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畫人物肖像“表情”語言分析

屈嘉熙

摘 要：在時代快速發(fā)展的背景下，人與人之間的交流、交往逐漸模式化，而面具是疏離、冷漠的唯一盔甲。表情是表現(xiàn)在面部或姿態(tài)上的思想情感，是人類主觀情感的外在表現(xiàn)，當人們戴上面具，隱藏自身表情，模式化對外的時候，很多人反而更加癡迷于對自我精神世界的追求和渴望，因此畫家試圖用這種新的社會思潮和繪畫理念加之自身的生活背景、感知，以繪畫的形式?jīng)_破生活中理性的束縛和壓制，將社會假象赤裸裸地呈現(xiàn)在大眾面前。曾梵志在“面具”系列作品中給人們展示了現(xiàn)實的虛偽，同時在畫面背后隱藏了更深層次的意義。通過介紹曾梵志的成長經(jīng)歷及繪畫創(chuàng)作時代背景，結合曾梵志“面具”系列作品，對油畫人物肖像“表情”語言展開分析。

關鍵詞：油畫;曾梵志;表情

一、曾梵志的成長經(jīng)歷及繪畫創(chuàng)作時代背景

（一）畫家簡介

曾梵志在1964年出生于湖北武漢的一個普通家庭，父母都在印刷廠工作，年少的曾梵志在16歲離開學校走上社會，慢慢地開始了解繪畫并清楚地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17歲時，在接觸西方現(xiàn)代畫家繪畫作品之后，他有了重返學校的動力，1987年，23歲的他成為一名湖北美術學院油畫系的新生。后來在畢業(yè)前后，曾梵志相繼創(chuàng)作了“協(xié)和醫(yī)院”系列和“肉”系列;1994年到2003年，是“面具”系列創(chuàng)作的高峰?！懊婢摺毕盗幸元毺氐乃囆g語言和自嘲、諷刺的藝術風格，受到藝術界的廣泛關注。“面具”系列作品讓他的藝術生涯走上高峰，但同時也給他貼上了標簽，此后他在自己的藝術生涯中不斷嘗試和創(chuàng)作不同風格的作品。

近幾年油畫的發(fā)展與后起之秀的崛起為油畫肖像藝術的發(fā)展增添了活力，從傳統(tǒng)寫實主義繪畫風格里走出來，更多地關注油畫肖像的藝術性和表達性功能。如曾梵志、劉曉東、趙培智、毛焰等，他們的油畫肖像創(chuàng)作特別具有代表性和表現(xiàn)性，使油畫藝術語言更加多樣且豐富。

（二）創(chuàng)作背景

曾梵志作為當代知名的藝術家，其作品一直被大眾看好。從他的創(chuàng)作歷程來看，主要經(jīng)歷了四個階段：本科階段所畫的“協(xié)和醫(yī)院”系列、北漂時的“面具”系列、后續(xù)肖像系列與亂筆抽象系列。在他的眾多系列中，可以看到曾梵志每個時期的作品都在變化，其中最重要的是他的巔峰之作“面具”系列，這一時期的繪畫是曾梵志在生活及周遭環(huán)境的影響下，以自己敏銳的觀察力描繪的當下人們的面部表情變化與精神狀態(tài)、心理狀態(tài)等。

曾梵志說：“我采用夸張、變形的手法，強調(diào)在人和人的過分親密和大笑背后所隱藏的虛假。”合影式的構圖安排、場面的戲劇化處理以及人物臉上各種表情的假面營造一種近似于裝腔作勢的舞臺效果。人物面部表情是人對于現(xiàn)象的一種含蓄、委婉的表達，曾梵志的人物表情分為兩個層面，一個是臉部表情，另一個是手，他認為手是人的第二個表情。因此要理解人的面部表情以及面具的內(nèi)涵，需要人們深入到畫家創(chuàng)作的年代里，從社會背景、文化背景、政治背景以及藝術創(chuàng)作背景出發(fā)多方面地了解、深入。

始創(chuàng)于1994年的“面具”系列，是在城市化背景下，西方文化及資本大量涌入中國，社會在西方經(jīng)濟、文化的沖擊下，人們在社會發(fā)展逼迫下逐漸學會且形成模式化的交往方式的產(chǎn)物，其見證了中國社會經(jīng)歷了政治、經(jīng)濟巨變的那一代人的聲音。同時“面具”系列的緣起，曾梵志說：“畫畫不喜歡僅僅是為了工作去完成這些東西，我還是希望在畫的過程中得到一種快樂，不管這種快樂是發(fā)泄也好，是表達也好。說實話我后來發(fā)現(xiàn)我當時已經(jīng)有點假裝的感覺。我覺得這樣走不下去，畫得很失敗。當然那時候我的造型一直在變，我平時也注意技巧，畫醫(yī)院和肉我偶爾也用刀，我想把這些技巧用來畫一個戴面具的人，畫大，看看感覺怎么樣。我試了一下，想得并不多，但視覺效果不錯，當時我的很多變化是因為強調(diào)視覺的感覺?！痹谶@樣的感受下，畫家通過人物肖像，選擇直面社會現(xiàn)象及人在社會生活中的本相，探索社會與人物個體之間具有諷刺意味的差距，他的作品不僅記錄了當時社會人們的焦慮心情和精神壓力，也表達了他作為“北漂”的內(nèi)心掙扎和孤獨。他理解城市飛速發(fā)展所帶來的疏離感和孤獨感，以及在陌生城市奮斗、被強加社會責任的大多數(shù)青年。

二、“面具”系列作品表情分析

（一）《面具系列1996 No.6》作品分析

“面具”系列從創(chuàng)作到展出，曾梵志的藝術創(chuàng)作風格上有了極大的改變，畫面背景變得簡潔明亮，主要使用藍色和黃色進行創(chuàng)作，筆觸也更為精準，在夸張的人物造型和高純度的顏色使用下，作品整體有一種平靜、明快、生動，但波濤暗涌的恐怖感。

在“面具”系列作品中，曾梵志所表現(xiàn)的人物都戴著一張看似相同的面具，這些面具和人臉非常接近，放大人的五官，營造一種呆滯且恐怖的感覺;白色面具上一雙夸張、空洞無神的大眼睛，像是玩偶上的鈕扣人眼，給人一種驚恐、無助的感覺;高聳的鼻梁和鮮紅的嘴唇使得臉像一張人皮面具。這種人物表情對人物特征的夸張變形暗指在現(xiàn)代社會中逐漸被同化、被隱藏真我的人們。在這些面具人物中，人們可以看到很多的表情，有呆滯、冷漠、空洞、大笑、大哭等，這些面具表情與人臉的表情大致相同，在前期面具作品中，面具是白色，與人臉相區(qū)分;而2003年之后的作品中，面具與人臉徹底相融，成為一體。前期的作品用不同表情的面具代表無數(shù)的人，遮掉人物的個性特征，使人物趨同，但在后期則是使用相同的表情語言來展示千人一面的社會現(xiàn)象。畫家對于人物表情的凝固和夸張形成了一種特殊的符號和表現(xiàn)形式，刻意加強了面具化的呈現(xiàn)含義，揭示人們虛假的生活狀態(tài)與人際交往的漠然。

《面具系列1996 No.6 》（圖1）作品是曾梵志“面具”系列中罕見的多人群像畫作。畫面中，畫家運用模式化的白色面具掩蓋了人物的真實表情和反應，被畫家特意夸張變形的手相互挽著身邊的人，看似熱情背后卻顯刻意，這種看似“大笑”的虛偽隱含著現(xiàn)代人的生存模式。曾梵志曾說過：“我把它畫得特別燦爛，就像舞臺上的一種布景，人們都在自我安慰，似乎等著誰來拍照。包括他們的肢體語言和手，都仿佛帶有一種假裝出來的、得意的城里人的姿態(tài)?！痹谶@幅作品中畫面里有五男三女，共八人，一字排開，都戴白色面具。他們手挽手做出向前走的姿態(tài)，人們面具上的表情呈現(xiàn)出微笑或大笑的狀態(tài)，給觀者帶來生動活潑的觀感。畫面中每個人都穿著流行的服飾，有襯衫、短裙、短褲、開衫等。畫面上的種種元素都反映了西方文化對中國的影響，展示著那個時代的文化背景。畫中每個人物的脖子上都戴著紅領巾，進而使人群有了團結一體的意義。人們透過面具呈現(xiàn)出不同神態(tài)，然而隱藏在面具之下的是千人一面的孤獨、恐慌、緊張、局促與不安。

作品中明黃色的背景純度極高，顏色逐漸從以前的灰霾、土黃等較為混濁的色調(diào)向純粹的紅、黃、藍三原色轉(zhuǎn)變，平靜、純潔的顏色象征烏托邦世界。這種背景大面積平涂的創(chuàng)作手法在“面具”系列中較為常見，使曾梵志早期畫面中焦躁不安的人物動態(tài)變得和諧，但在這幅面具作品中人物之間過分親昵的肢體語言，暗示了人物內(nèi)心的無可奈何。熱烈、迷人的色彩與冷漠、疏遠、麻木等情感的完全對立讓畫面具有極大的爭議性與沖擊性。人物面部的白色面具與每個人的面具表情細節(jié)、人物設計獨特位置都展現(xiàn)出社會生活中大多數(shù)人的麻木、僵硬、異常和成年人在社會中明確“站位”和身份的世故。畫家通過巨幅的構圖和攝人眼球的明亮色調(diào)，吸引觀者，象征階段性的自我認同，堪稱“面具”系列之最。

（二）《面具系列1997第3號》作品分析

《面具系列1997第3號》（圖2）作于1997年，“面具”系列從群像轉(zhuǎn)向了單人肖像。畫家開始思考人類與社會的關系以及人類在社會變化過程中的生存狀況，這幅作品是曾梵志這一階段的重要代表作之一。社會激變產(chǎn)生的心理狀況在作品中被揭示和放大，身份焦慮、社會定位、人際交往的所有壓力通過面具的遮蓋以一種看似完美的假象，呈現(xiàn)在眾人面前?！懊婢摺毕盗袩o疑可以看做中國現(xiàn)代化進程中的“時代面孔”，成為中國城市發(fā)展史上最重要的圖像記憶之一。畫面采用純度極高的明快色調(diào)，用明艷的色彩取代之前“肉”系列作品的灰色色調(diào)，用生動明快的顏色裝飾畫面，用紅粉、寶藍等顏色展現(xiàn)面具主題所要表達的虛偽、不真實和過于完美的假象。

畫面中曾梵志塑造了一個手捧鮮花、臉帶白色面具的青年人形象，他身穿西裝，頭向左歪，面向觀者，夸張的雙手、粗大的骨節(jié)與手中柔弱的小花在線條上形成鮮明的對比;夸張的身材比例凸顯了人物面部的偽裝面具和整體人物行為表現(xiàn)所凸顯的局促和羞澀;畫中青年人的面部表情被夸張的白色面具所覆蓋，面具上的表情空洞又帶有哀求，眼睛夸張無神，嘴巴上涂以大紅，額頭上有兩道鮮紅的傷口，這是對這個時代人們以面具來偽裝自己的揭示，人物的經(jīng)歷和真正的表情則不為人知。

三、“面具”系列藝術語言

藝術家皮力在2007年一篇《從道德的對抗到創(chuàng)造的對抗》的評論文章中點評曾梵志的作品：“這些作品中幽默與焦慮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交織著，而這些正是都市化生活所賦予我們體驗的兩極。”縱觀曾梵志的“面具”系列作品，可以看到整個系列的作品形式簡單，構圖簡潔，畫面整體色調(diào)純度、明度極高，人物主題突出;整個系列貫穿人物面部面具，通過面具表情來表達當下人們的空泛、浮躁與不安。畫面的藝術手法表現(xiàn)上還帶有一些卡通人物的戲劇感，可以看出畫家想用這樣的表現(xiàn)手法來增加畫面的生動感，但即使這樣，人們也能看出面具下的壓抑和壓迫。

曾梵志用他獨有的藝術語言表達自己的觀點，他的作品有強烈的個人風格和典型的藝術特征。在“面具”系列作品中，主要表現(xiàn)為白色面具、空洞的眼睛、大紅的嘴唇、夸張的雙手和鮮艷的紅領巾等，這些都是面具人的代表。這種表情特征，給人一種可怖的距離感，夸張的變形隱喻了現(xiàn)代社會人們的冷漠與漠然，這種變化讓人們喪失個性和自我。畫面中的人物大多是模式化的大笑或面無表情的冷漠，人物輪廓清晰且強硬，像是與畫面背景分離開來，表現(xiàn)人物的想象世界和現(xiàn)實生活的真實世界相分離，拒絕隨波逐流地融入集體之中，在表面上表現(xiàn)人們在交往中虛假的一面和內(nèi)心傳達出的淡然、無趣的另一面，這樣的表現(xiàn)形式給予觀眾最直接的感受和想象的空間。

四、“面具”系列作品總結

回顧曾梵志早期的作品，“協(xié)和醫(yī)院”系列是畫家感覺完全放開的狀態(tài)，是年輕的一個反叛的狀態(tài)。他每個時期的作品，都真實地記錄了他生活的年代，那個時間段的生活和感情。在“面具”系列作品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他開始了北漂，思考的問題很多，延續(xù)的時間很長，畫家大概花了十年的時間來做這么一個課題，因此對他來說這是非常重要的一個部分。曾梵志在作畫時會思考一些人性的東西，會考慮到人的精神面貌，將每個階段的創(chuàng)作都當成是一個探索的過程。曾梵志的“面具”系列作品描繪的就是快速發(fā)展的社會中，為了生存踏進城市，努力奮斗的年輕人，但在城市快節(jié)奏的進展下，無數(shù)人都變成了被邊緣化、被異化、被隱藏的人。人性的冷漠與漠然，生存的機械與呆板，讓曾梵志造就了“面具”系列。人們對人物面部或者眼睛嘴巴這些面部特定部位的缺失是非常敏感的，這給人帶來的感官體驗也是非常直接的，面部表情一旦被抹掉，傳達的就是恍惚、迷茫和表里不一，所以表情特征是每個人的重要標志。在曾梵志的作品中，人們還可以看到他非常善于符號的拼貼和挪移，“面具”系列作品就是符號眾多的作品：面具、紅領巾、西瓜、中國書法等。曾梵志用符號展示畫面的態(tài)度，傳達畫面的含義，執(zhí)著地探索與創(chuàng)造新的藝術表達符號，揭露現(xiàn)實生活中的現(xiàn)象，不斷突破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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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西安交通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