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適應不良圖式與負性情緒反應的關系：應對方式的中介和調(diào)節(jié)作用

黃雅潔，李曉俠，張淑娟，劉紅艷

(阜陽師范大學教育學院，安徽 阜陽 236037)

Beck[1]提出的認知療法以及Abramson等[2]提出的失望理論都認為，功能失調(diào)的態(tài)度和消極推理方式增加了痛苦事件導致抑郁的可能性.在各種認知易感因素中，適應不良圖式是穩(wěn)定的類似特質(zhì)的消極認知模式[3].早期適應不良圖式(early maladaptive schema, EMS)是關于自己、他人和世界的自我挫敗的信念，形成于生命早期，由長期積累的消極經(jīng)驗發(fā)展而來，是顯著功能不良的認知結(jié)構(gòu)[3].早期適應不良圖式具有高度的穩(wěn)定性和彌散性，當圖式被激活時，會支配個體的思想、情感，導致消極情緒和功能失調(diào)的想法產(chǎn)生.本研究探討早期適應不良圖式中疏離拒絕圖式與個體負性情緒反應的關系,以及應對方式的作用機制.

a, b, c, c′均為非標準化系數(shù).

1 研究假設的提出

1.1 疏離拒絕類圖式與負性情緒

研究表明，成人的負性情緒與早期適應不良圖式有密切關系[4]，個體對各種形式心理病理的易感性受早期適應不良圖式的影響[5].Young等[3]提出的圖式治療理論將早期適應不良圖式區(qū)分為5大類，共18個圖式，其中疏離拒絕類圖式受到更多研究.疏離拒絕類圖式包括情感剝奪、遺棄、不信任/虐待、缺陷/羞恥、社會疏離圖式，這些圖式在抑郁、焦慮者中更加常見[6-7].一項元分析發(fā)現(xiàn)，疏離拒絕類圖式和抑郁明顯相關[8]，感到缺乏歸屬感、不可愛、有缺陷的個體，更容易有高水平的抑郁情緒[9].還有研究報告，疏離拒絕類圖式可以預測焦慮自動思維[10],以及內(nèi)化和外化的心理問題[11].因此，本研究提出假設1：疏離拒絕類圖式與負性情緒反應正相關.

1.2 消極應對方式與負性情緒反應

早期適應不良圖式在不同情境中被激活時，除了引起強烈的情緒，還會促使個體產(chǎn)生應對的企圖[3].應對是指有意識地依靠意志努力來控制情緒、認知、心理及環(huán)境，以應對壓力事件或環(huán)境[12]，包括積極應對(如對壓力源的直接反應或努力改變壓力源、認知重評、接受、問題解決等)和消極應對(如回避、否認、過度補償?shù)?.研究表明，積極應對方式與較低水平的焦慮、抑郁、壓抑相關，且能夠預測抑郁癥狀；相反，消極應對方式使人脆弱悲觀地看待世界，往往與消極結(jié)果相聯(lián)系，如抑郁、焦慮、健康狀況差、生活質(zhì)量不高、問題解決能力差等[13-14].成癮行為者和非臨床樣本的對照研究發(fā)現(xiàn)，早期適應不良圖式與消極應對方式正相關[15-16]，并且顯著預測消極應對方式[17].因此，本研究提出假設2：消極應對方式與負性情緒反應正相關.

1.3 應對方式對疏離拒絕類圖式與負性情緒反應關系的影響

以往研究發(fā)現(xiàn)應對方式是疏離拒絕類圖式導致心理癥狀發(fā)展的機制之一[18]，然而關于應對方式作用的研究結(jié)果并不一致.有研究報告，應對方式在早期適應不良圖式和負性情緒之間起中介作用.一項縱向研究測量大學生相隔5個月的應對方式、生活壓力、早期適應不良圖式、焦慮及抑郁癥狀，發(fā)現(xiàn)消極應對方式(回避、否認等)中介疏離拒絕類圖式和焦慮、抑郁癥狀的關系[18].對女性家庭暴力受害者以及強迫癥患者的研究也發(fā)現(xiàn)消極應對是疏離拒絕類圖式和抑郁癥狀之間的中介因素[19-20].但也有研究報告，應對方式調(diào)節(jié)負性認知方式和抑郁癥狀之間的關系.有研究者在成年患者中發(fā)現(xiàn)，當受到不同應對反應的調(diào)節(jié)時，早期適應不良圖式可以導致消極的情緒狀態(tài)[21].在父母患有抑郁的青少年中，負性認知方式和消極應對共同解釋兒童的抑郁癥狀[22].綜上，應對方式在早期適應不良圖式，尤其在疏離拒絕類圖式和心理健康狀況的關系中有復雜影響，既可能作為中介因素也可能作為調(diào)節(jié)因素起作用，但應對方式是否同時具有這兩種效應尚不明確.此外，現(xiàn)有研究普遍關注應對方式對早期適應不良圖式與抑郁情緒的間接效應，而對其他心理問題，如焦慮情緒和壓力感等研究較少.因此，本研究提出假設3：應對方式既是疏離拒絕類圖式與負性情緒反應的中介變量，也是二者的調(diào)節(jié)變量，即疏離拒絕類圖式通過消極應對方式影響個體的負性情緒反應，同時應對方式與疏離拒絕類圖式交互作用共同影響負性情緒反應.

1.4 性別在疏離拒絕類圖式、應對方式以及負性情緒反應關系中的作用

有關人口學因素，如性別的影響，研究結(jié)果非常有限.Welburn等[23]發(fā)現(xiàn)早期適應不良圖式受到性別的調(diào)節(jié)，女性的失敗和遺棄圖式明顯高于男性，男性的情感剝奪圖式高于女性；Cámara等[24]發(fā)現(xiàn)高遺棄圖式的女性在高壓力情境下表現(xiàn)出更高的抑郁和焦慮；高遺棄圖式男性的抑郁和焦慮水平與壓力刺激水平無關.這些研究都沒有涉及個體如何應對壓力，在壓力情境下，個體的應對方式與情緒直接相關[13-14]，尤其男性和女性的應對方式存在明顯差異[25-26]，因此有必要探討性別對早期適應不良圖式、心理健康和應對方式的影響.因此，本研究提出假設4：性別在疏離拒絕類圖式通過應對方式影響負性情緒反應中介關系模型中起調(diào)節(jié)作用.

2 研究方法

2.1 研究對象

在安徽省某大學隨機抽取10個班級，共發(fā)放問卷680份，回收677份，去掉漏答、答錯、規(guī)律作答的17份問卷，最終有效問卷為660份.被試男210名，女450名；平均年齡(19.10±1.33)歲.

2.2 研究工具

2.2.1 抑郁、焦慮和壓力量表簡體中文版 (DASS-21)[27]

該量表用于快速評估各類人群的情緒問題，區(qū)分抑郁、焦慮癥狀和壓力感，具有良好的信度和效度[28-30].采用4級計分，0表示“完全不符合”，3表示“總是符合”.本研究中各分量表的內(nèi)部一致性信度為0.70～0.75，總量表信度為0.88.

2.2.2 簡易應對方式量表(SCSQ)

該量表評估被試生活中經(jīng)受到挫折打擊或遇到困難時可能采取的態(tài)度和做法，共20題.采用4級計分，0代表“從不采取”，3代表“經(jīng)常采取”.量表在不同年齡、性別、文化和職業(yè)人群中具有良好的信度和效度[31].本研究中量表的信度為0.79.積極應對標準分Z減去消極應對標準分Z表示應對方式水平，分數(shù)越低表明應對方式越趨向于消極.

2.2.3 Young圖式問卷(YSQ)

該問卷由Young等[32]編制，選取疏離拒絕類圖式，包括情感剝奪(ED)、遺棄(AB)、不信任/虐待(MA)、社會疏離(SI)、缺陷/羞恥(DS) 5種圖式.每個圖式5題，共25題.采用7級計分，1代表“一點也不符合”，7代表“完全符合”.研究顯示疏離拒絕類圖式的負荷按順序遞增，各個分量表的內(nèi)部一致性系數(shù)在成年人中良好，重測信度是0.67～0.82[33].在成年人的研究中，回歸分析支持YSQ的結(jié)構(gòu)效度，各個圖式可以解釋抑郁癥狀變異的50%～63%，解釋焦慮癥狀變異的34%～50%[23,33-34].該量表在我國大學生中適應性良好[35]，本研究中各分量表的內(nèi)部一致性系數(shù)為0.65～0.80.

2.3 統(tǒng)計學分析

采用SPSS 22.0進行數(shù)據(jù)分析.為控制Ⅰ型錯誤，確定較低的顯著性水平為0.01(α).

3 結(jié)果

3.1 共同方法偏差

本研究采用自我報告法收集數(shù)據(jù)，運用Herman單因素分析法檢驗共同方法偏差，將所有題項進行未旋轉(zhuǎn)的主成分因素分析.結(jié)果顯示，第1個因子可以解釋共同變異的19.18%，因此可認為共同方法偏差不明顯.

3.2 描述性統(tǒng)計、差異檢驗和相關分析

各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tǒng)計見表1.在情感剝奪圖式中，男性為2.42±0.86，女性為2.16±0.84(t=-3.64,P<0.001)；在缺陷/羞恥圖式中，男性為1.97±0.86，女性為1.77±0.84(t=-2.92，P<0.01);差異具有統(tǒng)計學意義.在應對方式中，男性(1.75±0.55)明顯高于女性(1.89±0.49)(t=-3.21,P<0.01).計算各變量之間的皮爾遜相關系數(shù)，疏離拒絕類圖式與應對方式中度負相關，與負性情緒反應中度正相關;應對方式與負性情緒反應中度負相關，說明疏離拒絕類圖式越活躍，消極應對方式越明顯，負性情緒反應越強烈.

表1 描述性統(tǒng)計、Cronbach’s α及相關分析Tab.1 Descriptive statistics, Cronbach’s α and correlation analysis

3.3 疏離拒絕類圖式對負性情緒反應的回歸分析

檢驗疏離拒絕類圖式是否可以單獨或與性別一起預測負性情緒反應.采用逐步回歸法，結(jié)果顯示，當應對方式和疏離拒絕類的各個圖式進入方程后，性別的預測作用不再顯著.應對方式對焦慮、抑郁、壓力癥狀的預測作用都很顯著；情感剝奪、社會內(nèi)向、缺陷/羞恥圖式可以顯著正向預測抑郁；遺棄、不信任/虐待、缺陷/羞恥圖式可以顯著正向預測焦慮；遺棄、不信任/虐待圖式可以顯著正向預測壓力感；見表2.

表2 疏離拒絕類圖式對負性情緒反應的逐步回歸分析Tab.2 Stepwise regression analysis predicting negative emotional reaction with alienation rejection schema

3.4 應對方式的中介作用檢驗

將應對方式作為疏離拒絕類圖式和負性情緒反應的中介變量，模型見圖1.運用SPSS PROCESS V2.16.3軟件[36]，采用偏差校正非參數(shù)百分位Bootstrap法檢驗，重復取樣5 000次，進行中介效應檢驗及95%置信區(qū)間估計，檢驗結(jié)果見表3.統(tǒng)計分析結(jié)果顯示，應對方式在疏離拒絕類圖式和負性情緒反應之間起部分中介作用，中介作用量為19.21%，其95%置信區(qū)間[0.13,0.28]不包括零，說明中介效應的影響具有統(tǒng)計學意義.

表3 應對方式對疏離拒絕類圖式及負性情緒反應的中介模型檢驗Tab.3 Direct and indirect effects of coping style in the relation between alienation rejection schema and negative emotional reaction

3.5 應對方式的調(diào)節(jié)作用檢驗

采用SPSS PROCESS V2.16.3軟件(Model 1)分別檢驗積極應對和消極應對的調(diào)節(jié)作用.結(jié)果顯示，在預測負性情緒反應時，積極應對與疏離拒絕類圖式的交互作用不顯著，但消極應對與疏離拒絕類圖式的交互作用顯著(表4)，說明消極應對可以調(diào)節(jié)圖式和負性情緒反應之間的關系.簡單斜率檢驗表明，消極應對低分組(即低于平均數(shù)1個標準差，效應值為4.89,標準誤為0.48)的95%置信區(qū)間為 [3.95,5.83]，消極應對中分組(即等于平均數(shù)，效應值為5.65,標準誤為0.32)的95%置信區(qū)間為 [5.01,6.28]，消極應對高分組(即高于平均數(shù)1個標準差，效應值為6.40,標準誤為0.38)的95%置信區(qū)間為 [5.66,7.15].簡單斜率圖顯示消極應對高分組在圖式強的一端負性情緒反應明顯高于消極應對低分組 (圖2).

表4 應對方式與疏離拒絕類圖式在負性情緒反應上交互作用檢驗Tab.4 Interactive effects of coping style and alienation rejection schema on negative emotional reaction

圖2 消極應對與EMS在負性情緒上的交互作用Fig.2 Interactive effects between negative coping style and EMS on negative emotional reaction

3.6 性別的調(diào)節(jié)作用檢驗

檢驗性別的調(diào)節(jié)作用，性別與疏離拒絕類圖式的交互作用對應對方式和負性情緒反應的預測作用不顯著(表5模型3)，但性別和應對方式的交互作用可以顯著預測負性情緒反應(表5模型4).簡單斜率檢驗表明男性與女性的簡單斜率都達到顯著性水平(女性效應值為4.99,標準誤為0.39,95%置信區(qū)間為[4.23,5.76]; 男性效應值為5.22,標準誤為0.55,95%置信區(qū)間為 [4.14,6.30]).當應對方式趨于消極時，男性的負性情緒反應高于女性；相反，當應對方式趨于積極時，女性的負性情緒反應高于男性.

表5 性別的調(diào)節(jié)作用檢驗Tab.5 Moderating effects of gender on negative emotional reaction

4 討論

以往研究雖關注到早期適應不良圖式與應對方式如何影響抑郁情緒，但未涉及其他情緒癥狀，如焦慮和壓力感.本文在以往研究的基礎上，將負性情緒反應(焦慮、抑郁、壓力感)作為因變量，探討疏離拒絕類圖式和應對方式對負性情緒反應的影響，以及性別在其中所起的作用，提出并檢驗疏離拒絕類圖式和負性情緒反應之間有調(diào)節(jié)的中介作用模型.

與認知模型[1]相似，早期適應不良圖式是心理問題的易感因素.疏離拒絕類的5個圖式與負性情緒反應有不同程度的正相關，且可以顯著正向預測焦慮、抑郁和壓力感，與研究假設1相符，而且這些關系在以往研究[10,24]中也有報告,表明疏離拒絕類圖式在個體中越活躍，負性情緒反應就越明顯.

與以往研究[13-14,22]一致，應對方式與負性情緒反應存在顯著正相關，驗證了假設2.個體越趨向于使用積極的應對策略，如認知重評、問題解決、尋求幫助等，心理問題越少；相反，個體消極應對方式越明顯，如個體越趨向于使用回避的應對方式，其負性情緒反應越多.

間接效應檢驗結(jié)果支持研究假設3，應對方式中介疏離拒絕類圖式與負性情緒反應之間的關系，同時消極應對方式又與疏離拒絕類圖式相互作用共同影響心理健康.在圖式強的一端，消極應對引發(fā)的負性情緒反應明顯高于積極應對，提示疏離拒絕類圖式通過應對方式影響心理健康的機制是消極認知方式促使個體消極被動應對相關情境，而很少采取積極的策略，使得負性情緒反應被加重并維持；此外消極的應對方式還與疏離拒絕類圖式交互作用，最終使個體的負性情緒反應得以維持.應對方式和消極認知方式是抑郁高危人群的共同心理病理[22]，本研究結(jié)果為理解個體在負性情緒產(chǎn)生時思考和應對相關情境提供了良好的視角.

另外，性別在應對方式和負性情緒反應的關系中有顯著調(diào)節(jié)作用，部分符合研究假設4的推測.在消極應對的一端，男性的負性情緒明顯高于女性；而在積極應對的一端，男性的負性情緒低于女性.但沒有發(fā)現(xiàn)性別在疏離拒絕類圖式與負性情緒關系中的調(diào)節(jié)作用，與以往研究不符.研究者[15,24]發(fā)現(xiàn)性別與情感剝奪圖式共同預測抑郁癥狀，高情感剝奪圖式的女性通常會有高水平的抑郁；男性中，高情感剝奪圖式需要結(jié)合強的壓力刺激才會產(chǎn)生抑郁.但性別在遺棄圖式上的效應恰好相反：有高遺棄圖式的女性在高壓力情境下體驗到強烈的抑郁情緒，有高遺棄圖式的男性不管是否有壓力情境都會有相同水平的抑郁癥狀.本研究在進行性別調(diào)節(jié)作用檢驗時將疏離拒絕類的5個圖式平均起來進行分析，很可能性別的作用被這種截然相反的作用抵消了；另外一種可能原因是本研究沒有設置壓力情境，由于早期適應不良圖式存在于潛意識中[3]，所以在缺乏壓力刺激的情況下可能無法完全檢驗其效應.這些推測后續(xù)還需進行更有針對性地研究.

本研究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疏離拒絕類圖式不僅通過應對方式影響心理健康，還與消極應對方式相互作用影響個體的負性情緒反應，在圖式強的一端消極應對方式越明顯，負性情緒也越強.因此對個體心理問題的干預(尤其是男性)應該關注行動之前早期適應不良圖式的調(diào)節(jié)，同時努力增加積極的應對策略，如認知重評、問題解決、尋求幫助等，有助于增加心理干預的效果，提升個體的心理幸福感.

綜上所述，本研究擴展了負性認知方式導致心理問題的作用機制，證明早期適應不良圖式尤其是疏離拒絕類圖式與心理健康的關系，這個關系受到應對方式的中介，同時還受到消極應對方式的調(diào)節(jié).這些結(jié)果為理解早期適應不良圖式與心理健康的關系提供了新的視角，也為未來實施心理干預提供了理論依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