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齋隨筆》：毛澤東讀的最后一本書

趙瑤丹

《容齋隨筆》是毛澤東精神生活中的一位“老友”。1944年7月28日，毛澤東曾致函謝覺哉：“《容齋隨筆》換一函送上?！敝?，謝覺哉在同年9月、10月的日記中留下多篇閱讀《容齋隨筆》的心得。1959年10月，毛澤東出京巡視亦攜帶《容齋隨筆》。1972年，毛澤東曾將此書送給同學周世釗。毛澤東去世前要的最后一本書還是《容齋隨筆》（以下簡稱《隨筆》）。這部伴隨毛澤東走完了人生最后旅程的書，究竟蘊含了怎樣的智慧與魅力呢？

一

《隨筆》是南宋洪邁所著的一部史料筆記，與沈括《夢溪筆談》、王應麟《困學紀聞》并稱，被視為宋代最有學術(shù)價值的三部筆記?！端膸烊珪偰刻嵋吩u《隨筆》：“南宋說部終當以此為首?！?/p>

《隨筆》是洪邁一生的讀書所得，是洪邁以哲理的思考、詩人的筆觸、史學的嚴謹鑄就的一部經(jīng)典。洪邁自述：“予老去習懶，讀書不多，意之所之，隨即紀錄，因其后先，無復詮次，故目之曰《隨筆》?！痹摴P記內(nèi)容看上去雜亂無章，實則言簡意賅，妙語連珠，前后貫穿，伏脈千里，三言兩語中蘊含著深邃的思想和嚴密的邏輯。

《隨筆》是飽含愛國愛民情懷、崇尚氣節(jié)與學問的洪邁，為后世留下的一部向統(tǒng)治者談治國之道、為子孫后代立言立行的宏富之作?！度蔟S隨筆》隨著《容齋續(xù)筆》《容齋三筆》《容齋四筆》《容齋五筆》的刊刻，成為5種書的總稱，共74卷。其中《容齋隨筆》《容齋續(xù)筆》《容齋三筆》《容齋四筆》各16卷，因書未成而作者過世，故《容齋五筆》僅為10卷。書成于宋孝宗淳熙庚子（1180年），刊刻在淳熙庚子至十四年（1187年）之間，宋寧宗嘉定五年（1212年）“五筆”合刊。《隨筆》一經(jīng)問世，引起強烈反響，歷經(jīng)宋元明清，不斷刊刻，廣泛傳播。南宋時期就有七個版本，元至明清出現(xiàn)十幾個版本，這些年來，整理本層出不窮?！峨S筆》無論是內(nèi)容涵蓋還是版本流傳，皆縱橫古今，是一部經(jīng)久不衰的暢銷書。這部凝結(jié)洪邁對歷史、社會的觀察，充滿為政、為學、為人智慧的史料筆記，對后人思考歷史、反省自身的借鑒作用非常明顯?！峨S筆》不僅有鑒古知今之益，且可為治國、治學、做人提供參照；不僅是史學、文學、語言、文獻學各領(lǐng)域?qū)W人絕佳的研究材料，也深受廣大民眾喜愛，影響至深至遠。

《隨筆》內(nèi)容廣博，記事豐富，議論精當，考證確切。該書有對宋以前王朝興廢、人物逸事、制度沿革的記載，對宋代施政問題、賢臣能吏、奸相污吏的剖析；也有對宋代典章制度、官場見聞、社會風尚、物產(chǎn)考察的記述，對名物去偽存真的考訂，對史著的評介；既記述歷史事實、政治風云、文壇趣話和掌故，亦包括經(jīng)史百家、文學藝術(shù)、天文、歷算、星相等諸多方面。該書不僅剖析歷史，而且關(guān)注當下；不僅關(guān)注國家大事、精英人物，亦關(guān)注平民百姓，還有對世情民俗的評述與重視（錄有民歌、民謠、民俗），展現(xiàn)了社會百態(tài)。書中有關(guān)帝王、將相、文武百官、治亂興衰、智謀韜略、官場見聞等方面的議論非常精辟，對一些歷史經(jīng)驗的總結(jié)頗有見地，許多資料為官方史志所不載，其中補隋唐五代史料180多條，具有獨存價值與補史價值，部分內(nèi)容可補《資治通鑒》之不足。

二

《隨筆》突出體現(xiàn)了洪邁的“蒼生之念”。書中收錄唐人張碧《農(nóng)父》詩：“到頭禾黍?qū)偎?，不知何處拋妻子。”杜荀鶴《田翁》詩：“白發(fā)星星筋力衰，種田猶自伴孫兒。官苗若不平平納，任是豐年也受饑?！弊x二人詩作，洪邁感慨南宋農(nóng)民的慘狀比唐代更甚幾倍。

《隨筆》把愛民情懷作為擇選詩作的標準，還將是否愛民作為評價歷史人物是非高下的重要原則。通過記述典型事例，塑造了以民為本、忠義為本、建言獻策和公正廉賢等多種賢臣形象，夾敘夾議地突出賢臣的品德和才能。

《隨筆》除了熱情頌揚歷史上清正廉潔、恤民愛民的明君賢臣，還大力發(fā)掘歷史上存在爭議的人物的親民善政之舉，如曹操、朱溫、張全義、孟昶等。宋太宗曾手書“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贈給郡國，下令立于官屬之南，稱作《戒石銘》。經(jīng)洪邁考證，此銘出自后蜀孟昶頒發(fā)給各地的《頒令箴》。原文24句，宋太宗從中摘了4句，“遂成王言”。對此洪邁贊嘆：“昶區(qū)區(qū)愛民之心，在五季諸僭偽之君為可稱也?！?/p>

《隨筆·張全義治洛》記敘了張全義（在唐末參加黃巢起義軍，后降唐，續(xù)降后梁，再降后唐）恢復洛陽經(jīng)濟，施愛于民，大有政績，并被百姓祭祀的史事。張全義治洛，招撫流民，勸民農(nóng)桑，“無重刑，無租稅，歸者漸眾”。因“刑寬事簡”“遠近趨之如市，五年之內(nèi)，號為富庶”。對此，《新五代史》和《資治通鑒》言之不詳，洪邁則詳細采錄，并評論道：“今之君子，其亦肯以全義之心施諸人乎?！?/p>

《三筆·國家府庫》《續(xù)筆·田租輕重》，分別指出以錢折稅的危害和百姓賦稅沉重的原因。《五筆·風災霜旱》強調(diào)，一旦出現(xiàn)災情，朝廷應派賢良的地方官實行救助，如此“則實惠及民，可以救其流亡之禍，仁政之上也”。《五筆·貧富習?！?，則對勞動人民的悲慘處境表達了深切同情，感嘆因貧富差距而產(chǎn)生的奴役關(guān)系，更為這種不正常的狀況“習以為?！倍械奖?。

三

值得注意的是，《隨筆》還展現(xiàn)了不少女性形象。《隨筆·三女后之賢》贊賞王莽女兒、楊堅女兒的深明大義?！独m(xù)筆·婦人英烈》記述了十幾位女性，她們“能以義斷恩，以智決策，視死如歸，則幾于烈丈夫矣”?！独m(xù)筆·女子夜績》則展現(xiàn)了勤勞夜織的勞動婦女形象。

《隨筆》中的民本見解與思想，體現(xiàn)在洪邁對詩歌的擇選、對歷史事件的評述、對歷史人物的評價等諸多方面。粗看片言只語、一事一議，細讀卻是見解精辟、益人心智。《隨筆》以民為本的思想，鑄就其高雅格調(diào)，是我國古代筆記中不可多得的珍品。

這部筆記，是短篇作品的集合，或思史實，或論事理，或議風土人情，或辯語言奧妙，文字質(zhì)樸生動，資料甚富，寓天下事以正理。明代監(jiān)察御史李瀚稱贊道：“聚天下之書而遍閱之，搜悉異聞，考核經(jīng)史，捃拾典故，值言之最者必札之，遇事之奇者必摘之。雖詩詞、文翰、歷讖、卜醫(yī)，鉤纂不遺?！薄峨S筆》洋洋灑灑，捭闔千載，可勸人為善，可戒人為惡；可使人欣喜，可使人驚愕；可增廣見聞，可澄清謬誤；可消除疑問，可明確事理，對于世俗教化頗有裨益。這部收納歷史經(jīng)典碎片之作，微言大義，將筆記體史書的優(yōu)勢發(fā)揮到極致。

（源自《學習時報》）

責編：何建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