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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不親的人間尋親,于無情的世上有情《一日三秋》中普通人明亮的情和理

      2022-06-11 03:37:12呂永林
      上海文化(新批評) 2022年3期
      關鍵詞:至親小萌有情

      呂永林

      小 引

      “明亮”是劉震云新作《一日三秋》里主人公的名字。明亮姓陳,本名翰林,剛會說話時,翰林老說眼前黑,他奶奶便給他改名明亮,這是明亮之名最顯白的出處。但在小說內外,“明亮”二字顯然另有深意?!独献印酚醒裕骸胺蛭锸|蕓,各復歸其根。歸根曰靜,是曰復命。復命曰常。知常曰明……”若照這一說法,則在人群之中,唯有懂得“歸根”、“復命”者,才稱得上“明”?!独献印分卸啻斡玫健懊鳌弊郑瑓s不曾提及“亮”?!墩f文解字注》中,段玉裁曾解釋道:“亮,明也。”另外可知,“亮”還有誠實、相信、輔助、原諒等義。如此說來,“明”和“亮”合在一道,內涵很是豐富。

      劉震云筆下人物,尤其是主人公,其姓名或稱呼往往比較大眾化,如:李愛蓮、李雪蓮、牛小麗,孬舅、瞎鹿、白石頭,劉躍進、楊百順、牛愛國,小林、老汪、老詹,等等。相比之下,《手機》里的嚴守一之名“守一”倒透著些哲學味道,可惜跟“嚴”字搭在一起,正正得負,露出反諷之機,進而失了光芒。因此,給小說主人公取“明亮”之名,且積極朝此方向創(chuàng)造其飽滿形象,在劉震云這里實屬少見?!兑蝗杖铩防铮髁潦莻€普通人,但明亮的不普通之處在于,他還是個“明亮”的普通人:有情,且明理,頗有點知道“歸根”、“復命”的意思。普通,卻明亮,是明亮這一人物形象極具開合力的地方,也構成了明亮同時代、讀者極重要的對話關系。

      無論過去或現在,普通人常常靜默無聲,不被在意,可跟動靜大、有聲響的精英相比,普通人恰是扛著世界的大地,人間諸多福禍、利害最終得落到普通人身上,全社會才能真正運轉起來。且對許多人而言,普通人不僅是大地,還是空氣和家園。但空氣和家園有好有壞,遼闊大地也可能被嚴重污染,如果太多的普通人變得陰沉、晦暗、污濁,全世界就會變得陰沉、晦暗、污濁。此時的普通人,就在以一種極消極的方式書寫歷史和當下。而如果有一天,那些像明亮一樣“明亮”的普通人能夠數量眾多且影響廣大起來,這世上許許多多的人便可能擁有“明亮”的空氣、家園和大地。如今,明亮已現身于《一日三秋》的文本世界,這會是個好苗頭嗎?

      一 一個人因何以及如何在“不親”的人間“尋親”

      明亮六歲離家出走,就為尋親。

      事情具體的起因,是“奶奶死了”——一個月前,奶奶還來武漢看過明亮。父親陳長杰“回延津奔喪”,卻沒帶明亮,明亮得照常上學,但在課堂上,明亮“心里火燒火燎”,無心聽課,就課間跑出學校,到火車站買了回老家的兒童票,結果卻把車給坐反了,又中途下車,一路討飯回故鄉(xiāng)。

      一個孩童,竟如此不畏艱難,千里尋親,可見出其心中所缺與不安之大。需知,在明亮的情感圖譜中,其所奔、所尋,并非一般的親人,而是“至親”。此處所謂的“至親”,并不一定是血緣意義上的親屬,而是那種能從根本上給一個人以心靈支撐和寄托的人,或者說是那種能給一個人帶來家園感的人。與此同時,除了人,所謂“至親”,還可能是個地方——一個能從根本上給人以心靈支撐和安放的地方,當然在很多時候,一個地方之所以會讓一個人覺得親,首先是因為這里有什么人讓他覺得親。而如果“至親”所指不限于人或地方,那么,對“至親”的渴望和尋找,很可能就成了世上所有人的心事。

      不幸的是,就明亮本人而言,這趟激越的童年尋親之旅所揭開的生活序列,卻是長達十數年的舉目無親或不親。這無親或不親,或是因人與人的生死相隔所致,或是因人與人的心靈難通所致。

      此為《一日三秋》里的一處關鍵喻指,它指向“家園”的缺失,或“愛”的危機,且這缺失或危機從很早就已經開始。另外,這缺失或危機也不單單是明亮個人的事,它們屬于相互牽扯的更多的人。

      明亮三歲時,其父陳長杰和其母櫻桃互覺“沒勁”與不親,常常相厭、相惱,結果櫻桃上吊尋死,從此,明亮成為一個幼年無母之人。之后,陳長杰帶明亮離開延津,到武漢生活,明亮總覺自己跟繼母秦家英和其女秦薇薇不親。在此歷史進程中,陳長杰卻未能適時親近、懂得兒子,讓兒子心安魂定,因此,明亮在精神上又是一個幼年無父之人。加上母親櫻桃的魂魄不知所終,還有奶奶離世,在明亮的世界里,“至親”之位長久空缺,無人填補,直到他二十六歲。

      六歲時,返歸故鄉(xiāng)延津的明亮自己給自己做主,決意不回武漢,因而被寄養(yǎng)在李延生家。十六歲時,明亮再次給自己做主,從學校退學,并從李延生家搬出,去老朱開的“天蓬元帥”飯館當了學徒。有時候,老師、師傅、同學、大爺們也能出手相幫,像李延生之前長期收留明亮那樣,可他們解決不了明亮活得虛無的問題。這一問題,陳長杰曾遭遇過,櫻桃曾遭遇過,李延生曾遭遇過,其他很多人也曾遭遇過,或正在遭遇著。有時候,人將這虛無感叫做“沒勁”。

      跟《一句頂一萬句》里的楊百順比起來,明亮雖然在生活上少了許多輾轉顛沛,但在心靈沒著沒落、無所依憑這件事上,兩人是一樣的,在這個意義上,明亮仿佛楊百順精神上的后人。在明亮六歲到二十六歲的人生處境中,似乎所有人都跟他沒法真正親近起來,以成為“至親”。廚房忙碌之余,明亮喜歡一個人在飯館后面的河邊和莊稼地邊吹笛子,他既吹曲子,也吹事情,還吹心思。小說寫他吹著吹著,“往往能吹到事情之外,吹出無可名狀的他對世界的感受和心緒;吹的是這些事情,又不是這些事情;這些曲子里藏的心情,只可意會,無可言傳”。有時,明亮還會吹出他“對延津的陌生”,然后吹著吹著,“暗自落下幾滴眼淚”。其神思與情狀,有點像詩中所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詩經·王風·黍離》)

      到這里,作為讀者的我們跟小說中的明亮就一齊置身于一個敘述的臨界點上。此時,作者必須安排一位“至親”出場,以回應大家心靈最深處的空洞,所有搖晃不定的靈魂,“只有在找回了根本上丟失的物件后才會滿足”?!爸劣H”,正是人們在“根本”上“丟失的物件”之一。

      于是在二十一歲那年,明亮和馬小萌相遇。只是當時,他倆雖碰了頭,卻還沒能從心里搭上話。兩月后,馬小萌去往北京,五年后才又回來。作者讓二人再次碰頭,并讓他倆望著對方心底搭話。明亮和小萌也從此知曉,在這個世界上,他倆都沒有親人——盡管二人各自都有血緣上的父親或母親在世。因為都沒有親人,他倆才成了彼此唯一的親人。于是讀者們看到和聽見——

      明亮對小萌說:“在這個世界上,你是我找到的唯一的親人?!?/p>

      小萌對明亮說:“我也覺得,在這個世界上,你是我唯一的親人。”

      在明亮和小萌這里,結婚就是“成親”。唯有再次尋著“至親”,“找回”在“根本”上“丟失的物件”,一個人的精神世界才可能重新“明亮”起來。明亮二十六歲時,開始“找回”了。

      但這“找回”絕非一次性行動,而是持續(xù)終生的漫長事件,因為已經找到的“至親”,也可能再次“丟失”。例如,當小萌在北京做過妓女的事傳遍延津縣時,明亮便被投入一個十分兇險的考驗之內:對于他和小萌“成”的這份“親”,該守護還是放棄,成為問題。所幸從事情的開頭起,明亮就沒有沉溺于自己的苦惱與不滿,他先是很快回過神來,飛奔到家,救回了已經上吊的小萌,從而也讓自己跳出了父親陳長杰曾經走過的昏暗道路。之后,明亮想到要跟小萌離婚,緊要關頭,算卦的老董托了他一把,老董寓情理于卦術,勸明亮不要跟小萌離婚,而是“跟延津離婚”,建議他夫妻二人一同離開延津,投奔異鄉(xiāng)。但不管怎樣,里面有一個巨大的結需要解開:明亮該如何面對小萌的過去?只有解開這個心結,明亮和小萌才可能“真正地”繼續(xù)在一起生活。在離開延津前往西安的火車上,小萌也直截了當地提出了這一問題。小萌在北京做妓女時假名瑪麗,明亮當時回答說:“我娶的是馬小萌,又不是瑪麗?!睂嶋H上,這并非真正的開解,真正的開解源自明亮心里對小萌的一種至深至厚的“感覺”——“馬小萌犯了這么大的錯,明亮從心里,并沒有對她產生厭惡,感覺仍是一個犯錯的親人?!边@份“感覺”,連通著明亮不一般的直觀能力和智慧,傳遞出一個普通人心中的不普通之處。就此而論,一個人能不被世俗觀念和感覺淹沒,“哲學地”守護自己生命中珍貴的事物,其意義,絕不亞于之前的苦苦尋找。這方面,陳長杰和櫻桃做得不好,李延生和胡小鳳也做得不好,周圍許許多多的人都做得不好。

      在神話或宗教故事中,人身心的安頓,往往既需有“至親”之人,還需有“至親”之地,如此,才會生成真正的家園。由于小萌的事情在延津滿大街傳開,故土延津便成了是非之地。經老董卜卦和飯館師父老黃相幫,明亮帶小萌來西安尋找活路,結果在河南老鄉(xiāng)聚集的道北一帶,夫妻倆卻受到孫二貨和四海的欺負,也待不下,只得又離開道北,去往南郊。在此期間,明亮曾起過殺“孫二貨”和四海之心,足見其苦惱和憤恨之大。好在小萌從醫(yī)院得知自己已經懷孕,將原先藏起來預備看病用的十萬塊血汗錢交給明亮,也將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托付給明亮,才使明亮避免了成為殺人犯。二人用這十萬塊錢在西安南郊開了家飯館,并與流浪狗“孫二貨”訂交認親,最終也同西安城認了親,從而完成屬于他倆個人生命史上的“出埃及記”。

      從無有親人到尋找親人,從“找回”親人再到“哲學地”守護親人,普通人陳明亮如此成就了自己在“不親”的人間“尋親”的幽微“神話”,也穿越了其生命中的虛無主義或部分虛無感。

      明亮是小說中人,卻也是我們許多人在文學世界的心靈投影。明亮生命中的一些故事,能映出我們心底的涌流。在《一日三秋》中,“尋親”是明亮心靈史上的重大事件,在《一日三秋》之外,“尋親”是我們共同的心靈史事件。

      二 一個人能否以及怎樣于“無情”的世上“有情”

      名詞意義上的“親”,乃人與人或事物與事物之間相互造就、生成的事,它是一種關系形態(tài),非單方意愿或行動可及。無情或薄情之人,彼此間很難成為至親,因此,人的“尋親”,必是有情人跟有情人的相互找尋。當且僅當尋與被尋者互有深情,人和人方能結為至親。

      人和人結為至親,既可是微觀的,也可是宏觀的。換句話說,至親之人,既可以是不離不棄、相濡以沫者,也可以是“相造乎道”而相忘于天下者。比較起來看,前者更近于“私”,后者更近乎“公”。明亮和小萌所成的“親”,首先歸于前者,但又不完全限于前者。

      《一日三秋》里,許多人即便是對自己的家人也不夠深情,丈夫對妻子薄情,母親對女兒薄情,后媽對繼子薄情,女兒對父親薄情,等等,比比皆是。當然,也有一部分人對親友或熟人抱有一定情義,但這情義的疆域很窄,基本以親、熟為界,且容易被各種生活難題和苦惱所攔截、摧毀,有時還互相沖突,因而很難匯聚成一種普遍而久遠的社會力量,更不必說造就一條廣闊而公正的“世道”了。是故,在那些因種種緣由而落單于人間的人的感受里,無情和陌生就成了世界之大體和主流。何況在《一日三秋》中,諸多擁有強大力量的幽暗事物也多半是無情的,比如一直在延津人夢里討笑話的花二娘,比如威懾著天下鬼魂的閻羅王,比如那個附在花二娘身上三千多年的有病的人。小說中,這些幽暗事物的功能之一,便是加劇世上的無情。

      倘若進一步談開來,則在無情的人、社會以及某些強大的幽暗事物之外,時間和天地也常是無情的,它們讓無情的歷史不斷重演。無情的時間和天地間,櫻桃的魂魄在宋朝上岸跟在別的朝代上岸沒有分別,古時的活潑國也發(fā)生過血腥的屠殺事件,發(fā)生過孤獨的流亡,那時,花二娘還不叫花二娘,而叫柳鶯鶯,從時間中失去至親的少女柳鶯鶯,最終變成了無情的花二娘。從某些“能思想的葦草”角度來看,所有存在,似乎都難脫其根底上的虛無,而這虛無或虛無感,又通向更大的無情。如此說來,《一日三秋》中人便被徹底籠罩在各種無情之內,這籠罩是結構性的,如山海一般巨大、沉重。畫里畫外、夢里夢外、戲里戲外、故鄉(xiāng)他鄉(xiāng)、歷史當下,雖然時有神鬼出沒,卻總無神圣不移的指引和信靠。無怪乎,我們聽見小說中人常會起“奈何,奈何”、“咋辦,咋辦”之嘆。

      明亮和小萌也生活在這結構性的無情之內,他倆的“尋親”,正是在這結構性的無情里的“尋親”。

      明亮和小萌就行走在這“互文性”的、廣漠的無情與空心之內,這廣漠的無情與空心是他們創(chuàng)建個人生活的歷史/現實背景。

      從微觀上看,明亮顯然是一位有情人,早先時候,他對母親櫻桃和奶奶皆抱有深情,但她們各自在明亮三歲和六歲時離開人世。后來,明亮尋著馬小萌,兩人互抱深情,結為至親。此外,明亮對流浪狗“孫二貨”也抱有如待親人般的情意。但在宏觀上,明亮還能稱得上是一位有情人嗎?明亮的有情能溢出其私人生活而進入社會公共空間嗎?如若不能,他和小萌彼此再有情,很可能,這有情也不過是那無情世界的一分子罷了。

      明理的老董說明亮“有慧根”,等于說明亮是一個明理的人。

      由此可以見出,作為一個普通人,明亮的“不普通”之處在于:他不光對“親人”有情,他還明理。當然,明亮所明之理,是那種能讓人存之于心的具體之理,而非遠于人情、人性的抽象之理。日常生活中,嘴上愛理論的人,心里未必真明理,《一句頂一萬句》里的蔡寶林就愛講理,但他講理時繞來繞去,能把人繞暈,其重心只在“講”上,或者說在“講贏”上,而不在理本身。

      真能講得通、行得通的理,自然會帶出某種公共性,即讓人與人的心意相接、行為連通開來。譬如作為廚子和飯館老板,明亮一直堅持:從他手中和他家店里出來的豬蹄絕不能帶豬毛,否則,豬蹄燉得再透,顏色著得再好也不行。為這個理,他讓“天蓬元帥”分店長馬皮特(馬小萌的娘家侄子)重新去后廚拔豬毛。這也是為馬皮特本人好,把他下放到后廚熬熬性子,才可能更好成長,因此屬于一個長輩對小輩親戚的有情。但同時,明亮的這一堅持能讓顧客在他家店里吃得安心,特別是熟客,能在吃這件事上長久地安心,自然會讓人感到他者的規(guī)矩與善意,進而從人心纖細之處,增加一份對他人、社會的信心。在假冒偽劣產品和商業(yè)欺騙隨處可見的社會語境中,明亮在其職業(yè)倫理上的日常操守,無形中也是一種對人心的幽微呵護。換句話說,明亮的這份明理,于他人和世界而言,同時也是一種有心和有情。

      再比如,陳長杰年老生病住院,跟陳長杰已經三十年無聯(lián)系的明亮得知消息,即刻趕往武漢探病。見面后,明亮也絲毫沒跟從來“不親”的繼母秦家英及其女兒秦薇薇計較過往是非,反能站在對方位置上考慮問題,自愿多承擔些治療費用,以解秦薇薇的實際憂煩。這也是明亮的明理之處,及其由明理而來的有情之處,雖然這一明理和有情離不開一定的經濟條件。

      盡管這眾生同在的美好夢境很快被花二娘強行截斷,并被斷言一切“都是假的”,但明亮在日常生活中能常做明理之人,常行明理之事,且盡量讓情理相合,使情生在理上,既不只對親人、熟人、身邊人有情——明亮對陌生人、陌生的動物也常懷善意,也不因為個人利欲,對他者翻臉無情,同時又不為理而理,而是使理不遠情,所有這些,已然是一個普通人對“無情”世界的悄然撬動,其意義和價值不容忽視。而他和小萌用心維系著的個人日常生態(tài),也全可以被看作一小片具有公共價值的倫理濕地。當這樣的倫理濕地數量稀少時,明亮這樣的普通人便屬于世上有情的微光,而當這樣的倫理濕地數量眾多時,明亮這樣的普通人便可能會成為普遍的社會細胞,他們一起,當可生成廣袤的倫理的大地。

      余 論

      倘從以上歷史、現實角度來看明亮的“回延津記”和“出延津記”,特別是他的“尋親”史,更可見出明亮作為一個普通人的心靈深度和情感革命性。如前所言,明亮的“尋親”,乃是一個人想要找回他從根子上丟失的物件之舉。對“至親”的尋找及護佑,使明亮在個體意義上抵達某種難得的安放,使其擺脫了某些人以自戀的方式墜入的“自我”的深淵,也擺脫了《故鄉(xiāng)面和花朵》中人那種唯經“自瀆”方得飛升的玩笑處境和虛無主義。

      因此,單就“尋親”而言,明亮這一普通人形象同時代和讀者可構成一種極深刻的對話關系,在劉震云筆下的相關人物譜系中,這一形象可謂到達了作家對其進行正面塑造的某種極致。

      面對種種歷史、現實、玩笑、戲、夢、神鬼、虛實、有無,即使是一個普通人,也可具有更多超越的可能,譬如說,他不光“尋親”和“明理”,他還與人“相造乎道”,以明更遠的理,尋更廣的親。這樣的明亮,會更“明亮”。

      ? 《老子》,[漢]河上公注,嚴遵指歸,[三國]王弼注,劉思禾校點,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34頁。

      ? 段玉裁:《說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405頁。

      ? “漢語大字典編輯委員會”主編:《漢語大字典》(縮印本),四川辭書出版社、湖北辭書出版社,1993年,第121頁。

      ? 劉震云:《一日三秋》,花城出版社,2021年,第129、130頁。

      ? 同上,第142、145頁。

      ? 拉康:《拉康選集》,禇孝泉譯,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1年,第39頁。

      ? 劉震云:《一日三秋》,花城出版社,2021年,第152頁。

      ? 同上,第169、168頁。

      ? 同上,第22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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