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龜茲石窟傳統(tǒng)紋樣在文創(chuàng)產品設計中的應用
——以卷草紋為例

穆林肯

（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克孜爾石窟研究所,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阿克蘇地區(qū)拜城縣 842300）

龜茲，地處塔里木盆地北緣，北依天山，南臨塔克拉瑪干沙漠。作為絲綢之路必經之地的龜茲，繁榮的經濟為它帶來了建筑、雕塑、繪畫、音樂、舞蹈等多維度的發(fā)展。扎根于中華文明沃土中的龜茲文化是東西方文化融匯交流的結果，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各民族共同創(chuàng)造的文化財富。

一、龜茲石窟概述

龜茲石窟是包括克孜爾石窟、庫木吐喇石庫、克孜爾尕哈石窟、森木塞姆石窟、臺臺爾石窟、溫巴什石窟、瑪扎伯哈石窟、阿艾石窟、托乎拉克艾肯石窟等在內的大小二十余處佛教石窟遺存的總稱?，F存洞窟800余個，近10000平方米的精美壁畫和部分彩繪泥塑、木雕等。其中，克孜爾石窟是龜茲石窟的典型代表，最為世人所熟知。克孜爾石窟開鑿于公元3世紀，大約在公元9世紀逐漸廢棄，是我國開鑿最早的大型石窟群。

石窟藝術是建筑、雕塑和壁畫三位一體的。龜茲石窟建筑形制多樣，有中心柱窟、大像窟、僧房窟、方形窟等多種類型的洞窟。在這些洞窟中存留有大量精美的壁畫，其壁畫內容風格迥異，魅力獨特，展現了古代石窟壁畫藝術的超高水平。龜茲石窟壁畫以本土藝術為基礎，吸收了犍陀羅藝術、秣菟羅藝術、中原漢風藝術等因素，形成了具有本地特色的龜茲藝術模式，顯示了東西文化雙向交流的印記。龜茲石窟中原本有大量珍貴的彩繪泥塑和木雕，然而在歷史滄桑中，這些彩繪泥塑和木雕部分被外國探險隊劫掠，部分消失在了歷史長河中，只有個別幾個洞窟還殘留有泥塑。

龜茲石窟壁畫對佛本生故事、因緣故事、佛傳故事等作了生動而形象的描繪，除這些題材的壁畫外，樂舞形象、供養(yǎng)人、飛天、紋飾等也是龜茲壁畫的特色。世人對龜茲石窟的了解多集中于龜茲樂舞、龜茲飛天、龜茲供養(yǎng)人等，對于壁畫中的紋飾了解甚少。同時，學術界對于龜茲石窟壁畫中的紋飾也少有系統(tǒng)性的研究，這些都成了龜茲紋飾藝術發(fā)展的制約因素。本文旨在挖掘龜茲石窟傳統(tǒng)紋樣的深刻內涵，以更為創(chuàng)新的方式推動龜茲紋飾藝術的發(fā)展。

二、龜茲石窟壁畫中的卷草紋

龜茲石窟在千年的發(fā)展中，創(chuàng)造了璀璨的文化藝術，紋樣就是其中之一。龜茲石窟壁畫中的紋樣種類繁多、樣式精美、內涵豐富，有聯珠紋、忍冬紋、卷草紋、平行四邊形紋、菱格紋、火焰紋等十余種紋飾。這些紋樣可劃分為三個類別：植物類紋樣、幾何類紋樣以及其他紋樣。植物類紋樣主要有：卷草紋、蓮花紋、團花紋、忍冬紋等；幾何類紋樣主要有：菱格紋、圓圈紋、平行四邊形紋、三角垂帳紋等；其他紋樣主要有：云氣紋、火焰紋、魚鱗紋、大雁銜環(huán)紋等。這些紋樣主要繪制在洞窟的券頂、疊澀、門楣、壁面下部及人物的服飾上等多種部位，既可作為裝飾，也可作為分界欄。細觀每一種紋樣，都有其自身的特點，或委婉含蓄，或簡潔大方。不同于本生故事、因緣故事的敘事性，紋樣作為文化符號，以其直觀性凸顯了龜茲文化特色。

龜茲石窟紋樣不是一成不變的，它隨著龜茲石窟發(fā)展的不同時期，也不斷變化著，從最初樣式較為簡單的紋樣，發(fā)展為復雜多變的紋樣，后來又出現了具有中原漢地風格的紋樣以及具有回鶻風格的紋樣。紋樣的使用也經歷了單一紋樣的使用到多種紋樣組合的使用。如今，這些紋樣不僅僅只存在于洞窟中，歷經千年的紋樣漸漸與當地居民的文化、生活相融合，上面提到的三角形紋、十字形紋、卷草紋、忍冬紋、火焰紋等紋樣出現在了現代少數民族的服飾中。

卷草紋是龜茲壁畫中出現較為頻繁的紋樣，屬于植物類紋樣的一種。卷草紋，也叫“卷枝紋”“卷葉紋”，其結構是以一條連續(xù)不斷的“S”形或“C”型卷曲的主莖上，裝飾各種枝葉或是花卉。卷草紋在不同時期稱呼各異，《中國紋樣史》對卷草紋有如下描述：“卷草紋系一種呈波狀形態(tài)向左右或上下延伸的一種花草紋，盛行于唐代，以后各代亦常用之作為一種邊飾……如從紋樣的發(fā)展演變來分，漢代亦可稱之為卷云紋，魏晉南北朝稱之為忍冬紋，唐代稱之為卷草紋（唐草紋），近代則稱之為香草紋，名稱各異，但大體均呈波浪形枝蔓骨架，配以葉片配以花朵的，又稱纏枝花”。這段文字對卷草紋的形態(tài)進行了描述，且不同時代對卷草紋稱呼也透露著卷草紋的起源信息。

卷草紋淵源久遠，一直被視為吉祥的圖案。對于卷草紋的起源，各方觀點不一，有認為卷草紋是從是由傳統(tǒng)的云藻紋樣發(fā)展而來的，有認為卷草紋是蓮花紋等植物紋樣與“冏”形紋融合形成的，也有認為卷草紋是從忍冬紋慢慢演變而來的。敦煌研究院的關友惠先生、日本東方美術史研究者酒井敦子也都提到了卷草紋是由忍冬紋或是云氣紋演變而來的觀點。來源于忍冬和云氣的卷草紋在其形態(tài)上多少與這兩種紋飾有相似之處，它們之間相互融合，創(chuàng)造出更靈活多變的紋樣。

龜茲石窟壁畫中的卷草紋主要可以分為三類：波狀卷草紋、環(huán)狀卷草紋、對稱形卷草紋。克孜爾石窟的波狀卷草紋是以各種顏色勾勒枝蔓，枝蔓左右兩端繪制葉片，也有繪制花朵的，其主要特征為首尾相接排列，形成波狀，克孜爾石窟第14、63、189等窟繪制有波狀卷草紋。環(huán)狀卷草紋不同于波狀卷草紋突出主干線條，它是用大面積的葉片填充，主要特點為三葉一組式，克孜爾石窟第8、80等窟都有繪制環(huán)狀卷草紋。最后一種較為特殊的卷草紋——對稱形卷草紋，這種卷草紋的特點便是對稱，整體使畫面更加規(guī)整，對稱形卷草紋在克孜爾石窟第17窟有繪制。

三、卷草紋在現代文創(chuàng)產品中的應用

文創(chuàng)產品，即“文化創(chuàng)意產品”。文創(chuàng)產品的本質應立足于厚重的文化，重點滿足精神的高度訴求，引起受眾的心智反應。近年來，文化創(chuàng)意產品的研發(fā)百花齊放，素有文創(chuàng)界“網紅”之稱的故宮博物院、中國國家博物館、敦煌博物院等各類博物館或機構相繼研發(fā)了各類深受大眾喜愛的文創(chuàng)產品，深刻發(fā)掘了文化內涵。

龜茲文創(chuàng)產品的研發(fā)起步較晚，發(fā)展也較滯后，基于龜茲文化開發(fā)的文創(chuàng)產品主要有書燈、書簽、筆記本、冰箱貼、絲巾等產品?？v觀龜茲現有的文創(chuàng)產品，使用最多的元素便是菱格。菱格畫是龜茲石窟壁畫的主要構圖形式和藝術表現特征，具有獨創(chuàng)性和多樣性等特點。菱格多繪于洞窟的券頂，每個菱格由數座山峰組成，菱形格內多繪有因緣故事、本生故事，也有繪制動物和植物等形象的，抑或是什么都不繪制，只以紅、白、藍、綠等顏色填充，呈現出層巒疊嶂的景象。像原生態(tài)壁畫創(chuàng)意書燈、男士真絲羊絨長款圍巾、書簽、冰箱貼等文創(chuàng)產品都用到了菱格元素。

反之，以壁畫中紋樣為素材的文創(chuàng)產品少之又少，使用了龜茲紋樣的文創(chuàng)產品主要就是克孜爾石窟研究所與北京服裝學院合作研發(fā)的龜茲系列服飾。此系列服飾由北京服裝學院賀陽教授等師生進行創(chuàng)新設計，他們提取了龜茲壁畫中的菱格紋、連珠紋、十字紋、卷草紋等紋飾，以“四方連續(xù)”的形式，組合成可運用于創(chuàng)新設計的連續(xù)紋樣。除了龜茲系列服飾，基本上沒有以卷草紋為元素的文創(chuàng)產品。

現下，文創(chuàng)市場內以卷草紋為元素設計的文創(chuàng)產品有敦煌研究院石榴卷草紋燙金和紙膠帶和卷草紋絲巾等，或是一些服裝設計師將傳統(tǒng)紋樣融合進現代服飾中時會偶爾使用卷草紋樣。卷草紋的使用在所有文創(chuàng)元素的使用中并不普遍，筆者通過實地考察石窟壁畫與查閱相關文獻，以克孜爾石窟第77窟的卷草紋為例，對其進行創(chuàng)新設計。

克孜爾石窟第77窟，開鑿于公元4世紀，形制為大像窟，即在中心柱前突出地安排了大立像，立像現已無存，大像窟與中心柱窟的用途一樣，也是用于禮拜尊像的?？俗螤柺叩?7窟的卷草紋為波狀卷草紋，繪制于左甬道伎樂天人的上方一列較窄的畫幅內，作為邊框出現。這一組卷草紋整體突出主干效果，主干呈波浪形起伏，葉片碩大飽滿（見圖1）。與其相似的卷草紋還出現在庫木吐喇石窟新2窟中，庫木吐喇石窟新2窟為方形穹隆頂窟，卷草紋在主室前壁和左側壁都有繪制。新2窟的卷草紋以墨線勾勒線條，白色填充葉片，也是有著粗壯的呈“S”形的主干（見圖2），有別于克孜爾石窟第77窟的是，葉片與葉片之間的主干并沒有連接，但是紋樣整體還是呈波浪式的，因此也將其分類為波狀卷草紋。

圖1 克孜爾石窟第77窟卷草紋

圖2 庫木吐喇石窟新2窟卷草紋

對于克孜爾石窟第77窟卷草紋的再設計，第一步是提取紋樣的造型和色彩。第77窟的卷草紋以墨色勾勒線條，白色填充葉片，整體繪制在黑色的背景內。將卷草紋的整體線條提取后，進行形態(tài)的簡化，選擇更簡單自然的線條來表現。第二步將提取的卷草紋平面圖像轉化為三維造型。以戒指為媒介，卷草紋的主干作為戒指的骨架，葉片跟隨莖的走向隨之改變，盡可能保持造型線條古樸飽滿（見圖3）。

圖3 卷草紋戒指

戒指的造型設計旨在給人們美的感受，既具有實用性、審美性，也具備文化賦予的意義。選擇戒指的原因在于，戒指在古時是作為信物的一種配飾，彼時的信物類似現代語境下的訂婚戒指。用戒指定情的習俗在我國由來已久，三國時期的才子繁欽在長詩《定情詩》中描述了古代男女相守愛情、見證誓言的各類信物，其中就有戒指：“何以致拳拳？綰臂雙金環(huán)。何以道殷勤？約指一雙銀。何以致區(qū)區(qū)？耳中雙明珠。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何以致契闊？繞腕雙跳脫。”這三句中就提到了臂釧、戒指、耳飾、香囊和手鐲。戒指的寓意美好，與卷草紋的寓意相得益彰。同時，龜茲石窟壁畫中不管是天界人物還是世俗人物都有佩戴首飾的情況：壁畫中的天人、金剛等形象多戴臂釧、手環(huán)和項鏈，世俗人物尤其是身份高貴的龜茲供養(yǎng)人、回鶻供養(yǎng)人等也都有佩戴耳飾等各類飾物，將壁畫中的首飾與紋飾兩種不同元素相結合，以更符合現代社會的審美需求，將傳統(tǒng)紋樣通過更被大眾接受的方式展現出來?；谏鲜鲈颍罱K選擇了戒指作為設計對象。

完成產品樣式與結構的設計之后，第三步是選擇產品的材質、色彩這些重要元素。此次設計的卷草紋戒指的材質以銀為主，相比于金的大氣張揚，銀更顯深沉。銀飾作為我國最常見的飾物之一，種類繁多，數量巨大，用純銀打造出的金屬光澤，可以讓人們體驗到最傳統(tǒng)的味道。同時，銀的價格并不昂貴，更能被大眾所接受（見圖4）。

圖4 卷草紋戒指

卷草紋戒指的設計不是機械性的復制紋飾，而是充分挖掘了卷草紋與戒指的內涵，將二者巧妙結合在一起。此文創(chuàng)產品的優(yōu)勢主要體現在造型多變、寓意美好、易于接受等方面?，F代社會，戒指已不單單只有信物這一種含義，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將戒指作為玩轉潮流的表現，戒指的受眾群也就更偏向于青年群體。此次對龜茲石窟傳統(tǒng)紋樣的再設計只是初步階段，紋樣不僅能作為獨立的設計素材，也可根據紋樣的不同類型、不同造型組合設計，筆者將繼續(xù)深入探究龜茲石窟傳統(tǒng)紋樣，以龜茲紋樣為元素，設計出更多具有文化感與創(chuàng)意感的文創(chuàng)產品。

結語

龜茲石窟壁畫中豐富多樣的裝飾圖案，體現了各個時代的審美觀，映照出當時人們的生活習俗，這些紋樣既是佛教文化與藝術的象征，又具有濃郁的裝飾特色，是龜茲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龜茲石窟傳統(tǒng)紋樣能為現代設計所借鑒，可以使傳統(tǒng)紋樣推陳出新，更好地弘揚和傳承龜茲文化。

龜茲石窟傳統(tǒng)紋樣的文創(chuàng)研發(fā)，需要突破傳統(tǒng)，充分挖掘紋樣的潛力與特性，設計出的產品應更偏向于簡約、個性，兼具實用性、審美性和文化性。對于龜茲石窟傳統(tǒng)紋樣的再設計，不能只限于復刻元素，而是從紋樣中獨特的造型圖案、色彩搭配、文化內涵等多方面進行思考與創(chuàng)作，巧妙地將其運用于文創(chuàng)產品設計中。當下文化產業(yè)的發(fā)展蒸蒸日上，各類博物館、機構等研發(fā)出了各種各樣令人耳目一新的文創(chuàng)產品，形成了屬于自己的品牌特色。龜茲文創(chuàng)產品的研發(fā)也應與時俱進，迎接機遇和挑戰(zhàn)，推動龜茲文化創(chuàng)造性轉化和創(chuàng)新型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