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討彩禮的農村男人：婚姻變成一紙“交易”

汪徐秋林

作為男女娶嫁的古老民俗，彩禮在中國鄉(xiāng)村已盛行兩千多年。但近十年來，在一些省份特別是農村地區(qū)，彩禮金額快速上漲，達到30萬元甚至更高，男女雙方因彩禮返還而訴諸法院的糾紛也呈上升之勢。

民法典支持彩禮返還

盡管從1950年制定的婚姻法開始，中國便確立了婚姻自由原則，禁止借婚姻索取財物。但實際上，近年因彩禮糾紛衍生出的官司層出不窮。

記者用“彩禮”“返還”為關鍵詞，在裁判文書網(wǎng)搜索發(fā)現(xiàn)，2014年以來，每年此類判決書公布的數(shù)量均有萬余。根據(jù)企查查平臺數(shù)據(jù)顯示，當前因彩禮糾紛被法院列為失信被執(zhí)行人的人數(shù)也達11181人。

多位律師解釋，根據(jù)民法典相關規(guī)定，人民法院在判決中，會對如下幾種情況支持返還彩禮：雙方未辦理結婚登記手續(xù);雙方辦理結婚登記手續(xù)但確未共同生活;婚前給付并導致給付人生活困難。至于男女雙方的過錯是否影響彩禮返還比例，則需要考量案件的實際情況。

來自河南省三門峽市的律師楊妍志向記者提起她代理過的兩起案件：第一起案件中，男方婚前給付了九萬元左右的現(xiàn)金彩禮，盡管雙方?jīng)]有舉辦婚宴，但辦理了結婚登記。雙方相處3天后，女方搬回娘家。鑒于此，法院最終判決女方返還男方60%的彩禮。

而在另一起案件中，男女雙方舉辦了傳統(tǒng)意義上的婚宴，在沒有辦理結婚登記的情況下，共同生活了一年半時間。在此期間，男方常在外地工作，女方作為護士時常晝夜顛倒，雙方感情走向破裂，多次調解無果后，男方向法院提起訴訟，要求女方返還彩禮。最終法院一審判決女方返還80%的彩禮。

收中介費的農村紅娘

在部分彩禮金額較高的農村地區(qū)，男性若想結婚，一個共同的渠道就是婚姻中介。

來自安徽省宿州市的紅娘縱姐稱，自己每撮合成功一對戀人，即雙方確定戀愛關系，男方需要給紅娘2000元，女方不用給錢。同樣居住在該市的紅娘朱乃紅說，通過紅娘介紹的婚姻，男女雙方結婚時的彩禮通常會由男方的家庭條件和地域共同決定：市區(qū)和礦區(qū)的男性找對象，在有房有車的前提下，就是八萬八千元或九萬九千元;到了農村，即便男方有自建房，也會要求男方有一套商品房，此外還需要準備三十萬元左右的彩禮?！凹幢愣榈呐裕钌僖捕家f元（彩禮），而且我這里登記的離過婚的女性比沒結過婚的還要多”。

“這樣的婚姻沒有愛情，全是金錢交易?！彼蛴浾弑г?。

為何不愿退彩禮

在四年多的民事訴訟代理中，楊妍志看到很多男性在咨詢時，仍停留于“騙婚”的概念上?！霸谒麄兊睦斫庵?，給女方支付彩禮，也辦了婚宴，但不跟他生活，那就是‘騙婚?！?/p>

不過，“騙婚”確實存在。來自湖北省黃岡市的律師王樓代理過多起利用婚姻騙取錢財?shù)男淌掳讣?，他向記者分析，法院在甄別案件究竟屬于“彩禮糾紛”還是“騙婚”時，主要會從證據(jù)角度，甄別對方的目的。“比如公安機關調查發(fā)現(xiàn)，你確實只有這一次婚姻，一般不會定為婚姻詐騙，但如果連續(xù)多次結婚、頻繁索要財物，或者有其他惡習，就有類似可能?！?/p>

在地方習俗中，男女雙方無論是否登記結婚，只要是辦了婚宴，便被認為已經(jīng)結婚。至于女方為何不愿返還彩禮，安徽省合肥市的律師余智明分析，這通常是女方父母認為雙方確實舉行了習俗意義上的婚姻，村里的親朋好友都知道女方出嫁的事實，這對女方再婚產(chǎn)生了影響，所以彩禮更像是“對女方家庭未來的名譽或者身心上的補償”。

社會性別與公共政策研究學者、原中央黨校社會學教授李慧英向記者分析，農村地區(qū)彩禮糾紛的根源，還是在于農村地區(qū)本身的社會結構極其不平衡。男方覺得自己吃虧，女方也覺得自己吃虧，大家算的都是物質賬，好像得到了錢，心理就能平衡。“無論女方的父母還是男方，甚至是女方自己，都會把自己商品化?！?/p>

（摘自《南方周末》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