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璇
半抹白,一卷疏朗,一闕溫柔。
拙政園里,青墻黛瓦,廊亭水榭,穿過一道橋,便遇見一扇雕花小窗,雅致的木窗檐角,像一個個古典畫框。凝視片刻,江南的靈動氣息徐徐而來,是誰的妙手丹青,在窗格里暈染出湛藍的天色,再輕巧地勻上半抹白云,讓遠(yuǎn)方的過客誤以為自己就是歸人。多一分則濃,少一分則淡,江南里的半抹白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留下溫婉的詩篇。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痹娙岁懹卧谖堇锫牬河曷淞艘灰?,輕叩窗欞,鶯柳未眠,清晨水汽盈盈,薄霧如輕紗般籠罩在街頭小巷,還未推開窗,隱隱約約就聽見遠(yuǎn)處有賣杏花的聲音。探出頭去,賣花人的簍筐里盛開著一朵朵皎潔的杏花,沾雨帶水,溫潤玲瓏,如女子頭上的發(fā)簪。一半簍筐一半花,帶著花香尋人家,杏花的半抹白被鐫刻在了臨安的深巷里,繡著宋朝的古韻被吟唱了千年。
下雪時,南京就成了金陵,蘇州就成了姑蘇,西安就成了長安,開封就成了汴梁,雪是大地的半抹白,是人們冬日里的心頭事?!对娊?jīng)》道:“北風(fēng)其涼,雨雪其雱。”本就適合圍爐而坐的冬天,若是下一場雪,讓風(fēng)物少幾分蕭瑟,也便有了盼頭。碎雪如月,落在梅花蕊,落在風(fēng)月亭,落在青絲間。半抹白雪如此溫柔,揉進手心,化在心里,我想把來年的心愿都說給它們聽。
讀《紅樓夢》時,看到平兒榮辱不驚,大智若愚,想必也是留了半抹白。當(dāng)她在賈璉的被褥中發(fā)現(xiàn)頭發(fā),并沒有立即告訴王熙鳳,一方面避免了一次爭吵,另一方面抓住了賈璉的把柄,給自己辦事留了一手。還有一回,平兒丟了鐲子,后知是怡紅院的墜兒所做,并沒有懲罰她,而是先告訴王熙鳳找到了,平息事件后來告訴麝月小心墜兒。平兒這種待人處事的智慧,也是人生的半抹白,饒人亦是饒己,留一點余地給別人,留一點潔白給自己。
記起兒時,母親有時會買幾根茭白筍。茭白筍呈錐形,從下往上越來越尖,像朵未開的花。半抹白、半抹綠,交相輝映,尤為和諧。剝開外面的一層,露出里面完整新鮮的白皮,在砧板上切成片,放進鍋里和著肉絲一起炒,濃郁的菜香撲面而來,氤氳了整個屋子。嚼上幾片,清甜的滋味,暖胃且舒心。后來遠(yuǎn)在異鄉(xiāng),見到茭白筍都忍不住買幾根,我想這半抹白,已經(jīng)成了我心底收攏起來的鄉(xiāng)愁。
白,是一顆純粹的心,留半抹在歲月間,只愿你我不悲不喜,不憂亦不懼。
(編輯 鄭儒鳳 zrf911@sina.com,西米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