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垂天之云”中的“垂”

陳曉云

《逍遙游》（節(jié)選）構(gòu)思巧妙，想象奇幻，善用寓言和比喻，字里行間充滿了濃郁的文學氣息和浪漫主義色彩。反復吟詠，受益匪淺。將人教社的兩個版本對照著讀，發(fā)現(xiàn)注釋基本正確，但也有值得商榷之處。例如：

垂天之云

大綱版注：天邊的云。

課標版注：懸掛在天空的云。

這兩版的注釋基本正確，但大綱版之注，有一點值得商榷。讓我們先看一下《辭源》“垂天翼”之注，這對我們理解“垂天之云”有幫助?！掇o源》[1]注：【垂天翼】《莊子·逍遙游》：“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毖赠i鳥翅膀之大，如掛在天空的云。讀到這里，你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答課標版之注為佳。為什么呢？關(guān)鍵在“懸掛”二字。因為《辭源》注“垂”的第一義項是：下掛，落下?？梢姡缶V版之注，將“垂”的本義扔掉，取的是通假義或后起義。

那“懸掛”從何而來呢？答曰：來自“垂”的本義?！掇o源》和《漢語大詞典》注“垂”的第一義項分別是：下掛，落下；掛下，懸掛。大意相同。《漢語大詞典》[2]注【垂天】掛在天邊；懸掛天空。用的也是“垂”的本義。可見，課標版之注，取的是“垂”的本義?！稘h字詳解字典》[3]注“垂”字：象形、指事、形聲字。甲骨文寫得像花葉低垂的樣子，指低下?！∽误w變成了從土垂聲的形聲字，指植物植根土上，花葉下垂?！玖x指“耷拉，低下來”。以上幾種工具書對“垂”字的本義的表述，其實質(zhì)都是一樣的。

著名古漢語專家左民安在《細說漢字》[4]一書中說到“垂”字，列出“垂”字的甲骨文、戰(zhàn)國印文、小篆、楷書等的形體后，他闡述道：

“月光疏已密，風來起復垂。”這個“垂”本為象形字。甲骨文多像草木花葉下垂的形象。戰(zhàn)國印文的形體，其上仍為草本下垂形，但下部又增一“土”形，表示草本生于土上。

據(jù)此，左民安先生說：“垂”的本義就是“垂掛”，如柳宗元《三戒·臨江之麋》：“群犬垂涎?！边@是說“一群狗嘴邊都掛著口水”。左先生深諳訓詁之術(shù)，他善用形訓。形訓詮釋的是本義，由“垂”之訓，可見一斑。

但是，有人認為“垂天之云”的“垂”通“陲”，“陲”，邊陲。因此認為大綱版注“天邊的云”是不容置疑的。于是，一批教輔資料便把“垂天之云”譯為“像天邊的一大塊云”“邊遠的天空上的云”等等。就連頗具權(quán)威的《漢語大字典》[5]也將“垂”的第一義項注為：邊疆，邊際。把通假義或后起義放在這里，顯然是錯誤的。按常規(guī)，注字的第一義項應是字的本義，而《漢語大字典》卻把后起義放到第一義項了。

“垂天之云”中的“垂”的語境義是什么呢？《逍遙游》起筆揮灑自如，以描寫神奇莫測的巨鯤大鵬為開端，但重點描寫的是大鵬：這只神奇的大鳥豈止大，還要騰空而起，還要乘海風作萬里之游，由北海直飛南海天池。這只大鳥積蓄氣力，怒張羽毛振而奮飛上天。這奮飛的氣勢無比壯美，翅膀就像遮天蓋地的大塊云影。如此雄奇壯麗的天大畫卷，僅“天邊的云”，如何可與大鵬之翼相提并論！

綜上所述，人教兩版“垂天之云”之注，課標版為佳。

【注釋】

[1] 廣東、廣西、湖南、河南辭源修訂組商務印書館編輯部.《辭源》修訂本，1979 年7月，第一冊第602頁.

[2] 羅竹風 主編.《漢語大詞典》.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88年3月，第二卷第1077頁.

[3]吳潤儀 編：《漢字詳解字典》.四川人民出版社，2001年12月，第116頁.

[4]左民安 著：《細說漢字》.九州出版社，2005年3月，第475頁.

[5]漢語大字典編纂委員會.《漢語大字典》.湖北辭書出版社 四川辭書出版社，1992年12月，縮印本第18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