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鳥的眼淚

孫穎

“人人盡說江南好， 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畫船聽雨眠。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如果，你問我愛不愛江南，答案是肯定的。 但，若問我愛它什么——應(yīng)該是它的景色和文化吧！ 我眷戀江南的陽光，就像眷戀記憶中深愛的人，給予我曾經(jīng)的美好；我痛恨江南的多雨，就像痛恨曾給我海誓山盟的初戀，最終決絕而去，卻又時不時陰魂不散，恍惚左右。

人的一生很多事，是無法預(yù)期的——如同我來江南，與它結(jié)一段塵緣。

來江南五年有余，對它從記憶中的美好，到現(xiàn)實中的陌生，再到不得不與它和諧共處，慢慢融入其中，其間，有太多眼淚和無奈……

我是一個被故鄉(xiāng)遺忘的人——嫁了遠(yuǎn)方的人，來到除了枕邊人，再無其他親人的異鄉(xiāng)。 每當(dāng)想念故鄉(xiāng)喂養(yǎng)了我四十年的谷物果蔬，只能靠回憶溫暖自己；每到佳節(jié)之際，只能和家人視頻聊天，以慰思念掛牽之苦； 每到江南暑熱難消或陰冷濕毒的季節(jié)， 只能以一碗碗褐色的液體，灌溉孱弱的身體。 有時候，會想——自己會不會就病于斯，老于斯呢？

記得某日，和少年同窗（他也在異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若干年了）聊起我們將來彼此的去處——我問他：你將來，或者說老了，還想不想回鄉(xiāng)置產(chǎn)？ 還是想終老他鄉(xiāng)？ 他說：他想回去，他的根在那里。 他要建一處四合院，到時候，全家老少會時不時聚在那里，享受天倫之樂。 我說，我也想，但我是浮萍，真的不知將來這五尺之身，終將老于何處？

而最近發(fā)生的一些事，給了我更多的感慨： 因為眾所周知的新冠疫情原因，我將近兩年沒有回故鄉(xiāng)了。 每每思念故土親人，只能和他們視頻，簡單聊一會兒。 更多時候，是我怕控制不住心底的眼淚，匆匆找個借口掛斷通話……等啊等，盼啊盼，終于等到2022 年春運結(jié)束了，我選擇錯峰回鄉(xiāng)。

我開心地買好了回家的高鐵票，打理好在江南的一切瑣碎事情，就等著踏上歸途， 卻收到鐵路車次取消的短信。一時間，我有點兒蒙了。 鐵路不行，那就改航空吧——當(dāng)我正在計劃坐飛機(jī)回鄉(xiāng)時，又得到機(jī)場暫時停飛部分航班的消息。 就這樣，我不得不暫時放下回鄉(xiāng)的計劃。

其實，疫情發(fā)生以來，沒有誰能成為孤島。 它波及到我們每個人的生活，或多或少，或早或晚……特別是對于我們這類外出打工一族——有時候真是“有家難回”，身不由己啊！ 母親年紀(jì)越來越大了，讓我很是惦念。

常常有人說我： 你在江南多好，粉墻黛瓦，小橋流水，花香鳥語，仿佛天天活在詩意中，還有啥愁的、悶的！ 是的，我從沒否定過江南的好和美。 作為一個文學(xué)愛好者、攝影愛好者、繪畫愛好者，江南給了我豐富的創(chuàng)作題材和靈感，也讓我這一段客居的人生多了很多炫麗的色彩。 然而，在異鄉(xiāng)的生活雖安穩(wěn)，卻不踏實，這是那些守家在地的親朋無法體會的！ 但無論如何，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 滿心疲憊時，我就會努力讓自己投身江南的美景中……

正如此時， 我埋頭寫下這些心事，窗外的雨，正輕輕拍打著杜鵑、海棠、櫻花，而明晨，又將是一個滿眼嬌艷欲滴的花兒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