蓼城奇事

張正旭

古蓼城瀕臨淮河，環(huán)臂大別山。蓼爺祖上三代在蓼城吉祥老街經(jīng)營“蓼茶”鋪子，口碑好，一年四季閑不著。蓼爺中等身材，結實硬朗，走路極輕，就像一片羽毛掠過，可能與他習武有關。蓼爺年輕時給國民黨護國軍當武術教官，后來厭倦了部隊的生活，加之父親年事已高，便回到了蓼城，繼承父業(yè)，以賣茶為生。賣茶之余，依然廣收門徒，傳授“百步穿楊”的絕技。

有人見蓼爺表演過這門絕技，蓼爺吸溜一口茶，站在一丈多遠，對著三尺多厚的石頭噴出水柱，石頭就被擊打出坑。他調(diào)教的徒弟佼佼者十人，人稱“十大金剛”。

蓼城水運便捷，又有三個碼頭，舟船往來，商賈云集，街道商鋪林立，一派繁榮。當時，三個碼頭被方、王、李三大幫派霸占。

方培履的斧頭幫勢力范圍最大，經(jīng)常與王大學的蛇頭幫和李全的鐮刀幫發(fā)生火并事件，最后都得蓼爺出面請喝茶進行調(diào)停。

不知蓼爺用什么招數(shù)讓桀驁不馴的三霸服服帖帖，聽從蓼爺?shù)恼{(diào)停判決。曾有好事者前去打聽，蓼爺聽后哈哈一笑說，喝了茶，一了百了，壺中藏日月，茶里納乾坤。

淮河兩岸不太平了，水面多了挑著紅日旗子的柴油機帆船，一群兇神惡煞的日本兵架著機槍在河面橫沖直撞，濫殺無辜。

被鬼子殺害的商人和漁民的親人們跑到蓼爺這里，讓蓼爺出面主持公道，血債血償。一時間，蓼爺?shù)摹稗げ琛变佔訑D滿了人。蓼爺不慌不忙地吩咐店員給大家一人斟滿一壺茶，并鄭重地吩咐店員，把壓箱底的最好茶葉拿出來給大家品嘗。

喝完三泡茶，蓼爺發(fā)了話，你們把名字和住址登記一下，先回去，我自有安排，回去之后，不可做傻事。說完，他吩咐店員把茶葉包好，送給每人一份。對于困難家庭，可以從賬房先生那里領取三塊大洋安葬費。

送走了告狀的一幫人，北碼頭?？苛艘凰掖?，船上先走下來一個挎著腰刀的日本軍官，后面跟隨二十幾個荷槍實彈的日本兵。只見碼頭的大當家方培履一手摘下文明帽，弓著腰，像搖尾乞憐的哈巴狗。不知何時，蓼爺端著宜興茶壺，吸溜著茶水站在方培履的身后，慢慢抬起腳，對著弓腰的方培履的屁股輕輕一點，只聽“撲通”一聲，方培履落到了淮河里，水花四濺。

大家嚇得面面相覷，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日本軍官的手靠近腰刀，發(fā)出一聲低吼：“八嘎呀路！”

蓼爺笑著說，太君好，太君好，為了能讓太君吃到美味銀魚，方大爺親自下河里抓魚，對太君可謂忠心耿耿。跟隨的翻譯嘰里呱啦一番解說，日本軍官的手放開腰刀，臉上滾動著陰陽怪氣的微笑，不住地“喲西”。

方培履在水里撲騰幾下，喝了幾口水才撲騰到岸邊。方培履的手剛扣到碼頭岸邊的石頭，蓼爺輕輕走到方培履丈余遠，大聲問道：“抓到了幾條銀魚？”問話間，吸溜一口茶，舌頭頂著上顎，氣運丹田，一條線一樣的水柱射向方培履扣著石塊的手指頭。只聽“啊”的一聲慘叫，方培履的身體砸起一股水花，河面上漂起一片鮮血，人慢慢地沉進淮河里。

蓼爺吸溜一口茶，笑著打破僵局：“沒事，沒事，方大爺?shù)嚼淆埧谧ヴ~去了。據(jù)說，老龍口那地方有銀魚窩，是銀魚最多的地方，水流湍急，還打著嚇人的漩渦，漁船不敢輕易靠近，方大爺對您真是有孝心。”

跟隨的翻譯又是一通嘰里呱啦的翻譯，日本軍官不住地“喲西”。

這時，蓼爺雙手舉茶壺于頭頂，微笑著說：“太君，可否到我府上賞臉喝茶？”

翻譯嘰里呱啦一番解說，日本軍官也嘰里呱啦對翻譯一番言語。翻譯滿臉堆笑對蓼爺說：“太君說，他已經(jīng)打探了消息，蓼爺在蓼城德高望重，能促進我們繁榮大東亞共榮圈。如若蓼爺愿意效勞天皇陛下，太君很有信心與蓼爺喝茶商談，讓蓼爺當蓼城維持會會長……”

“好好好！”蓼爺微笑著滿口應了。

日本官兵一行人被蓼爺引到了“蓼茶”鋪子，好茶款待。之后在蓼城“聚源樓大酒店”擺了幾十桌酒席，蓼城有頭有臉兒的人全被邀請入席。美味佳肴配以臨水佳釀，日本官兵們開懷暢飲，大快朵頤，一派熱火朝天。

酒喝得正酣，蓼爺站起來發(fā)了話：“承蒙坂田三郎少佐抬愛，本人不才，被任命為蓼城維持會會長！”

掌聲噼里啪啦響起來。蓼爺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酒足飯飽送走坂田三郎少佐一幫人，蓼爺立即召開了緊急會議，讓大家回去摸排蓼城人口數(shù)，進行登記，不得有誤，天亮之前報來。

吩咐完，他讓王、李兩位幫主留下來，開口說：“方培履勾結賊寇，喪盡天良，助紂為虐，充當漢奸，罪該萬死。他到老龍口抓銀魚去了，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應該成為淮河王八一盤菜了！如若兩位走方培履的路，這就是你倆的下場！你倆要好自為之。國難當頭，你爭我斗的個人恩怨放一邊，我們要團結一心，同仇敵愾?！闭f完，高喊一聲，“上好茶！”

很快，方培履二當家的被推進屋里，磕頭如雞啄米，聲淚俱下。

“你不顧手足之情，勾結日寇，屠殺我中華同胞，罪該萬死，閻王爺也救不了你！”

“上香茶！”

方培履三當家的被帶了進來?！澳钅闳诵晕淬?，及時通風報信，算將功贖罪?，F(xiàn)在你把斧頭幫人員組織起來，到城外松樹林集合待命。若有不聽從指揮者，就地砍頭?！?/p>

“賞茶！”

蓼爺手下十大金剛閃進屋里。

“跟隨三當家的一塊兒去喝好茶！”

“遵命！”

“慢著，看茶！”

說完，蓼爺吸溜一口茶沖著斧頭幫二當家臉面噴去，二當家頓時七竅流血，掙扎幾下，翹辮子了。

“王、李兩位把你們手下的幫會人員集中起來，也在松樹林待命，若有不聽從指揮者，就地砍頭?！?/p>

吩咐完，蓼爺吸溜一口茶，一噴，石頭地面穿透一個洞。

夜里，排查姓名人員陸續(xù)回來。根據(jù)姓名住址與祖籍，分為當?shù)孛癖姾屯鈦砩虘簟?/p>

蓼爺讓賬房先生安排人員護送外地商戶帶著值錢的金銀細軟從后山撤離，經(jīng)淠河乘船過河，再乘坐汽車轉移。當?shù)乩先恕⒑⑼?、婦女就地轉移到大山深處。

蓼爺再吩咐，把糧庫打開，分糧食給當?shù)乩习傩?。商戶帶不走的布匹、油鹽等生活物資，蓼爺高價買下，轉移到大別山。城里年輕力壯的青年人到軍火庫領槍和子彈，組織一支反抗力量，聽從他的大徒弟指揮。

一切安排就緒，蓼爺帶著金銀細軟、綾羅綢緞、茶葉等財物投奔坂田三郎。臨走的時候，一把火把自己祖上留下的房子燒掉了。

蓼爺很快成為淮河流域最強悍的漢奸，跟隨坂田三郎少佐身旁，風光無限。

一年多后，駐扎在河口集的坂田三郎的獨立大隊多人遭到八路軍襲擊，里應外合，全軍覆沒，坂田三郎身首異處。

蓼爺把坂田三郎的人頭擺放在淮河岸邊祭祀臺上，祭拜淮河。

之后，蓼爺跟隨十大金剛拉起的抗日隊伍走出淮河，走出大別山，奔赴抗日戰(zhàn)場。

選自《民間文學》5FD3B7F4-E4D7-438E-ABC8-CB991A41398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