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傾城
自私的心田里,永遠長不出幸福的花朵
朋友最近有個心得,分享給她正讀初三的兒子聽,就是:年輕人要對親戚好點。
朋友在北京生活,發(fā)展得不錯,是個體面人兒。她老家表侄的女兒是個高中生,有一年到北京參加一個考試,暫住她家。女孩志向遠大、氣質(zhì)不俗,朋友本著提攜年輕人的心情,給她介紹了一些圈內(nèi)的大牛。表侄的女兒開闊了眼界,一心想要出國,最后真考出去了。中間朋友寫了推薦信,也托人寫了推薦信。讓她意外的是,這件事竟然得罪了表哥表嫂。表哥表嫂都是老派人,覺得女孩子讀完大學當公務員才是正理,于是好多年,不和她來往。到后來,表侄的女兒學成回國,很感激朋友。等到她進了國家部委工作時,表哥表嫂才對朋友回嗔作喜,當然也沒說謝謝。
朋友對我說:“這也就是親戚,要是外人,誰管他們?!甭牭竭@兒,我笑了笑。
年輕人很難想象親戚能起到這作用吧!
曾經(jīng),西方社會與中國社會一樣,是以“家族”為單位的。歐洲古老文獻里指的朋友,一般就是指親戚。一個世家子,有長長的一串中間名,其實那一串都是他血親的姓氏或名字,將來是要靠這個投親靠友,一步步出人頭地的。
我小時候看名人傳記,對里面大量的朋友簡直不能理解?!霸缒?,達·芬奇的才華即被他父親的朋友發(fā)現(xiàn),他們把他送到佛羅倫薩。”這朋友咋這么好心呢?這就是指他父系那邊的親戚,中文稱叔伯姑,只是血緣關系比較遠。
有幾位女作家,之所以能夠出道,是因為她們出身名門,有不少親戚都是名流,開出版社,認識很多作家朋友。比如寫《走出非洲》的凱倫·布里克森,寫《純真年代》的伊迪絲·華頓,寫《蝴蝶夢》的達芙妮·杜穆里埃,寫《傲慢與偏見》的簡·奧斯汀。而那些沒有體面親戚的女作家,走這條路就往往是異常艱難。
我們都很熟悉的張愛玲,她嚴格意義上的處女作是在周瘦鵑的《紫羅蘭》上發(fā)表的《第一爐香》。她母親黃逸梵,有一位宗親黃岳淵,論起來是張愛玲的遠房舅舅,不過也已經(jīng)遠到了“朋友”的程度。張愛玲開始寫作之后,她母親很上心,托黃岳淵幫助,黃岳淵便推薦給了周瘦鵑。周瘦鵑是這么描述的:“一個春寒料峭的上午……我的小女兒瑛忽然急匆匆地趕上樓來,拿一個挺大的信封遞給我,說有一位張女士來訪問。我拆開信一瞧,原來是黃園主人岳淵老人介紹一位女作家張愛玲女士來,要和我談談小說的事。我忙不迭趕下樓去,卻見客座中,站起一位穿著鵝黃緞半臂的長身玉立的小姐,來向我鞠躬,我答過了禮,招呼她坐下。接談之后,才知道這位張女士生在北平,長在上海,前年在香港大學讀書?!爆F(xiàn)在想來,如果張愛玲沒有這位得力的親戚,她又會是怎么個出道法?
人是很奇怪的動物,經(jīng)常會抱怨親戚的煩,但遇到事兒的時候,親戚們之間基于血緣基于因緣,又是同盟。如果一定要幫人,是幫助陌生人,還是那有著大眼睛,叫你“姑姑”“舅舅”、從小抱大的寶寶?反過來,如果年輕人一定要憐老惜貧,只怕首選也在家族里。
長輩親戚對于年輕人是啰唆的上一輩、討人嫌的半生熟,但要不要換個思路:他們可能是你人生路上的第一群人脈。他們不是你的朋友,但與你有或濃或淡的天生關系。團結(jié)一切可以團結(jié)的人,有時候要從親戚開始。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