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軍
(湖南第一師范學院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湖南 長沙 410205)
云岡石窟,北魏和平初年(460年),由涼州高僧曇曜在平城率先開窟,后經(jīng)歷代持續(xù)營建,現(xiàn)存主要洞窟45個,窟龕252個,造像51000余尊。[1](P40)2001年12月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chǎn)名錄。[2](P60)云岡石窟歷來是學界的一大研究熱點,相關(guān)研究已經(jīng)很多,但是尚缺乏對其在民國時期被破壞情況的系統(tǒng)研究。
作為重要的世界文化遺產(chǎn)之一,其地位尊崇,世界聞名,但是它在民國時期,并非一開始就如此,在那個時代,國人對其價值認識不周,很長時間,都處于無視的狀態(tài)。云岡石窟的價值是被日本建筑界的名家伊東忠太發(fā)現(xiàn)和“喚醒”的:“自日人伊東忠太于一九零二年實地調(diào)查以后,研究遠東美術(shù)的人,始相震驚,日人亦頗以此自豪,法國沙畹繼之,播揚于西方學術(shù)界,于是云岡的石佛寺,益名高于世?!盵3]自從伊東忠太來實地考察并發(fā)表相關(guān)文章后,云岡石窟迅速馳名世界。之后,慕名而來者漸多,“每年公私團體及學者往游者甚眾”。[4]然而,當時對云岡石窟的保護孱弱,破壞嚴重,被盜毀等情況接二連三地發(fā)生。今天我們看到的云岡石窟,因為在民國時期發(fā)生過被盜和遭遇破壞的事實,與一百年前相比,其實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今天,云岡石窟是世界級文化遺產(chǎn),地位十分尊崇,因此,研究其在民國所遭遇的種種不幸,追溯其被盜和被破壞的種種歷史,就顯得十分重要。以下筆者按照民國歷史和云岡石窟被破壞的歷史,分成1911-1929年、1930-1937年、1937-1949年三個時期進行敘述,以就教于方家。
民國時期,云岡石窟的處境在很長時間都極為堪憂,當時出現(xiàn)了不少關(guān)于其被盜毀、破壞方面的記錄。
清末,人們對云岡石窟這個偉大的文化遺產(chǎn)是忽視的,在伊東忠太的點評和宣揚之前,國人對其漠不關(guān)心,這是先天的重視不足。入民國后,云岡石窟一舉成名,來游覽的人多如牛毛,其聞名天下乃至世界,日本、歐美人士接踵而來,甚至國際大使等高官政要都欲一睹為快。它的價值迅速飆漲。在此情況下,云岡石窟中各種寶物,面臨著被盜的危機,而當時云岡石窟缺乏有力的保護,因此遭遇了巨大的劫難。
首先,是當?shù)鼐用褡∵M云岡石窟,對其造成了生活垃圾上的污染和熏黑等破壞。
“云岡居民,約近百戶,雜處各佛寺間,煙火彌漫,牲畜常出食草,難行其間,對石佛有損?!盵5]
又:
“惜乎古洞荒涼,荊榛滿目,村民占居,十之七八,衽席炊爨,悉在佛前,斷瓦頹垣,橫阻當路?!盵6]
其次,是自然因素方面的破壞。
“查云岡石佛寺,西方暨東方諸洞,多被沙淹,多數(shù)佛像,僅露半身,日久剝蝕,勢將毀壞”,“又考該處山石,系屬砂質(zhì),山巔雨水,時滲洞中”。[7]
第三,是人工修理舊像導致的對原型的損壞。
“古跡所忌,厥在失真,歷來有修理舊像,裝金堂采者,盡壞舊觀,殊堪惋惜?!盵7]
但是,最嚴重的,是云岡石窟的佛像等遭遇盜竊的破壞。民國時期的云岡石窟,在很長時間里,處于無人管理、無政府保護的自然原始的狀態(tài),從民國初就遭遇盜竊毀壞,如1924年,有人寫到:
“貴省太原天龍山及大同云岡,洛陽龍門及鞏縣石窟寺二處窟佛像為自魏齊以迄唐代所造,舉凡中古時代之宗教儀式及其美術(shù)造詣,皆可于此稽考,故世界學者咸極寶貴。惟近年時有毀壞,盜賣情事,以致斷頭裂足,完整頗鮮。間有出資修理者,亦但勉求湊合,或且外加涂附,以致原有之色澤精神,隨以俱隱,亦非善計?!盵8]
文中提到,近年時有毀壞,盜賣情事,以致斷頭裂足,完整頗鮮。這些簡短的文學敘述,反映了當時云岡石窟所遭遇的危機和威脅。而當時人的外加涂附,非但沒有對其起到保護的作用,反而破壞了原有的色澤精神。云岡石窟遭遇被盜,常以隱暗的方式發(fā)生,難于知其具體原委。1929年,云岡石窟發(fā)生了一次可以說有史以來的最巨大最嚴重的盜賣,被鑿破佛頭96枚,當時的文獻,清晰的記載了此事的來龍去脈和細枝節(jié)末。
此事發(fā)生在1929年5月1日,最先,山西云岡古佛石頭在平市古物店陳列待售,被人發(fā)現(xiàn)后,被報刊報道并大加評論:
“頃據(jù)本月四日《上海時報》載稱,北平古物肆屢見石佛頭陳列,詢之知為大同云岡造像之頭。按云岡為吾國最大佛跡,亦為我國最大之美術(shù)品,于史足占莫大位置,東半球無出其右者,外國人皆稱為中國之至寶,欣羨不可名狀,今竟有人毀壞,吾知教育部以保存美術(shù)為任,必能急為保護,勿使為龍門南北響堂之續(xù),更增笑柄于外人也等語。查吾國古物,近年毀壞散失,及流出國外者不鮮,若不設法維護,將來日漸銷滅,影響于學術(shù)界前途甚巨,該項造像于我國文化史上尤關(guān)重要,相應咨請貴省政府查照,切實保護,通令不準印售,以重古物而尊文化,并希見復,為荷。此咨山西省政府?!盵9]
此事經(jīng)報登載,引起一時轟動,佛教正信會護法社王森甫、鐘益亭、羅奉僧等展開調(diào)查并作一書面報告,言之綦詳,茲特覓錄于次:
“本月十八日午前,從西直門動身,是日夜四時,至大同下車,往車站東街福興棧下榻,次日早進城,略訪古跡,觀九龍壁等處,又至西門內(nèi)上華嚴寺參觀,與寺僧略談云岡事,該僧云,聞縣中已捕盜佛頭人數(shù)名在押云云,午后即赴縣署謁縣長,縣長云,中央及省政府已迭電令飭保護,縣長亦曾親自往查,見離寺左近者,無甚損失,惟距寺較遠者,寺僧頗難顧到,故損失較多,又云,現(xiàn)已派警察數(shù)名駐守,晤談結(jié)果,矣惠往云岡查看后,再為詳細討論善后辦法,次日赴云岡,縣中派警察一名,騎馬隨行保護,十時飯后起身,下午三時至云岡,住于石佛寺,和上聞系縣中來者,招待甚殷。
次日開始調(diào)查,從東至西,滿山滿谷,山坡石崖,無處非佛,查無洞基痕跡者不計外,詳單列后:(一)石鼓洞失去佛頭二十二顆;(二)寒泉洞失去佛頭七顆;(三)碧霞洞風雨剝蝕,已無佛像;(四)靈巖洞失去佛頭六顆,又寺頂洞(俗名尸骨洞),失去佛頭三顆;(五)阿彌陀佛洞;(六)釋迦佛洞(釋迦洞內(nèi)有康熙御筆金字‘莊嚴法相’匾額),以上二洞,在洞內(nèi)正院,佛像完好;(七)菩薩洞失去佛頭二顆;(八)佛籟洞無失(以上二洞在西院);(九)阿閦佛洞無失;(十)毗盧佛洞無失;(十一)接引佛洞失去佛頭二顆;(十二)離垢地佛洞無失;(十三)文殊佛洞無失。以上五洞俗名五畫洞,在另一院,太和七年碑及十九年四月碑,均在接引洞內(nèi),七年者于民國八年為欽明覓得,十九年四月者,于民國十八年二月十四日為拓字工人李萬壽覓得;(十四十五)均萬佛洞無失(村人居此二洞);(十六)亦萬佛洞,失去佛頭四顆;(十七)無名洞無失,太和十三年碑在此,于民國十二年石佛寺僧人廣玉在此覓得;(十八)接引佛洞,失去佛頭四顆;(十九)普賢佛洞無失;(二十)阿閦佛洞無失;(二一)寶生佛洞無失;(二二)白佛洞無失,以下洞皆無主佛,無從知其名,故以白佛洞后第幾洞記之,無失則不言,第四洞失去佛頭十五顆,第十六洞失去佛頭六顆,第十七洞失去佛頭七顆,第十八洞(俗名塔窯洞)失去佛頭十三顆(太和十九年碑在此洞外,約于民國十年左右發(fā)現(xiàn)者,字跡模糊,未有拓片);以上共失去佛頭九十六顆。
其所以失去如此之多者,在于今年五月初一日,有某軍副官一名,來自張家口,同有馬弁一名,及一姓鄭者,另一古董商劉某,假作游歷,并用零散錢施當?shù)馗F人,誘其幫忙砍鑿佛頭,及至寺僧知曉,急速報縣,縣中趕派警察到來,某副官已攜帶砍下之佛頭,行至觀音堂,正與警察相遇,一兵士故于警察搗亂,一方副官攜帶佛頭,從旁路逃走,結(jié)果一無所獲,只捕獲嫌疑犯二名,一為古董商劉某,一為當?shù)亓髅バ蠞櫹?,后縣中以邢潤喜無甚嫌疑,將其釋放,然不知邢某正屬盜犯之一,回村后,更為膽大,從此勾結(jié)該村無業(yè)之人,夜夜砍鑿,故此次損失,實為一大原因,雖中央及省政府迭命保護,然縣中張貼告示,派警察巡查,均屬枉然,聞警察亦有與彼等勾結(jié)使錢之事,及至八月間,大同縣長親自視查一次,又由僧人告發(fā)當?shù)亓髅ケI佛人十余名,由縣中逮捕拘押,事始稍息,今年五月至九月止,此數(shù)月共盜去佛頭百顆云。”[10]
此文對被盜的佛像等皆有詳細的記錄,對盜竊的人物、事情的始末都進行了詳細的敘述,此次盜竊、破壞的佛像達96顆之多,為云岡石窟千百年來之一厄,引起了當時很多人的劇烈反響,一些人紛紛撰文對此事加以痛批,如天津《大公報》社評,以激烈悲憤的感情進行了評述,發(fā)表了《毀棄國寶之痛事》[11]一文,感喟到云岡石窟1500年來,雖滄桑屢變,未受猛烈之人為的摧殘,而民國以來,轉(zhuǎn)任令愚氓奸賣,肆行毀棄,曾不數(shù)月,而各洞自狼藉不堪。這次破壞,是云岡石窟自古以來的第一次的大劫難,作者大聲疾呼再不挽救,則一二年內(nèi)定完全毀壞,1500年來照耀中國歷史之云岡,竟斷送于今日中國人之手。這篇文章感情十分痛楚,是當時中國古代文化遺產(chǎn)所面臨的悲慘處境下的一個典型社會文化心理的折射。
這些文章起到了巨大的宣傳效應,引起了整個社會對云岡石窟的聚焦性的關(guān)注,一時紛紛發(fā)起保護云岡石窟的倡議。當時的教育部蔣部長,親自發(fā)電報給當時的山西總司閻錫山:“山西閻總司令勛鑒,本月支日滬時報載晉省云岡佛像石頭在平市古物店陳列待售,查云岡為吾國最大佛跡,在洛陽龍門以前,系融合東西作風之作品,名貴異常,世界推重,摧毀可惜,除電北平何主任成浚就近查明收回保存勿任運出外,應請飭將殘余各像設法保護見復?!盵10]此外,又發(fā)電給北平何雪竹及平市教育局,請其就近為保護等情。[10]此外,中國考古會蔡元培、葉恭綽、劉海棠等,亦電閻錫山,表達希企保護云岡之情。[12]從中可以看出民國教育部等對云岡石窟的重視,因為是當時的教育部部長,因此可以說是受到了國家級的重視。閻錫山對云岡石窟也極度重視,復電并為保護云岡石窟作了一些實際之事,[10]從中可以感受到他的殷誠。以上幾份電報書信,其中包含了對盜竊事件的簡要的形象的敘述,和流淌其中的焦慮和傷痛,以及惋惜之情。這些,生動的展現(xiàn)了當時人們的心理和情感,是一部云岡痛史。
這次破壞之后,驚醒了整個中國,當時民國政府懲罰了一些罪魁禍首,派遣了警衛(wèi)對云岡石窟進行了看守,當時人記載到:“從這個消息傳出之后,社會上頗為注意,大同縣政府便派了七八個警察專責保護,人謂石佛無憂矣?!盵13]“晉當局特令大同縣公安局,派巡官一人,帶警察五六人,常年駐扎云岡,擔任保護石佛專責,盜鑿之風始殺?!盵5]但是并沒有建立起保護云岡石窟的系統(tǒng)完善的制度和機構(gòu),事實上云岡石窟仍然在繼續(xù)遭遇盜竊和破壞。
1933年,《云岡石刻:山西大同(附照片)》(作者不詳)一文,對當時的云岡石窟的被破壞作了簡要的書寫:
“惟附近居民,毫不愛護,麥倉馬圈,雜置其中,煙火熏炙,像多改色,甚且敲斷佛首,私售于外,以致千余年來歷劫幸存之美術(shù)品,毀壞不少,殊堪痛惜,甚盼我國藝術(shù)界人士,建議當局,設法保存,庶不致再被摧殘也?!盵14]
從中可以了解云岡石窟的悲慘處境。同年,華南圭又有文寫到:
“云岡石刻之精妙為天下冠,前歲竊案哄動一時,今則絕無一人顧問,最近余曾赴云岡實地考察,觸目皆是摧毀之象,高低兩佛龕,其小大兩石佛,皆已摧毀,此處余已攝影以留紀念,此外摧毀者,數(shù)工倍于此?!盵15]
同年,發(fā)生了一件影響較大的事,山西騎兵司令趙承綬在云岡石窟石佛寺特建別墅:
“作者于上月下旬漫游云岡之際,目睹石佛,重逢厄運,較前益甚,山西騎兵司令趙承綬氏,愛云岡堡一帶之幽靜,特建別墅于石佛古寺之左,并命兵士一連,鑿取云岡石窟東部之石以筑花園之墻,嗟呼,官兵私用,固為軍閥之慣習,但趙氏既慕此鬼斧神工驚心駭目之圣跡,而開府于斯,何不保護之而反毀之耶?!盵13]
當時蔡元培、葉恭綽聞訊致電山西,請制止趙承綬部下毀損云岡石刻。[16]《大公報》有人撰長文進行抨擊,此文情緒劇烈,筆尖犀利,義憤填膺,其中有“不勝駭異”、“尤不可解”、“背情謬理”、“無乃太甚”[17]等話語,表達了對云岡石窟現(xiàn)在的憂慮和對趙承綬的強烈不滿。一時間在社會上引起巨大的輿論壓力,當年九月,閻錫山派員嚴查云岡鑿石事,并電令大同縣府及當?shù)伛v軍妥加保護,下令“若再有不法情事發(fā)生,即為該地軍政長官是問”。[18]
但是,這并不能從根本上杜絕盜毀之事的發(fā)生,云岡石窟仍然在繼續(xù)遭遇人為的厄運。1934年4月,時人游覽其中,書寫到:“佛洞,長凡四五里,均為渾然一崖所刻成,惟久經(jīng)風雨剝蝕朽壞,較有殿宇之處為甚,然此自然現(xiàn)象之消失,或為人力防避所難及,最可憾者,多數(shù)小佛頭,已為無知鄉(xiāng)愚,盜賣于某國人,雖經(jīng)泥補,雅不相稱,而今佛身殿壁,又多為游人題詞,如‘某省第幾女師范游此紀念,民國二十二年校長某某’之類,或用墨涂,或用刀挖,刺目痛心,有負古人多矣?!盵19]1934年,當時人游覽其中,又寫到:“云岡石佛古寺,為沿山而建的一座大廟,望去已破敗不堪。”[20]足顯云岡石窟之衰敗。
1935年,相關(guān)人士對云岡石窟的現(xiàn)狀進行了考察和統(tǒng)計,得出《云岡石窟造像:云岡石窟寺佛像損失一覽表(二十四年查點)》[21]的結(jié)果,清晰的展現(xiàn)了到1935年,云岡石窟被損毀的總的情況,原表如下(表1):
表1 云岡石佛寺佛像損失一覽表
洞窟名稱備注全身失去的三尊全身失去的二尊西部諸窟0 5 1 3即西部西方中窟即西部西方小窟6 2 3洋溝巖西窟酆雙印院王祥窯頂王祥窯頂西大廠窯及小窯口婆娑窯塔兒窯塔兒窯西東念書堂西念書堂石泉東窯破壞佛數(shù)23 30 26 49 11 18 9 21損失佛頭13 6 16 13 11 37 5 6 全破東部諸窟石鼓寒泉洞全破34村東樓窯15 7總計319 604即東部東方第一中窟即東部東方第二中窟(全身失去的四尊)即東部西方中窟石佛完全破壞的共二窟,全身完全失去的共九尊
從表中可見,到1935年,云岡石窟損失佛頭319個、破壞佛數(shù)604尊。
到了1936年,何正興游云岡石窟,其《游云岡的心影》一文寫到:
“當時第一個印象很清楚地刻在我的心版的,就是一路上滿目荒涼,備極窮苦,雖經(jīng)過幾個村莊,也大半是人煙稀少”,“第二個印象使我傷心不已的,就是到了云岡,一看建筑固然偉大,雕刻也很精美,但不過是一點殘跡罷了!一想后人的敗績,盜毀先人的遺產(chǎn),再看近日建筑云岡新村的各種工程,使人百感叢生,不禁起了‘十人種樹而不足,一人拔楊而有余’的感喟”。[22]
這篇書寫,清晰地描繪了大同云岡一帶生民的凄慘生活,以及云岡石窟被破壞被盜毀后的慘景,這一份書寫,無異于一份活的文化心理化石,洵為亂世中的中國文化遺產(chǎn)淪喪的深切寫照。
此后,民國政府對其進行了維護,1935年,“內(nèi)政部以大同云岡石佛,及延長清涼山石佛,在藝術(shù)上有重大價值,邇來迭遭次竊,流失堪虞,特轉(zhuǎn)請中央古物保管委員會酌定保護辦法,并分咨各該省府,轉(zhuǎn)飭縣府查明,妥籌保護辦法。”[23]1936年,“中央決將前資助修理云岡石窟等處古跡之經(jīng)費,支撥修理云岡露天佛。”[24]1936年,云岡新村建成新房五百間,明春將全部完成:“云岡新村自大同市建委會去歲招標興筑以來,迄已年余,工程大部告竣,計房五百間,位于云岡堡南,建筑齊整美觀,增色不少,所有村民行遷入,舊有房屋也擬最近期內(nèi)作價拆毀,又根據(jù)原有計劃,明春續(xù)建旅館、電影院、小食堂,并公安局派出所、小學校等,以期成為晉北模范村云。”[25]盡管如此,但其所遭遇的毀壞,已無法挽回。
此期,云岡石窟經(jīng)歷了抗日戰(zhàn)爭和解放戰(zhàn)爭,云岡石窟的命運再一次陷入戰(zhàn)火的潛在威脅,但是都安然得挺了過來。
抗日戰(zhàn)爭期間,雖然日本軍隊沒有對云岡石窟進行公開破壞,發(fā)文加以保護,但是云岡當?shù)匾恍┌傩?,出于生活所迫,仍然鋌而走險,對之進行偷盜,以換取薄利;另外,日本人私下的偷盜也時有發(fā)生。這方面的有一段典型的書寫:
“云岡堡那個小村落,兵之后房倒屋塌,和石佛窟一樣的敗落。看過云岡的人,多主張這偉大的藝術(shù)應當好好的保存,日軍也在那里殘留著保護云岡佛像的皇皇布告。但是為了生活的人,還是偷偷的去取下佛像來,換取一點生活上必需的米糧。據(jù)說日本人在那里也會用科學的方法取去了不少的佛頭?!盵26]
從這段書寫中,可以看到當時云岡石窟被盜竊、毀壞的現(xiàn)象仍然無法根本杜絕。在解放戰(zhàn)爭中,云岡石窟沒有受到破壞:“記者詢以世界聞名之云岡石佛是否完整,據(jù)答大致尚完整?!盵27]
以上是民國時期,云岡石窟遭遇盜竊、毀壞等的情況。綜觀全文,可以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民國時期,存在不少云岡石窟“淪喪”的事實,當時不少文獻,清晰記錄云岡石窟的悲慘遭遇,其中包括幾次大規(guī)模的嚴重破壞。在中國古代,關(guān)于云岡石窟的記載多是富麗堂皇,但是到了民國卻出現(xiàn)了衰颯不堪的景象,因此可以說民國時期是云岡石窟史上被破壞的突出時期。在這些相關(guān)書寫中,流露著悲哀、憤慨、惋惜、無奈等的劇烈情感。云岡石窟從北魏起,是在佛教的信仰下創(chuàng)造的,當時人們對之敬若神明,這種精神一直延續(xù)在中國古代漫長的時期里,而到了民國,卻消歇了,人們對之非但不敬若神明,反而對之污穢污染、任意刀斫斧傷,這種大不敬的行為,在古人看來,是無上的褻瀆。而為什么在民國出現(xiàn)這種精神風會之巨大轉(zhuǎn)移,當時人簡論曰:“教育不普及,則護持古物留貽文化之意不存,有此千數(shù)百年之歷史、宗教、美術(shù)之關(guān)系,而不致毀滅無遺也,斯尤盼教育之發(fā)展,而社會富力之漸能維護也歟。”[28]而其中更多的深刻原因,值得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