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翠連
夏日炎炎,人總是不自覺地跟著浮躁起來。
去海邊徒步,偶見一小方石,平放層疊起伏,立見錯落有致,十分歡喜,拾回家在院子里擺弄半天,花草里找不到合適的地方安置,便放在一旁,一放就是好幾個月。
有天路過竹林,見一矮竹長于墻根,斜探而出,在眾多挺拔的竹子里毫不起眼,我卻獨獨看見了它,想起了那塊石頭,自覺它們之間有呼應。于是把竹子種在石旁,讓它們相互陪伴滋養(yǎng)。
一個月過去,竹子扎好了根,開始抽出枝葉,石頭立在一旁,沉穩(wěn)如山,默默地等待著竹子扎根、拔節(jié)、展葉,一片綠意在時光里延伸,很快籠罩了石頭,相互依偎,相互襯托。
看著竹子依在石旁,總覺得像是兩個朋友,惺惺相惜里有久別重逢的欣喜,如春風拂面,又如久旱逢雨,你識我高風亮節(jié),我懂你偉岸如山。
可是,又隱隱覺得欠缺了一些什么。
前天在院子里澆花,無意間看到桂花樹下放著的幾罐菖蒲,那是之前沒種好,蔫巴了隨手丟棄在樹下的,如今居然長得綠幽幽一團,生機盈盈地簇擁在樹蔭下。
馬上想到了那盆竹石,竹子高潔,石頭冷峻,所欠的便是這一點點貼著石頭的溫婉,冷峻高風下的秀麗清雅。
將菖蒲移種在石頭旁邊,把竹石盆置于茶桌上,日日供養(yǎng)著。菖蒲喜濕,時時灑水噴淋,尖尖的葉子上總是掛著水珠,如清露喜人。石頭遇水而濕,原本灰黑的色調便多了一種如墨似的滋潤,更顯水墨般的畫境;竹子依然高傲挺立,卻不再顯得高冷了。竹枝傍石立而有骨,菖蒲倚石靈氣自存,宛若養(yǎng)了一方山水,自成一境。
這一方小小的山水,日日陪我泡茶翻書,時常在不經(jīng)意間,覺竹影微動,耳邊便有風聲鳥聲流水聲,那意境在心中渾然天成。抬眼觀看這一方天地,瀉綠流翠,有山色水色暈染成丹青水墨,有畫意詩意在眼前,別有一番趣味,讓人神思浩渺中倍覺清凈自在。
我想,在三餐四季的煙火歲月里,我們需要常常為自己造境,脫離當下生活的喧囂,擺脫名利的羈絆,回歸內心的寧靜。
在我的書房窗前有一個粗陶罐,那里是另一片天地。陶罐里不插花,插著的是我日常散步隨手帶回的東西,有時是一根樹枝,有時是一把蘆草或野花,它們在窗前的光影里常常給我另一種景象,那是來自大自然的氣息,早晚不盡相同。
前幾天摘了一把狗尾巴草,如今已是枯黃,但依然在窗前迎風搖曳出獨特的景致:有時是“寒色暮天映,秋聲遠籟俱”;有時是“蘆葦蕭蕭吹晚風,畫船長在雨聲中”;更多的時候,它把《詩經(jīng)》展開,吟唱“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誰說清凈心難得呢?意境由心造,窗外浮世繁華,一方竹石便可隔離塵囂煩擾,幾枝蘆葦枯草便成一首詩詞。造一景,眼目澄明;造一境,神思清涼。如此日常相伴,翻書喝茶,書里自有墨香暈染,茶里自有蘭花香,歲月里便自得清涼。
(編輯 兔咪/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