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鼎鈞
“盲人摸象”出自印度的寓言。摸到象鼻子的人說,大象就像一根管子。摸到象耳朵的人說,大象就像一把扇子。摸到象牙的人說,大象就像一個大蘿卜。摸到象身的人說,大象就像一堵墻。摸到象腿的人說,大象就像一根柱子。抓到尾巴的人說,大象活像一條繩子。
蘇東坡也有一個故事。一個人生來雙目失明,不知道太陽是什么樣子。有人告訴他太陽的形狀像銅盤,他后來聽見清脆的響聲,以為這就是太陽了。有人告訴他太陽的光像燭光,后來他摸到形如蠟燭的簫管,以為這就是太陽了。
盲人憑觸覺認(rèn)識世界,有時候特別動人,美國女作家海倫·凱勒既聾且盲,她和美國總統(tǒng)艾森豪威爾見面的時候,用手撫摸艾森豪威爾的臉,鏡頭傳遍世界。海倫·凱勒也聽音樂會,演奏過程中,她用手掌貼在椅子的把手上,感受椅子的震動。她這樣一點一點地認(rèn)識世界,跟你我一樣。
廣義言之,我們都在摸象。印度人用這樣一個小故事啟發(fā)我們,我們不能一次就摸遍大象的全身,要不停地摸下去?!吧倌曜x書如隙中窺月,中年讀書如庭中望月,老年讀書如臺上玩月”是摸象;“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也是摸象。摸象最好能摸遍每一個部分,如果不能,把每一個盲人摸到的那一部分集合起來,局部是過程,全部是結(jié)果。
有人說:“你挨過餓沒有?沒挨過餓的人不配跟我談人生?!庇腥苏f:“你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沒有?沒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的人,不配和我談歷史。”其實,“挨餓”只是人生的一部分,“戰(zhàn)爭”也是歷史的一部分,局中人更應(yīng)該知道局外。大家一起摸象,摸到一條腿也是貢獻(xiàn),但是不能攻擊一同摸象的其他人。
想起蔣捷的那首詞,《虞美人·聽雨》: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fēng)。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這首詞可以算是他的摸象回顧,他不用故事,用詩,充滿感情,讀者幾乎忘記思考。少年,享樂;中年,奮斗;老年,豁達(dá),各有收獲。或者,少年,家宅;青年,旅社;中年,湖海;老年,星月,也各有收獲。只要不是太愚昧,終究能把管子、扇子、蘿卜、柱子、繩子,還有一面墻,像拼積木一樣拼出一頭象來。
文本解讀:王文炎
盲人從不同角度感知大象,發(fā)現(xiàn)的是多個“形狀”的“大象”,如果不停地觸摸下去,多個“形狀”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一頭完整的“大象”。盲人憑觸覺只認(rèn)識到大象的局部,并非不用心,而是大象大到超出了他們的認(rèn)知范圍。盲人摸象的故事,看似是一個不自量力、滑稽的行為,只見樹木,不見森林。但我們對世界的認(rèn)知,何嘗不是如此呢?盲人的每次觸摸,就像獲取知識的一個步驟,一次探險。
科學(xué)的精神,就在于懷疑,在于不停地找尋答案,拋棄成見。每個人都是“盲人”,人類對科學(xué)知識的探索正如盲人摸象一樣,需要不斷加深認(rèn)識。我們永遠(yuǎn)觸及不到事物的終極模樣,但不停地摸下去,卻可以一次次地接近真實。
盲人摸象的真正意義,就是提醒我們:多觀察,但不固定角度;多思考,但不預(yù)設(shè)結(jié)論。這樣,或許能夠稍微接近那頭客觀的“大象”。
運用示例
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同一個角色,在不同的人讀來,會得到不一樣的闡釋。固定的人物角色尚且如此,更何況這個復(fù)雜多變的現(xiàn)實世界呢?盲人站在各自不同的角度摸象,得出局限性的認(rèn)識和結(jié)論,是源自于其生理上的缺陷。而對于我們來說,被什么東西遮住了雙眼,而產(chǎn)生了不同的認(rèn)知呢?那個障礙物就是偏見,是我們看問題時認(rèn)知的角度。
世界是個多面體,我們的認(rèn)識變得越來越清晰,正是因為視角在不斷變寬。所以,單向度思維不僅會讓我們無知和淺薄,同時也深深限制著個人發(fā)展。多個視角看世界,就多一份自我、自在、自由;多個維度看問題,對于事情真相的洞察和理解才能更從容。
(編輯:王冠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