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倫
葛小明的散文作品,是我特別喜歡的一種文本踅摸,特別是他立足于對人間煙火氣息的真情描摹,努力地在生活底色上暢快淋漓的表達姿態(tài),都帶給我們許許多多的感佩流連。2022年春節(jié)期間,我又讀到了的新作《世界上的早晨》,那一如既往的開闊路徑、一如既往的底色狀寫,尤其是文本中漫漶出來的那種一如既往的人文情懷,都牢牢地牽引著我的視線,讓我思緒飄飛。
《世界上的早晨》這類文本是相當難寫的,作者卻能夠自如地通過對人們?nèi)粘I盍曅缘募氈氯胛⒋蛄?、揣摩,意趣橫生地把姿態(tài)萬千的“早晨”,具象地放置在“油條”“拉面”“火燒”等早餐食品這樣細碎的點上去描摹,足見其文學功力的嫻熟和藝術主張的獨到。作者很有心智地從我們所見怪不怪的庸常起筆,在情感的鋪墊中濃墨重彩地描繪出人性的繁復與瑣碎,宣泄出質(zhì)地飽滿的火熱情懷,這樣的立意和開闊都讓我們對葛小明的寫作有了新的認知。
作者堅定的寫實立場和對鄉(xiāng)土情懷乃至對生命過往的梳理,在文本中留給了我們諸多的驚喜。他把情感豐沛、敘事飽滿、肌理綿密的特征發(fā)揮到極致,其視角的細微和獨特與思緒的通天接地相得益彰,努力將散文的意趣建構在厚重豐贍的維度上,讓我們閱讀起來有一種四通八達的暢快感,作者這樣的寫作很有前瞻性,也很有沖擊力。
《世界上的早晨》便是作者創(chuàng)作中的又一次實踐。他特別注意在作品通達的韻味上,加強語言和語言的勾連組合,游刃有余地給字里行間的騰挪賦予了一種新的生命。在作者筆下,“世界”波瀾壯闊,潮起潮落,“早晨”則充滿活色生香的煙火氣息,當作者把這兩個元素巧妙地架構在“早餐”載體上時,作品里“世界的早晨”便有了可圈可點的栩栩如生。更為奇妙的是,作者情有獨鐘地將油條、拉面、火燒等食品活脫脫一一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立馬就為這“世界”也為這“早晨”增添了諸多的盎然春色和勃勃生機。
與此同時,作者還形神兼?zhèn)涞乜坍嫵鲈绮偷臒o限意趣,也發(fā)散著自己別致的思考?!坝蜅l有自己的判斷,它會自主地選擇將氣味傳遞給哪些人。無論是在攤位一旁暫坐的食客,還是偶爾路過的車輛或者買完就離開的匆匆趕路者,都無法避開油條的有意‘腐蝕’”?!爱斠煌朊姹环旁谧雷由希闶前岩粋€男人的大清早放在了世間的早晨里?!薄盎馃齻兙o挨在一起,于一個臨時的白色泡沫箱里互相取暖,對于剛剛遭受的高溫淬煉,它們達成了某些共識。”僅僅是寥寥數(shù)語的勾勒,我們在生活日常中再普通不過的“油條”“拉面”“火燒”便立體豐滿地站立起來了,似乎還多了一些深邃的明媚。
作者同樣的文字還鋪排在人們享受閑適生活的倫常意趣中:“油條在兩根筷子中間立著,它能感覺到周圍的風有些冷,有一些熱氣騰騰的豆?jié){顆粒在徐徐上升。它們的歸宿和自己不完全一樣,因為那些出走的熱氣會被風帶到另外的世界,下落不明?!薄斑@種霧氣,也不同于流動在大地上的白茫茫的晨霧,里面充斥著擔心和不安,充斥著惺忪與渾噩,充斥著愛恨情仇與生生滅滅?!薄叭藗兿矚g坐在路邊露天的地方吃面,這里視野開闊,能夠清楚地看到不遠處的群山和較早照耀到這個城市的光線。吃面的時候,人們用著相同的碗、相同的筷子,幾乎是差不多的吸吮之聲。尤其是在冬天的時候,拉面一段段地從碗里減少,隨著清晰的聲音走進千家萬戶的肚里,著實有一些壯觀”。
葛小明在作品中自始至終把人間的煙火氣息進行著濃郁的現(xiàn)實書寫,力圖在散文創(chuàng)作中達到的一種至高的精神境界,不啻為散文的寫作開創(chuàng)了一條嶄新的路徑。我還記得他的《刀筆》《告別》《姜事》《大鐵門回憶錄》《鏡與燈,筷子小板凳》等篇目,都曾經(jīng)讓我們強烈地感受到其情感心路的獨特和富饒。比如發(fā)在《廣西文學》的散文《告別》里平緩得如水銀瀉地般的冷靜敘述,圍繞著后人們對逝者身后事的微妙,把普通百姓對待生離死別的默然刻畫得靈動自然。發(fā)在《人民文學》的散文《姜事》中作者惟妙惟肖地灌注進對土地的深情厚誼,把莊稼人最懂土地,他們最能夠準確地分清土地的類型和具體農(nóng)事,描寫得輕盈活潑意趣橫生。尤其是在散文《鏡與燈,筷子小板凳》中,作者靈動準確地描寫了這幾件家庭小物事的動靜扭捏,無一不是對生活底色的呼應與燭照。
“世界上有無數(shù)個早晨,無數(shù)個早晨里生長著無數(shù)個早餐攤位。人們從一個攤位,穿越到另一個攤位,從一片晨霧穿越到另一片霧中,循環(huán)往復,總也不會迷失。”作者在《世界上的早晨》里所生發(fā)出來的人生況味,既是我們對生活本真的一種描繪,又是散文磅礴意蘊的頓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