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流水席

□ 巫昂

我有過時間不短的單身生活，一個人吃過很長時間飯。在那些日子里頭，我吃得非常湊合，通常，早餐喝牛奶咖啡，吃蛋糕或餅干，中午胡亂啃一些玉米腸或者孜然牛肉，也是超市買的熟食，到了晚間，覺得實在不能這么對不起自己了，或者會喊樓下的外賣來吃，錢多的時候，要一份水煮魚，錢少的時候，可能會要個魚香肉絲之類的下飯菜，外加一盒米飯。獨自在空蕩蕩的屋子里頭咀嚼，聽著嚼爛的食物從喉間下行，一點點挪到胃里，有時候吃著吃著，會忍不住掉眼淚，心理脆弱到極點，即便是餐桌上風(fēng)懸掛著像樣的燈，甚至餐桌本身也很像樣，會有一個凄惘的小人兒，很自然地爬出來。因為餐桌和餐燈的存在，本質(zhì)上是為家庭準(zhǔn)備的。

一個人吃飯是很凄涼的，很多人恐怕是熬不過去一個人吃飯的那股凄涼勁兒，無論是在家獨自吃，還是獨自去餐館點菜吃，才產(chǎn)生了對伴侶的巨大的渴望。于是，單身者對于談戀愛或者結(jié)婚，也可以簡化成這么一個人性的基本需求：找個飯伴兒，上海話叫做“飯搭子”。

沒有飯搭子的每一頓飯，到底該怎么過？

臺灣“楊桃文化”是我非常喜歡的一個美食出版品牌，它有過類似的單身食譜的書，里邊盡情地給單身貴族們描繪了可以獨自吃得歡的食譜。日本繪本天后高木直子在她的代表作《一個人過的第五年》，也有飲食環(huán)節(jié)。繪本主人公是個敏感細膩的女孩兒，屬于“干物女”一族，就是宅女當(dāng)中生活特別簡單質(zhì)樸的：穿著高中以來的睡衣，害怕出門，害怕有人來敲門即便是快遞先生，害怕跟男性交往，對約會充滿了恐懼。

除此之外，她看起來還挺能照料自己的，每天都做飯給自己吃，計算食量和營養(yǎng)程度，去超市買那些打折的商品。最好玩的是，她追溯了自己某次獨自去下館子，吃了一碗牛肉面，從頭到尾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過程。一個女孩子家吃飯，心理壓力確實很大，對于特別在乎他人目光的剩女小朋友來講，這簡直是一次要了她命的冒險。

于是，我發(fā)明了某種可以克服凄涼感的一個流水席：單身火鍋。

單身火鍋的基本硬件設(shè)施是一個電磁爐，和一只經(jīng)得起長期放在電磁爐上的高腰鍋子，大概要花費兩三百元。為什么要經(jīng)得起長期放在電磁爐上呢？因為單身的人都很懶惰，基本上一整個冬天，一直到初夏，這個鍋子即便上不要指望它有所挪移。

然后去附近的大超市，購置一切可以用來涮火鍋的底料和食材。底料無外乎三種：清湯、麻辣和海鮮。兩大體系，一是內(nèi)蒙古產(chǎn)的草原系列，二是重慶成都產(chǎn)的麻辣系列，可以根據(jù)心情和身體狀況來決定涮清湯還是麻辣。至于食材，我基本會挑選如下：安井的各種火鍋料，比如香菇貢丸，包心蝦丸，普通貢丸，竹餃等。

肉類當(dāng)然離不開羊肉片和肥牛了，沒法有創(chuàng)意，但我會主張在底下埋一兩塊大骨頭，這樣可以補鈣。海里頭的比如：海蝦，海帶結(jié)，海蠣要有新鮮的也是不錯的，偶然可以買些個貝殼類，比如貴妃貝。豆制品系列如；凍豆腐，豆腐皮，油豆腐。

蔬菜類型選擇更多，鮮脆型的如萵筍和荸薺，綠色的如茼蒿、生菜和菠菜，比較有風(fēng)格比如菜花甚至芹菜。單身人士缺乏維生素，要多買些蔬菜，但是買得太多了也不好。冷凍食材可以多多益善，生鮮的，以足夠一周吃為宜。

如此，萬事俱備，每天您下班了，雖然屋里別無他人，也許連寵物都沒有，但你還是可以哼著小曲兒，一進屋脫了外套，先點上電磁爐，坐上一鍋水，撕開一袋底料，讓它慢慢煨著，要是講究一點兒，還可以加幾顆紅棗，好補血。然后拉上窗簾，黃昏的漸漸昏黑，會讓你感傷，所以，盡量不要觀察外邊的天色，打開屋里里頭所有的燈，最好把家里頭所有的燈泡都換上黃色的暖色燈泡，白光燈怪冷的。當(dāng)然，要放一點兒熱烈的音樂，即便是聽爵士也要拉丁曲風(fēng)的。印度或者阿拉伯音樂，這類稀奇古怪，但是很調(diào)整晚餐心情的也不錯。

然后，端出來一件件早已洗好，備好的食材，冷凍的不冷凍的，擺滿了一桌子，吃不完再放回去，一定要調(diào)整出皇帝用晚膳的心情來。要跨坐在一只大椅子上，不緊不慢地往里下料，一邊隨著音樂搖擺?！班?！我今兒真開心！”你對自己說，這是非常普通的一個黃昏，生命中又一頓普通的晚飯，就這么度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