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陣地
01
黃昏時分,姬鸮冰冰在墨西哥沙漠的上空飛行。就在昨晚,媽媽宣布冰冰已經(jīng)成年了,必須要離開家獨立生活。
面對這個陌生又廣闊的世界,冰冰感到無助又不安。
姬鸮是身材最小的貓頭鷹,和麻雀一般大小。它們不住在樹上,也不住在洞穴里,而是喜歡寄居在巨柱仙人掌的體內(nèi)——仙人掌有刺針,可以保護它們。
姬鸮不會打洞,只能尋找仙人掌上現(xiàn)成的洞穴。很快,冰冰找到了一棵身上有好幾個空洞的巨柱仙人掌。
冰冰飛進(jìn)其中一個洞穴,發(fā)現(xiàn)這里已經(jīng)廢棄很長時間了,里邊都是一些發(fā)黑發(fā)霉的枯草,許多螞蟻在上面爬來爬去。它又去了一個位置更高的洞穴,洞內(nèi)的枯草看起來整潔干凈,最重要的是沒有螞蟻。
“這個地方真好,我以后就住這里了!”冰冰歡呼雀躍。
突然,外邊傳來翅膀撲棱的聲音,緊接著,一只鳥探頭鉆了進(jìn)來。雙方都被嚇了一大跳。
“你是誰啊?這是我的家,你快滾出去!”
那是一只沙漠啄木鳥,頭上那一小撮紅色的冠毛格外顯眼。
“啊,真不好意思。我叫冰冰,正在找住處,如果您不介意……”
“開什么玩笑,我當(dāng)然介意了!這里是我家,你沒看出來嗎?我家的空間只能容納一只鳥!”啄木鳥義憤填膺,“洞穴多的是,你為什么非要霸占我住的這個?”
“其他洞穴我去看過了,螞蟻好多,我不想跟螞蟻住在一起,我想您也一樣吧?”
“不管怎么說,這是我家,我不同意你住進(jìn)來,堅決不同意!”
“啄木鳥先生,我晚上捕獵白天睡覺,您是白天捕獵晚上睡覺,我們的作息時間剛好錯開,所以我住下并不會影響到您。希望您暫時收留我,等找到合適的住所,我就會離開?!?/p>
盡管冰冰苦苦哀求,可啄木鳥還是不愿意答應(yīng)——自己辛辛苦苦打理好的小窩,憑什么給其他鳥兒白白享受?
“不行就是不行,不要再說了!”
“啄木鳥先生,您知道的,洞穴住久了,螞蟻和寄生蟲就會搬進(jìn)來,所以您每隔一段時間就不得不耗時耗力再造一個新窩,我可以解決這個問題?!?/p>
“你有什么辦法?”
“我可以去抓一條盲蛇回來,盲蛇會吃掉螞蟻和其他蟲子。”
啄木鳥早就聽說盲蛇是鳥窩清潔能手,卻從來沒見過。
“好,如果你能把盲蛇帶來,我就同意你?。 ?/p>
冰冰從洞穴里出來。外邊已經(jīng)星月滿天。
“天亮的時候,我一定會帶盲蛇回來的!”
02
憑借超凡的夜視能力,冰冰在漆黑一片的沙漠中飛上飛下,捕捉蝎子、蜈蚣和蜥蜴,很快就填飽了肚子。
只是,想要抓一條盲蛇卻不是易事。盲蛇一般住在螞蟻窩里,小時候以幼蟻和蟻卵為食,成年之后開始吃螞蟻,除非搬家,否則不會出現(xiàn)在地面上。
冰冰初來乍到,對這個地方很不熟悉,更不可能在短時間內(nèi)知道盲蛇的居所。不過沒關(guān)系,本地居民肯定知道。
“小沙蜥,我可以饒你一命,但是你需要拿情報來交換?!?/p>
“什么、什么情報?”
“這附近哪里能找到盲蛇?”
“盲蛇,我知道!我很討厭盲蛇,它們躲在蟻穴里,把螞蟻都吃光了,害得我找不到吃的!”
沙蜥帶著冰冰來到一處蟻穴洞口,說:“那家伙就在這下邊!”
“你怎么知道的?你見盲蛇出來過嗎?”
“見倒是沒見過,但是從這個蟻穴出來的螞蟻一天比一天少,肯定有盲蛇住在里邊。盲蛇最喜歡干這種見不得光的勾當(dāng),仗著鱗片堅硬螞蟻咬不動它,就賴在蟻穴里不走?!?/p>
“你在旁邊等著,我現(xiàn)在就挖開蟻穴,如果找到盲蛇,我就放你走。希望你的判斷是對的?!?/p>
冰冰用那對銳利的爪子開始挖掘蟻穴,一時間沙土飛揚。半個小時后,整個蟻穴被翻了個底朝天,螞蟻們完全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東奔西跑,亂成一團。
冰冰找到了一條長得跟蚯蚓差不多的動物,這就是盲蛇。
“啊,找到了,果然有條盲蛇!小沙蜥,你可以走了!”
“感謝不殺之恩!”小沙蜥飛也似的跑掉了。
冰冰對一動不動的盲蛇說:“行了,小盲蛇,你不用裝死了,我并不打算吃你。我要帶你回去幫我清潔住處。準(zhǔn)備好了,我們要飛了!”
冰冰叼起盲蛇,在黎明時分飛回新窩,碰巧撞見剛剛起床正打著哈欠的啄木鳥。
“啄木鳥先生,這就是盲蛇,我把它帶回來了!”
冰冰把盲蛇放到洞內(nèi)的枯草上。盲蛇蠕動起來,顫顫巍巍地說:“啊,終于回到地面了,剛才嚇?biāo)牢伊耍矣锌指甙Y的,盡管我看不見?!?/p>
“你有恐高癥最好?!北f,“這里是巨柱仙人掌頂端的一個洞穴,離地面遠(yuǎn)著呢,所以你別想著跑出去?!?/p>
“你就是盲蛇???長得可真像蟲子,我第一次見這么小的蛇。”啄木鳥很是驚奇。
“長得小我有什么辦法,我也希望自己是一條讓人聞風(fēng)喪膽的響尾蛇或者眼鏡蛇??!”盲蛇氣哼哼地說,“這樣你們就不敢抓我了!”
“哈哈哈……”冰冰和啄木鳥都被逗樂了。
“啄木鳥先生,按照約定,我可以住下了嗎?”冰冰急切地問。
“當(dāng)然,我說話算話?!弊哪绝B點點頭,“你叫冰冰對吧。正式認(rèn)識一下,我叫綠針?!?/p>
“我也有名字!我叫暗無天日的土荊皮?!泵ど呗N起上半身,想要提醒兩只鳥兒不要忘記它的存在。
“這名字太長了,以后就叫你皮皮吧。”冰冰拍了拍盲蛇的腦袋。
03
墨西哥的沙漠地區(qū)是會下雨的。那種淅淅瀝瀝的小雨。
碰到下雨天,綠針白天不能出去,只能窩在家里。洞穴太小了,兩只鳥兒緊緊挨著,幾乎動都不能動。
隨著風(fēng)向轉(zhuǎn)變,雨點朝著洞內(nèi)潑灑進(jìn)來。
這是最糟糕的情況,因為它們沒辦法往后退避。如果任由雨水侵襲,洞內(nèi)變得水淋淋的,這個家就待不下去了。綠針轉(zhuǎn)身背對著洞外,撐開一只翅膀當(dāng)做傘,擋住雨水。
到了晚上,氣溫驟降,細(xì)雨變成了冰雨。
“綠針,你該休息了,讓我來吧?!毙堰^來的冰冰擠到洞穴口,將綠針推進(jìn)洞穴內(nèi)側(cè),換它用翅膀來擋雨。
“雨水太冷了,你受得了嗎?”
“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不是嗎?”
“如果你實在冷得受不了,就把我叫醒,我……”
綠針的聲音漸漸弱下去,閉上雙眼睡著了。
連續(xù)兩天兩夜,綠針和冰冰都在家里躲雨,沒辦法外出覓食,肚子咕咕叫個不停。
“我的砂囊都凹下去了,一定很難看?!北f。
“雨應(yīng)該很快就停了,雨停后很多蟲子都會爬出來透氣,到時候到處都是食物?!本G針說。
皮皮聽到它們在討論食物,嚇得趕緊蜷縮成一團,求饒道:“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是清潔工,我不是食物啊!”
綠針和冰冰都大笑起來。
“你害怕什么,我們又沒說要吃你!”
“你一直不出聲,我們都忘記你的存在了?!?/p>
皮皮委屈地說:“我就是怕你們想起我是食物,才不敢出聲的?!?/p>
冰冰說:“就你這小身材,都不夠我們吃一口的,分兩份兒就更不夠了?!?/p>
綠針說:“多出來聊聊天,反而感覺沒那么餓,至少心里不是空的。”
第三天,太陽終于出來了。
綠針飛到外邊,將身上的水珠抖干凈,然后開始覓食。
傍晚回巢的時候,它捎回來一只甲蟲。
“冰冰,你吃吧,別客氣,吃飽才有力氣去捕食?!?/p>
“謝謝!綠針,你真是太好了!”
冰冰吃下甲蟲后,稍微恢復(fù)了一點力氣,然后飛入夜色之中。
這時,皮皮松了口氣:“呼——終于不用擔(dān)心被當(dāng)成備用食物吃掉了?!?/p>
04
一天,冰冰等到天黑也沒看到綠針回來。它擔(dān)憂地說:“綠針不會出什么事了吧?”
皮皮從冰冰的翅膀下鉆出來,說:“呀,那對你來說不是好事嗎?從此以后,這個洞穴就可以被你獨占,再也不用和別人擠在一塊兒了。”
“你怎么會這么想呢?綠針是我的好朋友??!”冰冰帶著哭腔說,“擠在一塊兒沒什么不好,互相依偎的感覺很溫暖……皮皮你不也喜歡藏在我身上嗎?”
皮皮不說話了,它知道這個時候開玩笑很不合時宜。
又過去半個小時,天空徹底黑沉下來,一彎新月掛在夜幕上。還是不見綠針的蹤影。綠針可能不會回來了,因為在夜里,它是完全看不清路的。
“我要出去找綠針,皮皮,你跟我一起去吧。待在我背上,不要亂動,不然掉下去會摔死的?!?/p>
冰冰帶上皮皮飛出洞穴,在四周一圈一圈地盤旋巡視,不斷擴大搜索范圍。啄木鳥的飛行能力一般,通常不會飛到太遠(yuǎn)的地方覓食,所以綠針應(yīng)該也不會飛得太遠(yuǎn)。
冰冰一邊飛,一邊發(fā)出尖銳的叫聲,希望綠針聽到后會有所回應(yīng)。
“綠針是受傷了嗎?還是……”冰冰忽然想到這兩天有禿鷹出沒,禿鷹雖然是食腐動物,但有時候也會襲擊小型鳥獸,綠針該不會運氣不好遇到禿鷹了吧?
“啾啾——”
聽到熟悉的鳴叫聲,冰冰精神一振,它循聲尋找,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掉在石縫底部的綠針。
“綠針,你怎么會在這種地方?你出不來了嗎?”
“我回家時遇到了一群禿鷹。我沒地方逃,只能鉆進(jìn)石縫里,這樣它們就抓不到我了。我的一只翅膀撞傷了,沒辦法飛出去?!?/p>
冰冰往石縫里伸進(jìn)去一只爪子,讓綠針咬住。綠針用力跳起來,卻還是夠不著。冰冰又去附近叼來一根細(xì)長的草葉,草葉的長度足夠,可是太脆了,一拉就斷。
“我沒法拉你上來!”冰冰焦急萬分。
“我……讓我來吧!我可以當(dāng)繩子!”皮皮從冰冰身上爬下來。
“你的身體承受得住嗎?”冰冰不太放心。
“沒問題!如果受不了我會叫的!快點,外邊太冷了!”
無奈之下,冰冰也只好叼住皮皮的脖子,然后將皮皮放入石縫里。
綠針跳起來剛好咬住了皮皮的尾巴,冰冰使盡全力往外拉,好不容易才將綠針拉出了石縫。
“噢,太感謝你了,冰冰!還有皮皮,你真是好樣的!”綠針感激地說。
這時,它們發(fā)現(xiàn)皮皮躺在石板上一動不動,頓時緊張起來。
“皮皮,你怎么了?快醒一醒?。』氐轿业纳砩蟻?!你不是很怕冷嗎?”
“皮皮該不會……都是我害了它,要不是為了救我……”
它們搖動皮皮的身體,在它耳邊呼喚,皮皮卻沒有任何反應(yīng)。
綠針和冰冰都哭了起來。雖然當(dāng)初它們只是把皮皮看做免費清潔工,但是在一起相處久了,早就像是朋友一樣了。皮皮就這樣死在它們面前,叫它們怎么不傷心難過呢?
或許冰冰以后還可以抓來第二條、第三條盲蛇,但是它們都不叫皮皮,也不是皮皮。
“我還沒死,你們哭什么?”突然間,皮皮翹起頭來。
“啊,你這家伙沒死!”冰冰又驚又喜地跳了起來。
“綠針你該減減肥了,為了把你拉上來,我都快斷成兩段了!”皮皮扭動著身體,爬進(jìn)冰冰的羽毛里,“真高興,雖然你們以為我已經(jīng)死了,但依然沒有把我吃掉?!?/p>
綠針?biāo)闪艘豢跉猓铺闉樾Γ骸捌て?,你和冰冰都是我的救命恩人!?/p>
“都是好朋友,就別見外了。”皮皮喊道,“回家吧!回家吧!”
綠針的翅膀受傷了,飛不動,冰冰就抓著它的翅膀,飛一段,落下地,走一段,然后再飛……就這樣斷斷續(xù)續(xù)地趕路,終于在午夜時分回到了那個可以遮風(fēng)避雨的溫暖小窩。
這一夜,靜寂無聲。疲憊不堪的綠針、冰冰和皮皮相依相偎,一同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