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語料庫的劉宇昆漢語四字格成語翻譯研究
——以《北京折疊》和《看不見的星球》為例

嚴(yán)甜甜，王林海

（燕山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河北秦皇島，066004）

隨著改革開放的發(fā)展，跨文化交流已經(jīng)成為國與國之間交流的重要方式。伴隨著文化輸入，外國文學(xué)作品，尤其是科幻小說大量涌入中國市場，并為公眾所熟知。與此同時，中國科幻小說也借機(jī)進(jìn)入國際舞臺，在國際上彰顯了中國文學(xué)的深厚底蘊[1]。

科幻小說起源于19世紀(jì)的歐洲，是科技與文學(xué)的完美結(jié)合[2]。作為一種重要的小說類型，科幻小說在現(xiàn)實世界的基礎(chǔ)上展開了對未來社會物質(zhì)生活、心理世界和科學(xué)技術(shù)發(fā)展的想象。相比于起步早、發(fā)展迅速的歐美國家，中國科幻小說的發(fā)展起步晚，發(fā)展滯后，與西方國家相比存在較大差距[3]。近年來，中國科幻作品也慢慢進(jìn)入國際視角，在國際上大放異彩。美籍華裔科幻作家劉宇昆是將中國科幻小說帶入西方世界的關(guān)鍵人物，為中國科幻小說事業(yè)的全球化發(fā)展作出了巨大貢獻(xiàn)。他首次翻譯長篇小說《三體》便在科幻界聲名鵲起，其后翻譯《北京折疊》更是先后獲得科幻小說界的最高獎項“雨果獎”，他也因此被譽為將中國科幻推向世界的引路人，一位在21世紀(jì)幫助中國小說進(jìn)入西方世界的“赫爾墨斯”[4]。劉宇昆通過其獨特的翻譯策略和翻譯技巧將東方經(jīng)典文化與西方科學(xué)精神相結(jié)合，獨創(chuàng)了自己的科幻流派，促使中國科幻小說逐漸走向世界，研究其翻譯風(fēng)格對于其他科幻翻譯者和其他文學(xué)翻譯者也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一、理論背景

由于中國人“以偶為佳，四言為正”的審美偏好以及“四字為穩(wěn)，方正為固”的思維傾向，漢語成語大多由四個字組成，因此常被稱作“四字格成語”[5]。四字格成語作為漢語文化的一種經(jīng)典形式，數(shù)量豐富，從內(nèi)容、形式及語音上講，都富有極強(qiáng)的表現(xiàn)力。四字格成語有著鮮明的民族特色和濃厚的地域色彩，作為中華文化的一種標(biāo)志符號，無論在形式上還是內(nèi)容上都可以作為中華文化的載體，承載著文化特色與文化信息[6]。文學(xué)作品習(xí)慣運用成語讓文本語言更有趣、更生動，有力地表達(dá)人物情感與觀點，科幻小說作為中國文化的一部分自然也不例外[7]。近年來，中國科幻小說在全球范圍內(nèi)廣受歡迎，這與璀璨的中國文學(xué)底蘊和優(yōu)秀的翻譯密不可分。

目前，對于科幻小說的翻譯大多集中于從不同的翻譯理論視角來研究科幻小說的翻譯策略。如從翻譯倫理學(xué)出發(fā)分析中國科幻小說英譯研究[8]；從目的論出發(fā)進(jìn)行翻譯的功能主義研究[9]。此外，對于四字格成語的翻譯研究，大多都是從翻譯理論角度分析四字格成語翻譯的策略，分布于中國各個種類的文學(xué)作品[10]。如生態(tài)學(xué)視域下《鹿鼎記》中四字成語英譯策略研究[11]、論四字成語的翻譯策略及其在文學(xué)翻譯中的應(yīng)用等[12]。

總的來說，當(dāng)下缺少對科幻作品中四字格成語翻譯的研究，所以本文通過自建語料庫，探討四字格成語在科幻作品英譯中的再現(xiàn)情況，一方面，本文的研究成果可以為其他科幻作品的成語翻譯提供參考。另一方面，通過分析研究劉宇昆對郝景芳科幻小說中四字格成語的翻譯，研究譯者在傳播中華文化標(biāo)志符號過程中采取的翻譯方法和翻譯策略，有利于促進(jìn)文化的對外宣傳。

二、研究設(shè)計

（一）語料選取

本文使用的語料庫為筆者自建的劉宇昆英譯郝景芳科幻小說的雙語平行語料庫，收錄了郝景芳小說《北京折疊》[13]和《看不見的星球》[14]，其中，《北京折疊》獲得了第74屆世界科幻大會雨果獎最佳中短篇小說獎，《看不見的星球》也是郝景芳最近發(fā)表的短篇科幻小說，兩部作品都是劉宇昆的翻譯作品，在國際科幻小說界受到很大的關(guān)注，在中國科幻文學(xué)作品走向國際視野中起到代表性的作用。兩部作品的字詞數(shù)量統(tǒng)計概況如表1所示。

表1 劉宇昆英譯科幻小說漢英平行語料庫字詞統(tǒng)計

（二）研究方法與步驟

本文基于劉宇昆翻譯的《折疊北京》和《看不見的星球》自建雙語平行語料庫，著眼于原文本和目標(biāo)文本中出現(xiàn)的四字格成語，對其定量分析和定性解釋，考察譯者對四字格成語的處理方法。

主要研究步驟如下：首先，人工對中英文文檔進(jìn)行預(yù)處理，主要包括分詞、分句操作；然后借助ParaConc軟件及人工調(diào)整，實現(xiàn)兩部作品中英文語料的句級平行對齊；其次，篩選語料庫中包含四字格成語的索引行及其英譯文本，并根據(jù)不同的翻譯方法對其進(jìn)行分類；最后，統(tǒng)計分類結(jié)果，并針對結(jié)果進(jìn)行分析說明。

（三）檢索與統(tǒng)計結(jié)果

為了更加直觀清晰地說明劉宇昆對這兩本小說中四字格成語翻譯所采取的翻譯方法，本文通過語料庫檢索和人工校對相結(jié)合的方式，對以《北京折疊》和《看不見的星球》為例的劉宇昆漢英平行語料庫中的四字格成語進(jìn)行了篩選提取，并對每個四字格成語的翻譯方法進(jìn)行了分析統(tǒng)計，具體結(jié)果如表2所示?；诒砀窠y(tǒng)計結(jié)果可知，在這兩部科幻小說中，四字格成語采用的翻譯方法有四大類，分別為直譯、意譯、仿譯和省譯。其中采用直譯的翻譯方式最多，在兩部作品中的占比分別為71.4%和73%；意譯和省譯的翻譯方法在兩部翻譯作品中均有涉及，但數(shù)量不是很多；最少使用的翻譯方法則是仿譯，在《北京折疊》的翻譯中沒有涉及此翻譯方法，而在《看不見的星球》中也僅有一個四字格成語采用此翻譯方法。

表2 四字格成語翻譯方法及數(shù)量和比例統(tǒng)計

結(jié)果分析表明，劉宇昆在翻譯中文的四字格成語時采用直譯為主、意譯和省譯為輔的翻譯方法，這樣可以在盡可能保留原文的意境的同時，使得原語文化的民族特色得以體現(xiàn)，有利于中華傳統(tǒng)語言文化的傳播，同時兼顧譯入語讀者的欣賞能力。

三、英譯文對比分析

（一）直譯

直譯是在保留原文內(nèi)容的同時也保持原文形式的翻譯方式。本文從兩個角度來判斷四字格成語翻譯是否采用了直譯法。一方面，從直譯是否是脫離文本的逐詞翻譯進(jìn)行分析；另一方面，判斷回譯譯文與原文本是否相同或相似。

（1）……以數(shù)量去換取薄如蟬翼的僅有的獎金。（北京折疊）

...to toil hour after hour for rewardsas thin as the wings of cicadas.

回譯：像蟬的翅膀一樣薄（by the author）

劉宇昆采用直譯的方法，保留了原語中的比喻形象，形容原文中主人公雖拼命工作但錢財依然很少，讓譯入語讀者更能感同身受體會稀少的獎金，留有想象的余地，忠實地傳遞了原語的文化特征。

（2）彭蠡六十多了，變得懶散不修邊幅……（北京折疊）

Now in his sixties，Peng had become lazy andslovenly.

回譯：衣冠不整的，邋遢的（by dictionary）

該成語中的“邊幅”意為布帛的邊緣，比喻人的衣著、儀表，形容不注意衣著或容貌的整潔?！眘lovenly一詞可以簡潔明了地表達(dá)原語的含義，不拘泥于原語中的意象表達(dá)。

（3）于是總是迫不及待而又小心翼翼地嘗試這里的每一種水果。（看不見的星球）

So，anxiouslyandcarefully，they taste every type of local fruits.

回譯：急切地；小心謹(jǐn)慎地（by dictionary）

“迫不及待”意為急迫得不能等待，形容非常著急，翻譯時大多都會用動詞形式，即“can't wait to do”，而譯者結(jié)合下文作狀語的“小心翼翼”一詞，將這兩個成語翻譯成副詞的形式，這里作者直接將其譯為“anxiously”和“carefully”，也是能夠完全表達(dá)原文那種急切而又小心的心理和動作。

（4）然后嘆息地?fù)u搖頭，覺得那種朝生暮死的小動物，根本來不及體會生命與文明吧。（看不見的星球）

But then they sigh and shake their heads，realizing that such tiny creatures that areborn and die in a single daywould be incapable of experiencing real civilization.

回譯：一天內(nèi)完成出生和死亡（by the author）

“朝生暮死”意為早上出生，晚上就死亡，劉宇昆運用直譯的方法，將“生”和“死”保留，“朝和暮”則表達(dá)為“in a single day”同時表達(dá)出了該成語蘊涵的另一個意思，即“事物生命短暫”，體現(xiàn)出原文中的那種“來不及”。

綜上，示例（1）至（4）展現(xiàn)了上文提到的直譯的兩個標(biāo)準(zhǔn)。例（1）的翻譯符合原文本的形象表達(dá)，回譯也與原文本相同。在例（4）中，盡管沒有提到早晨或傍晚，但其回譯與原文本非常相似。而例（2）和（3）把四字格成語從形容詞變成副詞，這在形式和意義上都是可行的。劉宇昆多處采用的直譯都保留了原語的原汁原味，讓人在閱讀科幻小說時不必拘泥于成語的復(fù)雜形式，從而簡單地理解原語文化的含義。

（二）意譯

意譯是針對原文的大致意思翻譯，而不是逐字逐句翻譯的翻譯方法。本文主要從兩個方面判斷四字格成語翻譯是否為意譯。一方面，判斷該譯文是否是上下文語境中的意對意翻譯；另一方面，分析譯文回譯與原文本是否不同或者不相似。

（1）……埋頭在酸辣粉的熱氣騰騰中，餓虎撲食一般……（北京折疊）

...Theyate heartilywith their faces buried in bows of...

回譯：盡情地吃，吃得津津有味（by dictionary）

“餓虎撲食”形容像饑餓的老虎一樣撲向食物，比喻動作猛烈而迅速。劉宇昆并沒有直譯為“l(fā)ike a hungry tiger rushing at its prey”，而是采用意譯的方法，譯為“ate heartily”表明文中食客的大快朵頤。

（2）……狼吞虎咽的饑餓少年……（北京折疊）

...Teenagers...devouringtheir food.

回譯：吞食（by dictionary）

“狼吞虎咽”形容吃東西又急又猛。劉宇昆用“devouring”一詞生動說明了饑餓少年的吃飯狀態(tài)。雖然省略了成語中“狼和虎”的文化意象，但“devour”一詞卻意外地符合成語的象征意義，形象地突出了原語的文化特征。

（3）血液復(fù)蘇的小腿開始刺癢疼痛，如百爪撓心……（北京折疊）

As circulation returned to his numb leg，his calf itched and ached as though he wasbeing bitten by thousands of ants.

回譯：被成千上萬只螞蟻咬（by the author）

“百爪撓心”形容有一百只腳爪在抓心一樣。劉宇昆將其譯為“being bitten by thousands of ants”，仿佛揭示了原文中主人公的小腿刺癢疼痛的原因，可以讓讀者感同身受。

通過以上這三個例子，可以看出在翻譯含有文化意象的四字格成語時，譯者都省去了原語中的文化意象，且簡潔明了地表達(dá)了原文本的含義。劉宇昆采用意譯的翻譯方法在很大程度上為目的語讀者過濾了原文中的文化理解難點，他用簡單的詞匯生動形象地表達(dá)出了原語的意義，讓譯文也更加易懂。

（三）仿譯

仿譯是對譯入語一種內(nèi)部形式和含義上的模仿和借用，簡單來說這種翻譯方法是參考英語中的習(xí)語表達(dá)。該方法可以保留原語的語義內(nèi)容，從而為譯入語讀者提供更好的理解。

（1）于是，阿米亞吉的兩種智慧都不知道對方的存在，他們不知道自己的生存是和另一種文明相互依賴，互為表里。（看不見的星球）

Thus，the two intelligent species of Amiyachi remain unaware of each other.Neither knows that its civilization's existence depends on the existence of the other，two sides of the same coin.

在原文本中，“互為表里”的意思是甲為乙的外表，乙為甲的內(nèi)里；比喻相互依存，互相接受。譯者將其譯為“two sides of the same coin”，該意思正好是“two things that are regarded as two parts of the same thing”，這正好以目的語文化形象取代了原文化形象，更能讓目的語讀者了解中國的文化，而且大大提高了讀者的閱讀體驗。這種翻譯方法可以稱為翻譯的一種特殊譯法，對于四字格成語翻譯，它是譯者的另一種選擇。

（四）省譯

省譯法是與增譯法相對應(yīng)的一種翻譯方法，即刪去不符合目的語思維習(xí)慣、語言習(xí)慣和表達(dá)方式的詞，以避免譯文累贅。在四字格成語翻譯時往往是在不改變原文意思的前提下，將意義重復(fù)或者不用表明其含義的成語省去不譯，這樣可以幫助優(yōu)化譯文，使譯文更加流暢。

（1）彭蠡直截了當(dāng)?shù)氐芍系叮ū本┱郫B）

Peng Liglaredat Lao Dao.

（2）他心急如焚，想她想得發(fā)瘋（北京折疊）

He was going crazy pining for her.

（3）老刀受寵若驚，不大相信自己的好運（北京折疊）

Lao Dao still couldn't believe his good luck

（4）更有甚者，有些球星竟然直接派出了“督者”，堂而皇之地坐上這個星球的最高寶座（看不見的星球）

Some remote planets even sent over“Supervisors”to rule over these new converts.

（5）你若有所思地歪著頭問（看不見的星球）

you ask，leaning your head

在這兩部科幻小說文本中，涉及省譯的大多數(shù)都是形容詞和副詞。例（1）（4）和（5）是以副詞作為省譯詞；例（2）和（3）是以形容詞作為省譯詞。在（2）中，“心急如焚”的意思是“因焦慮或不耐煩而燃燒；“一個人的心急躁不安”，但劉宇昆并沒有對這個成語進(jìn)行直譯或者仿譯，而是將其翻譯成了“pining for”，意為“渴望”，由于這句話的重點并不是在這個成語上，所以選擇省譯的翻譯方式不會影響整個句子的情感與意境表達(dá)。因此，相比于其他翻譯方式，省譯方法不是非常忠實于原文本，但是它傳遞給譯入語讀者的情感和表達(dá)是與原文相似的，因此，在一定程度上來說省譯也是忠于原文本。

四、討論與分析

劉宇昆將中國優(yōu)秀科幻小說帶到西方的同時自身也是一位出色的科幻小說作家[15]，他創(chuàng)作的科幻小說也廣受讀者的喜愛，并在國際上獲得過重要獎項。由于自身的文學(xué)素養(yǎng)極高，因此，在翻譯其他作品時，他知道應(yīng)該以什么樣的翻譯方法來進(jìn)行翻譯，美籍華裔的身份也讓他了解何種譯文能夠吸引西方讀者的目光和興趣，也正因此讓東方文化與西方科技碰撞出璀璨的火花。

一般而言，四字格成語的文化意象應(yīng)該忠實于原語，直譯在很大程度上實現(xiàn)了翻譯標(biāo)準(zhǔn)要求的“信”，意譯則大部分實現(xiàn)了“達(dá)”和“雅”。而如果目的語文化中剛好有與四字格成語相同的習(xí)語，翻譯時則采取仿譯的翻譯方法。而省譯的翻譯方法在一定程度上是偏離原文意境，因此，只有在避免多余和不影響整體含義時才進(jìn)行使用。劉宇昆翻譯四字格成語時用詞簡潔明了，這對于本就天馬行空卻不失現(xiàn)實感的科幻小說來說，這種有中國傳統(tǒng)文化意象的成語的翻譯對目的語讀者來說是可以接受的，符合其閱讀習(xí)慣，不會產(chǎn)生文化障礙。

本文通過自建雙語平行語料庫，以劉宇昆英譯郝景芳兩部科幻小說為例，對其中的四字格成語翻譯進(jìn)行討論分析，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劉宇昆在處理四字格成語時采取以直譯和意譯為主、仿譯和省譯為輔的翻譯方法，這種翻譯方式首先能保證譯文大部分忠于原文本的表達(dá)。其次，基于自身深厚的文學(xué)素養(yǎng)，靈活多變地將難以翻譯的四字格成語在不改變其情感與表達(dá)的前提下，將其傳遞到西方讀者面前。研究結(jié)果表明，劉宇昆在翻譯時不僅遵守了“信達(dá)雅”的翻譯標(biāo)準(zhǔn)，而且在中國科幻小說向西方傳播的過程中展示了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在引領(lǐng)中國科幻小說走向世界的過程中，劉宇昆的譯文兼顧了中西文化的碰撞和融合，符合目的語讀者的閱讀習(xí)慣與閱讀文化，加快了中國科幻小說登上國際舞臺的步伐，同時也為其他作家的科幻作品中四字格成語翻譯提供了有力的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