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福生
牛牯嶺,是湖南省慈利縣溪口鎮(zhèn)境內(nèi)枝柳鐵路必經(jīng)的一個隘口,這里曾是我戰(zhàn)斗過的地方。
1975年初春,我們百來號人在熊連長的帶領(lǐng)下齊聚牛牯嶺。牛牯嶺山野古樸,山風強勁,山徑陡峭,山溪縱橫,山花爛漫,野菜爽口,野趣橫生。最讓我們走心的是山丘上原生的板栗、茶葉。它們在溪澗爛石堆里聚落而生,綿延數(shù)里。這樣原始野趣的地方本該保留,但為了三線建設(shè),我們不得不對它下手了!
連長作了簡短的任務(wù)布置和要求后,大手一揮,一排長就從他手中接過紅旗,跑步將紅旗插上了山頂。頓時,牛牯嶺沸騰了。我們連的任務(wù)就是削去牛牯嶺的北坡,將鏟挖下來的土石運往五十米開外的山澗,將山澗填平使之成為路基。
為了趕在雨季前將牛牯嶺“剃光頭”,以免泥石流阻礙工期,縣鐵路指揮部要求增加勞動強度,希望各營各連拿出相應(yīng)措施。接到通知后我們連迅速做好了部署,每四人一組,自愿組合,任務(wù)和完成情況一天一公布。我被陶哥、老庚、老肖邀為一組,我們組平均年齡不足20歲,正是青春勃發(fā)之季。陶哥有號召力,說話有分寸,辦事有方,我們推選他為組長,老庚和老肖身體好有干勁,我呢,是營部的通訊員。我們4人都有一個心愿:好好做事,努力表現(xiàn)自己。因為聽人說,鐵道部準備在我們這批民工中挑選部分表現(xiàn)優(yōu)秀的轉(zhuǎn)為鐵道兵,誰不愿意呢!所以我們4人都特別賣力,經(jīng)常得到連部營部的表揚。為了感謝他們3人的幫扶,我也不能落下,除完成推土渣外,我還利用下雨天到我們營部的各排各連搞宣傳,組織民工唱歌、講故事、下棋,豐富他們的業(yè)余生活,有時也趕寫通訊稿,幾個月下來居然有幾篇稿子還在縣鐵路指揮部廣播站播出過。
可是,牛牯嶺在經(jīng)過我們第一階段緊鑼密鼓地鏟挖后還是肆無忌憚地臥在那兒,四周高聳,萬丈深壑,多少商旅客賈繞道而去,山里山外長期得不到交流,致使當?shù)乩相l(xiāng)鬧出了笑話,問我們的壓路機吃的是什么,眼光怎么那么嚇人。
除開山放炮推碎石,我們還要隨時注意山洪暴發(fā),流砂沖毀路基。記得那次山洪沖毀了我們連隊奮戰(zhàn)十多天的路基,主管施工的熊連長急得直跺腳。鐵路路基要求非常高,來不得半點馬虎敷衍,指揮部經(jīng)常派人下工地觀察檢測,達不到標準要返工。眼下這該死的雨,怕是要阻擾我們回家的步伐了。要知道,在我們這支筑路隊中,有一半人是家中的頂梁柱,他們上有老下有小,家中的事要他們拿主意,家中的人讓他們牽掛,在那通訊不暢的情況下,一個多星期才能接到家中信息,沒有特殊情況是不能請假的。難怪熊連長要怨這陰雨不晴的天氣!
大概是老天爺看出了我們的焦慮,不久,天終于放晴了。火紅的太陽高懸在湛藍的天空,路面沒幾天就曬干了,可以清除流沙了。由于推土機、鏟車不夠用,為了抓緊時間,連里成立了青年突擊隊。連隊任命陶哥為青年突擊隊長。在陶哥及他們一班人的一再要求下,突擊隊加班加點,多點開花,用編織的土筐圈定大石塊,再在圈定的石塊中放入碎石,用大錘一個一個夯實……
幾個月的奮戰(zhàn),我們終于看到了被削弱的牛牯嶺——渾身醬紫,光禿禿的,但它仍在頑抗,一般的鋼釬小炮對它只是撓癢癢。鋼釬戳下去火星四濺,十磅大錘打在鋼釬上紋絲不動,只震得手生疼,一天下來,四個人輪流換班也打不了幾個炮眼,經(jīng)多位技術(shù)員估算,打炮眼要一段時間,要用大口徑的眼井塞上大當量的炸藥,才能撕開牛牯嶺!于是縣鐵路指揮部決定,幾個連協(xié)同作戰(zhàn),讓技術(shù)好的帶動一般技術(shù)的,并做好當?shù)乩相l(xiāng)的安保工作。
終于,決戰(zhàn)牛牯嶺的時刻到了!那次大爆破,青年突擊隊又擔負起了勸說周邊住戶注意安全及警戒工作。那天,太陽升得老高老高,四周響起了戒嚴的警報聲,指揮部的倒計時器數(shù)到“1”后,幾百噸的炸藥從多個不同的眼井同時開花,真是飛沙走石,山搖地動,牛牯嶺一下被削去了大半,碎石淹沒了工房,淹沒了我們的木箱,而陶哥和突擊隊員卻未能顧及,陶哥把圖紙和測儀鏡裹進被窩,就和連長去巡視工地的情況去了。
自那以后,牛牯嶺失去了原來的野性,它被徹底地震懾了。如果說我們默默贊許牛牯嶺這個對手的強悍,那么它也一定在暗暗地稱許我們的氣魄與力量!因為有了我們的心血和汗水,這里才“天塹變通途”,才有了西南地區(qū)又一條國防建設(shè)的運輸大動脈,才有了西南地區(qū)與全國各地的商賈客旅的交流對話,才有了筑路工人的痛苦、愛戀與歡樂。
編輯/賀程
題圖/陳自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