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那些質(zhì)疑“飛奪瀘定橋”歷史真實性的回擊

飛奪瀘定橋，是紅軍長征途中發(fā)生的一場十分重要的戰(zhàn)斗。近年來，有所謂的“研究者”竟然論證說沒有發(fā)生過這件事，造成了一定的負面影響。本文從另外一個角度，以當年紅軍的對手、部分原川軍將領(lǐng)撰寫的回憶文章為基礎(chǔ)，再現(xiàn)了飛奪瀘定橋之戰(zhàn)的全過程。

所謂“質(zhì)疑”缺乏史料支撐

英籍華人作家張戎曾稱，“其實，在瀘定橋根本沒有戰(zhàn)斗。紅軍到達時，瀘定橋沒有國民黨軍隊把守”，她認定“飛奪瀘定橋”純系虛構(gòu)。張戎還說，她曾采訪過當?shù)匾晃?3歲的婦女，這個老人說紅軍“陰一炮、陽一槍地打過去”，然后“慢慢過完橋”，過橋時“沒有打”。但她竟然沒有記載下史料提供者姓名，令其結(jié)論的可靠性大打折扣。

另外，兩位英國人李愛德、馬普安在重走長征路后寫的《兩個人的長征》一書中，引用他們采訪當?shù)匾晃?6歲的目擊者李國秀的話：“紅軍早上8點開始打仗，打了一天一夜。老百姓在前面帶路，紅軍跟在后面，幾個老百姓被國民黨擊中掉進河里。”針對李愛德等所謂“紅軍逼老百姓帶路”的說法，后來有人向李國秀老人查證此事。她斷然否認曾講過這樣的話。

最早撰寫文章記敘飛奪瀘定橋之戰(zhàn)的是時任紅一軍團政治部宣傳科長彭加倫寫的親歷記《飛奪瀘定橋》，收錄在《紅軍長征記》（1937年2月在延安編纂完成）一書中，該書于1942年正式出版。彭加倫的文章應(yīng)該是在1937年2月以前完成的。

《飛奪瀘定橋》一文中對飛奪瀘定橋過程的敘述方式及關(guān)鍵細節(jié)上的用詞，為后來許多相關(guān)文章所沿用。這篇文章在記敘紅軍飛奪瀘定橋時，在細節(jié)上有不準確之處。文章說：“22名英雄組成的突擊隊冒著濃密的彈雨，一手扶著鐵欄，踏著鐵鏈，沖鋒過去……”這里的“冒著濃密的彈雨”“一手扶著鐵欄”“踏著鐵鏈”“沖鋒過去”四處敘述不太經(jīng)得起推敲。

只要看一下瀘定橋的照片就知道，瀘定橋共有13根鐵索，9根鋪著木板作為橋面，兩邊各有兩根是護欄。在橋面很窄的條件下，如果敵人以“濃密的彈雨”來阻擋，加上敵人已經(jīng)把橋上的木板拆掉了很多，紅軍戰(zhàn)士過橋就必須經(jīng)過很多只剩下鐵索的部分“橋面”，紅軍戰(zhàn)士不可能“踏著”鐵鏈“沖鋒”。

筆者推斷，在22名紅軍戰(zhàn)士“沖”到瀘定橋橋板被拆掉抽走的部分時，最佳的選擇應(yīng)該是先騎坐在兩根鐵索上，然后身體趴下，兩只胳膊夾緊那兩根鐵索，兩條腿再夾緊那兩根鐵索，匍匐前進，才能夠比較穩(wěn)當?shù)嘏肋^去。

比較合乎邏輯的過程應(yīng)該是：敵人拆橋板應(yīng)當是從橋中心拆起，因為未能全部拆完，靠近橋西頭的橋面上應(yīng)該有一部分橋板還在，紅軍戰(zhàn)士從橋西沖到橋板被拆除的中心橋段之后，一部分戰(zhàn)士爬鐵索過去，另一部分戰(zhàn)士在那里向?qū)Π渡鋼粞谧o爬鐵鏈的戰(zhàn)友;隨后爬鐵鏈的紅軍戰(zhàn)士到達靠近橋東頭剩有橋板的橋面，也開始向著東岸開槍射擊，掩護后邊處于橋中心趴在鐵索上匍匐前進的戰(zhàn)友，讓他們盡快爬過鐵索橋。突擊隊全部隊員到達橋東頭有橋板的橋面時，過橋就成定局了。

實際上，現(xiàn)保存在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的紅一軍團政治部辦的《戰(zhàn)士》報第一八六期上（該報于1930年在江西中央蘇區(qū)創(chuàng)辦），即有“爬鐵鏈冒火過河”的記載，其中也有對“爬鐵鏈”過程的描述。而且，“冒火過河”的描述是準確的，守敵在紅軍飛奪瀘定橋的最后階段放火燒橋，但已經(jīng)阻擋不了紅軍了。

張伯言等人的回憶

1979年6月內(nèi)部發(fā)行的《文史資料選輯》第六十二輯（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全國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中有一篇《二十四軍在川康邊區(qū)阻截紅軍的實況》，作者是張伯言、楊學(xué)端、朱戒吾、張懷猷，此文從國民黨軍方面完整記載了紅軍飛奪瀘定橋的過程。

北上紅軍在大渡河、瀘定橋遇到的敵人，是當時駐守川康邊區(qū)的國民黨軍第24軍。該軍司令部駐雅安，軍長劉文輝、參謀長張巽中（即張伯言），第四旅駐雅安，旅長袁國瑞，下轄第10團、第11團、第38團（團長李全山）。第五旅駐滎經(jīng)、天全、蘆山、雅安，旅長楊學(xué)端、參謀長張懷猷，下轄第7團、第21團、第28團。

這里的當事人張伯言、楊學(xué)端、張懷猷就是多年后寫回憶文章的作者。文章作者之一的朱戒吾雖然未上前線，但此時他在第24軍的另一個部隊任職。他們應(yīng)當是共同回憶研究后寫出這篇文章的。

當時，川軍將領(lǐng)對蔣介石布防堵截的電令并不打算堅決執(zhí)行。張伯言作為第24軍參謀長向劉文輝提出的建議是，乘機向蔣介石要槍要彈，對紅軍只要據(jù)險阻斷其去路，等待蔣介石的追兵到了即算勝利。就是說，川軍的基本指導(dǎo)思想是打仗應(yīng)付一下，算賬計較一下。

1935年5月13日，國民黨軍第24軍第5旅旅長楊學(xué)端率全旅3個團從滎經(jīng)到四川省漢源縣富林鎮(zhèn)，第7團團長余味儒布防在安順場，在安順場的還有當?shù)氐囊蛣?wù)總指揮部營長賴執(zhí)中。

5月24日晚，紅軍先頭部隊趕到安順場，殲滅守敵兩個連，賴執(zhí)中逃走。劉伯承、聶榮臻親臨前沿陣地指揮。紅一團第一營營長孫繼先從第二連挑選17名勇士組成渡河突擊隊，連長熊尚林任隊長，由帥士高等4名當?shù)卮[渡。

5月25日早晨7時，紅軍17勇士開始強渡，岸上輕重武器同時開火，掩護突擊隊渡河，炮手趙章成兩發(fā)迫擊炮彈命中對岸碉堡。張伯言四人的回憶文章說：“駐守北岸的7團韓槐堦營被紅軍火力壓得抬不起頭來，沒有阻擊能力，只好退卻?！?7勇士渡河成功后，將余味儒團整個陣線擊潰。隨后，紅一軍團第一師和干部團渡過大渡河。但由于河水深、河面寬、水流急而不能架橋，用僅有的幾只小船將幾萬紅軍渡過河是不可能的。5月26日上午，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人發(fā)出了奪取瀘定橋的命令。

按照聶榮臻《紅一方面軍的長征》的記載，毛澤東親自部署，決定由劉伯承、聶榮臻率領(lǐng)紅一軍團一師和陳賡、宋任窮領(lǐng)導(dǎo)的干部團為右路軍;由中央縱隊及一、三、五、九軍團為左路軍，左路軍由紅二師四團為前鋒，由團長王開湘、政委楊成武率領(lǐng);兩路紅軍夾河而上，前往瀘定橋。瀘定橋坐落處，大渡河河道為南北走向，“飛奪瀘定橋”即是由左路軍從橋西進攻橋東守敵而奪取瀘定橋的。

瀘定橋上的木板未能全部拆完

在瀘定橋駐防的是川軍第4旅，剛從雅安開來。根據(jù)張伯言、楊學(xué)端、朱戒吾、張懷猷等人在《二十四軍在川康邊區(qū)阻截紅軍的實況》一文中回憶，其部署是：一、以38團（缺一個營，駐守蘆山未來）由團長李全山率領(lǐng)，為一線右翼，兵力重點擺在瀘定橋。二、以第11團3個營由團長楊開誠率領(lǐng)，為一線左翼，位于海子山、冷磧。三、以第10團（缺一個營）由團長謝洪康率領(lǐng)，位于飛越嶺，作為總預(yù)備隊。四、袁國瑞率旅部在龍八步，位于飛越嶺山下。

川軍第4旅部隊到達龍八步時，得知安順場已經(jīng)被紅軍突破，他們的任務(wù)是阻擊夾河而上的兩路紅軍，以李全山部搶占瀘定橋，阻止對岸紅軍主力過河，以楊開誠團阻擊從安順場過來的紅軍。

第38團團長李全山于5月28日派周桂三營跑步由冷磧進占瀘定橋。周桂三營于午后7時出發(fā)，當即派兵一連為先遣隊，連長饒杰選出身體健壯的士兵約一排20多人跑步前往瀘定橋。

傍晚到達瀘定橋，饒杰安排人員扼守瀘定鐵索橋的兩端，一部分人撤除橋板，一部分人構(gòu)筑工事。但由于天色已晚，又開始下雨，士兵疲勞不堪，有的士兵鴉片煙癮發(fā)作，撤除橋板進度極為緩慢。

營長周桂三率領(lǐng)其余部隊（內(nèi)有重機槍、迫擊炮各一連）在泥濘道路上沿河北上。這時已經(jīng)入夜，對岸也有部隊打著火把急進，互相詢問，對方回答是退下來的友軍，實際上是紅軍。周桂三營到達瀘定橋時已二更，他仍然立即派兵拆除橋板、構(gòu)筑工事。

天明前，團長李全山率領(lǐng)李昭營到達瀘定橋。李全山下令以周桂三營為守橋主力，李昭營接周桂三營左翼進入陣地，并以機炮各一連位于橋頭，高地歸周桂三指揮。李全山團部位于周桂三營附近。直到5月29日天明后，撤除橋板的工作還在進行中，未能徹底完成?？梢韵胂螅鸪龢虬鍛?yīng)該十分困難，因為把橋板固定在鐵索上是力求牢固穩(wěn)固的，沒有足夠的時間和工具很難拆除。

營長周桂三下令部隊扼守瀘定橋兩端，拆橋的川軍應(yīng)該是一部分人一邊拆一邊往東岸退，一部分人一邊拆一邊往西岸退。李全山部署剛剛完成，就已經(jīng)從東岸看到對岸橋頭有紅軍，便下令開始交火。想必那邊扼守橋頭的川軍士兵已經(jīng)被紅軍解決完了，張伯言等人文章沒有提及此事。

聶榮臻在《紅一方面軍的長征》中說：“瀘定橋被拆得只剩下幾根光溜溜的鐵索，懸掛在令人頭暈?zāi)垦５募ち髦稀！边@個記載表明，可能聶榮臻到達瀘定橋時，觸目之處就是光溜溜的鐵索，而實際上橋板并沒有全部拆完。畢竟，橋面全長103米、寬3米，究竟拆掉多少，沒有文獻記載。橋東頭敵人放火燒橋，也顯示并沒有全部拆完。如果全部拆完，不僅紅軍過橋的難度會非常大，敵人守橋也會容易得多。

川軍全線潰敗，主力撤出瀘定橋

紅四團于5月28日接到紅一軍團命令：“限左路軍于明天奪取瀘定橋，你們要用最高的行軍速度和堅決機動的手段，去完成這一光榮的任務(wù)?！奔t四團晝夜兼行240華里山路，29日晨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瀘定橋西頭。張伯言等人文章證實，李全山部于5月29日早晨與瀘定橋西的紅軍交火。

《二十四軍在川康邊區(qū)阻截紅軍的實況》一文中說，雙方打了一天，互有傷亡，李全山團傷亡約50人。到了晚上，紅軍大部隊到達，進攻的火力更加猛烈，守橋已經(jīng)很困難。李全山召集周桂三、李昭兩個營長研究對策，他們稍微商量一下，就決定打電話向旅長袁國瑞請示怎么辦。

《二十四軍在川康邊區(qū)阻截紅軍的實況》一文中記載，“袁國瑞這時正受對岸紅軍襲擊，情況混亂不堪”。實際情況應(yīng)該是袁國瑞此時正受到“東岸”紅軍的進攻，而不是“對岸”紅軍的進攻，最終部隊難以抵擋紅軍的進攻，更不用說袁國瑞還有什么更好的“指示”了。

袁國瑞說了一句“我們這里也很緊張”，就將話機放下，還沒有掛斷時，李全山從電話里聽到袁國瑞那邊的槍炮聲，還聽到有人喊“旅長，快點，快點”，電話才掛斷。

袁國瑞沒有明確答復(fù)李全山所請示的“怎么辦”，很明顯是他已經(jīng)顧不上他們了，他要李全山自己臨機決斷。也就是說，正在瀘定橋守敵感到難以招架來自西岸的紅軍進攻的時候，東岸紅軍也正在向瀘定橋方向壓過來。

紅軍武器殺傷力超過川軍

前邊已經(jīng)提到，紅軍勇士強渡大渡河時，駐守北岸的川軍7團韓槐堦營“被紅軍火力壓得抬不起頭來”，沒有阻擊能力，只好退卻。在瀘定橋這一邊也是一樣，雖然張伯言等人文章說周桂三、李昭兩營各有機槍連、炮連扼守橋頭，還說到29日白天互相交火時“互有傷亡”，而之所以李全山驚慌失措，也因為橋頭紅軍用猛烈火力集中射擊，使守軍傷亡很大。

事實上，許多文獻都記載了川軍裝備十分落后的情況。1935年也參加了阻截紅軍的原川軍將領(lǐng)、后來也成為民革黨員的張宣武，在《抗日戰(zhàn)爭晉東戰(zhàn)役·四十一軍作戰(zhàn)經(jīng)過回憶》一文中寫道，41軍作為首先出川、首先接戰(zhàn)的川軍部隊，其裝備極其落后，“全軍沒有一門野炮和山炮，更沒有任何防空武器和反坦克武器，輕重機槍和步槍都是四川土造，射擊距離很近，準確性極差，極易發(fā)生故障”。這里記載的是川軍阻截紅軍兩年之后的裝備情況，顯示出川抗戰(zhàn)時還沒有任何改善。張宣武當時在川軍第29軍，守瀘定橋的是第24軍，但川軍裝備基本上是同等水平。

這時，川軍李全山團長作為一線主官，他的戰(zhàn)斗意志已經(jīng)崩潰。紅軍夾河而上，自己腹背受敵，絕難久持。于是，李全山?jīng)Q定，由周桂三營留部分兵力斷后，李全山自己率兩營主力退往天全，當夜即出發(fā)。周桂三下令以饒杰連的虎班長帶一個班的人作為最后守橋部隊。到放火燒橋的時候，紅軍22個勇士已開始打到橋東頭靠近東岸的橋面上。

時任紅四團黨總支書記、新中國成立后曾擔任鐵道兵司令部副司令員的羅華生負責組建突擊隊，他到二連挑選了22名勇士擔任突擊隊員，二連連長廖大珠擔任突擊隊隊長。根據(jù)彭加倫《飛奪瀘定橋》一文的記載，22名突擊隊員從橋西向東岸進攻時，因為敵人放火燒橋，突擊隊一時停了下來，但廖大珠很快帶頭冒火沖了過去。這個記述應(yīng)該是準確的，因為必須趁著橋板還沒有完全燒毀時，才可以“踏著”火沖過去，如果停頓時間很長，火把橋板完全燒透了，很可能鐵鏈也燒紅了，想要爬過去就更難了。由此假定，如果敵人一開始就決心燒橋而不是拆橋板，紅軍過橋就難了。

紅軍勇士最后沖過瀘定橋，是飛奪瀘定橋的高潮，充分體現(xiàn)了紅軍戰(zhàn)士“飛奪”瀘定橋的英勇姿態(tài)和英雄氣概。所以，《戰(zhàn)士》報用最簡潔語言的記敘描寫，是最為精確的。

（摘自《人民政協(xié)報》蔡永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