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群
這個跨度21年的復仇事件,可以說是印度百年反英殖民的歷史之鏡。
說它很印度,是因為故事根據(jù)1940年印度人烏達姆·辛格在倫敦槍殺邁克爾·奧德懷爾爵士的真實歷史改編,而這一事件的導火索是印度1919年阿姆利則慘案,奧德懷爾時任英殖民地代理省長,是慘案劊子手之一。這個跨度21年的復仇事件,時隔103年被印度導演舒吉特·希爾卡爾搬上大銀幕,可以說是印度百年反英殖民的歷史之鏡。
說它很不印度,是因為164分鐘的片長不僅沒有歌舞,敘事、運鏡、表演和整體影像氣質(zhì)也都很不印度,更像是出自歐美人的手筆。
它就是《印度刺客》。其實阿姆利則慘案后印度反英殖民斗爭的故事,今年還有另一部印度神片《RRR》。同樣是以真實革命者為底色的改編,《RRR》走的是血腥、夸張且腦洞大開的超現(xiàn)實英雄主義線路。從中我們可以看到導演拉賈穆里此前開掛神片《巴赫比利王》的配方,此外還借鑒了印度神話史詩《羅摩衍那》和《摩訶婆羅多》,大有將印度革命志士升級為開掛大神的意思。當然,這種手筆并不陌生,用我們熟悉的句式概括,就是“手撕英國鬼子”的故事。
《印度刺客》則完全摒棄了《RRR》及其他印度電影的路數(shù),嘗試在嚴肅敘事的軌道雕琢人物并銘刻歷史。片中主人公沒有任何開掛技能,言行舉止多為寫實風格,連行刺開槍的場面,也追求真實還原。為了追求年代質(zhì)感,影片對當年的英倫場景進行了考古式還原,復原了諸多年代場景。連帶影像色調(diào),也是上世紀中葉工業(yè)英國的冷色壁紙風,不是陰霾的天空,就是濕漉漉的泥水地,連日落打在水面的光,都泛著冷粼粼的蒼白。配合英國主場景的陰冷,印度場景多取朦朧影像,或夜影婆娑,或晨霧籠罩,或暗雪皚皚,一派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意象。
劇本的主體結構類似《公民凱恩》,用一場審訊讓觀眾跟著警方視角進入人物,解構他刺殺的前情往事。這樣做的好處在于,可以用懸疑視角解鎖人物,并把二戰(zhàn)背景多方勢力雜音加注于人物。事實上英國人一開始確實是按照德方暗殺的邏輯來審訊的,滿清十大酷刑幾乎用了個遍。而當英國人想以“正義”之名審判刺客時,一通反客為主的辯護,將審判者們按在了殖民暴行的“被告席”。
然而影片對《公民凱恩》結構的掌握并不徹底,頭尾各有兩個相對獨立的拖掛——開篇近半小時篇幅講訴主人公1931年出獄后輾轉多國并在英倫蟄伏的種種境遇,片尾還有四十來分鐘主人公視角的阿姆利則慘案還原——并沒有一以貫之地執(zhí)行審訊解謎或結構故事的邏輯。
阿姆利則慘案點燃了印度人民反殖民的怒火,刺殺事件7年后的1947年,印度徹底擺脫英國的殖民統(tǒng)治。因為涉及二戰(zhàn)背景,烏達姆·辛格刺殺案有著許多天然戲劇外掛,加上君子報仇21年不晚的踐行實例,是個蕩氣回腸的好題材。可惜導演駕馭稍欠火候,學到西方電影一些美學和單鏡頭技術的長處,但敘事張力和節(jié)奏把控不夠,整體顯得凌亂。
別看英國現(xiàn)如今堂而皇之以紳士自居,在許多人眼里照樣衣冠禽獸。直到去年底,還有一個年輕人手持十字弓,闖入溫莎城堡試圖暗殺伊麗莎白女王,理由依舊是為阿姆利則慘案中的同胞復仇。可悲的是,類似的霸凌和悲劇至今依舊在南斯拉夫、伊拉克、敘利亞和阿富汗等國家和地區(qū)上演,歷史就是一面照妖鏡,只要你妖孽本質(zhì)未除,就很難畫皮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