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詞中的意象翻譯研究

李垚垚

一、引言

李清照被譽為“千古第一才女”，是婉約派的代表。她的詞作早期多描寫游山玩水、少女情懷，后期大多描寫的是國家破敗、家破人亡、悲苦遭遇等，涵蓋了她坎坷的人生，因而，詞中的意象也是多種多樣的。王國維認為，所有的景物都是愛情的語言。李清照詞中的意象很好地反映了她的思想。詞人的情緒與詞中的意象相互呼應(yīng)，形成了情景交融的氛圍。李清照的詞大多以“酒”“花”“簾”等意象為主，它們并非單純地描繪風景，更多的是寄托詞人內(nèi)心的復(fù)雜情緒。李清照善于運用意象來表現(xiàn)各種思想，但她作品的英譯本難以重現(xiàn)其原作的風格。由于翻譯完成后詞發(fā)展演化的時間較長，可以說是歷史悠久，譯者和譯者的社會文化背景、傳統(tǒng)詩歌與現(xiàn)代的文學(xué)表現(xiàn)形式等有著巨大的差別，使其詞英譯的難度很大。在眾多的翻譯作品中，以許淵沖和肯尼斯·雷克斯羅斯的翻譯最為出名。其中，譯本的讀者不僅有中國人，也有外國人，我們評價翻譯作品，有助于我們更好地了解李清照的詞，促進中國古代文化的推廣。本文擬從李清照的一些經(jīng)典詞作入手，從不同角度分析她的作品風格，此外，本文還專門對比了許、雷兩種譯本，以為詞的意象翻譯研究提供相應(yīng)的參考。

二、詞中意象的相關(guān)簡介

（一）意象的定義

在《牛津簡明文學(xué)術(shù)語詞典》中，專門提及了有關(guān)“意象”的概念。其中的解釋為，文學(xué)作品中的意象并非是作者描繪的簡單的“圖畫”，而是能夠引起視覺之外的其他感受；而意象則通過簡單的比喻和隱喻來表達更深層次的含義和關(guān)聯(lián)，它是通過作者獨特的感情活動，對客觀事物所產(chǎn)生的一種藝術(shù)意象。簡言之，意象是指以“意”為“象”，即以主觀情感表達的客觀事物。在比較文學(xué)中，對“象”的定義是“意象”，即“意”與客觀“象”的綜合，即“物象”，可以說是一種具有特定意義、具有文學(xué)意蘊的特定意象，即借物抒情的過程，這就是所謂的象征。換句話說，詩詞之中的“意象”就是一幅靈性畫面或一種觀念，它能傳達出更深層次的含義和關(guān)系，并在文學(xué)作品中運用文字和讀者的思維表達出來。

（二）意象的類型

意象是可以充分表現(xiàn)作者的思想和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抒發(fā)感情的一種美學(xué)形象。本文依據(jù)作者使用的意象是否是自然之中的事物這一標準，對其進行相應(yīng)的歸類。

1.自然類的意象

自然類意象，就是和大自然有關(guān)的意象，如日月星辰、江河湖泊、花草樹木等。自然類的意象，通常表現(xiàn)為對自然的贊頌，同時也表現(xiàn)出一定的情緒。古代詩歌中自然類意象的運用，普遍存在一定的規(guī)律，即把自然界中所有有生氣的事物都當作意象。在5000 年的歷史長河中，大自然的形象在詩歌創(chuàng)作、欣賞和傳播的文化環(huán)境中形成，如我們比較熟悉的荷花、海棠等。比如，《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中的“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中的“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

2.非自然的意象

非自然的意象，主要指的是在人們的生活中沒有生命的東西，這些物品可以是生活中的物件，是詞人專門用來表達情緒的東西，比如酒水、窗簾、秋千等。如李清照的詞《點絳唇·蹴罷秋千》中的這句“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還有《聲聲慢·尋尋覓覓》中的“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以及《小重山·春到長門春草青》中的“疏簾鋪淡月”，都屬于非自然的意象。

三、李清照詞中運用的主要意象

（一）意象“簾”

李清照的詞是一種典型的“婉約詞”，其中的意象大多寫的是閨閣之情，而“簾子”作為古代的閨閣之寶，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內(nèi)容。在李清照的詞作當中，“卷簾”“疏簾”這些詞語多見于其創(chuàng)作的前一個階段，雖然偶爾會有一些悲哀情緒，但大多是喜結(jié)良緣。比如《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中的“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詞中的文辭比較淡雅，充分表現(xiàn)了詞人對花朵的愛憐。“垂簾”“重簾”是后期的詞人在經(jīng)歷了離別、國家滅亡的痛苦后，詞中的形象隨之發(fā)生的改變?！赌细枳印ぬ焐闲呛愚D(zhuǎn)》中有一句：“天上星河轉(zhuǎn)，人間簾幕垂?！薄叭碎g”和“天上”的對比，有“人天遠隔”的意思；“簾幕垂”，表現(xiàn)了詞人在表達夫妻之間的哀傷，表面平靜，其實暗藏著無數(shù)的波瀾。詞人的一生，可以說是起起落落的，這在她詞意象的表達中也有相應(yīng)的體現(xiàn)，比如，簾的形狀也在不斷地發(fā)生變化，由“卷”向“垂”轉(zhuǎn)變，我們可以看到，“卷簾”多代表著歡樂和憂愁，而“垂簾”代表著悲傷的情緒，象征著她自己從一個單純的、歡快的姑娘成了一個飽經(jīng)風霜的老婦人。

（二）意象“酒”

在李清照現(xiàn)存的四十余篇詞作之中，“酒”一詞出現(xiàn)的次數(shù)很多，基本上占了一半的篇幅。因此，酒的意象在李清照的詞中，也具有很深刻的內(nèi)涵。李清照在自己年輕的時候，經(jīng)常以酒助樂?！靶聛矸歉刹【?，不是悲秋。”這是她結(jié)婚后，因為丈夫的外出，不得不獨守空房，承受離別的思念。當然，其中常用的酒意象大多是抒發(fā)哀傷，如《鳳凰臺上憶吹簫》：“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慵自梳頭。任寶奩塵滿，日上簾鉤。生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新來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休休，這回去也，千萬遍《陽關(guān)》，也則難留。念武陵人遠，煙鎖秦樓。惟有樓前流水，應(yīng)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睆闹心芸闯鲎髡叩谋瘋?。在李清照的詞中，經(jīng)?？梢钥吹皆~人將“酒”和“醉”混在一起來表達感情，因為，只有酒才可以表現(xiàn)出女子的歡愉，也最能表現(xiàn)出已婚女子的憂傷。她在作詞的過程中，將自己的真意都摻入了酒中，這就讓人感受到她那凄苦的感情。

四、李清照詞中意象的翻譯技巧和策略

（一）需要保留原有意象

保留原詞中的形象，是為了保持原文的風采，而意象就是作者當下想要表達自己情感的一種載體，譯者在翻譯過程中的選擇，可以更好地反映出譯者對詞作的認識。下文中的譯文皆出自許淵沖先生之手。

比如《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中有一句“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英文譯為“Paddling home quite late， after a big fun.Into the depth of lotus flowers， we have run”。其中“藕花”譯成“l(fā)otus flowers”，直接保留了藕花的原有意思。這是一種很好的表達方式。“藕花”的原意是蓮花，在漢文化中，荷花和蓮子是一體的，翻譯過來的時候，就把它的意境表達得淋漓盡致，讓人有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蹲砘帯け§F濃云愁永晝》里的“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許先生把“黃花”翻譯成“yellow flower”，“黃花”就是菊花，因為它的色澤是金黃的。在此翻譯為“yellow flowers”，它是一朵黃色的花，讀者都能看得出來，它的莖非常纖細，用來說明人也很瘦。許先生曾把“三杯兩盞淡酒”譯成“wine”，而“wine”則是特指外國的葡萄酒，因此這句話既能保持原文的語意，也能讓讀者理解得一清二楚。

(二)轉(zhuǎn)換為被翻譯的語言文化所能接受的意象

中國詩詞博大精深，其意象也更為復(fù)雜，因此，當譯者完全理解了兩種語言的含義后，就可以采取相應(yīng)的詞來進行翻譯，即把它們轉(zhuǎn)換為被譯入語文化所能接受的意象。

《聲聲慢·尋尋覓覓》中的“雁”，許老將其翻譯為“geese”，在我國，大雁經(jīng)常被當作是使者，遠在他鄉(xiāng)的游子經(jīng)常用這一意象來表達思念家鄉(xiāng)的情感。但是在西方一些國家，大雁作為一種很常見的鳥類，沒有什么特別的含義，因此，它被翻譯成了“geese”，就可以讓人們很容易地理解它的意思。在“遍地黃花堆”中，譯者不會把“黃花”翻譯為“yellow flowers”，而把它翻譯為“fallen flowers”。原作中意思是一堆黃花，沒有人去清理，沒有人去管，比喻自己的寂寞、郁悶、茫然。因此，這朵黃色的花朵，并不是枝頭上那一朵嬌艷的花朵，而是散落在地上的，與作者的心境是相得益彰的。因此，“fallen flowers”就翻譯得很合適。又如“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中，“梧桐”的翻譯就變成了“kola nut”。在漢語中，“梧桐”一詞含有哀傷、寂寞、離別等情緒，但西方的很多讀者不是很明白這一點。中國的梧桐樹沒有相應(yīng)的英語詞匯，因此，翻譯人員就順勢把它翻譯為“kola nut”，這樣一來，讀者就可以在閱讀全詞的時候，體會到它的意境。

（三）對于特殊字詞不翻譯的省略方式

在詩詞翻譯的過程中，對特殊字詞忽略不譯可以說是一種常見的翻譯手法。如“試問卷簾人”翻譯為“I ask the maid rolling up the screen”?！熬砗熑恕辈]有翻譯完，只是翻譯成了卷簾。這句詞的意思是讓侍女們站在簾子旁，實際上，在古代，只有小姐可以進入簾子里，這樣，簾子旁的人就是侍女，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所以就忽略不譯了。

（四）有關(guān)意象和意境的表現(xiàn)

通過對李清照詞中的一些意象進行比較，我們可以看到不同的文化差異在翻譯過程中有不同的表現(xiàn)。許譯作《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中的“溪亭”一詞，譯成“Creekside arbour”，意為“溪旁的亭臺”，而雷克斯對“溪亭”的翻譯則是威妥瑪?shù)钠匆?，即“HisTing”，即“溪”與“亭”的音譯，沒有任何實際的含義。許氏的翻譯更清楚地表明，詞中的人物是在童年時期，她在溪畔無憂無慮地嬉戲，其中的意象完美地展現(xiàn)了孩童的天真和放蕩不羈。而另一個版本的翻譯讓國外的讀者對“溪亭”這個地名有了更清晰的認識，理解起來也容易多了。

《武陵春·春晚》中有一個經(jīng)典名句：“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薄棒肤恢邸边@一意象的翻譯是一個大難題。很多學(xué)者在翻譯的過程中，將此意象翻譯成“grief-oerladen boat”，意思是“載著很多愁的一葉扁舟”。而在雷克斯的翻譯中，“sofragilea vessel”這個詞有專門的解釋，雖然“vessel”這個詞表達得有些夸張，但表達的情緒卻要比“愁”字來得強烈?！饵c絳唇·蹴罷秋千》中“深閨”一詞的翻譯，也是一種反差。在許氏譯本中，直譯為“my room”，這就是作者所說的“深閨”，中國古代的未婚女子都是“足不出戶”，“深閨”是一種異國特有的文化現(xiàn)象。在雷的翻譯中，“深閨”被翻譯為“innerroom”，“深”就是“在里面”，似乎是一個字詞的對應(yīng)關(guān)系，但是，往往缺少了文化方面的考慮。

相比之下，許譯本對李清照原作的理解和意象的把握要好得多，讀者在研究的過程中也顯得更加真實，但就可讀性而言，就差了很多。中國詩詞的一個重要特征就是含蓄。而雷的譯本在原文中的真實性并沒有許氏的譯本那么高，但雷的譯本卻是通俗易懂的，雖然這在格式上有了很大的變化，但卻更容易被一些外國讀者所接受和喜愛。詩歌英譯的目標是讓英語為母語的人們更好地感受到中華文化的浩瀚與博大，所以要在保持原汁原味的同時，考慮到讀者的接受程度。所以，李清照詞在國外的傳播與翻譯的過程中，應(yīng)盡量保持其原生態(tài)的特點，同時也要選擇一種更易于接受的形式。如何解決這個問題，還需要更多的翻譯工作者去研究。

五、結(jié)語

李清照詞中的意象可以說是數(shù)不勝數(shù)，中國傳統(tǒng)詩詞中的意象更是多如牛毛。詩詞的翻譯一直是很多學(xué)者需要去解決的難題，而意象的翻譯也因為不同的文化和語言轉(zhuǎn)換過程中意思的差異等原因，顯得難上加難。本文對李清照詞中的意象進行了簡單分類，并具體以簾、酒等為例，分析了翻譯技巧。但僅僅是從意象的詞匯和文化傳播的角度進行了分析，強調(diào)了李清照詞中意象的翻譯技巧和策略有需要保留原有意象，轉(zhuǎn)換為被翻譯的語言文化所能接受的意象，對于特殊字詞不翻譯的省略方式的運用以及有關(guān)意象和意境的分析等，希望可以為相關(guān)研究者提供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