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清盛期京城西郊皇家園林是康、乾二帝通力創(chuàng)作的一座完整的皇家園林??滴醯蹱I造西郊第一座完整的皇家園林暢春園,是為了滿足其閱武騎射、觀耕格物、尊佛敬道、修身行孝和居園理政的五大治國功能要求。可推定康熙朝暢春園是由暢春園居園、西花園、西廠三個區(qū)域組成,占地達(dá)5千畝,而西花園又包括西花園居園、圣化寺和御稻田。乾隆帝全盤繼承皇祖康熙帝治國造園思想,擴大并完善了康熙時期的京城西郊皇家園林,至乾隆中期,京西皇家園林形成了一個無縫銜接的整體,占地超過京城:東起京城連暢春園之御道,西至香山靜宜園、健銳營,北沿清河、圓明園護軍營、十方普覺寺,南沿長河與南旱河之間地帶達(dá)京城西城垣,暢春園、圓明園、長春園、熙春園、綺春園、春熙院、清漪園、靜明園、靜宜園、泉宗廟、樂善園等諸多居園,均以園中園的形式并存于乾隆朝京城西郊皇家園林之中。因而判斷清朝盛期的皇家造園實績,宜避免囿于傳統(tǒng)私家園林的“園墻”之見,而應(yīng)移情于多民族、多語言的泱泱大國之圣王君臨天下的視角。
關(guān)鍵詞:園林空間文化遺產(chǎn);清盛期;京城西郊皇家園林;康熙帝造園思想;暢春園
清康熙帝正式親政(康熙八年,1669年)以后,逐步樹立了以“中和”“實學(xué)”為特征的皇家造園思想,即皇家園林在功能上應(yīng)滿足閱武騎射技勇、農(nóng)耕格物致知、尊佛道懷蒙藏、孝太后教皇子、居林苑理政務(wù)的全面要求。他最早通盤策劃了清北京城西郊皇家園林的總體布局,其中就包括把營造暢春園納入西郊皇家園林的大規(guī)劃之中。經(jīng)過半個多世紀(jì)的經(jīng)營,于其孫輩乾隆帝手中達(dá)到完美。從而使清盛期京城西郊皇家宮苑登上了中國古典造園的終極巔峰,構(gòu)成了中國古典社會的最后盛世標(biāo)志之一,影響延續(xù)至今,其真實性對中國首都北京城的未來規(guī)劃建設(shè)仍具有重要的歷史參照價值。
一、清盛期京城西郊皇家園林研究綜述
對北京西郊古典園林群空間文化遺產(chǎn)的研究,初期階段以現(xiàn)狀頤和園等少數(shù)遺存的皇家園林實物,或者以造園圖像資料保存相對完整的圓明園等為研究對象和研究重點內(nèi)容,曾取得了豐碩的學(xué)術(shù)成果。伴隨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的到來,對于絕大多數(shù)已
經(jīng)蕩然無存同時又欠缺圖像信息的園林遺址,不同
學(xué)者由于關(guān)注點的差別所得出的結(jié)論出現(xiàn)了彼此矛盾的現(xiàn)象,研究成果依舊存在著不確定性,比如清代第一座獨立營造的完整的皇家園林暢春園的范圍,暢春園“北新花園”所指,康熙帝皇太后宮“澹泊為德”是否在暢春園內(nèi),蒙養(yǎng)齋在暢春園何處,鏡峰和謙尊堂指的是暢春園哪里,圓明園的始建年代,清京城西郊皇家園林的通盤策劃之依據(jù),等等。
當(dāng)代全面通俗研究清京城西郊園林歷史文化遺產(chǎn)的當(dāng)屬張寶章《三山五園新探》(2014)[1],書中認(rèn)為暢春園占地800畝,西花園是暢春園附園,暢春園“北新花園”所指自怡園,圓明園建成時間與張恩蔭《略論圓明園的早期形象》(2005)判斷一致為康熙四十六年(1707年)[2];李大平、朱誠如在《圓明園營建始因新考》(2009)中稱圓明園始建于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3],即暢春園“北新花園”,亦即康熙帝皇太后宮“澹泊為德”,不計福海一區(qū)則園林總面積達(dá)1000畝之多;何瑜《圓明園始建之年考辨》(2020)認(rèn)為“北新花園”屬暢春園附園,康熙后期更名彩霞園,而澹泊為德、鏡峰、謙尊堂均在西花園的康熙帝皇太后宮,圓明園建園時間應(yīng)遵循清乾隆《欽定日下舊聞考》記載的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4],在圓明園后湖東南角一帶,占地150畝;楊菁《乾隆時期北京萬泉河上游皇家園林形成與發(fā)展概述》(2020)聯(lián)系自然地理條件,將萬泉河上游作為一個體系進行討論,從而反觀乾隆盛期京城西郊皇家園林與當(dāng)初康熙帝造園思想的內(nèi)在聯(lián)系[5];賈珺《中國皇家園林》(2013)主要依據(jù)康、乾造園事例總結(jié)出中國皇家園林的文化主題:治世安邦、田園村舍、昆蓬仙境、神佛世界和寫仿天下[6];朱強等《今日宜逛園》(2019)提出清代京城西郊龐大的皇家園林群是否像北京城一樣具備通盤規(guī)劃的問題[7]。
園林歷史學(xué)界對于清康、乾時期皇家園林空間規(guī)模的一般認(rèn)知,大體存在著四種情況:一是建立在對君主“居園”的認(rèn)知基礎(chǔ)之上;二是根據(jù)皇家園林的墻垣圍合與否,比如南苑、避暑山莊就有清晰的園墻及其數(shù)座城門,自然被看作是兩座獨立的皇家園林;三是根據(jù)皇家園林的比鄰與否,圓明園就包含了緊鄰的圓明園、長春園、熙春園、綺春園、春熙院等所謂的“圓明五園”,或包含圓明園、長春園、綺春園等“圓明三園”,雖然它們之間都有各自的園墻分隔,但由于零距離接觸且功能統(tǒng)一,所以被看作是一座皇家園林;四是根據(jù)有否人工營造干預(yù),如未框在皇家園墻內(nèi)的農(nóng)田,是耕作而非工程,因此不屬于皇家園林范疇。以上觀點與清朝末年皇家園林的情形是相匹配的,但以此判定清盛期康、乾時代的京城西郊皇家園林空間規(guī)模,則與康、乾造園思想大相徑庭。
二、清盛期康熙朝京城西郊皇家園林
在清康熙朝(1662—1722年)以前歷史上的北京城西部郊野,曾留下了北遼(1122年)一陵(北遼宣宗永安陵),金代(1115—1234年)二寺(香山寺、玉泉山),元代(1206—1368年)一墓(耶律楚材墓)二寺(甘露寺、護圣寺)八景(香山八景),明代(1368—1644年)五寺(永安寺、玉華寺、洪光寺、圓靜寺、于公寺)三園(來青軒、清華園、勺園),清代順治朝(1644—1661年)一園(澄心園)。至清康熙帝親政之前的500多年里,北京西郊皇家園林與寺廟的分布并沒有形成一個整體。
康熙帝親政以后,有計劃地對京城西郊進行統(tǒng)一的皇家園林空間布局??滴跻怀ǔ闪私?0座有墻垣圍合的皇家御苑、功臣親王皇子扈蹕的賜園,還有近10座寺、庵、廟、觀。年輕的康熙帝效仿乃父順治帝駐蹕京城西郊玉泉山,他接受了中原儒道王朝居園理政的傳統(tǒng),至遲于康熙十四年(1675年)閏五月初六日以后,幸玉泉山觀禾、駐蹕、聽政;十六年(1677年)建造了香山行宮;二十三年(1684年)首次南巡返京后,在京城西北郊耗時5年,營造了清代第一座完整的包括武場、農(nóng)田和寺觀廟堂的皇家園林——暢春園,從此確立了他的“中國古典園林最后一個高潮的奠基者和推動者”[8]的地位。
從康熙朝記錄的文獻上看,康熙朝的暢春園是由三大區(qū)域(五個功能區(qū))構(gòu)成的一座大型綜合的皇家園林,分別是暢春園居園、西花園、西廠,而西花園又包括西花園居園、御稻田和圣化寺。康熙朝暢春園全園占地達(dá)5千畝,而不是數(shù)十年以后乾隆朝暢春園(居園)的600畝。至康熙二十六年(1687年),康熙帝從玉泉山首次移駐暢春園,從此暢春園開始了它的康熙朝歷史:康熙帝在暢春園居園聽政;詣暢春園西花園皇太后宮“澹泊為德”問安;令皇太子于暢春園居園無逸齋讀書;召法國傳教士張誠(Jean Francois Gerbillon)到暢春園居園清溪書屋講授幾何學(xué);御暢春園西花園含淳堂朝正外藩等宴;賜食大學(xué)士陳廷敬等人于暢春園居園韻松軒;御暢春園內(nèi)西廠閱試武舉騎射技勇;立暢春園蒙養(yǎng)齋修纂律呂算法;增建暢春園最大殿“九經(jīng)三事”;接見羅馬教廷特使于清溪書屋;直至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十一月十三日卒于清溪書屋。
三、康熙帝在暢春園開工前的營造經(jīng)驗
規(guī)劃清朝首座獨立營造的皇家園林暢春園之前,康熙帝已經(jīng)在清帝國域內(nèi)積累了皇家園林的建置經(jīng)驗,為他營造暢春園、布局京城西郊皇家園林及形成皇家造園思想奠定了深厚的基礎(chǔ)。
康熙八年(1669年),16歲的康熙帝真正親政,正月十四日即命修乾清宮、交泰殿,二月八日疏浚京師護城河,十月九日重修盧溝橋,十一月二十七日立御制文石碑,十一月二十三日修造太和殿、乾清宮告成,十一月至十二月命歐洲傳教士南懷仁(Ferdinand Verbiest)以西法絞架滑車數(shù)具自房山拉運青白石水盤、龜趺、碑身過盧溝橋至孝陵大碑樓工地;康熙十年(1671年)十一月十四日,康熙帝再命南懷仁以十六輪運石練車?yán)⒘甏笫品?、擎天柱用石料過盧溝橋;康熙十一年(1672年),修貢院號房,孝陵全工告竣,閏七月重修紫禁城三大殿、后崇樓、太和殿斜廊平廊、保和殿斜廊平廊及圍房,十一月三十日建南苑行宮;康熙十二年(1673年),正月進行南苑大閱,重修交泰殿、坤寧宮及景和龍福二門,三月初五日修葺宮殿損壞之楹柱;康熙十三年(1674年),康熙帝命南懷仁設(shè)計督造觀象臺新儀器告成;康熙十五年(1676年)二月初十日,康熙帝命清景陵仁孝皇后地宮開工;康熙十六年(1677年),建香山行宮,南苑大閱;康熙十七年(1678年),康熙帝曾以七言絕句《內(nèi)苑》首次表達(dá)皇家園林對于君王修身、治國的意義,當(dāng)年在京城修孔廟成;康熙十八年(1679年),康熙帝命修葺京城西郊東區(qū)明皇親李偉別墅“清華園”廢址,在紫禁城內(nèi)建毓慶宮作為太子宮;康熙十九年(1680年),改造南海淑清院建流杯亭,擴建玉泉山澄心園,修葺南海瀛臺,建瀛臺門樓假山及宛轉(zhuǎn)橋等,二月進行南苑大閱;康熙二十年(1681年),正月疏浚通州運河,二月景陵完工,興修北海白塔,這年修葺南海瀛臺完竣,重建黑龍?zhí)渡駨R,修建康親王愛新覺羅·杰書私人宅第樂善園;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建長春宮、啟祥宮、咸福宮,依舊制重建文華殿,建澄心園城關(guān)、玉泉新閘;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定天壇望燈桿木丈尺。
在京城之外,康熙帝于康熙十年(1671年)、二十一年(1682年)兩次東巡盛京祭祖謁陵,騎射于遼闊無垠的東北圍場。這期間,康熙帝在遼東于康熙三年(1664年)建置開原城、鐵嶺城、寧遠(yuǎn)城;康熙十四年(1675年)建錦州城;康熙十五年(1676年)建置義州城;康熙十九年(1680年)建置廣寧城;康熙二十年(1681年)建置寧海城(金州)。又在柳條邊外于康熙五年(1666年)修筑寧古塔新城;康熙十二年(1673年)修筑吉林城;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修筑諼琿城、黑龍江城和布特哈城,沿黑龍江兩岸建置卡倫(哨所)。從康熙十六年(1677年)起,康熙帝著手漢族地區(qū)的河務(wù),他視察河運,親自查看水情;康熙二十年(1681年),康熙帝在距北京七百里,地處昭烏達(dá)盟、卓索圖盟、錫林郭勒盟和查哈爾蒙古東四旗接壤之地的蒙古部落中,籌建占地廣闊的木蘭圍場;同年于京師密云縣東外一里開啟了北巡塞外的第一座行宮園林劉家莊行宮。
四、康熙帝治國造園思想決定清盛期皇家園林規(guī)模與形式
在康熙二十三年至二十六年(1684—1687年)的暢春園建造過程中,康熙帝的治國造園思想已趨于成熟。康熙帝作為帶領(lǐng)清帝國走向完整與強盛的君主,他心目中的家園就是全部的國土,他所解讀的園居場所已非私家墻垣圍合之隅?!翱滴醯鄢珜?dǎo)造園,是與他的修身、治國分不開的”[9]??v觀康熙帝一生的思想與行為,可以肯定的是,一切都以治國為中心。皇家造園對于康熙帝而言,只是在他治國大道上的一種實踐形式。
第一,康熙帝強調(diào)“首崇滿洲”。他繼承努爾哈赤、皇太極的強軍思想,提倡軍人“國語騎射”的滿洲意識與軍事技能,如此才是大清帝國的長遠(yuǎn)之計,也是根本的治國方針??滴醯墼谖黄陂g更是勤于行圍騎射,他的行圍射獲牲獸數(shù)量驚人,以親身實踐率行騎射之祖制。康熙帝命人修繕和新建的宮廷園林、離宮別苑、行宮圍場等數(shù)量龐大的皇家園林里,都必須包含或者以清語騎射功能布局為主??滴醯蹚奈撮g斷地舉辦南苑大閱、京城三海紫光閣大閱、暢春園西廠閱武、白洋淀水軍會師、玉泉山閱兵,并在東北建盛京、吉林和黑龍江三大圍場,木蘭秋狝形成定制,避暑山莊騎射、馬戲、摔跤等軍事競賽頻繁?;跐M族騎射的傳統(tǒng),在皇家園林里馴養(yǎng)動物,也是康熙帝造園的一大特色。康熙朝每每在皇城西苑紫光閣科試武進士,康熙帝都親臨閱視,他有時還親自射靶,以示重視。在康熙朝,即使是宮廷園林,也不能缺失軍事演練的功能內(nèi)容。更不用說南苑、木蘭、盛京、吉林和黑龍江五大圍場了,完全就是為圍獵騎射而設(shè)置的超大規(guī)模的皇家園林。即便康熙帝南巡江寧時,亦把閱武作為重要的觀摩活動。
第二,康熙帝格外關(guān)心農(nóng)事,重視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生怕糧食不足而殃及清帝國初期脆弱的經(jīng)濟和政局,認(rèn)為農(nóng)桑是為王者治理國家的大計。康熙帝南巡時注意南方的物種生長特點,而且他大多有親身的體驗,比起習(xí)以為常的當(dāng)?shù)厝?,他知道得甚至更為詳盡??滴醯圩晕铱偨Y(jié)說過:“朕自幼喜觀稼穡。所得各方五谷、菜蔬之種,必種之,以觀其收獲。誠欲廣布于民生,或有裨益也”[10]??滴醯郾в兄熳永韺W(xué)的“格物致知”世界觀,提倡科學(xué)種田。他身體力行,耕耘勞動,培育出高產(chǎn)作物,在皇家園林里從事種植試驗,利用清皇家園林之豐澤園、暢春園、靜明園、避暑山莊的空間開墾稻谷和園藝試驗田,從而使其皇家園林的功能大為擴展。
第三,康熙帝繼承并發(fā)揮了祖父皇太極“滿、蒙、漢一體”的國家觀。他堅決廢長城而不用,視長城內(nèi)外為一家。同時尊崇喇嘛、漢儒、薩滿與西學(xué),“一國多制”的架構(gòu)在他的腦海里浮現(xiàn)并完美地整合??滴醯垡闳环磳χ性瓪v史上“華夷之辨”的狹隘思維,堅持“中華大一統(tǒng)”方針,標(biāo)志著君主專制的中國在十七世紀(jì)末“統(tǒng)一”思想的正式形成??滴醯坌麚P多民族、多信仰的治國思想,在整個康熙朝的多元政治、文化背景下,國土空間成批次營造,特別是皇家園林陸續(xù)擴大數(shù)量和規(guī)模。佛學(xué)喇嘛教、儒家理學(xué)與薩滿習(xí)俗分治并存,互相良性作用于“皇家園林”這個神奇的事物,并在其中組成了信仰活動的諸多有形有聲的要素。使得皇家園林成為國家、民族文化傳承的載體,亦是文化活動的載體、科學(xué)活動的載體、國家軍政活動的載體,已非宋明以降區(qū)區(qū)園冶造景賞玩之物。清初皇家園林依靠豐富的空間與時光化解了似乎無法調(diào)和的信仰危機與民族矛盾,容納了中華盛世的百余年昌盛。隨著康熙帝統(tǒng)治的國度變得一年比一年穩(wěn)固充裕,承接多元文化的皇家園林?jǐn)?shù)量漸增,規(guī)模不斷擴大,功能類型越來越豐富??滴醯壑螄亩嘣幕睦恚谒麍?zhí)政的初期、中期和后期營造的暢春園、木蘭圍場及其中心行宮避暑山莊等皇家園林里多有體現(xiàn),或者說康熙朝皇家園林的功能布局滿足了清初蒙藏喇嘛教、中原儒家理學(xué)與道家思想、滿洲清語騎射、西方科學(xué)實踐的多元文化活動,康熙朝的皇家園林已然成為多族群諸文化“乂和”的場所。
第四,儒家“孝”“慈”“仁”思想被康熙帝全盤吸收并傳揚。“孝道”是康熙帝仁政治國的法寶。依靠皇家構(gòu)筑之載體彰顯君主的“大孝”,體現(xiàn)了康熙帝的治國藝術(shù)。暢春園居園宮門前舉辦“千叟宴”以敬各界耆老;修筑宮城內(nèi)之慈寧宮以歡愉祖母;造避暑山莊“松鶴清越”以祝壽嫡母;賜建萼輝園以悌兄長;修繕孝陵以悲父皇;往盛京修宮苑以祭奠先祖。康熙帝雖然沒有盡孝親生母親的機會,但是他成人后盡大孝于嫡母孝惠章皇太后,履行了孟子的又一句名言“大孝終身慕父母”,為臣民樹立了光輝的儒家思想風(fēng)范。特別是,康熙帝憑借皇家園林的媒介,營造“盡孝”的場所空間,為皇家園林注入了新鮮血液,延長了中國傳統(tǒng)皇家園林的壽命。女真人信奉自然之神的薩滿教,崇拜自然物,祭祀行為祈福避邪,凝聚著傳統(tǒng)氏族的精神。滿族家祭是一種普遍的祭祀儀式,代表了神圣的滿族祭典??滴醯垡簧螙|巡盛京,修繕先祖宮苑遺業(yè),傳承皇家祭祀典章,崇尚孝之美德,強化治國綱領(lǐng)。康熙朝十分重視盛京舊宮苑的維護修葺,康熙朝滿文《黑圖檔》中總共有50個年里關(guān)于盛京宮殿的營造修繕記錄,共有7個年里關(guān)于盛京皇陵修繕的記錄[11]。在盛京的舊宮苑里,康熙帝將盡孝宗族的祭祀活動典禮化,與漢儒孝道不謀而合,借此宣揚國家一統(tǒng)的思想,把宗法觀念輸入大清國民的意識里,使多民族的精神信仰沖破血緣宗親的至酷,贏得中華大地上更廣大的信眾。
第五,康熙帝堅守儒家簡素居園的理念。雖然康熙帝皇家造園的全園規(guī)模是中華君主專制社會歷史上空前的“大手筆”,但是他的皇家園林之居園卻是相對狹小??滴醯墼凇熬訄@”方面彰顯的是帝王之親民尺度,并求得簡素清虛的心性自由。比如康熙帝之暢春園居園,竟與皇子賜園之熙春園、圓明園體量相當(dāng);為木蘭圍場服務(wù)的數(shù)十座行宮居園相對也是較小的,它的中心行宮避暑山莊雖以墻垣圍合8000畝,但山地和平原就占據(jù)了近90%,亦即避暑山莊真正的居園面積僅與暢春園居園相當(dāng);至于康熙帝巡幸駐蹕之處很多時就是帳篷而已。正如康熙帝自己所描寫的暢春園:“茅屋涂茨,略無藻飾,于焉架以橋梁,濟以舟楫,間以籬落,周以繚垣”[12]??滴鯐r代的法國來華耶穌會士白晉(Joachim Bouvet)記述道:“康熙皇帝曾經(jīng)在北京郊外二法里外造了一座他很喜愛的園囿(暢春園),里面除了他命人開鑿的兩個大水池和幾條河道外,再也沒有什么使人感到與一個既富有又強盛的君主所應(yīng)有的豪華氣派相稱的東西了”[13]。另一位法國來華傳教士張誠神父于1690年(康熙二十九年)記錄御苑瀛臺:“這里的宮苑確實精致,但卻不富麗奢華……部分原因是由于(康熙)皇帝崇尚節(jié)儉,不為私欲而擅加公眾開支”[14]。次日張誠神父又被宣召進入暢春園康熙帝寢宮,他又記錄道:“那里既不富麗也不堂皇……我們在那里見到的一切陳設(shè)都很樸素”[15]。
五、康熙帝治國造園思想下的暢春園與京城西郊皇家園林規(guī)劃
康熙帝的治國理念決定了他的皇家造園思想。結(jié)合清史文獻的原初記述,可以想見京城西郊一座統(tǒng)一的皇家園林大格局在康熙帝的胸中形成:西起香山,東達(dá)海甸,北倚北旱河,南抵長河。它要承擔(dān)康熙帝賦予的五大大功能需求:一是營造開闊的山林空間,滿足皇帝閱試武舉,展示官兵的騎射技勇,保持國家軍隊的戰(zhàn)斗力;二是開辟廣袤的耕作田地,滿足皇室與京城官民的食品供給,尤其必須有康熙帝試種御稻米、格物花木的場所,保證和夯實國家的經(jīng)濟基礎(chǔ);三是安置寺宇宗祠,滿足蒙、藏、漢、回等多民族信仰,共享皇家園林山水,實現(xiàn)一國多制、民族和睦共處的成效;四是完善盡孝情境,在其中的每一個早晨都要前往皇太后宮問安,時常扶輦陪伴太皇太后、皇太后賞景看花,讓君主做臣民孝道的楷模盡顯于皇家園林;第五才是皇帝的理政居園,召見外藩,與臣議事、編撰典籍、修身怡情等。
康熙帝皇家園林的五大使用功能也是非常實用的,其中蘊涵著一國之君的實學(xué)治國理念?;赝滴醯蹱I造的暢春園,其中1800畝的西廠用于康熙帝閱試武舉騎射技勇,兩千余畝的御稻田反映了實學(xué)皇帝格物致知并與莊村民人一體的精神,300畝的圣化寺集中彰顯了對蒙、藏及外藩的關(guān)愛,在暢春園每日必詣皇太后宮之舉是萬民孝道的典范,600畝的暢春園居園記錄了清初撥亂反正、民族共和、帝國統(tǒng)一、東西互鑒的歷史。
以康熙帝治國造園思想看待他營造的皇家園林規(guī)模,將避免囿于私家花園的“園墻”藩籬,也不至于失之圣王追求的尺度。合乎康熙帝造園思想的暢春園應(yīng)由暢春園居園、西廠和西花園三大區(qū)域構(gòu)成,而西花園又由西花園居園、圣化寺和其間的御稻田三部分組成(圖1、2)??滴醯坌哪恐械木┏俏鹘蓟始覉@林是一個統(tǒng)一的、宏闊的園林空間:西達(dá)香山,東接京城。這座圣王尺度的大園林,在半個世紀(jì)之后的乾隆時期最終得以實現(xiàn)。
六、依據(jù)清史文獻證實清盛期康熙朝暢春園規(guī)模范圍
近代被普遍接受的“暢春園”占地規(guī)模一直遵循清乾隆《日下舊聞考》記載暢春園“繚垣一千六十丈有奇”的說法,以及“暢春園內(nèi)布局分為中路、東路和西路”之說。經(jīng)考證這一園墻長度指的“是暢春園(居園)與西花園范圍”[16],即二者墻垣長度之和,而不是康熙朝的暢春園全園范圍。
其一,《康熙起居注》《清圣祖實錄》等康熙朝文獻中多次出現(xiàn)“暢春園內(nèi)西廠”“帝御暢春園內(nèi)西廠,閱試武舉騎射技勇”,說明位于暢春園居園以西、西花園以北的區(qū)域,屬于暢春園。西廠歸屬暢春園的判斷,符合康熙帝首先創(chuàng)造閱武騎射空間的皇家造園思想。西廠及其閱武樓、虎城、馬圈等開發(fā)之前,康熙帝經(jīng)常在玉泉山西南至香山的區(qū)間舉行軍演,這一范圍作為清京城西郊皇家園林內(nèi)的演武場又被乾隆帝全部繼承并完善。
其二,在康熙朝滿文奏折和漢文奏折中,多次出現(xiàn)暢春園的田畝情況?!皶炒簣@雨比城內(nèi)更大,二更至五更盆傾雨,各處水流如注,田畝浸水甚透”[17]。“暢春園與城周圍皆同,得雨二寸余。麥楂地所種糧食正需雨水,仰蒙皇恩,十七、十九日得雨二次,得以保墑”[18]?!皶炒簣@雨比城內(nèi)略大。谷物長勢,高粱二三尺不等,谷子有一尺余,麥粒皆好”[19]。通過奏折中的描述,表明暢春園內(nèi)有田地種植谷物、高粱和小麥。在暢春園建設(shè)之初的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康熙帝即命人將暢春園居園以外的稻田由皇家種植,”暢春園內(nèi)余地及西廠兩處稻田一頃六畝,令附近莊頭、壯丁每年輪種”[20]。從清道光朝留下的《京城內(nèi)外河道圖》中御稻田的田塊關(guān)系,分析康熙朝暢春園應(yīng)包含了六郎莊、巴溝村所轄的稻田。
其三,乾隆時期《欽定四庫全書·史部·欽定日下舊聞考·卷七十八至八十·國朝苑囿·西花園圣化寺》這個最早的描述圣化寺的歷史文獻,把圣化寺與西花園放在一起編寫,言外之意二者屬于一體。張寶章根據(jù)清康熙朝內(nèi)務(wù)府大臣赫奕的奏折研究得出“圣化寺與西花園是同時建成的,即在康熙二十七年到二十九年(1688—1690年)之間,是由曹寅主持修建的”[21]。而西花園有更多的證據(jù)是暢春園的一個區(qū)域,康熙五十一年《內(nèi)務(wù)府奏曹寅家人呈報修建西花園工程用銀折》(滿文奏銷檔)描述為:“花園內(nèi)之圣化寺等處”[22]。筆者有理由認(rèn)為,圣化寺與西花園一樣也屬于暢春園的一個區(qū)域。把圣化寺,暢春園居園的龍王廟、關(guān)帝廟、娘娘廟,西廠的永寧寺,以及圣化寺的永寧觀,皆歸屬于暢春園范圍,更符合康熙帝一國多制下多信仰的皇家造園思想。
其四,從康熙帝對西郊皇家園林的使用頻率上統(tǒng)計,建于暢春園西花園的皇太后宮“澹泊為德”在康熙中期是最為耀眼的,它位于西花園圣化寺內(nèi)含淳堂后。清《內(nèi)務(wù)府總管董殿邦奏報選擇膳茶房地址折》載:“西花園地方潮濕,皇太后原居澹泊為德之宮仍著恭修……皇太后之膳茶房在含淳堂二門外兩側(cè)之廂房內(nèi),清茶房在含淳堂東面配殿內(nèi)……再以澹泊為德后之積芳處為清茶房”[23]??滴跞曛了氖辏?691—1703年)共有12 個年度,都清晰地記載著在正月十四日和十五日,(康熙)“帝御暢春園內(nèi)含淳堂,以上元節(jié)賜朝正外藩等宴”[24]??滴醯郯研⒕吹漳富侍蟮膶m殿與中元節(jié)賜朝政外藩宴的場所放在一塊的布局,極大地向全社會宣揚了孝治天下的治國思想。后來西花園的含淳堂改為祭堂,康熙帝繼續(xù)在暢春園居園萬樹紅霞、九經(jīng)三事殿舉行了與澹泊為德、含淳堂同樣的重大國事。
康熙帝皇太后在暢春園內(nèi)居住過很多殿堂,還有鏡峰、謙尊堂、閑邪存誠、九經(jīng)三事、露華樓、雅玩齋等處。由于現(xiàn)存史料的缺乏,尚有部分不能明確方位,比如鏡峰是在西花園,還是在暢春園居園的疏峰?謙尊堂是在西花園,還是在暢春園居園的澹寧居?從《康熙起居注》《清圣祖實錄》等原始文獻中的上下文是難以辨認(rèn)的。
其五,關(guān)于康熙朝暢春園內(nèi)居園理政之處,至今尚存在幾處模糊不清的地方,如北新花園、蒙養(yǎng)齋等,它們都是清康熙時期文獻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對其更接近史實的判斷將有利于對暢春園的正確認(rèn)知。
康熙四十六年(1707年)三月二十日,康熙帝皇三子《胤祉奏請指定建房地折》:“竊于今年正月十八日,臣等奏請在暢春園周圍建造房屋,皇父御賜北新花園迤東空地,令臣等建房”[25]。奏折中出現(xiàn)的“北新花園”緊鄰暢春園內(nèi)園北園墻外的區(qū)域,即后來更名的彩霞園。何瑜《圓明園始建之年考辨》通過分析清康熙朝翰林院編修陳夢雷(1650—1741年)《乙卯季夏侍皇三子誠郡王讀書北園即事三首》,以及乾隆帝諭“諸王園居,惟彩霞園曾經(jīng)皇祖駐蹕”得出“北新花園”不僅是彩霞園的前身,而且還曾是康熙帝教子的御園[26],這一推論是可信的。那么,還可以進一步推定“北新花園”與西花園一樣曾經(jīng)屬于過暢春園的一部分。
蒙養(yǎng)齋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國家科學(xué)院,出版了不少由康熙朝廷組織編纂的科學(xué)文化巨著,眾多史學(xué)家對其高度評價。但它位居暢春園內(nèi)何處,文獻中未曾明確指明。清道光朝有文獻“在暢春園奏事東門內(nèi)蒙養(yǎng)齋”的記載[27]。它或許就是在暢春園內(nèi)園東路的若干不固定的場所(清史文獻中偶有蒙養(yǎng)齋在宮城和避暑山莊的記載),抑或在康熙帝理政使用率最高的澹寧居的后殿。澹寧居前殿是康熙帝理政、選館和引見之所,意大利傳教士、清宮廷畫家郎世寧(Giuseppe Castiglione)就是在此第一次見到康熙帝;后殿為康熙帝讀書之處,康熙帝與來華耶穌會士曾在此探討天文地理問題,并演算西方算術(shù)和幾何題目等。
七、清盛期后期乾隆朝京城西郊皇家園林規(guī)模
清盛期后期的乾隆帝一脈相承其祖父康熙帝的造園思想,完全仿照了康熙帝造園的功能。乾隆帝以圓明園正大光明殿為中心,把京城西郊的全部區(qū)域當(dāng)成一座皇家園林去使用。乾隆時期的暢春園成為京城西郊皇家園林一個組成部分之一,原來的暢春園居園與西花園居園用于乾隆帝的皇太后居住,地位上與乾隆帝居住的圓明園一樣重要,這一時期的暢春園即是康熙時期的暢春園居園與西花園居園范圍,所以才有乾隆《欽定日下舊聞考》“繚垣一千六十丈有奇”的說法。乾隆盛期國庫充裕,其在北京城西郊的皇家造園規(guī)模已遠(yuǎn)超康熙朝。東起京城至?xí)炒簣@之御道,西至香山靜宜園、健銳營,北沿清河、圓明園護軍營、十方普覺寺,南沿長河與南旱河之間地帶達(dá)京城城垣,占地已大于京城面積(圖3)。
乾隆朝京城西郊皇家園林,首先是要滿足乾隆帝閱武騎射的功能,香山健銳營和圓明園以北沿清河駐扎著八旗官兵,僅香山靜宜園一帶便駐有“3532間營房和68座碉樓”[28],乾隆帝在長河南岸布置了火器營,均屬于西郊皇家園林范圍;第二,包括10余個村莊萬畝田地,悉數(shù)歸于西郊皇家園林之中,表明乾隆帝重農(nóng)的治國理念;第三,在西郊皇家園林里的寺觀廟堂已有20多座,民族大融合達(dá)到中國歷史上空前的地步,西洋文化如圓明園大水法等也在這座皇家園林里大放異彩;第四,對“大孝”的詮釋已做得盡善盡美,皇太后的園居暢春園占地面積雖比康熙時期縮小到僅局限于暢春園居園與西花園居園范圍,但無論是豪華舒適程度,還是政治地位,實則已超越了乾隆帝自己使用的圓明園,此時的暢春園是乾隆帝的精神支柱,也當(dāng)之無愧是乾隆朝西郊皇家園林的中心;第五,乾隆帝把從紫禁城出西直門,至圓明園勤政殿,從圓明園經(jīng)暢春園、西花園、清漪園、靜明園至靜宜園,再到長春園、圣化寺、泉宗廟等的巡游路線的各處景點,都曾作為他居園理政的場所,乾隆帝所使用的這座皇家園林亦是他寫仿強大的清帝國全天下的象征。
乾隆帝營造京城西郊皇家園林,基于他建立在康熙帝造園思想的基礎(chǔ)上,在體量上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擴張,就世界范圍內(nèi)評價,已達(dá)到了他那個時代最完美的程度。他把西郊皇家園林與京城、皇城和宮城進行統(tǒng)一布局,與南苑、西苑遙相呼應(yīng);在造園技術(shù)方面,他命人統(tǒng)一疏浚京郊水系,把西山、永定河、長河、萬泉河、清河,與京城護城河、通惠河,直至大運河通盤聯(lián)系治理,使得京城西郊不再是分散而彼此隔離的小園子,形成了完整的一座大型皇家園林,正如他統(tǒng)治下的統(tǒng)一的大清帝國一樣。這是先前的康熙帝布局但無力也無暇辦到的,而乾隆帝使之變成現(xiàn)實。乾隆帝造園思想源于康熙帝造園思想而有所發(fā)揚光大,乾隆帝造園是踩在其祖父康熙帝的肩膀上而在形式上臻于完美。
八、結(jié)語
1.清盛期初期,清朝第一座獨立營造的完整的皇家園林——暢春園,在功能上滿足了康熙帝閱武騎射、觀耕格物、尊佛敬道、修身行孝、居園理政的全面要求。根據(jù)清康熙朝歷史文獻的明確表述,暢春園占地面積達(dá)5千畝,由暢春園居園、西廠、西花園三個區(qū)域組成,而西花園又包括西花園居園、圣化寺和御稻田。從康熙帝治國造園思想上分析,康熙帝對京城西郊皇家園林在規(guī)劃之初就樹立了整體觀念。先于暢春園使用和建造的玉泉山和香山行宮,是康熙帝對京城西郊皇家園林一體化布局的開端。
2.乾隆帝繼承康熙帝治國造園思想,擴大完善了康熙時期的京城西郊皇家園林。至清盛期的頂峰即乾隆中期,京西皇家園林形成了一個無縫銜接的整體,占地超過京城。東起京城連暢春園之御道,西至香山靜宜園、健銳營,北沿清河、圓明園護軍營、十方普覺寺,南沿長河與南旱河之間地帶達(dá)京城西城垣。暢春園、西花園、圣化寺分散其間,并與圓明園、長春園、熙春園、綺春園、春熙院、清漪園、靜明園、靜宜園、泉宗廟、樂善園、倚虹堂等諸多皇家居園,均以園中園的形式并存于乾隆京城西郊皇家園林之中。此時的暢春園指的是康熙時暢春園居園與西花園居園范圍,園墻周長約一千六十丈,占地700余畝,為乾隆帝生母孝圣憲皇后居所。
3.判斷清朝盛期的皇家造園實績,避免囿于傳統(tǒng)私家園林的“園墻”之見,而應(yīng)移情于多民族、多語言的泱泱大國之圣王君臨天下的視角。把握康熙帝與乾隆帝皇家造園思想之舵,才能更準(zhǔn)確地闡明清盛期京城西郊皇家園林空間文化遺產(chǎn)的“大手筆”,才能不再懷疑這片大于京城面積的空間區(qū)域不僅“具備一個逋盤的規(guī)劃”,而且它就曾是康、乾二帝逋力創(chuàng)作的一座完整的皇家園林。清盛期皇家園林已經(jīng)具備了“城市園林化”與“國家園林化”的規(guī)模。
4.關(guān)于清朝盛期北京城西郊皇家園林中數(shù)量可觀的軍營、村莊、寺觀廟堂,它們是如何在皇家園林里發(fā)揮作用的?以及它們個體和群體伴隨皇家園林發(fā)生、發(fā)展的歷程怎樣?都需要從新的視角去不斷挖掘求證。將中國清朝盛期北京西郊皇家園林回放至原初規(guī)劃的形態(tài),能夠客觀地認(rèn)知它的“能主之人”康熙、乾隆爺孫二帝的治國造園理念,特別是康熙帝一以貫之的“中和”“實學(xué)”造園思想:強軍、重農(nóng)、包容、孝道、理政與居園。從而同構(gòu)當(dāng)今中國之于多元的世界,以都市景觀空間形態(tài)把“全球命運共同體”之主題呈現(xiàn)于新時代的京城,逐步再現(xiàn)并發(fā)展中華歷史上曾經(jīng)真實地存在過的“城市園林”和“國家園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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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Authenticity of the Cultural Heritage of Chinese Royal Garden Space in the Western Suburb of Beijing During the High Qing Era
Cui Shan1,2
(1. School of Architecture, Tianjin University, Tianjin 300072, China; 2. College of Horticulture, China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193, China)
Abstract: This paper aims at the authenticity of the cultural heritage of the royal garden space in the western suburb of Beijing during the High Qing era, against the long-time habit to define the so-called “three hills and five gardens”only according to the “residential gardens”in them. Through the conclusion of the garden building conception of Emperor Kangxi who was the first in the Qing Dynasty to commence the holistic planning of the imperial gardens in Beijing's western suburb, we seek to explore the earliest layout of garden complex in Beijing western hills and clarify the purpose, scale and scope of garden construction therein by Emperor Kangxi and Emperor Qianlong.
We cross corroborate the existing Manchu and Han documents pertaining to imperial gardens on the Qing Dynasty with the above-ground ruins and spatial scale.
Through the confirmation of the fact that the purpose of Emperor Kangxi's construction of Changchun (Unimpeded Spring) Garden, which is the first integrated imperial garden in the western suburb of Beijing in the Qing Dynasty, lies in five functional demands for his administration of the nation: 1) appreciation and practice of horseback archery, 2) study of the nature through the observation of farming, 3) celebration of Buddhism, 4) self-cultivation and filial duty fulfilling, and 5) handling state affairs while living in the garden field, we come up with following speculations. The Changchun (Unimpeded Spring) Garden in Kangxi's period is comprised of the three parts: residential mansion, west garden and west field, covering 5000 mu (about 3.33 square kilometers.). The west garden contains its own residential mansion, Shenghua Temple and the royal rice field. It is verified that Emperor Qianlong has inherited his grandfather Kangxi’s conception of nation governance and garden building lock, stock and barrel, as he expanded and enhanced the imperial gardens in the western suburb of Beijing based on what they had been like during Emperor Kangxi’s time. Thus, up to the middle of Qianlong's reign, the imperial gardens in western suburb of Beijing has been merged into a seamless whole which even surpasses the coverage of urban part of Beijing city: it extends as east as the royal route connecting Beijing city with Changchun (Unimpeded Spring) Garden, goes westward to Jingyi Garden in Xiangshan Hill (Fragrant Hill) and Jianrui Camp, northward to edge of Qinghe area, royal guard camp of Yuanming Garden, and Shi Fang Pu Jue(Mass Awakening in Ten Directions) Temple, and its southern end reaches the west part of Beijing's city wall along the region between Chang River and Nanhan River. Inside the imperial garden complex of Beijing’s western suburb during Qianlong’s time, a number of gardens exist in the form of “nested small gardens within gardens”such as Changchun (Unimpeded Spring) Garden, Yuanming Garden, Changchun (Eternal Spring) Garden, Xichun Garden, Qichun Garden, Chunxi Garden, Qingyi Garden, Jingming Garden, Jingyi Garden, Quanzong Temple and Leshan Garden.
We also make sure that our reference of documents on Qing Dynasty’s history comes both in Manchu and Han so as to approach the truth of imperial garden-builidng in High Qing as closely as possible. Judging from Emperor Kangxi’s conception of nation governance and garden construction, the scale of imperial garden complex in western hills of Beijing during the High Qing era must have been grand. Since Emperor Kangxi’s notions of “harmonious appropriateness”and“matter-of-fact practicality”in his garden construction conception have accelerated the over-all growth of the Qing Empire, the same concepts could now still wield influences on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with multiple ethnic groups. We hope our exploration on the authenticity of cultural heritage of the garden space in the western hills of Beijing during the High Qing era will contribute to the thought history of garden building.
Keywords: cultural heritage of garden space, the High Qing era, Chinese royal garden complex in the western suburb of Beijing, Emperor Kangxi, conception of garden building, Changchun (Unimpeded Spring) Garden, authenticity of herit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