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貓棒是萬能的

□常怡

午飯前，曹十九娘通知我，我們要去一趟天界。自從聽說她姐姐曹四娘有可能成了天池中的化生童子后，她就一直計劃這件事。我們在天界大門附近的山坡上住了兩天帳篷。她什么事也不干，就眼巴巴望著天空，看著日月交替。有時，天馬也會在她身邊待一會兒。它說，285 窟壁畫世界里的天界非常像自己住的 249 窟天界，讓它有熟悉的感覺。

我發(fā)現(xiàn)天馬雖然天天沖我翻白眼，但對曹十九娘卻很溫柔。這讓我很不開心，一只神獸，怎么就做不到一視同仁呢？“人人平等”這么重要的事，它難道不知道嗎？

去天界當(dāng)然不容易，傻呆呆地盯了天空兩天后，曹十九娘終于和天馬商量好了計劃。

“我們要抓住日天與月天交班的空隙，只有那個時候幾乎沒有天神守護天界的大門?！辈苁拍锝ㄗh。

“等等！日天、月天是誰？”我問。

“日天是太陽神，聽說他曾經(jīng)是個出家人，因為一生救濟窮人，死后就成了日宮的掌管者。要知道，日宮是個純金的宮殿?！?/p>

“哇！純金的宮殿什么樣??？”我感嘆。

“我也沒見過，只是聽說?！彼卮?，“月天呢，就是月神。他是大勢至菩薩所化現(xiàn)，已經(jīng)五百多歲了，屬于半退休狀態(tài)，他的子孫繼承并把持著月宮。日天帶著眾天神白天守護天界，月天則在夜晚接班。只有他們換班的時候，也就是黃昏或者黎明，天界會短暫地?zé)o人值守，那時候就是我們闖入天界的最好時機。”

天馬在旁邊點了點頭：“的確是這樣?！?/p>

“我能不能問一句，闖天界危險嗎？”我插嘴說。

“你怕危險嗎？”天馬斜著眼睛看著我，“你不是總嫌棄生活不刺激，有危險就往上撲嗎？”

我被它噎得說不出話，只好低頭在地上找石頭，看能不能找個機會堵住它的嘴。

“如果你害怕，可以留在這里?！辈苁拍矬w貼地說，“你沒必要跟著我冒險?！?/p>

“那可不行！”我大聲說，“好不容易可以去看看天界什么樣，我才不會錯過機會。而且我答應(yīng)過于闐皇后，要保護你的?！?/p>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碧祚R在旁邊氣人地說。我抓起一塊最大的石頭攥在手里，它才安靜下來。

黃昏很快就來了，天空一半被白天帶走，一半陷入了黑夜。就在這個間歇，天馬載著我和曹十九娘飛上天空。我能看到彩云間一輛金光閃閃的鳳車正駛向西方，漸漸消失。車上，一位手拿人面盾牌的大力士為拉車的三只鳳凰指引方向。他的身后，巨人般的日天扛著太陽，渾身散發(fā)著耀眼的光芒。鳳車后面，天神們騎著金翅鳥，踩著祥云，小聲交談著。他們都是白天守護天界的天神，現(xiàn)在是下班的時候了。

天空的另一側(cè)，一架三只白虎拉的天車已經(jīng)露出了頭。披著長紗的天女們邊演奏著夜曲，邊在天車前飛翔。

“綠耳，快點兒！我們時間不多了！”曹十九娘催促說。

“沒人能追上我，月天的天車也不行。”天馬浮在半空中，驕傲地看著不遠處的月亮。

眼看著天車越來越近，我們急得腦門兒直冒汗，天馬卻等到最后一刻才騰空躍起，朝著天界的大門飛去。

就在我們松了口氣的時候，意外卻發(fā)生了。三只白虎突然脫離了天車，箭一般地朝我們沖過來。天馬被嚇了一跳，就這么一秒鐘的遲疑，白虎已經(jīng)擋住了去路。

嚇人的虎嘯聲撕裂了夜空，這回天馬沒有猶豫，毫不遲疑地朝著地面飛去——逃跑了。白虎們追了一段距離，看到天馬速度如此驚人，只能放棄了追逐。

第二天黃昏，天馬迎著玫瑰色的晚霞飛上天空，直到太陽消失在地平線上，它才飛回來。

“怎么樣，綠耳？”曹十九娘跑過去問。

“一個壞消息，一個好消息！”天馬抖了抖翅膀說，“壞消息是，月天派了三只白虎在日月交替時看守天界大門。好消息是，和其他天神比，三只白虎不算難對付。

“你打得過它們嗎？”我有點兒吃不準(zhǔn)。

“要是打得過，我上次就不逃跑了?！碧祚R老實回答。

曹十九娘失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看來沒辦法知道我姐姐在不在天界了?！彼p手抱住膝蓋，臉埋在腿里哭了起來。

這個女孩無論是被強盜捉住，還是在水火池里被燒得半死，都沒有流過一滴眼淚。但只要一提到她可憐的姐姐們，她的眼淚就會像止不住的泉水一樣流出來。

我走過去，抱住她，輕輕拍著她的背?！皠e哭，我們還沒試呢，怎么能放棄？萬一我們運氣好，躲過了白虎呢？反正有綠耳在，如果不成功還可以逃跑?！?/p>

曹十九娘抹著鼻涕說：“可是……可是我的運氣一向不太好?！?/p>

“當(dāng)然不能只靠運氣?！蔽逸p輕推開她蹭了鼻涕的手，“世間萬物都有天敵，白虎肯定也有怕的東西。我們只要找到它們的弱點，就有機會進入天界?！?/p>

“那白虎的弱點是什么呢？”她停止了哭泣。

我看向天馬：“綠耳，同樣身為神獸，你總知道白虎的弱點吧?！?/p>

天馬想了想，然后說：“白虎沒弱點。它們機敏、兇猛、速度驚人，關(guān)鍵時刻絕不偷懶，很像人間的老虎。但是又比普通老虎更強大，會騰云駕霧，眼睛還會發(fā)一種光波。如果非要說弱點，可能就是它們沒有完全脫離老虎的本性。所以，你要找白虎的弱點，就要先想想人間老虎的弱點是什么?！?/p>

“老虎的弱點？”我被難住了。老虎有弱點嗎？我曾是電視紀(jì)錄片《動物世界》的忠實觀眾，那里介紹這種大型貓科動物的唯一天敵就是人類。當(dāng)然，是那種拿著槍的人類，像我這樣赤手空拳的肯定不行……

等等！貓科動物？紀(jì)錄片里，好像老虎的很多行為非常像貓。貓，我可是很了解的。家里養(yǎng)的白貓就是我二年級時在院里撿的。我突然有主意了！

“我有個辦法，也許管用?！蔽壹拥卣f，“我們要動手制作個大家伙……”

“什么辦法？”曹十九娘打斷我問。

“逗貓棒！”我回答，“我們要做一個大型逗貓棒！”

清晨的時候，我終于找到了合適的樹枝——核桃樹的樹枝，軟硬合適，富有彈性，表面光滑，哪怕是很大的一根，握在手里也不算太重。

“很好！”我把樹枝握在手里試了試，“最重要的一步完成了，接下來就簡單多了。”

森林旁的濕地里有一大片蘆葦叢，我們摘了不少毛茸茸的蘆葦花，把它們捆在樹枝的一端。我從書包里找出鑰匙，把鑰匙鏈上的鈴鐺摘下來，掛在蘆葦花旁邊。我拿起樹枝搖了搖，效果還不錯，不過還缺點兒什么。

??！對了，羽毛！逗貓棒上沒有羽毛，吸引力直接減半。

這時候抓鳥，恐怕不太好抓，而且，對于白虎那種“大貓”來說，鳥的羽毛也有點兒太小了，除非是孔雀或錦雞的長尾巴……我打量著身后的森林，怎么看也不像是藏這些高級鳥的地方。這可怎么辦？

就在這時，天馬伸了個懶腰。它迎著陽光張開翅膀，翅膀上的羽毛散發(fā)出檸檬色的光芒。哎呀！我怎么忘記它了呢？顏色鮮艷的明黃色的羽毛，沒有比這更適合的了！

“綠耳，你的翅膀真漂亮?！蔽倚ξ販愡^去，天馬警覺地后退了一步。

“你要干嗎？”

我嬉皮笑臉地說：“借我兩根羽毛唄！”

“為什么？”天馬一下子把翅膀藏在了身后。

“逗貓棒上羽毛是最重要的，你翅膀上的羽毛尺寸很合適。別那么小氣，借我兩根。”

“借？你以為羽毛拔下去還能插回來??？！”天馬一臉不樂意地說。

“你哪次打架不掉羽毛??？！”我一邊勸說，一邊朝著曹十九娘偷偷遞了個眼色，“你就當(dāng)多打了一架……”

話還沒說完，曹十九娘已經(jīng)撲到天馬身上，麻利地從翅膀上“啪、啪”拔下兩根羽毛。

天馬疼得直咧嘴：“最好你那個什么逗貓棒有用，要不然……”

明黃色的羽毛被裝在樹枝頂端，樹枝立刻就像逗貓棒了。

我們坐在天馬身上，肩膀上扛著特大號逗貓棒，乘風(fēng)飛上了天空。遠遠的，我就看見了霞光中的三只白虎，它們趴在云層里，悠閑地搖著尾巴，眼睛卻很警覺。還沒等天馬走近，白虎們已經(jīng)站了起來，伸出鋒利的爪子，露出雪白的獠牙。

“看！它們多熱情！”天馬苦笑著說。

我和曹十九娘跳了下來，緩慢地靠近它們，直到長樹枝做成的逗貓棒能夠到它們。

三只白虎緊繃著身體，眼睛緊緊地盯著我們，一副隨時會撲過來的模樣。就在這一刻，我把逗貓棒伸到了它們面前。明黃色的羽毛和毛茸茸的蘆葦花在微風(fēng)中飄蕩著，小鈴鐺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中間的白虎湊近逗貓棒聞了聞，眼中充滿鄙視的神情。我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來了，它，不會不感興趣吧？

我玩命搖晃著逗貓棒，曹十九娘也在旁邊幫我。逗貓棒上的羽毛和蘆葦花上下翻飛，鈴鐺一刻不停地丁零作響。

白虎的表情仍然很高冷，但它的身體很誠實地朝著逗貓棒湊了過去。無論它心中多么鄙視那幾根羽毛和蘆葦，爪子卻迫不及待地舉了起來，朝著逗貓棒撲去。很快，我就看到一只超大號的白“貓”沉浸在逗貓棒的樂趣中，上下翻飛。而它的同伴們也從最初的觀望者，變成熱情的參與者。三只白虎為了一只逗貓棒爭先恐后，玩得不亦樂乎。

果然，再厲害的“貓”，都過不了逗貓棒這一關(guān)啊。

關(guān)鍵時刻到了，我和曹十九娘突然將逗貓棒舉得老高，白虎們打算跳起來去撲的時候，我們卻鉚足勁將它扔了出去，然后轉(zhuǎn)身跳到了天馬身上。

三只白虎的注意力全都在飛到半空中的逗貓棒上，就在這一刻，天馬閃電般地從它們身后飛進了天界。等到白虎們回過神來，我們已經(jīng)沒影了。