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昏侯墓當盧紋樣研究

|賈璽增 閔 悅 曾玉軍|.清華大學 美術學院，北京 00084；.江西服裝學院服裝設計學院，江西 南昌 33000

?；韬钅故俏鳚h海昏侯劉賀之墓，是目前中國出土面積最大、保存最好的漢代列侯等級墓葬。在?；韬钴囻R陪葬坑中清理出3000余件錯金銀、鎏金裝飾的精美銅車馬器。在這3000余件銅車馬器中有80余件當盧，其中又以裝飾了精美的龍、鳳鳥、虎、玄武、玄魚、麒麟、玉兔、蟾蜍、金烏等古代祥禽瑞獸紋樣的5件錯金銀青銅當盧最為精美。[1]102這5件錯金銀青銅當盧上的紋樣展現(xiàn)了中國古人的神話世界和浪漫情懷，是中華民族早期哲學、禮制、軍事、天文觀念和圖騰崇拜結合的產(chǎn)物，體現(xiàn)了漢代文化“敬事鬼神”的社會觀念和“長生不老”的道教思想，對研究漢代社會的文化特征與物質生活具有重要意義。

一、當盧

當盧，又名“钖”，《詩經(jīng)·大雅·韓奕》中提到“鏤钖”：“玄袞赤舄，鉤膺鏤钖?！睎|漢鄭玄注：“眉上曰钖，刻金飾之，今當盧也?！笨追f達疏：“钖馬面當盧，刻金為之。所謂鏤钖當盧者，當馬之額，盧在眉眼之上，所謂鏤钖指此文也。”[2]東漢許慎《說文解字》載：“顱，首骨也。從頁盧聲?！盵3]281故“當盧”即“當顱”，其原始形態(tài)與殷墟馬頭部分銅泡飾有關，其通過額帶固定于馬鼻革與額革的交接處，即馬頭顱正中，有保護和裝飾之用[1]101。

當盧是古代馬飾中極具裝飾效果的組成部分，由此還可以聯(lián)系到人們對馬的馴用和審美。當盧出現(xiàn)于商朝，定型于商晚期，流行于周代，發(fā)展于秦漢。車馬器是古代禮制的一部分，使用等級有嚴格的限制，其上往往裝飾繁復精彩的紋樣。車馬器上的裝飾紋樣不僅反映了所屬主人的社會地位，還體現(xiàn)了當時的工藝水平和社會經(jīng)濟生活狀態(tài)。

二、海昏侯當盧紋樣

?；韬钅钩鐾恋?件錯金銀青銅當盧，其上均有精美紋樣，紋樣分布如下：

當盧甲，頂部中央為一虎，其下左右分別有日、月圖案。中部為雙龍交錯，頭相背，頸相靠，尾相交，身形修長，背部有鰭，身體交匯呈騰躍之勢，形成上下兩環(huán)，上環(huán)內(nèi)為一鳳鳥銜珠，展翅作歌舞狀，下面環(huán)內(nèi)有一玄魚。底部為一只鳳鳥，作站立回首狀。

當盧乙，頂部為一鳳鳥銜珠，展翅作歌舞狀，被呈半包圍形式的博山紋所環(huán)繞，再下則為一虎，其下又有博山紋。中部是雙龍交錯，頭相對，頸相交，形成三環(huán)，三環(huán)內(nèi)有花草樹木紋樣，或為表現(xiàn)仙界佳木。底部為一鳳鳥，頭上有冠，身軀修長，開屏狀尾。

當盧丙，頂部為一鳳鳥銜珠，昂首挺胸，曲頸展翅，張腿張尾。其下為雙龍交錯，頭相對，身軀相互對稱交錯形成四環(huán)，環(huán)內(nèi)從上至下分別有一仙人、一虎、一麒麟、一鳥。仙人雙臂上揚，左手持節(jié)，長肢細腰，肩生雙翅，似在以舞姿御龍?；菏讖埧?，長尾上揚，作騰躍狀。麒麟頭生鹿角，圓眼尖嘴，作回首奔跑狀。最下環(huán)內(nèi)的鳥與底部的龜，正好組成“鴟龜曳銜”的紋樣。

當盧丁，頂部為一鳳鳥作昂首鳴啼狀，其下為一虎與一龍并駕齊驅，三者皆呈向上行進趨勢，再往下又有玉兔、蟾蜍、麒麟，分布于云氣紋與卷草紋之間，底部為一龍與玄武。

當盧戊，頂部為一對稱形式的人面紋，其下雙龍交錯，頭相對，頸相交，形成兩環(huán)，上環(huán)中有一虎，下環(huán)中則為一鳳鳥，鳳鳥足下為博山紋。底部另有一鳳鳥，頭上有冠，身軀修長，開屏狀尾，作站立回首狀。

綜上所述，這五件錯金銀青銅當盧上有龍、鳳鳥、虎、玄武、玄魚、仙人、麒麟、玉兔、蟾蜍、金烏等紋樣，其中龍紋、鳳鳥紋、虎紋在每件器物中都有出現(xiàn)。

(一) 龍紋

?；韬钅钩鐾恋?件錯金銀青銅當盧表面均鏨刻有龍紋。東漢許慎《說文解字》載：“龍、鱗蟲之長，能幽能明，能細能巨，能短能長，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盵3]384由此可知，龍自古以來都是一種想象中的動物，存在于中國神話傳說中，且被稱為百鱗之長。龍紋是中國古代裝飾藝術中的重要紋樣，在青銅器、織繡印染、陶瓷、玉石器等各種工藝品類中有大量應用。

圖1 海昏侯墓出土錯金銀青銅當盧

在原始社會，華夏大地上分布著大大小小的氏族部落，部落間紛爭不斷，久而久之，終呈兼融之勢。首領為了實現(xiàn)各個部落的統(tǒng)一和諧，便從圖騰信仰的角度入手，將各部落間的動物圖騰集合起來，而龍的原型便是在此過程中產(chǎn)生的，它吸取了虎、蛇、魚、龜、鹿等動物身上的典型特征，形象愈加多變。在商朝，龍以其獰厲、恐怖的神獸形態(tài)存在于各類青銅器具上；至春秋，龍紋不僅出現(xiàn)在禮樂重器之上，還普遍裝飾于日常用具；到了陰陽五行學說盛行的漢代，伴隨著漢代人渴望“升天成仙”的精神理想，龍也終成中華民族尤其是漢族的共同信仰。[4]

?；韬钅钩鐾恋?件錯金銀青銅當盧上都裝飾有龍紋。其中，當盧甲、當盧乙、當盧丙、當盧戊為雙龍紋，當盧丁是單龍紋。構成形式尤為典型的雙龍紋，首尾相交，左右對稱，身姿矯健，動態(tài)灑脫，呈縱上蜿蜒騰飛之勢。李建學者在《漢畫中二龍交尾圖略釋》中稱，二龍交尾圖很可能與生殖崇拜有關。[5]眾所周知，伏羲和女媧是華夏民族的始祖，其身體形象就是人首蛇身，且雙尾常作交合狀，這恰與海昏侯墓錯金銀青銅當盧中出現(xiàn)的雙龍紋相似。

(二) 鳳鳥銜珠紋

?；韬钅钩鐾恋?件錯金銀青銅當盧上都裝飾有鳳鳥銜珠紋。鳳鳥是中國古代神話傳說中的神鳥?！渡胶＝?jīng)·大荒西經(jīng)》載：“有五采鳥三名：一曰皇鳥，一曰鸞鳥，一曰鳳鳥?！盵6]4994一般看來，鳳鳥集中了現(xiàn)實生活中的仙鶴、孔雀等多種禽類的形象特征，是理想的靈禽，被當作幸福吉祥的象征。鳳凰很早就被視作禎祥?！渡袝ひ骛ⅰ份d：“簫韶九成，鳳凰來儀?！盵7]?；韬钅巩敱R上的鳳鳥銜珠紋，口銜丹珠，雙翼張舉，形象生動，表現(xiàn)通天鳳鳥口銜靈丹妙藥施與天子及眾生以圓其飛升成仙的文化內(nèi)涵。

當盧甲、當盧乙和當盧戊的下部還有瑞鳥紋樣。其形象皆為雙足站立，雙翼閉合，回首昂視，頸部細長，花冠纖細，尾部翹卷，羽隨風動。有學者認為這是漢代四神紋之一的朱雀紋。朱雀，源于遠古星宿崇拜，是代表炎帝與南方七宿的南方之神。[8]朱為赤色，象征火焰?！尔i冠子》云：“鳳，火鳥。鶉火之禽，陽之精也。德能致之，其精畢至。”[9]在五行屬性分類中，朱雀與鳳在本質上同為一類，只是與豐腴華麗的鳳鳥形象相比，朱雀形象更為飄逸清秀。

(三) 日、月紋

當盧甲上鏨刻著象征日的金烏和象征月的玉兔、蟾蜍。其中，金烏形似鴻雁，圓目外睜，雙翅張開，尾羽整齊寬大，體態(tài)舒展自由，環(huán)繞周身的云氣紋在增添一分裝飾之余，更加強了金烏的飛翔動感；玉兔身軀細長，雙耳豎立，圓眼前瞪，作奔跑狀；蟾蜍四肢伸展，趾如條狀，還可從其背部看到蛙類體腺特征的刻畫表現(xiàn)。

中國古代，太陽又名“金烏”。《山海經(jīng)·大荒東經(jīng)》載：“湯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載于烏?！盵6]4976這是華夏先民對自然天象日出日落的觀察和感受。中國古人尊崇日月。太陽光照萬物，為萬物提供資源，代表了一切生命的本源。在科學觀念缺失的古代，人們把月亮看作夜晚的太陽，日月更迭，由此古人便認為死亡和再生之間是存在某種相互聯(lián)系的。

中國古代神話傳說中有仙兔搗藥、嫦娥奔月的故事。玉兔紋象征月亮，另一象征月亮的動物是蟾蜍，其源可能出于古人對蛙的崇拜。首先，蛙群棲息于湖泊水沼等濕地，雨后蛙鳴極應天時氣象，故得雨神之名，受民眾祭拜；其次，蟾蜍擁有與生俱來的強大繁殖能力，與古人對子嗣繁榮的期望相合，而其圓滾腹部的形態(tài)特征又令人聯(lián)想到孕中婦女，故又得母神之名；最后，蟾蜍一生，形態(tài)多變，冬時入土，春時破土，如此往復猶如再生。

(四) 虎紋

?；韬钅钩鐾恋?件錯金銀青銅當盧上鏨刻的虎紋，頭顱精小，脖頸細長，虎口大張，睜目吐舌，面容威猛；虎軀細長，臀部粗壯，尾部高揚，虎爪高抬，作騰空奔馳之勢；虎背刻有長短不一的條紋，虎面有兩條細短弧線，虎的猙獰之狀一眼畢現(xiàn)；整體看來，線條流暢，簡潔有力，具有強健的生命力。

中國古人對虎充滿了敬畏之心，將其視為祥瑞之獸。《史記·五帝本紀》載：“軒轅乃修德振兵，治五氣，藝五種，撫萬民，度四方，教熊羆貔貅貙虎，以與炎帝戰(zhàn)于坂泉之野。三戰(zhàn)，然后得其志?！盵10]3虎作為原始部族的象征，起到了保護氏族部落的圖騰作用。漢人延續(xù)了對虎的崇拜，漢武帝時期，神仙幻想開始在民間大規(guī)模擴散，虎由此成為辟邪通天的神物，也代表了漢人對得道升仙、永生不死的渴求。

(五) 玄武

當盧丙底部的玄武圖像可被稱作“鴟龜曳銜”。玄武，素有“靈龜”“神龜”之美譽，是一種由龜、蛇合體而成的靈物。西漢司馬遷《史記·龜策列傳》云：“龜甚神靈，降于上天?！盵10]3231一直以來，龜都被視為長壽和不死的象征。在漢代，玄武被人們視為載人升仙的神獸，能夠溝通天人之間的心愿。又戰(zhàn)國屈原《楚辭·天問》云：“鴟龜曳銜，鯀何聽焉？”[11]據(jù)考證，“鴟”為神鳥，形如鷂鷹，“龜”即玄武，呈龜形，而“曳”意為引，“銜”意為叼，結合起來的意思便是一個連續(xù)動詞，即叼銜牽引。由此，這便在古人腦海里形成一幅畫面：夜晚來臨，神鳥“鴟”，即太陽的化身，由神龜“玄武”將其從日落的西方重新背負牽引送至日出的東方，待到日出之時，“鴟”重新化為太陽，升至空中。顯然，這幅動態(tài)的畫面象征著太陽的重現(xiàn)和復活，同時也代表著再生的過程。

(六) 魚紋

當盧甲上飾有一條玄魚紋。該玄魚魚身完整，魚目圓睜，吻部凸起，前軀寬，以長弧面表現(xiàn)魚鱗，后軀窄，以短線表現(xiàn)魚鱗。自古以來，魚都是人們的一大食物來源，中國古代魚圖騰文化始于舊石器時代。在中國文化中，魚紋象征吉祥美好，又因“魚”與“余”諧音，故有“年年有余”的吉祥詞語。古代先民重視圖騰文化，魚產(chǎn)卵量多，繁殖能力強，因此也被賦予多子多福之意。

(七) 麒麟

當盧丙中有一麒麟紋。該紋樣頭生鹿角，圓眼尖嘴，作回首奔跑狀。西漢劉向《說苑·辨物》載：“麒麟，麕身牛尾，圓頂一角。含仁懷義，音中律呂。行步中規(guī)，折旋中矩，擇土而踐，位平然后處。不群居，不旅行。紛兮其有質文也。幽閑則循循如也，動則有容儀?！盵12]從中可知，麒麟身體像麝鹿。

麒麟，是中國古人以鹿為原型的一種祥瑞神獸，象征吉祥和幸福。東漢許慎《說文解字·鹿部》載：“仁獸也。麋身，牛尾，一角。從鹿，其聲”“大牝鹿也。從鹿，粦聲”。[3]309鹿為食草性動物，性格溫順，又有定時解角的習性，《逸周書》曰：“夏至之日鹿角解，又五日蜩始鳴，又五日半夏生。鹿角不解，兵革不息；蜩不鳴，貴臣放逸；半夏不生，民多疬疾?！盵13]所以中國古人將麒麟視為“仁獸”。春秋《春秋·公羊傳》記載：“麟者仁獸也，有王者則至，無王者則不至?！盵14]從中可知，圣王的出現(xiàn)往往和麟所聯(lián)系，而隨著封建制度的建立和發(fā)展，麒麟也被歷代封建帝王看作政治興盛的象征。[15]

(八) 羽人

當盧丙上有羽人紋樣。羽人，古代中國神話中的飛仙，與其他的仙人不同，是指身長羽翼能夠飛翔的人?！渡胶＝?jīng)》記載：“羽民國在其東南。其為人長頭，身生羽。一曰在比翼鳥東南，其為人長頰。”[6]4886“羽民國”是傳說中的國名，因國中之人身上長著羽毛而得名。一說此國在比翼鳥棲息地的東南面，國中之人都長著長長的臉頰。

當盧丙上的羽人頭生冠羽，身生羽翼，長肢細腰，雙腳分開，踏于雙龍脖頸交匯處，雙臂上揚，左手持節(jié)類法器，雙龍圓目外睜，口舌外露，羽人以舞御龍之姿，一目了然。受西漢社會崇尚飛天成仙觀念的影響，漢代墓室的畫像石和隨葬品流行以羽人紋裝飾，寓意墓主人死后羽化升天。

羽人是早期鳥類圖騰崇拜的延續(xù)。聞一多先生指出：“神仙的目的是飛升，而飛升的第一要素是輕身?！盵16]鳥類飛翔在天空中，被認為是離天界最近的生物，引發(fā)了人們對它的崇拜。從這個角度看，漢代人在積極追求“長生”的同時，又延續(xù)了對鳥類的圖騰崇拜，將寄托轉移到了死后升天。因此，在表現(xiàn)羽人時，更多地保留了人的形象，而減弱了對鳥類的臨摹。漢武帝加封欒大的儀式是“使使衣羽衣，夜立白茅上，五利將軍亦衣羽衣，夜立白茅上受印”，[10]463把皇權與人們心目中的“仙人”形象結合起來，進一步鞏固自身的地位。

(九) 云氣紋

?；韬钅钩鐾恋奈寮e金銀青銅當盧上均有云氣紋。云氣紋是古人用以刻畫空中云彩的紋樣，一般作輔助性紋飾，常見于玉器、青銅器、瓷器、家具等各類工藝品中。[17]漢代，受“神仙思想”的影響，云氣紋顯得頗為自由隨意，以本身動態(tài)飄逸的線形為特色，著重表現(xiàn)與其他紋飾的組合美感。

云氣紋圍繞在主體紋樣的周圍，主要起裝飾填充或連接過渡的作用，使當盧紋飾飽滿飄逸并充滿生機，表現(xiàn)了云端仙境的神秘感。與上述的靈禽瑞獸紋樣不同，云氣紋作為抽象紋樣寄托了漢代人的理想，人們生前渴望能通過其與云端仙境的神靈相通，以求死后升天成仙。

三、文化內(nèi)涵及社會影響

?；韬钅钩鐾恋腻e金銀青銅當盧甲、乙、丙，紋樣刻畫精美，鏨刻技藝精湛，表現(xiàn)了漢代人對死生世界的想象，即冥間、仙界和再生的過程。

當盧甲紋飾以虎為主神，虎神是古人心中的死亡之神和再生之神，表現(xiàn)的是漢代人對于西北冥界的認識。[18]85-96《山海經(jīng)·海內(nèi)西經(jīng)》說：“海內(nèi)昆侖之虛，在西北，帝之下都。昆侖之虛，方八百里，高萬仞。上有木禾，長五尋，大五圍。面有九井，以玉為檻。面有九門，門有開明獸守之，百神之所在?！盵19]以上所描寫的正是這個冥間世界的景象。

當盧乙紋飾以鳳鳥為主神，而鳳鳥口銜靈丹妙藥施與天子及眾生以圓其飛升成仙夢想的文化內(nèi)涵，表達的正是漢代人對于東南仙界的認識。[18]85-96這一認識在四川新津鄧雙鎮(zhèn)龍巖村出土的石棺前端原圖中也有體現(xiàn)，原圖中裝飾有日、月和三頭鳥的紋樣，由其組合形式可知，鳳鳥在此擔任引導升仙的職責，滿足墓主脫凡成仙的愿望。[20]

當盧丙則通過鴟龜、麒麟、虎、仙人、鳳鳥的組合表達了對再生世界或由死復生之過程的想象。[18]85-96此處表現(xiàn)的是動態(tài)的再生過程，從下往上看，鴟龜曳銜，表現(xiàn)了太陽的再現(xiàn)和重生，麒麟騰越，表現(xiàn)了仁義之國，神虎奔騰，代表了冥界，而羽人御龍而上，終到銜珠鳳鳥所守護的仙界，這里表現(xiàn)的正是當盧甲和當盧丙兩者想象的生死過程的結合。

(一) 秦漢時期神仙信仰的盛行

在漢代，為了向人民弘揚儒家綱紀，向社會傳達善惡思想，統(tǒng)治者通過繪制靈禽瑞獸等紋樣來強化鬼神仙道之說。西漢董仲舒《春秋繁露·郊祭》載：“天子每至歲首，必先郊祭以享天，乃敢為地行子禮也?！盵21]漢代人普遍認為宇宙一體，天地生物包括人類都被包含在其中，人的命運是不可知的。為了順應不可知從而致福避禍，人們便調(diào)整出與社會觀相同的思想與行為。海昏侯出土錯金銀青銅當盧上的紋樣，所反映的渴望永生的愿望與儒家的倫理綱常，均與當時的時代背景契合。這些紋樣表現(xiàn)出漢代人豐富的情感世界和深厚的思想內(nèi)涵，體現(xiàn)了秦漢神仙思想的盛行。

(二)“ 長生不老”的道教思想

關于生死，道教有兩種觀點：其一，以養(yǎng)生之道而助長壽，進而得道升仙，終成長生不老；其二，生死由天命，順其自然。但漢代天子庶民，向來以生命為貴，故畏懼死亡，渴望永生，正因如此，升天成仙就成為整個社會的熱切追求。

在中國古代，上至天子下至庶民，都渴求通過服食仙丹而成仙升天。華夏先民便想象月亮上有搗制仙藥的神兔，又將鳳鳥視作溝通天地為人類帶來靈藥的使者。除了?；韬钅钩鐾廉敱R中出現(xiàn)的反映典型“長生不老”道教思想的鳳鳥銜珠紋外，鳳鳥銜珠紋還與羽人紋同時出現(xiàn)在漢代畫像磚上，這都表現(xiàn)了古人幻想通天的鳳鳥銜來仙丹送人以助其圓永生夢想，表達了漢代人對得道升天、長生不老的向往。

四、結論

海昏侯墓出土的5件錯金銀青銅當盧以其精美繁復的龍、鳳鳥、虎、玄武、玄魚、麒麟、玉兔、蟾蜍、金烏、云氣等紋樣體現(xiàn)了漢代文化中“敬事鬼神”的文化觀念和社會習俗，以及漢代人對神靈的敬仰和對祥瑞神獸的崇拜，反映了漢人對“長生不老”和“死后重生”的期盼。這些如騰飛之勢的龍紋、奔嘯之姿的虎紋、活潑生動的鳳鳥紋、質樸靈動的玄魚紋等紋樣組合構圖，呈現(xiàn)出系統(tǒng)而富于邏輯的特點，展現(xiàn)了漢代儒家思想和道家文化的交相輝映，為今人解讀漢代文化中的生死觀、社會思想、物質文化生活研究提供了重要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