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江真性情
—— 讀和振華散文集《我的根在麗江》

◆黎虹

收到納西族作家和振華先生寄來的他的第4部散文集《我的根在麗江》（中國戲劇出版社出版），這部20多萬字的書拿在手里有一份沉甸甸的厚重與踏實。翻開來讀，逐字逐句，幾乎一氣呵成讀完這本書，更是被文字里樸實、真摯的情感深深吸引與打動。從中，我看到了一個納西人對家鄉(xiāng)、對親人、對生活的真性情。

雖然我與和振華先生沒有見過面，但是他的憨厚與真誠卻在字里行間里滲透著，使每一位讀過這本作品的讀者都會感覺和他已經(jīng)成為很熟悉的朋友了。品讀該書，得知和振華是一位地道的麗江納西族人，而且是一個對家鄉(xiāng)非常熱愛、對母親十分孝順的漢子。書中說道：“在他十七歲那年秋天走出麗江去昆明求學(xué)，帶著無限的青春夢想來到怒江大峽谷，并在那里娶妻生子、成家立業(yè)，轉(zhuǎn)眼就是二十八年的時間。”這是他的坎坷人生。葉未落已歸根，他調(diào)回了麗江工作。這是生活對他的回報?！霸讵毺幓蛘咭股钊遂o的時候，想到了遠(yuǎn)在麗江的母親，那無疑是線那頭親情，由最初的云淡風(fēng)輕般思念到后來的淚流滿面?！薄霸?jīng)有很長一段時間，在異鄉(xiāng)聽到納西人的話語，盡管是陌生人，也會過去搭腔，多么熟悉的鄉(xiāng)音喲！”（《我的根在麗江》）這是在外漂泊思鄉(xiāng)心切和不忘根的表現(xiàn)。

根在麗江，那是多么幸福??！故鄉(xiāng)就是一個人的精神家園，無論在哪里，想起母親總是坐在火塘邊等待自己回家。和振華說，“現(xiàn)在，我終于明白了，只有真正在外謀生過才知道‘故土’兩個字的深切含義，而且離鄉(xiāng)背井時間越長，那種戀土尋根的情結(jié)也就越銘心刻骨?！边@句話我是體會最深的，大概我也是離開家鄉(xiāng)好幾年了，再讀和振華的文字，就感到格外的親切與真實。“久違了，游子終于回家了，到團(tuán)山老家，母親一喊我的乳名，男兒有淚就輕彈，我轉(zhuǎn)身用衣角輕拭，那幸福之感瞬時充盈了全身，??！那是我流落異鄉(xiāng)的魂回來了，我的根又尋找到了。”（《我的根在麗江》）讀著這樣深情的文字，內(nèi)心就充滿柔軟的鄉(xiāng)情。

故鄉(xiāng)是溫馨的，鄉(xiāng)愁是一條路，走著，就來到母親的身旁，因為母親是世界上最愛自己的人。我讀和振華筆下的母親，感到他寫的母親就是天下所有人的母親，仿佛是在寒冷的冬天溫暖的火塘里升起甜蜜而幸福的火焰。和振華的母親已經(jīng)進(jìn)入暮年了?？纯匆渖降奶?，心是酸酸的。原以為母親可以進(jìn)城跟自己過，“可是，世事無常，人算不如天算。最初的那段時間，因為兄弟在城里立不穩(wěn)足，他臨時住在我的房子里在城區(qū)打工，母親反而幫他看守老家的祖屋，成了地道的空巢老人，常常是母親從離城十公里的團(tuán)山往城里看我們?！薄拔颐棵靠吹侥赣H穿著一雙膠鞋，不是一身泥就是一身灰來到城里，就心疼不已，叫她把老家的房門上鎖，搬來也跟我住。”母親總說，“房子沒人住就會爛得快，那就更對不起祖宗了。”“我以前在怒江工作了26年，調(diào)回麗江最大的心愿就是好好盡孝，并舉債在城里買房，也是為了照顧好母親的晚年?！痹卩l(xiāng)下住慣的母親，在兒子房里不會開電視不會用電磁爐和燃?xì)庠?，連防盜門也扭不開，一句話過不慣。但這不是主要的?！爸饕蚴俏倚值艿幕橐鲇|礁，我曾多次苦口勸告母親，兄弟長大了就別管了，讓他走自己的路過自己的獨立生活，不然會害了他。但母子情深，她跟我兄弟過慣了，她自有她的道理，說我兄弟命苦，現(xiàn)在又落難了，就要跟他過，死活也不來跟我過?！薄靶值茉诔抢锎蚬ば量啵赣H進(jìn)城來，好幾次到我房里一開口就說兄弟的事，埋怨我沒完沒了……”“母親說，‘我那么寬的房子也把兄弟趕回了鄉(xiāng)下。’我也急了，沖口而出：‘朽木澆水只會使木頭爛得更快?！赣H怒氣沖沖說：‘還用你來教我納西族諺語，你當(dāng)官了就不認(rèn)人了?！惋堃膊怀曰厝ァＮ液蠡诓坏弊x這幾段精彩的文字，剪不斷理還亂的母子情深似乎深深地印在讀者的腦海里，再也不會忘記掉。和振華的母親是平凡而又不平凡的——說平凡，她一輩子在農(nóng)村生活；說不凡，她是民間歌手，區(qū)政府命名的非遺傳承人。但他的母親對自己的孩子從不偏心，一視同仁，哪怕是一只土雞，也是“一半給城里的老大，一半留給鄉(xiāng)下的小兒?！?/p>

“學(xué)會與母親的相處”，是深愛母親的方式吧。到城里看望兒子的母親進(jìn)城來了，很多時候坐在兒子房子門口的臺階上等他下班。有幾次兒子下班遲了，她以為兒子出差去了，就一個人摸黑回鄉(xiāng)下去了，當(dāng)兒子事后知道了，埋怨她勸她進(jìn)城先打個電話，她嘴上應(yīng)著，過幾天又忘了?！叭缃?，我每天下班回家，到家門口的第一個潛意識，是抬頭望望，看臺階上有沒有坐著我的白發(fā)老母。”（《母與子》）。讀到這里，我已經(jīng)是淚眼朦朧了。這些質(zhì)樸的文字，就像母親菜園里時鮮的蔬菜一樣親近生活，作家的母親也是所有讀者心里最善良的媽媽，這是一種本真的愛。

和振華的散文，真實，自然，不僅寫自己的親人，母親，女兒與妻子，也寫身邊熟悉的風(fēng)景，如《蘭馨》：“花花草草，并非全是玩物喪志，而是養(yǎng)心怡情，這三年里，時過境遷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蘭花早已不值錢，已經(jīng)不是前幾年的升官發(fā)財?shù)那么u和替代品，演繹不了多少故事的，但我不圖回報，閑暇時，總是有意無意給那盆雪蘭松土、澆水、暖陽，除草，為的不是花開的那一刻驚喜，而是看著它一年四季綠色滿屋和生機(jī)無限，權(quán)當(dāng)作房里綠化，解了塵世里奔波的憂愁，怡了那顆世俗的心?！睂懠{西族傳奇人物那都也飽含深情：“一個九十六歲的老人，孤獨地坐在廊石上迎接你，你的心會感受到莫大的震撼?！保ā堆┥较碌囊蝗铡罚爸缓冒雅畠侯I(lǐng)過來，傷神地道別，那都老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突然伸出雙手憐愛地?fù)崦艘幌屡畠旱哪橆a，嘴角也蠕動了一下，我說給女兒：‘孩子你真有福氣，百歲老人在給你祝福的?！边@些文字情感真切、自然流淌，讀了非常舒心。

這本散文集分為：“淺唱”“低吟”“放歌”三個部分。正如葉梅老師說的：“和振華的文字沒有華麗的詞藻，更沒有無病呻吟，無論寫景還是寫人，都如茫茫高原的景色，樸實自然，有著原生態(tài)的土腥和鮮活。”我喜歡樸素的文字和情感，因為樸素是最美的，“樸素而天下莫能與之爭美?！备驼袢A的文字去看看麗江的山水，作家筆下流淌著怎樣詩意的故鄉(xiāng)呢？寫景是他的強(qiáng)項，比如玉龍雪山下的文海，在和振華的筆下是如此的精彩：“出農(nóng)家樂，雨后的文海美不勝收，但見一道彩虹飛渡，四周山巒如洗，松樹冷杉如列隊的武士密密麻麻站滿四周的山上，由于高海拔氣候寒冷，在人間七月，這里啼血杜鵑花正在盛開，星星點點密布在林間，與草甸里的野花遙遙相應(yīng)，形成山上是花環(huán)挽壩，山下是花星迎客的奇跡。更有農(nóng)人的洋芋花正開得濃，房前屋后種的牡丹芍藥嬌艷，蘋果李子梨子掛滿技頭，不遠(yuǎn)處是巨型綠地氈般的草甸，又如聚寶盆樣的山谷，谷里綠茵茵的草坪上，駿馬又在奔馳，牛羊悠然自在，魚躍鳥鳴鷹飛兔走，與近前的古寨炊煙裊裊相映襯，毫無疑問這就是最美的田園牧歌了，還有天籟之音從玉龍雪山上徐徐傳來，讓人心旌搖蕩更讓人癡心妄想，納西人傳說中的玉龍第三國也不過如此?！保ā队曛形暮！罚┎屎?、杜鵑花、草坪、牛羊，有美景當(dāng)然不夠，還要有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和感受美的心靈，讀雨中的文海真是美不勝收、令人向往。

源于對自然和生活的熱愛，他除了行走在麗江的山水間，向外界介紹大美麗江外，筆端還觸及與麗江山水相連的大香格里拉等區(qū)域?！皷|邊是一望無際的伊拉草原花海，紅的是格桑花紫的是蝴蝶蘭黑的是郁金香黃的是狼毒花和油菜花，燦若星辰綴滿望不到頭的沃野。西邊是雪山腰的幾十里杜鵑花走廊，紅的如火把照亮雪山白的如雪蓮如藏民的哈達(dá)挽住神山，與天上的朵朵白云地上的成群綿羊相映成趣，構(gòu)成一幅無與倫比的畫卷。承受風(fēng)而至，是百鳥朝花的大合唱鳴叫聲，是牛羊的叮嚀鈴鐺聲，還有嗡嗡在花海中的蜜蜂聲，不用說傳唱千年的牧歌又悠遠(yuǎn)飄來。只有一排排的青稞架無聲敘述著這片土地的神奇，還有古色古香的藏族村落低吟著這方山水的變遷。”（《放歌伊拉草原》）美麗的草原放歌飛揚，我雖然沒有去過那里，但是讀一讀和振華的寫景美文，感受到大自然的神奇，也會有不虛此行的感覺了。本書很多篇章深情地吟唱著麗江的山水、人物和風(fēng)情，特別是對納西人心中的神山玉龍雪山，他更是濃墨重彩、贊歌不絕。無論是相約幾個朋友，在茶馬古道上行走，品味秋色，還是獨自登山，感悟生活，他都會覺得“玉龍雪山再冷的寒風(fēng)也擋不住納西人的激情”。一個內(nèi)心深處寫滿豐富情感與熱愛的人，寫作只是為了再描摹一次生活，讓生命延伸，讓記憶儲存，讓靈感升華。和振華的文字，讓我們停下來傾聽麗江潺潺的水聲，感受他對故鄉(xiāng)深厚眷念和真摯情懷，讀來使我們感到余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