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鑫然
我從小就鐘愛奶奶做的面條,因為奶奶的面條是用自己做的面粉制成的,那是帶著陽光味的面粉。當我第一次將瓷碗中的最后一縷溫暖灌入喉中,并用溢出渴望的眼神望向灶邊時,奶奶那滿是深深淺淺溝壑的臉上,就會綻出一朵笑意盎然的菊。從那以后,每當她前來看望兒孫時,包裹里總不忘裝上一包面粉。
可她這次遠行,卻讓那皎白撞上了潮濕的回南天,室內(nèi)的每一縷空氣都充斥著潮濕的味道,就連她親自磨的面粉也是。
空氣濕度只增不減,只一晚上,那皎白上便點染了幾滴墨漬。奶奶嘆出的一聲聲,細密地打在我心頭。
“要不然……這次就算了,時間不對?!蔽铱粗菑埑蠲疾徽沟哪槪参康卣f道。她看著我,灰蒙蒙的眸中流露出一絲笑容,勉強而無力。
但我不知道的是,當我轉(zhuǎn)過身自以為無人察覺地嘆息時,身后的老人將其全都記在了心中。
再往后的日子里,我依舊如平時一樣,早出,午歸,午起,晚歸。只不過在每天六點半那過于早的清晨,總有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人,在我出門后不久,輕輕悄悄地捧著竹筐,顫顫巍巍地摸索下樓,向著與我上學方向相反的社區(qū)深處走去。
又一個周日。一個平淡得如同一潭死水,只一絲清風、一片落葉都能激起千百層漣漪的周日,一碗面條出現(xiàn)在餐桌上。
“不過是一碗普普通通的面條罷了?!蔽蚁搿Ul知筷子一動,一縷熟悉的陽光的香氣便不經(jīng)意地鉆入鼻腔。
我驚得抬起頭,又看見了那張仿佛經(jīng)歷了千百磨難而愈顯蒼老,卻還是止不住溢出笑意的臉。霎時間,久違的溫暖撫平了心中久久揮散不去的失意。
原來,在那一天天陽光少得可憐的日子里,在每一個為數(shù)不多陽光毫不吝嗇地普照大地的清晨和正午時刻,那佝僂著的身影,每天細細記著太陽露面的時間,捧著那僅有的皎白,靜靜地坐在社區(qū)的空地上,微微晃肘,讓輕風隨著蒲扇一絲絲送向竹籃,驅(qū)散了面粉上的潮斑,也撣去了自己心中潮濕的黑點。
“我孫女兒愛吃我做的面條!她說這面條里啊,有陽光味兒……”說這話時,奶奶蒼老的臉上因驕傲而顯出紅潤。她微笑著,溫暖而舒適。伴著碗里的余湯下肚,我心頭的烏云也漸漸被這股溫熱化開——面條里有陽光味兒,那是奶奶想要給我的溫暖。
望向窗外,一縷陽光直射心間。這天,陽光正好。
(指導老師:李卓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