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意做失敗者
——專訪章子怡

章子怡、張英

生長在北京的章子怡，在娛樂圈沒有任何背景，完全靠自己打拼，通過電影出道。章子怡讓全世界認識了她代言的中國。

章子怡的父親是電信局干部，母親曾是一所幼兒園的老師。八歲那年，因為章子怡個子瘦小，母親把她送到宣武區(qū)體校學(xué)體操，沒想到學(xué)校沒有體操班，章子怡改進了宣武區(qū)少年宮學(xué)習舞蹈。

十一歲那年，章子怡考入了北京舞蹈學(xué)院附中，開始了她六年的民間舞專業(yè)的學(xué)習，在1994年全國“桃李杯”舞蹈比賽中獲得了表演獎。隨著年齡的增長，不甘心一輩子做伴舞的章子怡，1996年考入了中央戲劇學(xué)院表演系。

1998年，當時正在讀大學(xué)二年級的章子怡因接拍了張藝謀導(dǎo)演的《我的父親母親》，順利步入影視圈。第二年，被李安選中，主演影片《臥虎藏龍》，從此開始了她的金色電影人生。

我第一次見章子怡，是在鳳凰衛(wèi)視開播五周年北京的慶?；顒由?。當時她被張藝謀的電影策劃王斌帶著，和我、邱華棟、李馮等人同桌吃飯，還是一個青春大學(xué)生的模樣，剛拍完《我的父親母親》。

多年后，我在《南方周末》工作，采訪她的時候，她已經(jīng)紅遍大江南北了。這里的采訪，是以往三次采訪的精華。

我的辛苦別人看不到

頒獎晚會上，我給你寫的頒獎詞里，你記住了哪個關(guān)鍵詞？

那天在得獎現(xiàn)場，現(xiàn)場氣氛讓我非常激動。主持人倪萍姐說了很多，我記得她說的：“你的辛苦和努力我們都看得見，我們不會讓你等那么久——你會得到我們的鼓勵?！?/p>

我記得頒獎詞里有提到“軟實力”，這個詞讓我印象深刻。因為在一定程度上，可能與國家的綜合實力相比，看不見的軟實力越來越重要，占越來越多的比重，比如我們國民素質(zhì)、文化水平的提高，就比多造一個大樓、一個廣場重要，一個藝術(shù)團體的人就比它的劇院重要。

從你領(lǐng)獎那天的視頻看，你一直希望得到表揚和認可。你什么時候第一次得到認可？

大家都知道我拍《臥虎藏龍》的那段經(jīng)歷。那會兒我是個新人，只拍過《我的父親母親》，在表演上沒有太多經(jīng)驗。第一次拍古裝戲，而且居然是打斗的武俠片，在一百八十多天的工作里，我真的很緊張，面臨巨大的壓力。一個人熬著，沒有他人可以傾訴。整個拍戲的過程里，我一直渴望得到李安的認可。

李安的風格不是手把手地教你?？茨阊輧扇椋妥寭Q個方式，十幾、幾十遍下來，他說，我要第三次的頭，第十二次的中間，第八次的尾。他從不說我演得好不好，我只能通過他看監(jiān)視器的表情，猜測他的滿意程度。最難受的感覺是，如果楊紫瓊做得好，李安會抱抱她，可對我從來就沒有過。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覺得那可能是他的一個很特殊的訓(xùn)練方法，很適合當時我的狀態(tài)，他用那樣的方法對一個新人進行激勵。直到拍戲結(jié)束，關(guān)機那天，李安終于抱了我一下，他對我說，“我很感動，看得出你特別努力，你的表現(xiàn)很好，我非常滿意?！蔽耶敃r的反應(yīng)是嚎啕大哭，因為他給了一個認可?；叵肫饋恚嵌螘r光和經(jīng)歷對我的人生是一個很大的鼓舞。

這個認可對你來說意義有多大，是不是讓你獲得了一種自信？

拍完《臥虎藏龍》這部電影，我有了從未有過的一種踏實感。李安的肯定讓我明白一個道理：你的努力會有回報的，只要你用心去做。

自信是后來有的，《臥虎藏龍》得到肯定以后，它獲得奧斯卡獎，在國際上飽受好評，中國觀眾又開始重新看一遍《臥虎藏龍》，那個時候我才覺得，我拍這個電影的辛苦是值得的，我受委屈，再辛苦再痛苦都是值得的。

我拍戲，其實，每部戲都很辛苦，都會遇到困難，都有挫折感，但當拍完電影以后，我會忘記一切痛苦。

這一面是別人看不到的。

我現(xiàn)在被更多的人理解了，電影不只是那一瞬間的，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比如說《梅蘭芳》里我演孟小冬，我的戲就二十五分鐘、半個小時的樣子，但我花了很多很多的時間，走臺步、學(xué)扇子舞，這里的苦旁人可能就看不到，也想象不到。

我之前沒有演過孟小冬這樣內(nèi)心扭曲的女孩。她的這種身世，包括她的遭遇，以及她的處理方式，對我來說都是挺刺激的一件事情。我做了很多功課，花了很多工夫。

我拍《騎士》的時候天天做噩夢，老夢見自己掉進井里，被蛇纏著。就天天做這種很奇怪的夢，也睡不好覺，因為我的臺詞都涉及到魔鬼、死亡、世界末日……全是這樣的臺詞。拍《非常完美》時，我就每天很開心，雖然我也比較累，工作量比較大，但是心情很不一樣。

每一次接戲，我都有很強的沖動要去完成它。我不是拿它當作一個工作，我拿它當作興趣和事業(yè)，很認真地去尊重每一個人物。

為什么不用替身，要自己吃苦呢？

一個角色成功，或者一部電影成功，真的沒有偶然性，必須是你一點一點把它學(xué)到身上，你才可以很自如地將角色展現(xiàn)在舞臺上，這個沒有投機取巧的可能。我覺得生活還是要有一點苦難的?，F(xiàn)在的孩子，包括我看我哥哥的小孩，他們都那么幸福，什么都有，是富裕的，但我覺得人如果吃一點苦的話，會更加敬畏，更加尊重現(xiàn)在所得到的一切。

回首電影路

回過頭看自己的電影，最喜歡哪一部？

現(xiàn)在不敢回頭看自己的電影。等再過三十年，或者過多長時間，我再回頭看每一部電影，我覺得那將是一段非常美好的回憶。

我相信，十年前的作品，讓我重新去演繹它的話，從表演上可能會有更多的想法進去。

怎么看你合作的這些導(dǎo)演，張藝謀、李安、馮小剛、王家衛(wèi)？

我覺得這四個導(dǎo)演，首先，從人品和藝德，都是很優(yōu)秀的。這些導(dǎo)演，各有各的風格，也很難去對比他們。每個人的性格，包括他們喜歡的片種、拍攝的方式，都不一樣。

我很幸運，從出道的時候，就可以跟著好的導(dǎo)演一步一步走，所以沒有走過太多的彎路。他們對表演都有一定的掌控力，他們知道要什么，知道什么樣的表演是不“過”的，知道分寸、火候。跟他們拍戲，能學(xué)到很多東西。

比如李安導(dǎo)演要得到的表演效果，沒有達到的話，他會不顧一切的——不管花多少膠片，不管花多少時間、多少精力，他都要達到它。當年拍《臥虎藏龍》的時候，很多武打動作，他是自己有判斷力的。他想要這樣的一個方式：比如說在竹林里飛，然后在竹子上打。

談?wù)勀愫艹霾实摹?046》，和王家衛(wèi)合作愉快嗎？

頭一回沒看劇本先接戲。因為王家衛(wèi)導(dǎo)演的拍攝方式，大家都不陌生，他是沒有劇本的，而且多變。作為演員，你沒法做功課，提前背一下臺詞，或者看劇本。

這個電影反而讓我的表演有進步。因為沒有劇本，要拍的很多場面，你不知道是怎么發(fā)生的。后來發(fā)現(xiàn)你不是在演一個人物，你是在感受自己，只不過自己轉(zhuǎn)換了一個角色而已。戲不是演出來的，不是說你提前背好臺詞、有多么熟練，你就可以把它塑造得多么完整，不是這樣。

電影里有段戲，我看到梁朝偉離開房間，拿了錢給我，我演的白玲內(nèi)心那種痛苦，那種被刺傷的心情，之前沒有辦法去準備它。她的百感交集，在她心里面，這個是演不出來的。那一瞬間的空氣可能也不一樣，溫度也不一樣，呼吸的頻率也不一樣，這是最精彩、無法重復(fù)的。我覺得好戲不是演出來的，好戲是你感受到、你把它呈現(xiàn)出來，所以要很準確。我覺得《2046》可以這樣去形容它。

當演員和當制片人的成就感分別是什么？

做演員就是把自己的角色選好，把角色演好，塑造的人物形象生動，讓觀眾接受你、喜歡你、記得你，這是演員最大的成就。做制片人相對復(fù)雜些，從編劇到導(dǎo)演，從演員到后期電影質(zhì)量，不管大事小事，你都得去管；但你做的電影大家喜歡，口碑好、市場好，那也很有成就感。

張英：怎么看自己的成功？

章子怡：我覺得我嫂子也挺成功的。她沒有事業(yè)，但是她有兩個可愛的孩子，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她有我們所有人的愛，我覺得她很成功。所以成功沒有辦法說拿一個標準去衡量它，可能偶然我會被大家作為一個典范，或者是榜樣，可能大家能看到，你努力之后，可以離夢想越來越接近，我覺得這個就足夠了；其他的，成功沒有一個固定的標準，就跟人說多少錢是有錢一樣，這沒有一個標準，只不過你怎么樣去衡量它而已。

我是一個新的制片人

《非常完美》是怎么來的？

《非常完美》是金依萌自己寫的劇本。她很想把這部電影拍成，但一直沒有拉到投資，演員也特別不確定。后來她通過一個朋友把劇本送給我，我看了她這個故事，非常喜歡。它很多想象的空間，還有點天馬行空。我也很喜歡蘇菲這個角色，可愛、善良、真誠，遭遇戀情上的失敗，然后想辦法去奪回自己的愛情。

后來我開始幫她找錢，有沒有人愿意投資？找合拍公司、申報劇本，立項以后再挑演員，從范冰冰到林心如、姚晨，包括何潤東，都是我們一起定的。

一邊演戲，一邊當制片人，兩個角色會有沖突嗎？

兩個身份不能把它弄混了。我在拍戲的時候，還是全力以赴地投入到我的人物當中，因為你電影表現(xiàn)得不好、出來質(zhì)量不好的話，其他都是瞎忙活了，所以我覺得質(zhì)量是最重要的。

把角色演好的同時，當然我會關(guān)注，比如說預(yù)算、超支的問題，包括協(xié)調(diào)演員之間，照顧他們休息什么的。這些東西可能以前我不會去管，這一次我全管。我做事情也是很認真的，每一部戲，從選擇劇本的角色，到對劇中人物角色的付出，我都是花很多時間的。制片也是這樣，我是一個新人，在這個領(lǐng)域里面，很多東西我還不懂，我在學(xué)習。做制片人我覺得挺好的，讓人視野更開闊，看到、學(xué)到、理解的東西也更多。

現(xiàn)在做制片人，將來會不會做導(dǎo)演？

我確實有過當導(dǎo)演的想法。制片人只是一個嘗試，它是通往導(dǎo)演之路的起點。但這個制片人做下來，我又覺得女孩子做導(dǎo)演會很辛苦，要和許多人打交道，要控制電影的拍攝和制作……從籌備到臺前幕后，會很不容易。

我覺得每個人的潛力，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你不去挖掘它，或者它不被挖掘，你可能永遠都不知道。我總覺得失敗也不怕，我們還年輕，哪怕這部戲不成功，我們還有下一部戲的機會；但是你不能說，因為害怕失敗，而不敢往前邁這一步，那你永遠學(xué)不到東西的。

對自己的未來有規(guī)劃嗎？

所有這些年所經(jīng)歷的事情、拍攝的電影，我覺得很多事情都是順理成章的，沒有一個是你計劃好的，誰知道明天會發(fā)生什么事？我也沒想過十年后自己去制作一部電影，然后演一部喜劇片。我覺得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只要乖乖地踏踏實實把眼前的事做好，可能接下來就會有更美好的明天。

代言中國女性形象

你對自己成為西方人眼里的“中國符號”怎么看？

在好萊塢，你看到一個英國演員得奧斯卡獎，你不會覺得，她是個外國人。其實她也是外國人，因為她不是美國人，為什么大家不覺得？因為她們都是英語國家，講同樣一種語言。而一個亞洲國家的演員，比如韓國、日本、中國的演員，我們是黑眼睛黑頭發(fā)，會讓大家覺得，你是另外一個世界來的，是從地球的另外一邊來的。

那么，在這樣一個環(huán)境里，你上西方國家的主流媒體，成為他們報紙雜志的頭版頭條，參與他們的重要活動，這些都是讓人挺長志氣的事情。比如說郎朗，他被《時代周刊》選為“全世界最具影響力的100位人物”之一，我曾經(jīng)也入選過這個稱號。我每年都會參加這個活動，我看到郎朗入選，我覺得特別驕傲。

你正漸漸被樹立成中國在國外的女性形象，你覺得這個形象是什么？

我不敢，我不可能完全代言海外的中國女性形象，我聽見很多貼在我身上的中國標志、標簽，我從來沒有把它等同于我自己。

通過電影，我成為一個公眾人物，我演的那些形象被西方觀眾認識，這是職業(yè)帶來的一個結(jié)果。其實，在電影界，在文化藝術(shù)界，有很多和我一樣的演員、藝術(shù)家，她們也取得了巨大的成績，一樣被西方觀眾認可、接受，承擔著代言中國的角色。

我發(fā)現(xiàn)，大家都有一個共性，堅強、努力、很有上進心。作為一個演員，我已經(jīng)出道十年了，但在很多領(lǐng)域，我還得向其他領(lǐng)域的人學(xué)習。我覺得，只要我抱有謙虛的心，善于學(xué)習，那進步一定會很快。

你為了這個形象，做了些什么？

電影是一種很好的媒介，它讓不同地區(qū)、不同國家的文化背景，被這樣一個藝術(shù)形式傳播，被全世界的觀眾認識?，F(xiàn)在，這樣的溝通媒介越來越多了，電視啊、網(wǎng)絡(luò)啊，隨時隨地都可以被人看到。

像我這樣的一個中國演員，能夠在電影里詮釋一些有東方女性氣質(zhì)的角色，讓全世界的觀眾了解中國、認識中國的文化，在這一點上我是擔負著責任的。在挑選角色時，什么樣的角色，我要選擇她，什么樣的角色，我要努力演好她；對那些詆毀中國人形象的角色，什么嫁人換綠卡這樣的角色，我會堅決拒絕。因為和其他演員比起來，影響越大就應(yīng)該越謹慎，在接到這樣的電影角色邀請時，要做到“三思而后行”。

用美國資金拍中國電影

我們在頒獎詞里說，你是中國和美國溝通的橋梁，你為此做了哪些事情？

比如，現(xiàn)在中外之間的文化交流非常頻繁，我經(jīng)常會接到邀請，比如作為一個中國演員，主持一個電影節(jié)的活動，當電影節(jié)的評委，頒一個電影獎，參加電影局組建的中國電影代表團出國訪問活動，或者參加中國電影周這樣的活動……這些事情看起來小，但長此以往，如果我們做好每件事，對中國電影在海外的發(fā)展，對中國電影的推廣都會有極大的幫助。

你怎么看待美國的上流社會？

“上流社會”的定義其實很虛擬。不一樣的文化背景，造就不一樣的環(huán)境。美國的上流社會對我其實沒有什么意義。我去美國是去拍電影的，不是要融入它的上流社會。我有一部分工作在美國，有時候會和這個圈子的人打交道而已，就是不同的圈子。但這個概念在我這里是行不通的。

進入好萊塢對一個中國人困難嗎？

很困難。不管是我，還是其他國家的演員，在美國發(fā)展、進軍好萊塢，我們的問題是創(chuàng)作量不夠，拍電影的機會太少。美國電影市場絕大多數(shù)是本土電影，你要進入他們的電影圈，只能是多拍美國片?？蓡栴}是，亞洲演員在美國片里發(fā)揮的空間實在有限，何況很多找你演的角色形象可能還不大好，可能是負面的；你接了也許不是加分，甚至是減分。

“好萊塢”是美國人的文化，是美國人玩的游戲。因為他們的電影工業(yè)強大、市場強大，所以才成為世界電影中心。去他的家門口打拼，是贏不了他們的。

如果中國的電影工業(yè)起來了，我們資金強大了，我們成為世界電影中心，可能那時候全世界都會開始看中國電影，打中文字幕；外國演員都想進軍中國，來中國拍電影了。

現(xiàn)在，隨著中國電影市場的擴大，出現(xiàn)了新的可能。如果我們有好的電影題材，我們可以在好萊塢找到投資，用美國的資金拍中國電影。

你給美國電影公司拍過電影，也開始在美國發(fā)展，根據(jù)你的感受，中國電影跟美國電影之間有哪些差距？

提到好萊塢的電影，確實世界上沒有一個國家能夠跟他們相提并論，能夠和它抗衡的，未來中國也許有挑戰(zhàn)它的這個實力。比如我們電影院的增加，電影銀幕的增加，電影觀眾的增長，電影播放條件的改善，電影票房的迅猛增長，綜合這些因素來看，做第二個好萊塢是有可能的。

但達到這個目標之前，我們還存在許多問題，比如拍電影，我們有最先進的設(shè)備；做動漫做特效，我們有比美國人還先進的硬件，我們的大樓、工作室比美國同行優(yōu)越，但我們還沒有培養(yǎng)出能夠熟練操作這些設(shè)備的人，在個人的文化素質(zhì)、想象力、創(chuàng)造力上，和外國同行還有差距。

說到底，我們的硬件夠了，比美國人還牛；但在軟件上，我們不如美國和歐洲，落差還很大。要彌補這個差距，我們需要時間，需要財力，需要政府和企業(yè)，在全球范圍內(nèi)請最好的專家學(xué)者來中國，教我們的學(xué)生。中國學(xué)生聰明、刻苦、勤奮，這是我們最驕傲的，無論是在美國還是在歐洲，在大學(xué)里拿獎學(xué)金或者學(xué)習比賽，拿前五名的學(xué)生中間一定有中國學(xué)生。

不愿意做失敗者

生活中的章子怡是怎樣的一個人？

能吃苦，性格比較堅強、執(zhí)著。我小時候條件也不是特別好，學(xué)這個、學(xué)那個，要比別人付出更多的時間，才可以達到同樣的水平。十一歲時，我考上舞蹈學(xué)校，家里面和親朋好友搞了一個慶祝晚宴似的活動，大家就為我驕傲和自豪，說考到北京舞蹈學(xué)院附小不容易。

我那時候，一點這樣的意識都沒有，就覺得自己是稀里糊涂考上了，住到舞蹈學(xué)院附小，和其他女孩子在一起生活。跟軍營一樣的生活，每一天吭吭哧哧在那兒壓腿鍛煉。你覺得如果不如人家，就多努力一下，因為我不想被學(xué)校退回去，我覺得那是很丟人的一件事情。

不愿意做失敗者。

對，我那樣熱愛舞蹈，可不能被退回去。那時候的日子很難，你考試一定要多少分以上，才能夠避免被退回去。如果你被退回去了，回到原來的小學(xué)，同學(xué)怎么看你？肯定是一個失敗者。我不愿意做一個失敗者，哪怕我經(jīng)歷更多的痛苦、沒有人理解我，我都不怕，但是我不去做一個失敗者。

我小的時候，爸爸媽媽永遠都不會說“你是最好的”“你是最漂亮的”“你是最棒的”，從來沒有聽到過。哪怕你考試，一百分得了九十九分，其實已經(jīng)很好了，但是缺少了那一分，你也不是最好的。父母就是這樣一個鼓勵方式，你永遠覺得自己不夠好，你永遠在努力，說能夠再好一點、能夠再進步一點。

后來我拍電影，演一個不容易完成的角色。突然間，導(dǎo)演每一天都在贊揚你，說太好了，你是我見過最優(yōu)秀的演員，你是最了不起的。第一兩次聽，我還覺得要謝謝，我特別開心，我覺得這是一種贊美，是一種鼓勵。天天都能聽到，然后關(guān)鍵是每一個演員都能聽到，你會覺得，原來他們是用這樣的一個方法去鼓勵你，其實都是挺有效的。他說你好，你就愿意更好；說你不好，你更愿意更好。

在很多人眼里，你是一個一帆風順的人。

我是在這樣的一個壓力下成長起來的，從我一開始拍電影就有輿論，說章子怡是個運氣好的女孩，然后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我聽到種種這樣的說法，在如花似玉、朝氣蓬勃的青春期，你希望聽到的是一些鼓勵和支持，而不是這種冷言冷語。

那個時候，我覺得挺委屈的。因為你在不斷努力，拍攝的過程那么艱難，出來效果這么好，反而不被大家認可，我覺得，為什么這么不公平？但是隨著慢慢長大，仔細想想，其實老天永遠是公平的，可能那一個時期，你經(jīng)歷的委屈也好、挫折也好，都是人生必需的經(jīng)歷。

為什么我有今天？如果以前一帆風順、萬事順心，可能也沒有今天了。

你在意那些批評和緋聞嗎？

曾經(jīng)在意過，現(xiàn)在不在意了。我始終覺得這個世界是美好的，誰天生是壞人？大家都是“人之初，性本善”，我覺得非常有道理。哪怕你的批評讓我很難過，我也不愿意猜測說，你的批評是惡意的。因為工作不同，我們各自有各自的立場。

從我出道以來，緋聞就滿天飛，說一點這個，說一點那個，真真假假的，太多了。我從十九歲拍第一部戲到今天，基本上沒出來回應(yīng)過緋聞。我覺得，什么樣的人，什么樣的事情，不是說你必須出來解釋的。今天說個聲明，明天發(fā)個聲明，有這個必要嗎？根本沒這個必要，你就老老實實做人、踏踏實實地去做你的工作，真心地對你身邊的人，就足夠了；其他的，不重要。

孟小冬的戲太少了

陳凱歌找你拍《梅蘭芳》之前，你已經(jīng)在看《孟小冬傳》了，為什么會這么巧？

可能是命中注定，讓我演孟小冬。陳凱歌導(dǎo)演找到我之前，我就在看《孟小冬傳》，深深地被這個人物吸引了。我當時就很想找到好的導(dǎo)演、好的編劇，寫個好的劇本，我來演這個人生經(jīng)歷復(fù)雜、豐富的人物。

剛好在這個時候，導(dǎo)演陳凱歌約我談個戲。他越講我越覺得熟悉，我想知道這個人是誰。后來他告訴我是孟小冬，我當時就覺得真是命中注定啊，她和我有緣哪，她自己要出場，想什么就來什么了。

但是在《梅蘭芳》里，孟小冬一開始只是個配角，戲也不是很多。我稍微有點猶豫，就覺得戲太少了，不過癮。這么好的角色，如果我可以把她淋漓盡致地發(fā)揮，兩個小時和二十分鐘，會有很大的差別。

后來陳凱歌導(dǎo)演表示對我很有信心，希望由我來演這個角色。我想，這是我夢寐以求的一個好的角色，又是陳凱歌導(dǎo)演，我不可能拒絕。因為我想跟他一起拍戲，想了解陳凱歌導(dǎo)演豐厚的文化底蘊。和他一起拍戲，我對他有很多好奇。

孟小冬這個人吸引你的地方在哪里？

這本書最吸引我的地方，我覺得這個人物富有傳奇色彩：她從小到大的經(jīng)歷，跟余叔巖學(xué)戲，年輕的時候和梅蘭芳相戀，最后嫁給杜月笙……從人生境遇到生活經(jīng)歷，從學(xué)藝到情感，非常豐富、非常飽滿的，有很多故事可以講。

你那么喜歡孟小冬，你佩服她哪一點？

以《梅蘭芳》這個電影來說好了。梅孟之間的戀情并不是主題，只是梅蘭芳先生人生當中的一段經(jīng)歷。我最佩服她的一點是，在這樣大的壓力之下，很多人對于梅孟之戀都在阻攔，使得一開始的相愛、相識到最后毅然決然地離開，舍去自己的利益、舍去自己的一切去保護梅蘭芳，是很撕心裂肺的那種感情。她知道她的離開會讓梅蘭芳的生活輕松一些。我覺得這種人物雖然呈現(xiàn)的戲不多，但還是刻畫得很立體很生動的。

你讀《孟小冬傳》，一個真實的孟小冬是什么樣的？

我真正了解的他們之間有很多故事，比如將梅蘭芳一手帶大的伯母去世，嫁給梅蘭芳近四年的孟小冬很想去梅先生家人的靈堂拜祭。她削了短發(fā)，戴了白花，到了梅家門口，卻被福芝芳阻攔，她不能進去，只能哭哭啼啼離開梅家。書里其實有很多這樣的細節(jié)，但因為時間有限，電影不能牽涉太多，只保留了一段可悲可泣的戀情。

但孟小冬的傳記也是他人寫就的，不是孟小冬本人寫的，不是一個完整的紀錄片。我們只能從她教戲的方法，還有她的一些老照片，她的人生經(jīng)歷，和導(dǎo)演那里，去摸索、揣摩她是怎樣的一個人。

“梅孟之戀”是愛情的最高境界

怎么看待孟小冬和梅蘭芳之間的感情？

當愛情來的時候，如果不是兩個人都有感覺的話，一個人沒法開始的。孟小冬和梅蘭芳愛情的主動權(quán)在孟小冬手上，所以她自己是比較開朗、比較樂觀的，她會逗梅蘭芳，跟他說：“我騙你的，我不是在等我姨夫，其實我是在等你的?！彼欠N少女的情懷恰恰是梅蘭芳需要的，他看到了，也打動了他，兩個人的感情很微妙。

他們的感情不是那種大的悲歡離合，但非常絞人心的。明明他們是可以走到一起的，但種種壓力加在一起，生生把這兩個人給撕開了。那種痛，像傷疤一樣，你不想再去碰它。它不是那種嚎啕大哭，但像針一樣扎著你。這種感受是我沒經(jīng)歷過的。我的生活里沒有見過這樣的活活被切斷的愛情，可能與那個時代的背景，還有梅蘭芳和孟小冬的特殊身份有關(guān)。

這樣的愛情對演員來說是很不現(xiàn)實的，我要去明白為什么他們要經(jīng)歷這種痛楚。演員自己不痛，是感染不到觀眾的。演員必須要有這個沖擊力，通過你的表演、細微變化，用你的血肉去感染觀眾。

你怎么看孟小冬、梅蘭芳、福芝芳三者之間的關(guān)系？

表面上看，是孟小冬、福芝芳兩個女人愛上一個男人梅蘭芳，這個男人對兩個女人也有不同的情感。我覺得這兩個人之間還是有互相欣賞的地方。梅蘭芳對福芝芳是很尊重的，他也很清楚福芝芳在家族里面的地位，還有她本身對于梅蘭芳先生的影響。福芝芳也很清楚孟小冬的魅力在哪里。所以，與其說她們兩個是情敵，在戲里沒有正面交鋒，但是對彼此是熟知到一定程度的。

你說“梅孟之戀”是愛情的最高境界，為什么？

因為這段愛情，他們兩個的愛情是這么悲傷、這么偉大的。我說偉大是因為，人都是自私的，你去爭取你的情感或者利益的時候，一般人都會很努力，或者排除萬難地去做。但是孟小冬和梅蘭芳之間，她知道如果她不離開他的話，像邱如白說，誰毀了梅蘭芳的孤獨，誰就毀了梅蘭芳。梅蘭芳是不能夠被其他事情影響到的，不能被兒女之情影響到。她理解和愿意扶持他的話，他才會毅然決然地說OK。孟小冬可能離開他，他的事業(yè)，包括整個“梅黨”與他的關(guān)系，可能會更加適合梅蘭芳。人的本性都是去爭取的，但她選擇了放棄。

真實的梅孟戀是怎么結(jié)束的，和電影有什么不同？

就是最后離開梅蘭芳了。傳記牽扯到很多的故事、很多的人物，它比電影要復(fù)雜。我覺得電影可能牽扯到的很多是，兩個人之間情感和心態(tài)上的變化。出于保護梅蘭芳和保護這段愛情，這樣毅然決然地離開自己的愛人，反而保留了她和梅蘭芳之間的愛情，使得這份情感永遠像紅顏知己般，讓梅蘭芳無時不刻不想到這份愛情，想到孟小冬，想到她對他的鼓勵，想到她給他寫的那封信，想到離別時候她對他講的那句話。對我來說，是很悲傷的一份感情。

你如何理解女扮老生和男扮花旦的感情？

這樣的關(guān)系歌劇里也出現(xiàn)過，日本古典的戲曲藝術(shù)里也出現(xiàn)過，但我覺得對于中國人來說，不是很陌生。就是女扮男裝，還有梅蘭芳先生藝術(shù)的這種經(jīng)典，我覺得是戲里有意思些。在私底下孟小冬是個女孩，在臺上他們兩個的角色是相反的。他們第一次萌發(fā)愛意的時候，恰恰是他們在舞臺上，孟小冬把她的髯口，就是老生戴的胡子，把髯口打開以后，第一次那樣深情地在舞臺上的成功表演。那一刻恰恰兩個人的性別與舞臺角色是相反的。

在電影里，你的戲曲表演是自己完成的，你為什么沒有像黎明那樣用替身呢？

我不愿意用替身。我覺得替身出不了我自己演的效果。我知道長達兩個月的訓(xùn)練，最后在電影里不會有多少呈現(xiàn)，但是我覺得我必須自己學(xué)習。沒有足夠的訓(xùn)練和下苦功，影片上是呈現(xiàn)不出來那種精確度的。

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個創(chuàng)作狀態(tài)非常不可思議，晚上都睡不著覺，然后我會哭。我經(jīng)歷過這樣的狀態(tài)。就像拍英文戲的時候，我不會講英文，每天要拼命地記很多單詞，背臺詞，想人物，那個壓力很大，但是我都過來了，沒有什么是你扛不過去的，只要努力，只要你花時間、花精力、用心，都能克服的。

在塑造孟小冬這個人物時，你最困難的是什么？

電影里有段戲，《游龍戲鳳》這場戲涉及到京劇手、眼、身、法、步，所以我必須學(xué)好這出戲。之前我不懂京劇，慢慢去一點點了解。我在家的時候看中央電視臺11頻道，京劇戲曲臺，天天看。到外面工作的時候，車上聽的也是我在電影里的那個唱段。那個時候是夏天，馬路上堵車的時候，我們就把車窗打開，放京劇。旁邊的車看著我們都傻了：怎么有人在車上聽京劇呢？

一開始的時候，我們沒有練功房，都是把老師請到我家里來。我拜了兩位老師，一個是女的，跟孟小冬一樣，女孩子唱老生。后來我又拜了一個著名老生演員，男老師，范兒更足一點。

我們鋪上紅地毯，把換衣服的大鏡子搬出來，在客廳里面練。走步、髯口、扇子功等，每天練。京劇太難入門了，舉手投足到身體上的協(xié)調(diào)性，包括那種小的韻味，是很難一下子捕捉到的。

我用了兩個月的時間，才真正敢去看鏡子里的自己。再苦再累，花很多時間和精力，這樣的前期準備工作都是必要的。

陳凱歌像一個孩子

和陳凱歌合作感覺如何？

非常好。我堅信這是陳凱歌導(dǎo)演繼《霸王別姬》以后，又一個心血之作吧。我覺得他也投入太多了。這個東西，你看他的那種狀態(tài)，也不是疲勞；他不疲勞，他是亢奮。

每一天，你看他看到一場好戲，他會說大好。他會笑，像一個孩子。你知道嗎，你有時候會覺得他真的很可愛。之前沒一起合作的時候，我不知道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大家都說你可能會有壓力，會緊張，會怎么怎么樣。我覺得他就是一個孩子，高興了他就會跳起來，會說子怡真牛。他就會這樣子去表達。

孟小冬這個角色，你是否跟陳凱歌進行過討論？

當然，我們在現(xiàn)場有大量、反復(fù)的交流。剛開機的時候，我需要一段時間，進入到演的人物中去。這一次拍戲挺特別的，因為我每天很早來到劇組，到現(xiàn)場去看一看導(dǎo)演拍戲，看一看其他演員的狀態(tài)，看導(dǎo)演是怎么跟他們講戲的。我很早已經(jīng)進入到這樣一個狀態(tài)，我下意識地讓自己早一點到這個集體里面來。具體到某一件事情，或者某一個氣氛、某一個環(huán)境里面的時候，可能那個狀態(tài)是很精確的。要花時間去掌握它。

在拍戲的時候，我先是聽導(dǎo)演的想法是什么，然后自己再琢磨，接下來慢慢走入到人物內(nèi)心，演起來就順了。導(dǎo)演非常有技巧，在順序上也是幫助我和黎明。一開始拍我們倆相識的戲，然后慢慢地隨著我們越來越互相了解，演員之間也熟悉了，戲也演得越來越好。

遇到不同的意見時怎么辦？

沒有什么不同的。導(dǎo)演跟我的溝通很暢，氣場很對。我們對人物的想法，怎么完成人物，以及對這個人物本身經(jīng)歷積累的理解是在同一個氣場中的。

一開始，導(dǎo)演看我的處理是什么樣子。在我的處理過程當中，他去談他的想法，然后再一同去完成它。所以如果演員多一點靈感給導(dǎo)演的話，他也會多一點靈感，那這個人物就會更加地飽滿。

導(dǎo)演看我每天演，給孟小冬帶來這個感覺。導(dǎo)演覺得，呃，這也是對的，那樣做也可以。好的演員不是棋子，導(dǎo)演怎么說就怎么做，不是這樣子的。塑造一個人物，也許你在演的時候，對導(dǎo)演來說也有一個靈感的啟發(fā)。有可能導(dǎo)演的某一句話對我也是一個引領(lǐng)。

陳凱歌談起你很感慨，說章子怡的成功不是表面上看來的那么幸運。

導(dǎo)演以前不認識我，我們沒有合作過。通過這個戲，我想不光是陳凱歌導(dǎo)演，劇組所有人都會對我有了解。這個角色雖然只呈現(xiàn)了二十五分鐘的樣子，但是角色投入的辛酸，還有訓(xùn)練的過程，一系列，他們都看在眼里吧。所以我覺得一個人成功不是輕而易舉的，背后要付出很多代價。

這部電影在我的演藝生活中，是很美好的一個回憶：有這樣一個可能性，讓我去完成我覺得壓力很大、有難度的這樣一個人物。

你贊同外界說你成功是幸運的嗎？你背后一直是這么努力和刻苦的嗎？

對呀，我骨子里有點，別人交給我的任務(wù)或者我要完成的角色，我會為這個角色不吃不喝，或受所有的罪，也要把它完成。我就覺得這是一個責任，是我對我電影的責任，和對我自己的交待。可能有些人不用費那么多辛苦，就可以達到這樣的程度，但是我覺得沒有那么容易的事情。你想達到一定的標準，就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你說的代價指的是什么，是辛苦還是受傷？

都有吧。我給你舉個例子。比如我在孟小冬這個戲里，玩那個扇子。扇子怎么動，光這個，我的手就被磨破了很長時間。辛苦和困難是看你有多熱愛你的工作和角色。你要是熱愛它，你有這個熱情，你可能就做得漂亮一點。

現(xiàn)在很多人都很忽悠，工作也好，或者態(tài)度也好，得過且過，我覺得可能在我身上，從來沒有這樣對待過工作。如果哪天沒有做好的話，我會覺得很不安。

為什么會這樣？在別人看來，章子怡已經(jīng)是個很成功的演員了。

我熱愛我的工作和角色呀。這個道理很簡單的，就跟你愛你的孩子一樣。你愛你的孩子，覺得為她做什么都是應(yīng)該的。我對待角色就是這樣，很認真，不會亂來。

通常大家會說，為什么章子怡每部戲都接得那么好？大家看到我接了很多好戲，沒看到我退掉了多少戲，包括好萊塢的戲、掙錢的戲，我全推掉了。為什么推掉，因為我現(xiàn)在的做法是，要為了我的興趣愛好去創(chuàng)作，并不是為了片酬接一部電影。

我覺得人不能太貪了。當你懂得舍掉的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你得到的東西更加珍貴，更加地有分量。我不要為錢浪費我的時間，浪費我的精力和才華。

沒有張藝謀就沒有我

回顧你的十年演藝生涯，你的第一部戲，是《星星點燈》？

我不把那算作是我的第一部戲，我算的是《我的父親母親》。

《我的父親母親》里面，你的角色如果換一個人來演，也許熱鬧一段時間就淡了，但你能通過這么普通的角色讓別人記住和認可你，這個戲你還記得當時做的功課和努力嗎？

當然記得。我每一部戲所做的努力，都歷歷在目。因為十年間我拍的戲，其實量不是很大，但是基本上都有它的挑戰(zhàn)性和困難?！段业母赣H母親》是我的第一部戲，我是完全懵懂的時期，也不懂得電影是什么，就覺得這么重要的導(dǎo)演選中我，我要很努力地把功課做好。其實我十年前的心態(tài)和現(xiàn)在的心態(tài)，是一樣的。我當年是個新人，我很努力地去面對我的機會；今天，我是相對比較成功的演員，我也是很努力，我的心態(tài)是這樣的。我想是有這么一個狀態(tài)，有這么努力和平和的精神，我才會有今天。所以，為什么說觀眾會記住那個戲里的我，我之后的每一部作品大家都一直在看著？都是有一個相連的關(guān)系。

談?wù)労蛷埶囍\的幾次合作吧。

如果沒有張藝謀的話，也不會有我的今天，我始終會這么說。我對他的情感是很特殊的。他對于我來說，除了是一個導(dǎo)演以外，更像是一個老朋友，一個家里人。到現(xiàn)在為止，我和張藝謀的關(guān)系也是這樣，過生日的時候也會想到他。你想，每一個戲五六個月，拍三部戲都一年多了。所以還是那句話，只要張藝謀需要我，我都會義不容辭地出現(xiàn)。

從第一部《我的父親母親》到第三部《十面埋伏》，他對我磨練了好多年了。從第一部戲跟著他拍，到第二部戲《英雄》，我中間已經(jīng)出去拍過《臥虎藏龍》了，拍過好幾部戲了。拍《十面埋伏》的時候，我已經(jīng)成熟很多了。可以說，我拍這些戲也不是這么容易的，我受了很多苦，受訓(xùn)練，受傷，他都看得到眼里，看得到我的進步。

如果再和張藝謀合作，你想演什么，藝術(shù)片還是商業(yè)片？

我倒不大在乎是商業(yè)片還是小劇場的，只要對我構(gòu)成挑戰(zhàn)的，我都愿意去做。演員考慮那么多干什么呀，有的時候，你要看市場需要什么。也許我會為市場去拍電影，也許有的時候為電影節(jié)拍一部電影，這個永遠不能預(yù)先知道。但是我覺得那樣目的性太強，我拍電影是很純粹的，有興趣我就去做，我不管它是小制作的、投資小的，還是投資上億的大片，但是它要對我形成吸引力，我要有這個欲望去塑造它。

《臥虎藏龍》，李安說最后被你感動了，被你的用勁和用心感動了。怎么理解他的話？

他說“用勁”是叫不惜力。他曾經(jīng)說過這樣的話，說章子怡是一個不惜力的演員，說白了，她就是不懂得怎么心疼自己。有時候，我的家人和朋友說你別太玩命了；還有朋友跟我說，你都到今天了，你不需要怎么樣就可以過得好了。你看我每天在現(xiàn)場。為什么今天采訪環(huán)境不夠好，因為我是在現(xiàn)場，就這么個小屋子里，我有時聽不清楚你在講什么。但我們就在這么個環(huán)境里，每天十三四個小時，電影就是這么拍出來的。他們沒有來過現(xiàn)場，但是他們昨天來了現(xiàn)場，說天呀，拍電影這么難呢，一個鏡頭一個鏡頭拍，一天天在那兒熬，拍出這么一個作品。他說得挺對的，我很不惜力。

結(jié)果MTV電影獎，你因為武打獲了獎，你怎么看？

我挺意外，因為我也不會武打，給了我一個這樣的獎。《臥虎藏龍》得了挺多獎的，就突然覺得，原來這個角色給了我這么多關(guān)注點和這么多榮譽。這個于我是挺驚訝、挺意外的。拍戲的時候只是想到，李安最后選到我，最后最后了，定下來讓我演這個角色，所以我不要讓導(dǎo)演后悔，我要每天讓他滿意我的表演，其實就是這么簡單。當時演玉嬌龍的心氣兒可能就是這么一點吧。

你這么年輕就和華人最有名的導(dǎo)演合作過了，在角色上還有什么期待？

有好的角色我都會期待。坦率地說，我還有好多角色沒有演過。我會一直演吧，不會說哪天我就不干了。

你正漸漸被樹立成中國在國外的女性形象，你覺得這個形象是什么樣的？為了這些形象，你做了些什么？

我從來沒有代表什么，現(xiàn)在的一些社會評選太高抬我了。我只是一個演員，把工作做好，這是我的本分。這幾年，我成熟好多，也在參與很多慈善事業(yè)，在幫助一些弱勢群體。

我不喜歡別人說我代表什么，我沒有這個資格，也沒有這個權(quán)利。但是我希望自己可以向年輕人傳遞這樣一個信息：只要努力和不要偷懶，奮斗，你可能就會離成功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