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彥娟
沒什么可吹的了
沒什么可吹的了,那就吹綠南山坡
讓羊群蕩漾起來
吹綠四野里的麥苗,
讓大雁回到麥苗的最深處
去回憶這一次南下,弄丟了多少羽毛
偶爾,一只公羊發(fā)現(xiàn)了
桃樹的傷口,
以及桃樹下那只躺在琥珀里的蜜蜂
假若春風與公羊都有意,
那就將吹拂變?yōu)樘蝮掳?/p>
打磨
又可以模糊一段時間了,雪做的朦朧
從模糊自己的視線開始吧
半山。青岡樹。青岡樹下
等小松鼠過來的小女孩
我都看不清楚
陽光也許不會很快回來,如此甚好
無須打一把隔絕世外的遮陽傘
在這無法尬唱的時間里
我不妨將大山的輪廓裝進守圓的形態(tài)
慢慢消磨它的棱角
應(yīng)景之作
想來這春雨,
還真沒有太多有意義的事情可做
那就慢慢敲擊檐瓦吧
建筑師總是那么有先見之明,
精巧設(shè)計絲毫不亞于
一架偉大的鋼琴
“喜歡泣訴的女人正好可以使用它了”
就像春雨與我
談不上從屬關(guān)系,不過是巧遇了心境
引發(fā)某些層次的共鳴而已
“心經(jīng)默念的時候,手最好別閑下來,
可以結(jié)繩
也可以順勢解扣”
假若你此時如我,
被神的榮耀安排在窗前
完全可以依照先知的寓言
去做些應(yīng)景的勾當
天空,一塊白云
就那么悠閑,但從來沒有停止
它在做著擦拭的動作。天空太明亮了
需要幾道傷痕來修飾一下
請相信,那不是我昨日丟失的翅膀
出去走走
你的建議沒準是對的,
天這么冷,即便是坐進被窩
也不一定能夠找到制止身體發(fā)抖的溫暖
“出去走走吧!”你說
去離麥苗最近的地方,
聽一聽它們從泥土里直起身子
或者去制止幾只糟蹋它們的野山羊
憤怒讓我們狂奔于田野,
直到把那些善于投機取巧的山羊
趕出我們以為仁慈的視野
一番忙碌之后,
我們僵硬的身心開始復(fù)活,返青
發(fā)出和麥子一樣的拔節(jié)之聲
新機遇
還猶豫什么呢?
我從深沉的夢中喚醒自己
去麥地里看看吧
麥苗的眼窩里充滿淚水。
離農(nóng)人的贊美更近了
都在順應(yīng)神的分配,
都準備好了在刀尖上疼一次
之后,在相對應(yīng)的索取中
奉獻出自我的價值。
我還有什么可畏縮的呢
那個執(zhí)意撐起雨傘的女人啊,
你不覺得你的逆向思維
很可笑嗎?聽我的吧
“臟了,就大膽地交出去,洗凈以后
一切都可以重新來過
包括你心中那座懵懵懂懂的寺廟”
河堤越來越瘦
河堤越來越瘦,一條不太有肉的肋骨,
遛彎的人們
總是變換著節(jié)奏,踐踏
“春雨是魚的煎熬,假若它們不再絮叨,那些無望的魚
也許早就上岸了,
所謂的宿命論就不會對它們
產(chǎn)生任何的威脅了”
而現(xiàn)在,在一叢蒲草的根部,
它們還要假意興奮
還要完成最后一次受孕
這樣的攪鬧,
往往會誘使岸上刻意休閑的人
陡生惡意
舉起蒼白的釣竿
大約在冬季
小的結(jié)痂,你為什么不附在傷口上了呢
秋天可以落葉,也可以讓麥子拱出胎胚
讓一只孤獨的大雁
啄破麥苗的生長錐
你可以用懷疑的眼神,注視秋天的傷口
由新變舊的傷口上
那只孤獨的大雁,
是你的另外一種存在方式
可以用冰雪去覆蓋的痂,
能替愛情脫落的過程
流幾滴鮮紅的熱血嗎
月光之馬
月光聚集,一尾會流動的魚,分開黑水
一路給了我那么多的彎曲
我有這樣一盞通明燈,
想來也不會被黑水淹沒
但,黑水里沒有船只,
我要去另一個世界里打秋黃
卻無法完成運去自己的虔誠
帶回佛的舍利
整個苦難的天空下,
哪有什么騎著月光之馬的幸運者啊
心有藍溪
春風也學會了摧殘,它搖落了幾樹桃花
又搖落了幾滴春雨
青石板路上泛起清香的泥濘
我不相信,東橋頭那座寺廟里
藏有這個春天的結(jié)束語
傍晚,黃昏照樣拄著光的拐杖來巡視
那個洗床單的女人,
照例會敲響青石板路
走向有多春魚游動的藍溪
寺廟用力呼喚著木魚,
密集的響聲,卻無法掩蓋
桃樹下那個丑男人的口技
一只白鷺,撐起清晨的獨白
清晨,神讓我醒來。
又讓我以散步的方式
去填補郊外那片空白
四野沒什么可以重手描述的事物
一只白鷺還像昨晚臨別時那樣,
獨腳立于水邊
看來它依然沒有等到,
那條恪守矜持的魚
不知“嘶拉”一聲劃破天空的飛翔
什么時候到來
樓下的鄰居
樓下小震動。老太太起床了
今天初八,是燒土灶的好日子,
她昨晚遇見我
就比畫著告訴我了
“你可以多睡一會兒,我把粽熱好以后,會叫你的”
但我等不及,
久違的炊煙,爬上二樓的陽臺
觸及了我的懶蟲與饞蟲
起身洗漱,把凌亂的白發(fā)也修飾了一下
我想給老太太一個干凈整潔的擁抱
麥子熟了
將晚禱沉浸在星光里,
我們都成了有福的人
起初,造物神也是如此嗎
慢慢走入眾人之中,
慢慢散發(fā)柔軟的溫良
慢慢讓眾人放下噩夢,適當醒來
我們不養(yǎng)眾人誰養(yǎng)眾人
我們還要繼續(xù)這樣的舉動:
將蘸滿星光的彎鐮刀
伸進剛剛醒來的麥地
是的,我們向往麥地,
而不是坍塌了一角的麥加城
每個人都有一座空蕩蕩的寺廟
每個人都有一座寺廟,敲木魚的清晨
與翻動經(jīng)書的傍晚
卻忘不了窗外伺候荷花的雨聲
誰都知道一只壁虎翻過房梁,
要去尋找什么
可惜都是俗人,沒人愿意承認
不食人間煙火是逆反信條
做出那些清湯寡水的模樣給誰看呢
河床
說河床空無一物是錯誤的,
“難道沒有水的魂魄嗎”
難道今晚的月光沒有到訪過那里嗎
“沙子是聰明的孩子,
它們藏起的魚足夠多
有這么一年,大雨下了七七四十九天
魚懸浮了,而沙子卻學會了沉沒”
現(xiàn)在,那些魚抱著一個小女孩的腳印
等待一張網(wǎng)的籠絡(luò)
小女孩伸手去接老艄公的歌聲,
那是上個世紀留下的最精彩的片段
格外寧靜的清晨
一個小女孩為什么要這樣早起呢
蹲守在一叢梅花的面前
手里拿著一只綠色的網(wǎng)。
她是要等待蝴蝶的出現(xiàn)嗎
此時,春天剛剛抬起頭,
睡眼還沒有完全睜開
蝴蝶還在媽媽的左胸部孵化
她要等到什么時候呢
然而,梅花卻顧不了那么多,
它真切地開了
透過小女孩手里的網(wǎng)眼
彌漫在整個清晨。風不忍心吹走
陷阱
假若真的應(yīng)驗了博爾赫斯的言論
“鳥鳴反復(fù),
堆砌成了讓人并不討厭的廢墟”
那么,我們還該站在廢墟上齊聲高呼
“明天會更好”嗎
也許,那只鳥的出現(xiàn),
是對集體認知的極限挑戰(zhàn)
它的叫聲再富饒,
也不過是對內(nèi)心孤獨的狂熱抒情
我從來不指望,
“明天會更好”這句頌詞里面
沒有隱藏陷阱
辭別黑暗
現(xiàn)在是清晨??梢晕桂B(yǎng)的東西少之又少
我斜倚門,讓曙光舔舐我
等到它舔出與昨日不一樣的滋味來,
再勸它
將我吞下
這比讓一條黑暗吞下我,
要好很多吧
交易完畢,
再讀一遍馴鹿闖出柵欄的新聞
反倒覺得這世界,
只有自由是最廉價的東西了
起風了
起風了,身邊的一些事物開始倒伏
我想成為它們的支架
那條通向鹿回首的小徑,
可以起止于我的腳下
路上的陷阱就不要湊什么熱鬧了
對于落葉與舊,
總有一把很負責任的竹掃
佛握緊它的把柄
法華寺早已備好一場干柴烈火,
一副老方丈的肉身
風過之處,灰燼隨之飄揚,
這是要更新什么呢
該來的都在路上了嗎
春風先行。它帶來鳥的翅膀。
一小片態(tài)度溫和的白云
雨還在路上,泥濘也是。
誰不喜歡在泥濘的路上
看一路斜歪的花紙傘呢
土丘開始尋找野花。野花也在路上
一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
她手里的風箏線系著一只蒼鷹
那蒼鷹嘴里有一封昭告遠方的信
信里的內(nèi)容不外乎父親母親快回來了
她不知道這一個快字的邊緣,
大約在冬季
爺爺呢,爺爺正在路的那頭種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