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oody(豬蝶)
新浪微博│豬蝶在干嘛
上期回顧:
回到聊天界面,周以剛發(fā)了條消息來,說已經(jīng)到宿舍了。
李至誠回了個“好”。他往上翻了翻,今天早上,他們也有過簡短的對話。
李至誠說:“今天好像有陣雨?!?/p>
周以回道:“那你記得帶傘?!?/p>
那時,誰也不知道,幾個小時后,他們會迎來一場倉促的重逢。
周以回到宿舍的時候,覃松不在,大概是出門逛街了。
她洗完澡后,把臟衣服丟進洗衣機。
冰箱里有一盒哈密瓜,她拿出來,躺在沙發(fā)上,邊吃邊悠閑地在閨密群里發(fā)消息。
周以:“我今天見到李至誠了?!?/p>
這個五人小群里的其他四個人都是她高中時的朋友,現(xiàn)在,大家在不同的城市忙著各自的事業(yè),有事才會聊兩句,平時十天半個月都不見人說話。
周以這句話無異于往平靜的湖里扔了一顆石頭,群里的人開始接連不斷地發(fā)消息。
陳文歡:“誰?你說誰?”
盧杉山:“你們倆是怎么遇上的?他約你的?”
鄭筵:“天!”
陳文歡:“王若含,快出來聽八卦!”
她們一人一句,聊得起勁,她還沒講今天發(fā)生的事情呢,她們就幫她寫好了劇本。
盧杉山:“他是不是深情地凝視著你,欲言又止?”
盧杉山:“他是不是嘴上對你冷嘲熱諷,眼神卻充滿了柔情?”
盧杉山:“他的身旁是不是跟了個漂亮溫柔的女孩子,乍一看很像你,卻又不是你?”
陳文歡:“第一章回國,第二章重逢,后面是不是該發(fā)現(xiàn)他就是你孩子的親爹了?”
王若含:“說什么呢?周以,你什么時候有孩子了?!”
周以:“沒有孩子?!?/p>
她簡單地敘述了一遍事情的經(jīng)過,包括李至誠明天約她吃飯的事。
顯然,另外四位有些失望。
王若含 :“我們從你宣布回國時起就盼著這一幕,居然就這樣?”
周以挑了挑眉,將鍵盤敲得噼啪作響。怎么可能就這樣?未免也太小看她了。
“回來的時候,在車上,我裝醉趴在他身上睡了一路?!?/p>
鄭筵:“什么?!”
陳文歡:“你可以啊,周以。”
周以揚了揚嘴角,自信而肯定地道:“我敢說,全世界除了李至誠他媽,沒人比我更懂他了,我太明白他吃哪一套了。”
王若含:“這算不算Bug(系統(tǒng)漏洞),我感覺你撩他就跟玩兒似的,他就一點兒都沒變?”
盧杉山:“這哪兒能叫Bug,這叫前任Buff(增益效果),誰讓她早就打過了游戲副本,手里握著攻略?!?/p>
周以想了想,道:“還是有變化的,他現(xiàn)在特別大方,財大氣粗。你們見過那種在吃飯的時候借著上廁所的理由把賬結(jié)了的霸道總裁嗎?可惜了,我以前最喜歡他的一點就是他摳門?!?/p>
鄭筵:“幸好我見過真人,不然真以為你被騙了?!?/p>
群里好久沒這么熱鬧了,幾個女人湊到一起,話總是說不完,她們一人一句,表情包亂用,周以都看不過來了。
聊到最近熱播的電視劇時,周以看見鄭筵單獨給她發(fā)了條消息。
鄭筵:“六年畢竟是六年,你得好好想清楚,你等著他,他未必等著你?!?/p>
她還是像個操心的老大姐。
周以笑了笑,換了個姿勢,側(cè)躺在沙發(fā)上,按下語音鍵,開口說:“筵筵,李至誠以前和我說過一句話,他說 :‘如果你懷疑我有多愛你,你就想想自己有多愛我,我給你的不會多,也不會少?!?/p>
說她是裝醉,其實也不準確,她只是借著酒意壯了膽,而且,她是真的很累,這兩天她就沒好好休息過。
像這樣舒服地躺著,困意很快就侵襲而來。
周以打了個哈欠,眨眼的頻率越來越低,上下眼皮即將合在一起,她又按下語音鍵,說:“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是確定,只要我還沒放下,他也一定還沒有?!?/p>
她輕笑著說 :“而且,他確實沒什么變化,也就比以前更有錢了,更帥了。我吃不完的冰激凌,他都和以前一樣順手吃完了,一點兒都沒變?!?/p>
鄭筵最后回她:“你好像比二十歲時更‘戀愛腦了。”
周以對這話不予評價,在群里和大家道了聲“晚安”,便起身回房準備睡覺。她剛定好鬧鐘,就看見李至誠發(fā)來了消息。
他說:“明天也下雨,別再忘記帶傘?!?/p>
周以打下一個“哦”,想想又刪除了,維持起今晚的醉酒萌妹人設(shè) :“好喲?!比缓?,她從一堆表情包里找到了棉花糖兔的表情包,給對方發(fā)了過去,“おやすみ(晚安)?!?/p>
李至誠裝傻道:“看不懂,什么意思?”
空調(diào)溫度適宜,周以裹緊了柔軟的被子,長按語音鍵,一字一頓地念:“哦,呀,斯,密,晚安。”
李至誠也回了一條語音消息:“晚安,黏人精?!?/p>
第二天,周以一覺睡到了中午,覃松給她留了一個三明治,她起床吃了點兒東西果腹,就準備去給樂翡上課了。
考慮到晚上還要被李至誠拉去當(dāng)半吊子翻譯,換衣服時,周以開始糾結(jié),畢竟對方是李至誠的合作對象,她不能給他丟人。
她挑了件不會出錯的白襯衫搭配深色西裝褲,衣服的顏色和款式都很簡單,她便加了一些金屬首飾,增加了整體造型的吸睛點,最后,她穿上萬年不變的帆布鞋,還特地噴了點兒香水。
今天的課上還有一位表演老師,樂翡的主要任務(wù)是抓情緒和表演節(jié)奏,周以只起輔助作用,幫她順一順臺詞。
下午四點半,李至誠發(fā)消息問她在哪兒。周以沒告訴他自己給女明星上課的事情,看附近有家商場,她便把商場的地址給李至誠發(fā)了過去。
李至誠說,他等會兒來接她。
下午五點,周以走出酒店時,天空烏云密布,飄著細雨。
周以步行去商場,問李至誠要不要喝奶茶,他非常不客氣地直接點單:“××家的多肉葡萄,雙份葡萄肉,少冰,半糖。我看那邊有一家店的可頌也很好吃,你去買兩個,要咸味的?!?/p>
周以低罵了一句“飯桶”,打字回復(fù):“知道了。”
奶茶店的生意一向火爆,周以等了半個多小時才取到奶茶。
這會兒是晚高峰,李至誠在路上堵了好一會兒。他到的時候,周以剛買完面包。
周以把手里的袋子全塞給李至誠,張口就抱怨道:“現(xiàn)在國內(nèi)的年輕人怎么這么喜歡喝奶茶?”
李至誠喝了一口冰涼清爽的冷飲,美滋滋地舒了一口氣 :“走吧,想去哪兒吃飯?”
周以停下腳步,狐疑地看著他,問:“你不是要和日本客戶吃飯嗎?”
“哦?!崩钪琳\眨眨眼睛,道,“他有事,來不了了,我們自己吃。”
周以抱著手臂,上下打量他。
跟昨天的西裝革履比起來,今天的李至誠隨性多了,他穿著白色T恤和深色長褲,腳上是一雙限量聯(lián)名款球鞋——哪兒有見客戶的樣子?
“是有事不能來吃飯,還是根本就沒來中國?”
被一眼識破后,李至誠也不心虛,他移開視線,轉(zhuǎn)移話題道:“餓死了,今天人好多,估計吃飯也得排隊,你有什么想吃的嗎?”
周以咬著后槽牙,一字一頓地道:“李、至、誠。”
他沒皮沒臉地回道:“欸,叫哥哥干嗎?”
周以一腳踹在他的小腿上,道:“你知不知道,我今天起床后還特地復(fù)習(xí)了一遍《常用日語100句》!”
李至誠用一只胳膊圈住周以的脖子,帶著她往前走,道 :“辛苦了,辛苦了,哥哥這就帶你去吃好吃的?!?/p>
“我再信你,我就是小狗,不對,你是狗!”
李至誠深知這會兒要順著她的脾氣,連連點頭,道:“對,對,我是狗,汪汪汪?!?/p>
下午五六點是商場客流量最大的時候,一排店鋪的門口都排著長隊。
“挑吧。”李至誠張開手臂,仿佛指點江山的君王,豪氣地道,“川菜日料,還是火鍋烤肉?隨你喜歡?!?/p>
周以看了一圈,道:“我要貴的,有沒有西餐?我要吃惠靈頓牛排。”
李至誠摁著她的后腦勺晃了晃,笑罵道:“你就這點兒出息?!?/p>
周以垂下視線,突然有些不自然,道:“還是你挑吧,我也不知道哪家的菜好吃。”
搭著她的手松開了,幾秒后,李至誠才道:“行,那我挑?!?/p>
周以捏緊了包的帶子,跟上他的腳步。鄭筵說得沒錯,六年畢竟是六年,空缺的時間里,有無數(shù)的東西都是無法找補回來的。
與一對年輕情侶擦肩而過時,李至誠盯著他們發(fā)了會兒呆。周以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也覺得很遺憾。
大四那年,大家都十分忙碌,站在人生的又一個分岔路口,或被論文和考研折磨,或被實習(xí)和求職摧殘著神經(jīng),有人悔恨自己前三年的碌碌無為,有人迷茫、猶豫不決,但也有人在一眾奔波勞碌的身影中顯得格格不入,悠閑輕松得過分。
周以看即將畢業(yè)的李至誠沒準備考研,整天吃喝玩樂,還很天真地問他:“學(xué)長,你為什么每天都很閑?你不用找實習(xí)單位嗎?”
她記得,李至誠那時張揚驕傲,身上披著名為“天之驕子”的光芒,輕松地說 :“我保研了,我爸倒是天天催我去公司實習(xí),我懶得去?!彼f起這些話時,語氣稀松平常,沒有炫耀,也不是顯擺,因為這是他生來就擁有的。
造物者是偏心的,那是周以第一次深切地理解這句話。富裕的家庭,聰明的頭腦,他生來便有。有些人不需要努力,也可以手握一切。
初春的太陽溫暖燦爛,曬得周以的臉頰紅,她用手遮住眼睛,抬頭去看即將二十二歲的李至誠——他穿著T恤和運動外套,腳上是價值四位數(shù)的球鞋,依舊是少年的樣子,眉宇之間卻多了幾分成熟。
周以問他:“那你保研到哪里啊,本校嗎?”
李至誠回答道:“不,F(xiàn)大,我想離家近一點兒?!?/p>
周以點點頭。F大在江南一帶的申城,據(jù)說,那是個寸土寸金、物價直逼首都的城市。
見周以低頭走神,李至誠輕拍了一下她的腦袋,問:“要是你以后也想讀研,跟我一起去申城唄?”
周以撇撇嘴,抱怨道:“F大很難考的?!?/p>
李至誠回道:“那你就去J大唄。聽說F大和J大是一對,咱倆如果一人在F大,一人在J大,就正好也是一對?!?/p>
周以彎了彎嘴角,暖陽下,她的笑容明艷似春花:“行,那我們一起去申城?!?/p>
李至誠比周以高兩個年級,異地戀的時候,都是李至誠飛回北京看她。有時候,周以提議這次換她飛去申城,李至誠不答應(yīng),怕她一個人不安全,來回又麻煩,結(jié)果后來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她沒能躺在光華樓外的草坪上曬太陽,沒能親眼看看四月的紫藤和山櫻,還有被他夸得天花亂墜的旦苑餐廳的大盤雞,她也沒有機會試一試。
后來,周以才從云峴那里得知,李至誠甚至已經(jīng)看好了房子,一棟七十平方米的復(fù)式公寓,離J大比離F大更近。他原本打算留在申城工作,等周以讀完研后,再帶她去溪城。
他把他們的未來都規(guī)劃好了。
“學(xué)長。”周以小跑了兩步追上他,問道,“F大現(xiàn)在還讓進嗎?”
“不行吧,疫情這個樣子,學(xué)生能不能進都不好說?!?/p>
周以有些失望,道:“哦,J大現(xiàn)在也不讓外人進,前兩天我去吃了食堂的飯菜,糖醋小排很好吃,你肯定喜歡?!?/p>
李至誠偏過頭,放慢了腳步,道:“以后去唄,日子還長,總有機會?!?/p>
周以望向他的眼睛,烏黑的眼瞳里有她小小的倒影。
她點點頭,應(yīng)道:“好?!?/p>
周以今天沒戴幸運項鏈,但大概李至誠本人就是個幸運物,本來他們前面還排著十多號,旁邊有一家三口不愿意等了,把號碼牌讓給了他們。
李至誠最后決定吃的是一家韓國料理,進門后,烤肉的香味便撲鼻而來,鐵盤上的油刺啦作響,服務(wù)員游走在桌與桌之間,一派熱鬧又溫馨的景象。
周以喜歡這樣的餐廳,火鍋、烤肉、大排檔,熱鬧又接地氣,她都喜歡。
點菜時,李至誠說:“學(xué)校旁邊以前也有一家韓國料理,店面不大,生意倒是挺好的。”
周以貓著身子湊過去看菜單,指著五花肉那一欄說 :“就點一份,你夠吃嗎?你在我面前裝什么矜持?”
李至誠瞥了她一眼,將“1”字重重地改成了“2”。
“這家的泡菜炒飯是你喜歡的口味,又辣又咸,我每次吃完都得喝一升水?!闭f著,李至誠在泡菜炒飯后打了個鉤。
周以默默地坐回去,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茶。
“想不想喝米酒?”
周以說:“都行?!?/p>
“那個,學(xué)長,”周以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你是不是以前就想過帶我去吃韓國料理?。俊?/p>
李至誠轉(zhuǎn)筆的動作停住,筆掉落在桌面上。
他很輕地“嗯”了一聲,道 :“可惜學(xué)校旁邊的那家料理店關(guān)門了,以前每次去,老板娘都會多送我一碟小菜呢?!?/p>
周以笑了笑,問:“為什么???因為你肉吃得多?”
李至誠白了她一眼,加重語氣道:“因為我?guī)??!?/p>
周以“呵呵”笑了兩聲。
李至誠說得沒錯,這家的泡菜炒飯非常合周以的胃口。她不怎么喜歡吃白米飯,鐘愛各種調(diào)過味的炒飯、拌飯,最好能咸一點兒。李至誠以前就調(diào)侃過:別的女孩是水做的,周以是鹽水做的。
出國之后,因為飲食差異,她的口味淡了不少,胃口也小了。吃了小半碗,周以就放下了勺子,把炒飯推到李至誠面前。
李至誠把烤好的五花肉夾到餐碟里,說:“你好像吃得少了?!?/p>
周以喝了一口水,咽下后發(fā)出一聲喟嘆,道:“現(xiàn)在每天也不怎么運動,所以吃得不多?!?/p>
李至誠用生菜葉包好一塊烤肉遞過去,道:“沒事多動動,學(xué)校就有操場,多去跑跑步。”
周以張嘴咬住包了生菜葉的烤肉,口齒不清地應(yīng)道 :“知道了?!?/p>
外頭還有很多人在排隊,吃飽后,李至誠和周以趕緊起身讓位。
“要去哪兒逛逛嗎?”周以問。
李至誠按亮手機屏幕,看了一眼時間,說:“我今晚要回溪城,明早有個會?!?/p>
周以耷下嘴角,道:“哦,那你快回去吧,都晚上八點多了?!?/p>
李至誠邁步往前走,道:“我先送你回學(xué)校。”
雨終于停了,天氣預(yù)報顯示,明天就會放晴,氣溫會升好幾度。
出了商場大門,臺階下有一大片水洼,周以躊躇不前,不知道該怎么邁步。
李至誠在一旁說風(fēng)涼話:“誰讓你穿白鞋,趕緊走。”
他長腿一邁,便可以輕松地越過水洼,但周以沒給他這個機會。她將李至誠手里的面包袋子拿走,趁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推了他一把。她搭著他的肩,原地一蹦,靈活地跳到了他背上。
李至誠從喉間擠出一句臟話,他被壓得彎下腰,重心不穩(wěn)地往前踉蹌了一小步,精準地踏在了水洼上。
“我的鞋!”
周以環(huán)住李至誠的脖子,討好地笑著道:“我給你買新的,買新的?!?/p>
李至誠深吸一口氣,托住她的大腿往上顛了顛,直起腰往停車場走。
“你知道我為什么從來不和你計較嗎,周以?”
周以笑嘻嘻地問:“為什么?”
李至誠輕笑一聲,說:“每次快要生氣時,我就想:算了,這是我未來的老婆,和自己的老婆計較什么呢?”
路燈昏黃,行人寥寥,周以將通紅的臉埋進了手臂。
在她心緒起伏、無措又羞赧時,李至誠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變了臉色,冷聲道:“但現(xiàn)在你沒有這個特權(quán)了。”
話音未落,他突然松了手,眼看自己就要跌下去,周以尖叫了一聲,死死地抱住他的脖子,雙腿緊緊地夾在他的腰側(cè)。
“別啊,別??!”她驚慌地求饒道,“再怎么樣,我們還是學(xué)長和學(xué)妹的關(guān)系,白鞋真的很難洗!你最好了!”
李至誠又穩(wěn)穩(wěn)地托住她,無奈地嘆息。
身體找回了平衡,周以總算松了一口氣。
“我一定是上輩子欠了你。”李至誠咬牙切齒地道。
周以吹著涼爽的夜風(fēng),漾出笑容,道 :“那這輩子,你就慢慢還吧?!?/p>
李至誠一路將她背到車子邊才把她放下,捏著嗓子演起戲,道:“娘娘,下轎咯?!?/p>
周以穩(wěn)穩(wěn)落地,滿意地點點頭,道:“平時練得不錯。”
李至誠配合地回道:“謝謝娘娘夸獎?!?/p>
剛才點的那瓶米酒是周以一個人喝完的,李至誠一口沒動,看她喜歡,走之前,他還給她打包了一瓶。
李至誠突然想到了什么,邊開車,邊偏頭對她說:“一個人出去的時候,別和男的喝酒,聽到?jīng)]?”
“哦?!?/p>
“要是有什么事,給我打電話,我開車過來挺快的。”
“嗯?!?/p>
一路暢通,連紅燈都沒遇上一個,李至誠開了不到二十分鐘就到目的地了。
他打開車門鎖,道:“回去吧。”
周以解開安全帶,下車之前說:“路上慢點兒開啊?!?/p>
李至誠點了點頭。
下了車,周以走出去兩步,又轉(zhuǎn)過身。
李至誠降下車窗,問她:“怎么了?”
風(fēng)吹落了一地玉蘭花花瓣,夜晚的南門口十分安靜。
周以揚起一抹微笑,朝他喊:“下次想約我吃飯就直接說?!?/p>
“知道了?!崩钪琳\的聲音被夜風(fēng)帶到她耳邊,他溫柔又啰唆地叮囑道,“晚上早點兒睡,多運動,好好吃飯,下雨天要記得帶傘?!?/p>
周以揮手與他作別。
看著她進了校門,李至誠才打了方向盤,重新駛上馬路。
他開出一段路后,手機收到了一條新的微信消息。
周以問他:“我一直很好奇,你為什么總是關(guān)心倫敦有沒有下雨呢?”
李至誠收回視線,關(guān)了空調(diào),將車窗降到一半。由于不方便打字,他只回了一條語音消息:“笨蛋。”周以回了一個問號。
李至誠并不解釋,只催她早點兒睡覺。
說不出口的秘密藏在所有無關(guān)緊要的話里。
比如:今天倫敦有沒有下雨?
——我現(xiàn)在好想你。
九月開學(xué)季,晴空湛藍,驕陽似火。
周以和覃松在食堂吃完飯,在回宿舍的路上看到一個個拖著拉桿箱、滿頭大汗卻青春昂揚的青年男女。
“今年的新生慘了。”覃松說,“學(xué)校不讓家長進,這么多行李,自己搬得累死吧?”
周以用眼神示意她往左前方看,道:“別擔(dān)心,熱心學(xué)長隨時待命呢?!?/p>
三四個男生正帶著一群小學(xué)妹往里面走,個個笑得滿面春風(fēng),雙手拎滿了背包。
“那個好像是我們班上的?!瘪烧J出其中一個,搖了搖頭,道,“他學(xué)日語要是能有這一半的積極性就好了?!?/p>
周以笑了一聲,道:“學(xué)習(xí)哪兒有泡妞快樂?”
覃松認清了現(xiàn)實,無奈地道:“說得倒也沒錯?!?/p>
宿舍里的水喝完了,路過超市時,兩人進去買水。
覃松將一瓶一點五升裝的純凈水抱在懷里,轉(zhuǎn)身便看見周以一只手拎了兩瓶,還要繼續(xù)從架子上拿。
她瞪圓了眼睛,驚訝地道:“這么多,你拿得動嗎?”
“我行。”周以輕松地拎著四大瓶水,道,“以前我的宿舍在六樓,那種桶裝水都是我搬上去的?!?/p>
覃松由衷地“哇”了一聲,周以在她心中的形象頓時又高大了不少。
四瓶水怎么說也有十幾斤重,周以一路搬回去,肩不酸,手不抖。覃松暗嘆著撿到了一個大寶貝,以后的快遞不愁搬不動了。
明天開始正式上課,大一頭兩周軍訓(xùn),周以只有星期四的一節(jié)校選修課。覃松看著周以的排課表表示十分羨慕,她這一周有三天都是早上八點的課。
下午補了會兒覺,周以從臥室出來,看見覃松在補妝,問道 :“你要出門嗎?”
“嗯?!瘪蓢@了一口氣,道,“日語系的老師說要在開學(xué)前聚一次餐,我們安桑今天又得開講座了?!?/p>
“安?!笔侨照Z系的系主任,一個和藹的小胖老頭。
周以笑了笑,道:“挺好的,我都不認識什么新同事?!?/p>
“明天去院里就能見到啦,不過,有一個人你應(yīng)該不想見?!?/p>
周以問:“誰?”
覃松閉著一只眼上眼影,刷子敲在盒沿上,“嗒嗒”地響。她神秘地笑了笑,一副“懂的都懂”的表情。
周以隱隱約約地明白了,從冰箱里拿了一瓶酸奶,坐到她旁邊,聳聳肩,說:“無所謂。”
手機鈴聲響起,覃松的眼線正畫到一半,她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一看備注,慌忙接起。
“喂,盛老師。”她不自覺地擠出一抹假笑。
“我在上廁所呢,馬上就好,馬上就好?!?/p>
“好的,你們在南門等我就行?!?/p>
周以看到她精彩紛呈的面部表情,忍不住笑出聲,道:“你為什么不直接說你在化妝?”
覃松加快了手上的動作,道 :“如果我說我在化妝,男人就會覺得,看,女人就是這么麻煩;如果我說我在上廁所,他們只會覺得,哦,人之常情,可以體諒?!?/p>
周以認同地點點頭,倏地想到什么,問道 :“接我的那天早上,你遲到了,也是因為化妝吧?”
覃松愣了一下,裝作沒聽見。
“你知道我那天快被曬死了嗎?”
覃松飛速地涂完口紅,用力地抿了兩下嘴,朝周以拋了個飛吻,道:“走咯寶貝,你要吃什么,告訴我,我?guī)湍銕Щ貋?!?/p>
周以對漂亮的女孩子總是有無限的包容,壓根就沒真生氣,道 :“給我?guī)Ш续啿卑伞!?/p>
“好嘞!”
周以懶得一個人出門吃晚飯,隨便吃了點兒面包和牛奶。她打算今晚早點兒睡,以活力滿滿的狀態(tài)迎接正式上班的第一天。
洗完澡,周以用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水,卻在無意中瞥見小臂上的皮膚紅了一塊。她抬高胳膊,瞇著眼湊近看,小臂內(nèi)側(cè)有一片紅點,看著有些瘆人,她撫了撫,不痛也不癢,沒有凸起,不像疹子。
小時候,周然沉迷武俠劇,周以跟著看過幾部,里頭有各種毒,其中有一種毒發(fā)作時的癥狀好像就是這樣,等紅點遍布全身,中毒之人便會全身潰爛而死。
周以一口氣堵在胸口,匆匆地套上T恤,在洗手臺上摸到手機,對著小臂拍了張照,點開和李至誠的微信聊天框,將照片發(fā)了過去。
周以:“救命啊!你看!一片小紅點!我是不是中毒了?!”
對方立馬回復(fù):“怎么回事,過敏了?”
周以說:“好像不是,不癢也不疼?!?/p>
她打開瀏覽器查詢,剛輸入“手臂上”幾個字,下拉框里就出現(xiàn)了“手臂上的小紅點不痛不癢是怎么回事”的自動關(guān)聯(lián)項,她點開,匆匆瀏覽。
“手臂長紅點,不痛不癢,有可能是櫻桃狀血管瘤……”
周以兩眼一黑,耳邊嗡嗡作響。
她截了圖,給李至誠發(fā)過去,道:“完蛋了,我好像長瘤了。”
李至誠非常冷血地回復(fù)她:“上網(wǎng)查病,你不如先看看腦子?!?/p>
周以發(fā)了張小企鵝撓腦袋的表情包給他。
下一秒,屏幕上彈出語音通話的界面。周以嚇得一激靈,接聽后放到耳邊。
“喂?!彼穆曇袈犐先ノ鼧O了。
李至誠問:“最近有沒有搬什么重物?或者蹭到哪里了?我看像皮下出血的瘀點?!?/p>
周以想了一下,道:“哦!我剛剛拎了水來著,是不是塑料袋蹭到了?”
李至誠說:“應(yīng)該是,過兩天就好了,小問題。”
虛驚一場,周以松了一口氣,這會兒想起自己剛剛的反應(yīng),她覺得有些好笑:“呵呵,嚇?biāo)牢伊恕!?/p>
李至誠輕哼了一聲,暗諷道:“就你這生活自理能力,是怎么在國外待了六年的?”
周以臉上發(fā)熱,不說話了。
電話那頭,呼吸聲時輕時重。周以還光腳踩在浴室的瓷磚上,頭發(fā)上滑落的水珠打濕了T恤。她吸了吸鼻子,猶豫著是應(yīng)該再問些別的什么,還是結(jié)束這一通電話。
“周以。”李至誠喊她。
“嗯?”
男人聲音低沉,語氣里帶著命令的意思:“把褲子穿好?!?/p>
周以怔住了,耳朵發(fā)熱,雙腿不自覺地夾緊。這里明明只有她一個人,她卻似乎被監(jiān)視著一舉一動,突然無所適從起來。
李至誠繼續(xù)說:“頭發(fā)記得吹干,你一到換季時就容易感冒,空調(diào)的溫度調(diào)高一點兒?!?/p>
浴室里悶而潮,周以快喘不上氣了,她小聲地回道:“知道了,掛了?!?/p>
結(jié)束了通話,周以仔細地看了看她剛剛手忙腳亂之下拍了發(fā)給李至誠的照片,因為想拍得清楚一些,她是舉高了手臂,站在燈光下拍的,因此,鏡子里的自己暴露無遺。
雖然鏡子蒙了一層薄薄的水霧,鏡子里只有一個虛影,但也能清楚地看見寬大的T恤堪堪遮住大腿根,露出的雙腿白皙修長,頭發(fā)被她隨意地捋到腦后。
李至誠可能不知道,T恤之下,她其實什么都沒穿。兩分鐘的撤回時限早已過去,而且他也已經(jīng)看過了。周以咬著下唇,后知后覺地覺得尷尬和羞恥。
周以把剩下的衣服慢吞吞地穿好,頂著一條毛巾走出了浴室,她蜷成一團窩在沙發(fā)上,開始擔(dān)心李至誠會覺得她是故意的。
她煩躁地用毛巾搓著濕發(fā),又聽話地調(diào)高了空調(diào)的溫度。
故意就故意吧!
反正她在李至誠面前做出的尷尬事也不差這一件。
早上八點,周以在教工食堂打包了一杯豆?jié){和兩個肉包,一邊吃一邊往學(xué)院教學(xué)樓走。
上課鈴響起。這是疫情的寒冬過去后,莘莘學(xué)子重返校園的第一天。
教學(xué)樓的屋檐上棲著兩只鳥,藍天白云,萬物明朗,周以拿出手機,取景拍攝,留作紀念。
她的辦公室在二樓,辦公室里一共有三位老師,周以的桌子在窗邊,前面的位置是霍驍?shù)摹褪邱煽谥心俏恢芤圆惶胍姷降耐隆?/p>
四月,因為疫情,下個學(xué)期的外教的審批程序沒有完成,其他老師無法分擔(dān)所有的課程,學(xué)院才決定招新。周以面試失敗那次,通過面試的就是霍驍,一位金光閃閃、年紀輕輕就已經(jīng)在學(xué)術(shù)界有所成就、法語水平也一流的優(yōu)秀人士。
周以拜讀過他的幾篇論文,霍驍?shù)闹鞴シ较蚴钦Z用學(xué)。
上學(xué)時,周以就不太喜歡此類課程,覺得無聊枯燥,但是霍驍?shù)脑S多解讀很有趣,他能從歐洲的下午茶文化談到語言的審美意識,而且文字簡練,語言生動,不冗長也不敷衍。他撰寫的學(xué)術(shù)性文章,她一整篇看完也不會覺得吃力。
周以佩服他,欣賞他,對他感到好奇的同時,也隱隱擔(dān)心他是個不好相處的人。普通人尚且自信,何況這類本身就睥睨眾生的人。
學(xué)校雖不像公司那般競爭激烈,但畢竟也是職場,她和霍驍一同入職,免不了要被比較,何況她還輸過一回。
周以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祈禱一切順利。
霍驍似乎是有課,此時并不在辦公室,他的工位整潔有序,除去辦公用品,唯一透著生活氣息的就是一盆多肉植物。
周以胡思亂想了一會兒,拉開椅子坐下,拿出筆記本電腦,專心備課。
快中午時,王老師回來了,她的辦公桌是靠門的第一張,現(xiàn)在,她不僅負責(zé)大二的精讀課,還要帶研究生。
“小周,你吃飯了嗎?”
周以搖搖頭,道:“我現(xiàn)在不餓?!?/p>
王老師說:“等會兒小霍應(yīng)該就回來了,你們可以約著一起吃?!?/p>
周以從她的笑容里讀出了八卦的意思,聽覃松說,學(xué)院里的老師早就討論過他倆,并稱他倆是“金童玉女,相愛相殺”。
前四個字,周以尚且能接受,后四個字則讓她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相愛相殺?她只求對方手下留情。
手機屏幕亮了,李至誠問她開學(xué)第一天感覺怎么樣。
周以抱著抱枕,縮在電腦屏幕后,打字回道:“不怎么樣,有個來者不善的新同事?!?/p>
李至誠問:“耶魯?shù)哪莻€?”
周以驚了:“你怎么知道?!”
李至誠說:“聽張遠志提過。”
周以趴在桌子上,心想,原來他們的故事都傳到計算機學(xué)院了。
李至誠總是能讀出她那些彎彎繞繞的小心思,道 :“怕他干嗎啊,他現(xiàn)在和你平起平坐,還能為難你?”
周以抿嘴偷偷笑了笑,但并沒有打消心中的顧慮,她對李至誠說出實話:“我怕他看不起我,怕他張口就問我發(fā)表過幾篇論文,參加過什么項目,有沒有去過大使館,有沒有進過外交部?!?/p>
李至誠回了一條語音消息:“那你就問他,卡里的存款幾位數(shù),開什么車,買了哪里的房,家里有幾畝地?!?/p>
周以說:“你說得好像我有房有車、存款好幾位數(shù)一樣,我才沒底氣?!?/p>
李至誠理所當(dāng)然地道:“我有,我給你底氣,咱不怕他。”
周以不自覺地揚起嘴角,心緒起伏間,四秒的語音被她聽完了,她放下手機,搓了搓臉頰。
窗外鳴鳥啁啾,參天的大樹碧綠蔥蘢,金黃色的陽光碎了一地。
周以摸著胸前的硬幣項鏈,挺直了腰背,仿佛被加持過的勇士,再無顧慮,只管一路向前,奔赴遠方。
某一瞬間,她甚至產(chǎn)生了錯覺,好像她和李至誠從未分開過。
這個人一直看著她,相信她,張開雙臂托住她。
隨時待命。
下期預(yù)告:
吊橋效應(yīng)告訴人們,不是每一種心跳加速都來源于相愛時的悸動。那這一刻呢?
月朗星稀,夏夜的風(fēng)潮濕悶熱,蟬鳴終于停歇,路燈下有蚊蟲飛舞。年輕人的笑聲融進風(fēng)里,他們的情緒趨于一致,心跳達到同一頻率,抬頭對望時,眼里只有彼此。
他們知道,這一刻,肆意的笑聲是因為對方。
那混亂的心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