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版《甄嬛傳》字幕翻譯的“成” 與“敗”

陳黛堯

【摘要】 《甄嬛傳》是2011年播出的宮斗劇，因其人物豐富、道具精美、臺詞考究而獲得如潮好評。之后，該劇經(jīng)過改編，壓縮為6集于2015年在美國Netflix網(wǎng)站播出。原版《甄嬛傳》的一大特色就是臺詞的設計——曲盡其妙、富有深意而不失古韻，美版為迎合美國觀眾的觀劇及表達習慣，對原版臺詞進行大量歸化處理，其中一些臺詞經(jīng)翻譯后失了韻味、略顯粗糙，使美版相較原版遜色不少。本文淺析美版《甄嬛傳》字幕翻譯的“成”與“敗”，凸顯中美文化差異造就的語言表達及審美差異，為中國優(yōu)秀影視劇的海外傳播建言獻策。

【關鍵詞】《甄嬛傳》；字幕翻譯；文化差異

【中圖分類號】H315?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2）45-0092-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45.029

一、引言

《甄嬛傳》是一部講述主角甄嬛在經(jīng)歷諸多變故、屢屢化險為夷后，由剛入宮不諳世事的少女轉變?yōu)楣び谛挠嫷馁F妃，后登上太后寶座的清宮古裝劇。該劇的臺詞是一大亮點，多用四字格，常引詩詞俗語，用詞講究、隱晦曲折，充分體現(xiàn)了中國人“顧左右而言他”和引經(jīng)據(jù)典的表達習慣。在得知《甄嬛傳》要改編后，熱衷此劇的網(wǎng)民掀起了一陣臺詞翻譯熱潮。但在美版《甄嬛傳》（以下簡稱美版）播出后，其字幕翻譯卻引起諸多吐槽和不滿。本文將對美版的字幕翻譯包括名稱頭銜、稱謂形式、俗語詩詞、四字格及成語進行分析，最后為中國優(yōu)秀影視作品的海外傳播提出建議。

二、美版《甄嬛傳》的字幕翻譯評析

（一）頭銜名稱

中國古代等級森嚴，禮制繁復，后宮更是有嚴格的等級制度，從低至高按“官女子”“答應”“常在”“貴人”“嬪”“妃”“貴妃”“皇貴妃”“皇后”排列。這些名稱頭銜的翻譯應讓沒有相關文化背景的外國人理解并接受，這是字幕翻譯需要面臨的一項挑戰(zhàn)。除了皇后有對應的譯名Empress較好處理外，美版中對于其他頭銜的翻譯實屬粗糙：“官女子”為Female Attendant；“答應”為Second Attendant；“常在”為Attendant；“貴人”為Lady或Noble Lady；“嬪”為Concubine；“妃”為Consort；“貴妃”為Noble Consort；“皇貴妃”則成了Imperial Noble Consort。外國觀眾分不清角色的地位高低，也就不能理解其行為動機，甚至會因翻譯問題而對角色的身份產(chǎn)生誤解，由此影響觀劇體驗。比如Attendant指“服務人員”，作“宮女”之意尚且讓人理解，卻安在應由宮女服侍的“官女子”“答應”“常在”身上，實在不妥。且用“Female”“Second”修飾，三者之間的地位高低也不甚明了。而Lady按其意可指代后宮的所有妃嬪，她們既是貴族之女，也是皇上的妃子，用來專指“貴人”和“嬪”難免會讓外國觀眾混淆。Consort原指“配偶”，皇上的配偶應是皇后，而非“妃”，此翻譯也不夠合理?！板薄百F妃”“皇貴妃”間的等級差異也沒有體現(xiàn)出來，有礙外國觀眾理解。

（二）稱謂形式

《甄嬛傳》中有很多“臣妾”“微臣”“本宮”“朕”等自稱，鮮少用第一人稱。而在稱呼他人時，也是用“皇上”“皇后”“太后”等代指，很少用第二人稱。如果直譯這些繁多的自稱詞和稱呼語，可能會造成外國觀眾的混亂，影響觀劇體驗?！白帜伙@示一般都一閃而過，再加上讀者閱讀視野的限制，一般要求翻譯長度要適合觀眾的閱讀視野”（杜順，2010， p. 149），這些詞直譯后作為字幕會占用太多篇幅，因而美版將其一律譯為“You”“I”，符合譯入語觀眾的習慣，便于理解和觀看。

（三）俗語詩詞

“俗語是歷代群眾創(chuàng)造的口頭詞語，它體裁廣泛，思想活潑，風格幽默，形式凝練”（江藍生，2004： 1）。“歷代流傳下來的俗語為現(xiàn)代漢語提供了無比豐富、生動的語匯，現(xiàn)代人尤其是戲曲小說家們無不從中汲取養(yǎng)分，用以滋潤自己的語言和文字”（2004： 1）。《甄嬛傳》充分利用了這一漢語優(yōu)勢，臺詞簡而不淺、富含深意。俗語對于處于同一文化背景下的中國觀眾自然很容易理解，但如何使外國觀眾知曉其義正是翻譯的一個難點。對此，美版普遍使用歸化的翻譯方法，即“運用通順的話語策略正確地傳達原劇的語言信息和文化信息，選用目的語觀眾熟知的表達方式和文化意象來傳播異域文化”（彭典貴，2013： 66）。以下為美版中一些俗語的翻譯：

原版：嬛兒是盡人事以聽天命。

美版：I may only do what Im allowed. The rest I leave to fate.

原版：本宮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美版：Even if I wanted to do something， Im unable to do anything about it.

“盡人事以聽天命”出自李汝珍《鏡花緣》，指人只能盡一切人力所能為，其他不可把控的因素無法預料，結果如何只能交由命運。美版舍棄了原文結構，只將本義譯出，方便外國觀眾理解?！靶挠杏喽Σ蛔恪背鲎浴墩撜Z·里仁》，美版也是直接譯出其義，使外國觀眾能立馬理解。

原版：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美版：A fault confesses is half redressed.

原版：眼不見心為凈。

美版：Let us put them out of sight and out of mind.

原版：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

美版：A baited cat grows as fierce as a lion.

以上三句直接采用了已有的翻譯，句子簡短，通俗易懂。第三句以“貓”和“獅子”的對比表現(xiàn)出原文中“咬人的兔子”的意象，更符合外國觀眾的表達習慣。

原版：這也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美版：As she lacks resolve， her beauty is vain and useless.

此句以“l(fā)ack resolve”指代“不中用”似乎并未表現(xiàn)出“無用”之意，但結合語境更便于觀眾理解。這句是齊妃嘲諷甄嬛“雖貌美如花卻膽小如鼠”，因而此處將“繡花枕頭”處理為“空有美貌，而無膽量”。

原版：得饒人處且饒人。

美版：Well forgive her when its right.

這句的翻譯則令人感到迷惑了，既是“right”，為何還需要“forgive”呢？因此不如直接歸譯為“Get off the doggies tail”，不影響國外觀眾理解。

除了大量運用俗語，劇中臺詞還引用了相當多的詩詞歌賦，這對翻譯也造成了一定的困難——既要表達清楚含義，又要兼具美感，要做到前者已屬不易。且來看看美版是如何處理的：

原版：“嬛嬛一裊楚宮腰，那更春來香減玉消。”

美版：“Beauties of slim waist in the Chu palace are quite graceful and charming. But their youth and beauty will fade away with the years.”

這句詩出自宋代詩人蔡伸的《一剪梅·堆枕烏云墮翠翹》，用以形容楚國后宮的妃子都是纖纖細腰、輕柔優(yōu)美，只可惜美人也經(jīng)不住歲月蹉跎，逃不過人老珠黃的命運。美版采用意譯的方法，脫離原文結構，只保留含義，即使不懂中國古詩的觀眾也能正確理解。

原版：“寧可枝頭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風中?！?/p>

美版：“They would rather die on the branch retaining their scent than be scattered on the cold wind.”

這句是沈眉莊引用宋代詩人鄭思肖的《寒菊》，借托菊花表達堅貞不屈的追求。美版也處理得很好，既聯(lián)系了上文將主語“菊花”以“They”指代，又將準確表達了原文的意義。“scattered”顯出花瓣被寒風吹得七零八落的意境。但是將“on the cold wind”改為“by the cold wind”搭配更為準確。

原版：為伊消得人憔悴。

美版：“Ive grown careworn for thinking of my lover.”

這句詞出自宋代詞人柳永的詞作《蝶戀花·佇倚危樓風細細》，描述了詞人因思念意中人而形容憔悴，即便如此也心甘情愿的心情。美版翻譯中所用的“careworn”在柯林斯中的解釋為“l(fā)ooks worried， tired and unhappy”，缺少身材也因憂思變得纖細之意。但此處的語境是皇帝聽到甄嬛彈琴，樂聲凄婉，知她在思念自己，便來看望她時所說的。當時皇帝與甄嬛不過一日未見，不存在甄嬛因思念而消瘦的情況，為了不讓觀眾產(chǎn)生不必要的誤解或疑惑，便以“careworn”一詞形容甄嬛因思念而郁郁不樂的情態(tài)，美版的處理更符合邏輯。但“thinking of”不能充分體現(xiàn)出“思念、掛念”，可以用“missing greatly”來表達想念的程度之深。

原版：“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遠道。一日不見兮，我心悄悄?！?/p>

美版：“Over the high mountain， a distant moon rises. Though the moon is small， it shines clear and bright. The one on my mind is far away from me. One day apart and already my heart is heavy.”

這句詞出自宋代張玉娘的《山之高》，表達對戀人的思念之情。原文富有中文的韻律美，意境唯美。美版采用歸化譯法，只將原文的本義譯出。原文中的“悄悄”指憂傷的樣子，表達了內(nèi)心的憂愁寂寞。美版將其譯作“heavy”雖然體現(xiàn)出了苦悶之感，但缺少寂寞寥落之意，可以加上“l(fā)onely”更有助于外國觀眾理解劇中人物思念的哀愁和孤獨。

（四）四字格及成語

“作為漢語中一種獨特的詞匯現(xiàn)象”（陳宏薇，李亞丹，2005：113），四字格詞語“因其獨特的結構、超強的修辭效果以及豐厚的社會歷史文化意涵，往往對譯者構成極大的挑戰(zhàn)”（唐根金， 2020：71）。成語結構固定、包含典故，有著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要想恰如其分地表達出其內(nèi)涵并不容易?！墩鐙謧鳌返呐_詞中包含大量四字格詞語及成語，一是為體現(xiàn)如甄嬛等角色飽讀詩書的人物特征，二是四字格詞語及成語言簡意賅，讀來也朗朗上口，增加臺詞的豐富性。美版為了讓面向的外國觀眾理解，大多采用歸化的譯法，以將這類詞語的意義通順譯出。如下例：

原版：今日之恩，沒齒難忘。

美版：I will never forget your kindness as long as I live.

“沒齒”指終身，因而譯為“as long as I live”是適宜的。雖舍去了“今日”，結合語境也不妨礙理解。

原版：和他結成連理，白首到老。

美版：I will marry him and remain by his side as long as I live.

“連理”指草木枝干連生，比喻結為夫婦。美版將“結成連理”譯為“marry him and remain by his side”，既體現(xiàn)出“結為夫妻”這層含義，又表達出了“相伴左右”的親密無間，還原了“連理”的雙層含義。

原版：奴才們必當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美版：We promise to be loyal to you without a second thought.

“without a second thought”常指“毫不猶豫”“不假思索”，而不用作“二心”“異心”，因此原文中的“絕無二心”之意丟失了。

原版：天子君臨四方，臣妾小小女子，不能不怕。

美版：You are filled with regal dignity. Im only an ordinary woman. I cannot help but fear you.

“be filled with”常與情緒搭配，表強烈的情緒，此處與“regal dignity”搭配顯然不妥。“君臨四方”指古代皇帝掌管天下，地位尊貴，不如譯作“Your Majesty， you govern the country”更能讓目標語觀眾理解。

原版：曲有誤，周郎顧。

美版：The smallest mistake a musician made. Zhou Yu would notice.

美版雖將這個成語的本義譯了出來，但“Zhou Yu”這個中國歷史人物對于外國觀眾來說是完全陌生的，因此最好增加對周瑜的簡短介紹以幫助觀眾理解。

原版：而我則如履薄冰，幾次化險為夷。

美版：It was a walk across thin ice. Many times， I barely escaped the clutches of peril.

“如履薄冰”有對應翻譯，此句若譯為“I felt like treading on thin ice”也能準確傳達原文含義。“化險為夷”譯得很生動形象，表現(xiàn)出了甄嬛當時的不易處境。

三、總結

美版《甄嬛傳》的字幕翻譯總體上“達意”，不難為目標語觀眾所理解，但在細節(jié)方面有不少欠缺。原版《甄嬛傳》因其對細節(jié)的高度把控而廣受好評，美版的字幕翻譯相比就遜色了許多。美版為適應國外觀眾的觀劇習慣刪減了許多情節(jié)，一些重要劇情缺少鋪墊和推進，因此臺詞對劇情銜接的補充作用不可忽視。若不在字幕翻譯上用心，既影響外國觀眾理解，使播出效果大打折扣，也無法打動觀眾，不利于中國優(yōu)秀影視作品的海外傳播。對于字幕翻譯中歸化的使用也應把握好度，“不能過于歸化，造成原文語言和文化特色的喪失”（彭典貴，2013：67），有礙于中國文化傳播。

參考文獻：

[1]陳宏薇，李亞丹.新編漢英翻譯教程[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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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江藍生.“中國俗語大全”序[J].語文研究，2004，（02）：1-3.

[4]彭典貴.影視翻譯中情色禁忌語的歸化策略[J].上海翻譯，2013，（03）：66-68.

[5]唐根金.也談如何翻譯漢語的四字格詞語——基于MTI課堂教學的觀察所得[J].上海翻譯，2020，（01）：71-75+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