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福海
自從大哥被村里人選上村委主任后,爸的眉頭就沒有展開過,他老是說心跳得厲害。
大哥從南方回來,賺了一大把子錢,還帶回幾個南方的朋友,開發(fā)村中的旅游項目。僅用兩年時間,村中道路通了,四方游客來到村中,既觀看美麗的自然風景,又吃住在農家院,村民們的腰包很快就鼓了起來。這不,今年村里選村干部,群眾就把大哥選進了村委,成了村委的頭頭兒。
大哥在外打工那幾年,我年紀小,爸上歲數了,又整天擔心大哥在外會學壞,日復一日身體真的不好了。因此,家里家外全憑嫂子張羅,又加上侄兒是吃奶的嬰兒,可把嫂子忙壞了。我和爸看在眼里,干著急沒辦法。雖然嫂子對著我和爸常常嘻嘻哈哈地又說又笑,可有時往往躲在暗地里掉眼淚。
那年春節(jié)大哥從外地回來,說不再外出打工了,回家建設新農村。嫂子甭提有多高興,嘴里時常哼唱小香玉那幾段唱詞。爸身上的病也似乎好多了,下床走路,腿也輕了,腳也快了。
可大哥當了村委主任后,他要給村里建設啥文化大院,建設啥健身休閑區(qū),說要全面提高農民的綜合素質。爸老是不高興,老是說心跳得厲害。他說大哥在南方多年,保不齊身上要染上一些壞習氣,說他已經聽有的村民風言風語說“人一當官就學壞”。早上天不明大哥就出門,晚上天黑定大哥才回來。爸在他面前嘮叨,為人要正派,為人要公道,為人心不能黑了。大哥總是嘻嘻哈哈地說“知道,知道”,人就跑得沒影了。
一天晚上,爸顫顫抖抖從大哥的房間出來,臉上氣得像塊黑布,眼睛和嘴巴抖擻得歪斜,冰涼的手拽著我就往大哥的房間走。在大哥的床上放著一個大帆布包,里面全是一沓一沓的百元人民幣。我看了就傻眼了。“紅玉,咱去報案吧?!薄安桓?,去了哥就會被帶走。哥走了,咱這一家就塌天了,嫂子就更苦了。”爸滿臉老淚,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幾天后的陰雨天里,紀檢委來了幾個人,找大哥和村里的干部,他們都不在村里。向群眾打聽,有的說不知道去哪里了,有的說可能是攜款外逃了。
爸再次躺倒在床上,老淚總也擦不干,不吃不喝也不睡覺,老是說心跳得厲害。嫂子默默地伺候著爸,照看著小侄兒和我。
雨下個沒完沒了,像老天擰開了水龍頭不住地往下澆。但旅游的人還是有增無減,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花花綠綠,五彩繽紛。金雞河上,一組組漂流者,蕩起水波,笑聲仍是那么脆。白馬潭邊匡廬瀑下,寫生的,照相的,涉水的,觀光的,仍是那么生機勃勃,青春澎湃。綠竹林里,琴聲搖曳,如瑤池仙聲,雋永而高雅。農家院里更是火爆,是千年的中國夢在這里升騰跳躍。
夜闌人靜、篝火漸停的時候,大哥回來了,滿臉青春的笑容。他身后是幾個村干部和紀檢委的干部。
大哥一邊給大家讓座,一邊對爸說:“讓您和家人擔心了。這幾天,我和村干部都到市里談項目去了。咱們村的文化大院和健身休閑區(qū)建設項目全談妥了,明天他們的施工隊就開始進駐咱村。”
紀檢委的一名領導上前拉住爸的手說:“老人家放心吧,你的兒子和這幾個村干部都是好樣的。我們來給他們澄清一下,還他們個清白,那一包錢全是用來搞村里的建設的,是正道的錢?!?/p>
“爸,別看我整天在您面前嘻嘻哈哈,您的話我都記著呢?!?/p>
爸聽了,一下子從床上折起身子,坐到了床邊。爸似乎一下子年輕了許多,愣了愣神,皺了皺眉,拍了拍身,笑哈哈地對大家說:“俺咋這心仍是跳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