大家同心協(xié)力干事創(chuàng)業(yè)的充分肯定。
用“三點一線”來形容鄉(xiāng)村干部的日常工作情況最貼切不過,大家總是在宿舍、辦公室、村委會之間來回,大部分鄉(xiāng)村干部不是在下鄉(xiāng),就是在去入戶的路上。通過日復一日的走訪,我可以站在對面黑馬村的山坡上指著瓦廠村的某一戶農(nóng)戶,準確說出他的戶主姓名。
2018年,為了提高全鄉(xiāng)宣傳工作水平和能力,我們成立了由22 名年輕工作者組成的通訊員隊伍。從那時起,白天下鄉(xiāng)入戶,晚上收稿、審稿、改稿成了我的日常。由于那是第一次發(fā)動大家撰寫稿件,加之個人能力和水平有限,當年并未取得十分明顯的效果。
2019年,我將寫稿任務分解到人,讓他們輪流撰寫稿件,而我既要負責改稿、投稿,還要負責帶頭寫稿。那時,無論是工作中還是生活上,每當遇到同事,我總喜歡和他們討論稿子,我還常用“催稿惡魔在身邊”來打趣自己。當年,瓦廠鄉(xiāng)黨建宣傳獲得了全縣第一的好成績。雖然那不是我個人獲得的榮譽,而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結果,但我深深體會到:沒有付出就不會有收獲,要想有更好的收獲就必須有加倍的付出和努力。
2020年春節(jié),大年初二下午,鄉(xiāng)黨委政府領導班子成員均接到了初三早上回鄉(xiāng)召開緊急會議的通知。把兒子交給丈夫照料后,初三一大早,我就和同事一起回到了瓦廠。召開會議、發(fā)布暫緩集市、廟會的通告,并到黑馬村、徐村大壩、漾巍大橋三個入口設立了監(jiān)測卡點,對各點守衛(wèi)人員進行了分配。
大年初四,鄉(xiāng)內、縣內的同事均申請回鄉(xiāng)參加抗擊疫情,縣外的同事也陸續(xù)回到了瓦廠。記得當時全鄉(xiāng)范圍內有11 戶農(nóng)戶家中有人去世,但是為了確保全鄉(xiāng)疫情防控工作能夠有條不紊地展開,我們只能逐一到農(nóng)戶家中勸說。最終,得到群眾的支持和理解,大家都同意簡辦喪事。
那年從大年初三即2020年1月27日與家人分開,到2月20日撤離卡點,一共25 天。其間,沒有回家、沒有與兒子見面。記得一次我正在黑馬村入口的卡點上,兒子打來電話哭著說:“媽媽回來,媽媽回來……”而我只能強忍淚水告訴他:“等疫情過去,花開的時候,媽媽就回來了。”
當然,在瓦廠的日子也不是只有工作。閑暇間隙,上山找菌子、采野菜也是我們常做的事兒。上山采回的牛肝菌、銅綠菌、雞油菌等新鮮菌子曾是我們自制火鍋的主要食材。還記得有一次周末加班沒回家,孫隊長我們幾個邀約星期天上午上山找菌子。誰知半夜就開始下雨,雖然早晨起來不下了,但是到處都是霧氣騰騰的。當然,這并沒能阻擋我們進山的腳步。我們計劃從瓦廠大箐出發(fā)一直往山頂爬,到了山頂后再一起往回走,可到后來我就和他們走散了。放眼望去,都是白茫茫一片,我徹底迷失了方向。等到霧氣散去已經(jīng)是中午12 點了,我終于看清自己對面山上的農(nóng)戶是黑馬村的。挨著自己的農(nóng)戶是瓦廠村扎草地村民小組的,原來自己已經(jīng)走到了山的另一邊。弄清自己所在的位置后,聯(lián)系到了馬副開車來接我。
在瓦廠,或冷或熱的天氣總讓我們感覺只有冬季和夏季。可是野菜發(fā)芽、野花綻放充分彰顯了春的魅力,我們總會陶醉其中。白杜鵑花(崖花)、棠梨花、桑葚花、攀枝花、刺尖等野花、野菜,大部分是我到瓦廠前不認識且從未品嘗過的。到了瓦廠后,它們卻常常是我們餐桌上的美食。滇紅花幼苗也曾是我們煮湯或打蘸水的一道下飯菜,下鄉(xiāng)途中采一把回來加餐,總感覺那頓飯吃得有滋有味。
時光漫漫,回憶悠長。想到一起奮斗的時光,就讓我倍感溫暖、嘴角上揚。他們不僅教會了我如何團結一心開展工作,還教會了我積極樂觀面對生活。
空閑時,我總喜歡發(fā)微信朋友圈,不是為了引起別人的關注,也不是為了煽情,而是為了在未來的某一天,翻出朋友圈就可以讓自己回憶起曾經(jīng)某天發(fā)生過的事兒。就比如2022年1月9日朋友圈記錄下的場景——兒子突然對我說:“以前我有四個家,現(xiàn)在只有三個了?!蔽覇査骸吧倭四膫€?”他說:“瓦廠?!?/p>
如今,我離開瓦廠已經(jīng)一年了,期間只回去過兩次。但我想,在瓦廠工作的五年,是辛苦的五年,也是奮斗的五年,更是收獲的五年,快樂的五年。
在瓦廠的時光是我最難忘的一段記憶,它將伴隨我的一生,成為滋養(yǎng)我的寶貴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