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小龍
喇叭花
吹吹打打的日子,在鄉(xiāng)村依然盛行。
吹奏中,鄉(xiāng)村小路變成了水泥公路。路上行走的牛車變成了汽車。來來往往的故事,從張村到王村,從趙姓到錢姓,從貧瘠到富裕。
吹奏中,陰霾的天氣越來越少。
云朵晾得很高,天空像一床洗得干干凈凈的藍色床單,久久凝望,便會望見曾經在床單里安詳的睡眠,星星點燈的囈語。
炊煙散開成巨大而透明的白紗巾,傳遞徐徐香風和鳥鳴,勾起誰的欲望。
牽牛的孩子已長大成人,歪扭的淺淺足洼,都走遠了。
喇叭花蹲在角落,或者路邊。
她的眸子依舊單純,明澈如露,穿著白的、紫的連衣裙,咬著牙,不吱聲。
喇叭花,是誰家長不大的小女兒。
梨 花
夜,只屬于感覺和聽覺。昨夜,風在潑墨,起筆落筆,盡在視野之外。
偶爾發(fā)出瀟灑飄逸的刷刷聲。
天亮張開眼一看,山川卻比想象中輕靈許多,樹木枝干只是一些輕描淡寫的勾勒。
大地,潦草,蓬松。顯示另一種沉重。
越過漫長的寒冷,本該放下一冬的宿疾了,而人們彎曲的身體暫時還習慣性地弓著,仿佛依然懷念著身下取暖的火盆。
那些泛青的色調被半透明的白籠罩。
無邊的靜寂,就像一只巨大的玻璃杯,空蕩。
離我最近的一棵梨樹——
像我的老父親,站在遼闊的田壟,頂著一場茫茫大雪,等著我。
南瓜花
南風吹過幾遍,爬滿青藤的桑樹一低頭,樹下的歲月,便成了雨季。
而風聲越來越密。
不說飛舞的風箏曾經讓多少仰望失魂落魄。
也不說靜謐中卻平白無故地擾亂一池湖水的絮語。
許多想法,只能在紙上興嘆。
南瓜花在綠色深處兀自吹奏,它只想把日子奏得黃亮亮的,抹上富貴的色彩。
敞開思念的小村。
主角永遠是漸漸枯萎的南瓜花,宛如遠行的南方小姐妹。
一位遠在異國他鄉(xiāng)的閨密。
當稔熟的、小巧玲瓏的身影模糊于視野盡頭,總會令人悵然,感覺像薄霧籠罩。
卷曲萎縮的陽光下面,剛剛受孕的南瓜,打著一顆相思結。
小村里,誰家失聲啜泣,如看不見的流水。
玫瑰花
她們集體失蹤。
從春天的花園中消失,順便帶走了戒指和香水。
帶走了我準備一冬的虛詞。
隨后,卻又集體出現在公眾視野。
比如鬧市區(qū),影劇院,咖啡屋,某個青春靚麗花枝招展的娛樂節(jié)目中。
我注意到這個夜晚,天空被一道不解人意的河流劈成了兩半。
我的屋頂月亮不知所蹤,爐灶里的火焰黯然失色。
此岸,溫度驟然下降;彼岸,季節(jié)大幅升溫。
此岸西風盛行;彼岸東風沉醉。
玫瑰成為一種曖昧的顏色,一個令人欲罷不能的魔咒。
當艷麗的花朵離走后,大地盡是芒刺,卻又拔不得。
一拔,手就痛。一拔,心就疼。
也不知這種滋味,是誰發(fā)明的?
虞美人
讀懂了往事。
讀懂了小樓昨夜凋落一地的東風。
讀懂了一輪薄如紙片的故國明月斜掛天空。
讀懂了綿延不絕的一江春水。
讀懂了掠過寶劍寒光閃爍的鋒刃時的那一抹血紅。
就讀懂了她低頭的羞澀與抬頭的嬌媚,淚光婆娑中,盡是對塵世理解的百般滋味和恩怨情仇。
就讀懂了為什么在歷史的長河中,總是綻放一枝拿不起,也放不下的花朵。
濕淋淋的露水中,總有鐵馬滾滾而過。
宏大,隱約,遙遠,驚雷一般。
可曾留意弓箭上的紋身,刀柄上的流蘇,飛舞長空的水袖。當偉岸與婉約并存,生命定然結出剛柔相濟的佳話。
英雄美人,江山落幕。
隔岸。某個瓷瓶里反復插播一曲蕩氣回腸的挽歌。
格桑花
寒風的皮鞭未收斂,霜雪的鐵錘未放下,獸群的撕咬未停止。
但正是命里注定相逢的刁難,鑄就了我所尊崇的人格魅力。
摧不垮,壓不滅,燒不盡。
這種于苦難中磨練出來的品質,才是最樸素的堅韌,最本真的個性。
有娘就有家。有格?;ǖ牡胤?,就是羊群和馬隊眷戀的家。
我喜歡,這開滿勝利和幸福之花的家園,在莽原上燃燒著不滅的燈火,舉著繽紛的旗幟。
彰顯蒼穹之下的偉大。它,才是高山的脊梁。
用簡單的顏料和瘦弱的身體,用嘹亮的長調,一寸一寸地托起牧人的希冀,給青草大地賦予了穿透性和無限的張力。
并與哈達一起,把自己獻給心目中的英雄,獻給干凈的白云和無私的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