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岡山下,紅土地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瓜子洲小山村,是我出生的地方,也是獨一無二的“中國金橘之鄉(xiāng)”。
說來話長,很小的時候,文學,就像一粒種子,深埋在我的靈魂之中。初中時,迷上了四大名著,也愛上了寫作,學校的“作文園地”常有我的小文張貼示范,也讓我擁有了神圣的榮譽感。
迷戀四大名著和《福爾摩斯傳》《亂世佳人》等外國文學作品,源于對作品中栩栩如生的人物塑造與蕩氣回腸的情節(jié)描寫的鐘情;源于人物情感的渲染與思想的融通帶給我的巨大震撼,并讓我有了寫作的沖動。
那一年暑假在家,白天放牛,晚上在煤油燈下看書??粗粗退?,煤油燈倒在被子上燃燒起來,當雙腳被燒痛才發(fā)現(xiàn)火苗正往上躥,我慌忙扯下蚊帳,大叫大喊,母親聞訊趕來把火撲滅,可是我的雙腳已被燒得血肉模糊。治療期間,我卻手不釋卷,看了一本又一本書,一篇篇小文醞釀而就,所以巴不得傷口慢點好。
那種落筆即成的自豪感,彌漫了我整個少年時代。我?guī)缀醢褜懽骱烷喿x課外書當成了學習的全部。極度偏科,數(shù)理化一塌糊涂,自然高考名落孫山。
回家務農,整地、鏟山、割稻、筑田、插秧,累死累活一天只能掙五工分。家里人多勞力少,生活貧困,青黃不接。我只有騎自行車跑一百多公里山路,從湖南桂東到井岡山市黃坳圩趕集販賣煙葉,有時拉著板車走,從南江、黃坑鄉(xiāng)到井岡山市下七、黃坳鄉(xiāng)倒賣農具、日用品。更無奈的是跟隨大人們到六十多公里遠的五斗江鄉(xiāng)莊坑村深山老林運木頭,早出晚歸,每天翻越三座大山,過五座懸空木橋,提心吊膽,經歷無數(shù)次生死攸關的驚險,幾次差點車毀人亡。
每到晚上,我點著蠟燭,在刺骨的寒風中,在靜得令人發(fā)怵的深山工棚里,堅持把一天的心情和感受寫出來。工友們說我傻,寫那一文不值的東西白費心思,還不如推一根木頭出山就有十來塊錢。我沒有理會,我明白文字在我心里的價值。
文學如一束耀眼的亮光,刺穿了一個山里娃眼里的貧窮與苦難。無數(shù)次投稿泥牛入海,讓我感受著失敗,最讓我心疼的是每次要貼上八分錢郵票。這可都是我的血汗錢?。?/p>
那年春天,公社書記賴治憲下村調研。父親是村支書,下村干部的吃住都由父親安排。機緣巧合,我與賴書記同睡一張床,我不知道他就是幾萬人的父母官。他白天下村組,晚上與我一同睡覺,有時他會翻看我寫的東西。一天晚上,他問我去不去公社打開水掃地,我當即回答說,會去!第二天,他派人通知我收拾行李去公社報到,就這樣,我成為公社的一名勤雜工。
我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每天凌晨五點鐘起床,打掃一棟一千六百多平方米的兩層古屋和四合院,然后為所有社領導送上開水。早飯后,第一個到辦公室協(xié)助文書整理報刊、文件,寫簡報、刻鋼板、下通知、出黑板報。太陽落山了,我還得去割一竹簍魚草,投放到大院門口的那口魚塘喂魚。
起早摸黑,周而復始。經常要跑十三個自然村六十八個村民小組送通知和書信,奔波四十余公里山路。三個月后,領導安排我到文化站做圖書管理員,我才醒悟,原來是賴書記在助我圓文學夢!
文化站沒有編制,于是我被安排到了一家染布廠當出納員。就這樣,在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干了八年。其間做過售貨員、供銷員、采購員、會計員,食品廠廠長。身為廠長,我卻沒有停筆。出差時,在車上寫,在賓館里寫。白天工作,夜深人靜時熬夜創(chuàng)作。我創(chuàng)作的二百余篇小小說、散文在報刊上發(fā)表。
勤奮和苦練為我?guī)砹艘庀氩坏降臋C遇。一九九一年十月,鄉(xiāng)里安排我回文化站工作。我自籌資金在圩鎮(zhèn)街道辦起了一家小書店和閱覽室,將文化站搬進了街道,走進了百姓心中,還組織了一支文藝宣傳隊,進村入院巡回演出,深受大家歡迎。文化站連續(xù)三年獲得全縣先進單位,我也被評為全縣先進文化工作者,我創(chuàng)作的一百余篇作品先后在報刊發(fā)表,我也因此成為當?shù)匦∮忻麣獾淖骷摇⒂浾摺?/p>
一九九三年三月,縣領導又把我調到遂川縣安村水電工程建設指揮部做宣傳工作。熱火朝天的建設工地,又成了我新的創(chuàng)作基地。一次,縣委書記胡龍生前來工地視察,對我寫的簡報大加贊賞。領導的鼓勵為我打了一支興奮劑。但那時我的工作待遇并不理想,于是我給胡書記寫信訴苦,我還是一個臨時工,感到前途渺茫。不久,胡書記打電話詢問我的工作和生活情況,鼓勵我安心工作,好好創(chuàng)作,多發(fā)作品,爭取好的成績。
一九九三年冬天,安村水電工程建設工地發(fā)生一起重大命案,警方很快破案。我連夜寫出了一篇關于案件偵破的通訊分別在《江西日報》和《法制報》刊發(fā)。公安局局長看見后親自來找我,問我去不去公安局做宣傳,我很高興地答應了。
機會也許只留給不懈努力的人。一九九四年四月,我成為一名公安宣傳員。于是我扛著攝像機,挎著照相機,披星戴月,隨警作戰(zhàn),夜以繼日地寫作,直到把稿子寫好發(fā)表。一篇篇來自最前線戰(zhàn)友心血與智慧的作品不斷見諸報端,受到領導和同事的認可和贊許。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睂懽鹘o了我生活和工作的動力,也不斷改變我的命運。文學成為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精神力量。雖然積勞成疾,但無怨無悔。
天有不測風云。二〇一〇年一月,大學畢業(yè)剛剛參加工作的兒子突遇車禍身亡,讓我難以接受,痛不欲生。但正是因為對文學的熱愛,才讓我從絕望中走了出來。這是自我救贖,也是對兒子的一種懷念。
從警二十八年,我經歷了許多奮斗歷程,三年江西公安??茖W校求學,四年西南科技大學法學本科自學,六年司法考試,六年公安部文聯(lián)簽約作家,魯迅文學院進修高研班學習,一直奮斗在追尋知識的路上,用知識改變自己,永無止境。
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井岡山“鼓角相聞”的紅色歷史給予我豐富的文學滋養(yǎng),一個在紅土地上的少年讀書郎,經歷過歲月的洗禮,正在撰寫禮贊新時代的詩章,圓少年時的文學夢,警察夢。
作者簡介:梁路峰,江西遂川人。系全國公安文聯(lián)會員,江西省作協(xié)會員,魯迅文學院23屆高研班學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中國小說學會會員,公安部文聯(lián)簽約作家。先后在《人民日報》及海外版,《人民周刊》《啄木鳥》《人民公安》等報刊發(fā)表作品360余萬字,多次獲獎。著有《紅土鄉(xiāng)韻》《愛的故事》《生命的誘惑》等。
(責任編輯 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